第295章 軋死你

夏十七一下恍然，是呀，她與顧清昭如今是兄妹，需要顧及什麼？

於是她直接上手，將顧清昭牢牢按定住之後，指尖往他衣襟上一挑，作勢就要勾開他的外袍，被顧清昭狼狽一躲。

他緊攥著自己的衣襟，神色有些驚惶的抬起眼神，十分無辜又委屈的模樣。

「妹妹！」

夏十七捏著藥瓶，也很無辜地說道，「我給你上藥。」

不過這樣害羞的顧清昭還挺有趣的，夏十七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瞥見他耳垂上的薄紅，她嗤地笑出聲來。

「清昭哥，你臉紅什麼？」

她不過是要給他上藥，他自己也說了二人是兄妹，聲譽什麼的並不重要。

但她哪裡知道就是兄妹，也不可能哥哥脫了衣裳讓妹妹上藥的道理！

顧清昭為自己一時脫口而出的話懊惱，然而他卻更懊惱這樣矛盾的自己——他想接近夏十七，卻不想毀了夏十七的清譽。

清譽二字，本就是男女大防。顧清昭至少不願旁人說起夏十七半句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卻也要按捺住自己心頭翻湧的衝動。

愛，本來就是克制。

夏十七見顧清昭一時走神，乾脆直接起身繞到他身後，卻發覺他今日穿的是一襲玄色衣衫。玄色衣裳妙就妙在，若是受傷流血，顏色並不會很明顯，反而會讓任何人都瞧不出他身上有血的痕迹，唯有氣味很明顯。

還有，一股股鮮血從傷口中緩慢湧出的響動。

很輕很細微的響動，落在夏十七耳中卻讓她突然一個咯噔。

那傷口不是她昨日瞧見的，而是來自於顧清昭的腿。

昨日夏十七見到顧清昭背後的傷口確實很淺，只稍微用止血的藥物止了血過後，上了薄薄一層葯便不再有血跡滲出。反倒是顧清昭腿上的那個傷口，鮮血涌動的聲響雖小，她卻聽得分明，這讓她心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緒。

為何顧清昭要瞞著自己？他是不想告訴自己，還是不想讓她擔心？

這個問題，夏十七隻想了一會兒便知道答案。

她塌腰俯身，纖細腰肢就這麼暴露在顧清昭面前，俏麗身形宛若淋漓盡致的風中花骨朵，這讓他幾乎是下一刻就生了反應。

所幸有薄毯在身側，顧清昭飛快將薄毯扯過蓋在身下，有些尷尬地別過了眼神，是以並沒有注意到夏十七為何要彎身。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夏十七已經將他的褲腿撕開，任憑那一大片青腫的肌膚暴露在外。

即便夏十七動作輕緩，顧清昭還是被她弄疼了一瞬，不過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他輕吸了一口涼氣，便安靜地望向夏十七，目光中涌動著夏十七看不分明的情緒。

夏十七也沒有細究，她繼續垂眸，細細觀察著顧清昭腿上那一處傷口，看樣子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穿刺而過，應該是箭。

「疼嗎？」

夏十七輕輕戳了下顧清昭的小腿，那原本修長筆直的腿纖細而白皙，如今卻青腫了起來，像是個大棒槌，還有止不住的鮮血混著其中膿水流下。

「不疼。」

顧清昭灼灼望著她，「你不怕嗎？」

換做是尋常女子，只怕早已驚叫一聲逃得遠遠的了。唯有她是不一樣的，也只有她會安靜地呆在這裡，用安靜的眼神瞧著他，語氣有些稀奇地問他，「難道你怕嗎？」

顧清昭含笑搖頭，他目光中有著夏十七的倒影，越發顯得他眸光柔和，其中的悠悠水光有歲月靜好的味道。

他多想讓歲月就停留在這一刻，可他還沒有等到她，他又不想就這樣停止。但若是往後再好也是這樣的光景，那便讓一切都停止在這一瞬吧，他至少可以與她並肩一起。

夏十七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又瞧了兩眼自己帶來的葯，知道這葯沒用，她乾脆就放到了一旁。

一抬眸，顧清昭眸中浮著薄薄一層笑意，他本就是好看的人，笑起來更加璀璨動人。

夏十七喜歡笑得好看之人，此時她被這一笑，心頭煩惱盡去。

「清昭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她神色略有些嚴肅，然而顧清昭仍舊笑意岑岑，「你說。」

即便她說的是什麼事情，都比不上昨日他發現的那一件驚世駭俗。

然而他想要抽身已經來不及，他也不想抽身。

夏十七靜靜望著他的雙眸，她要說的事情顧清昭應該知道，她也知道自己就算說出來，顧清昭也不會動搖什麼，畢竟二人的情誼早從雁回山就開始了。

「我養了蠱蟲，而蠱蟲能解開你身上的毒。」

毒是怎麼進去的，就能怎麼出來，關鍵要看把毒帶出來的媒介。

顧清昭頷首，「你試試看。」

他果然知道夏十七養了蠱蟲的事情，偏他又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夏十七停滯了片刻，忽的笑了出聲。

「你不怕嗎？」她用他的話去反問他自己。

顧清昭並沒像她回應的那樣反問，而是儘力放平了嗓音，既不顯得柔和，卻又並不會僵硬，反而是恰到好處的平緩，讓人舒適。

「我不怕你。」

夏十七又是一笑，「好。」

後來，顧清昭才知道，自己這一刻說出的真心話，才是真正改變了夏十七對他的想法。有些人天生不容易相信旁人，但夏十七信不信顧清昭不要緊，她只要覺得顧清昭可以相處，那便不會多言。

誰讓顧清昭也長得好看呢？

夏十七解下腰間布袋，拉開布袋鎖口的兩條細繩，將布袋口子敞露出來的時候，便有蠱蟲飛快探出了一個頭。

顧清昭還是第一回見到！

先前他猜測過夏十七是蠱人，想必也養了一些蠱蟲。想歸想，真要親眼見到，顧清昭還是有一瞬驚怔的。

夏十七見他似乎是往後退了退，忍不住噗嗤笑道，「它們很乖，不會亂咬人，你忍著些。」

話是這麼說，真當夏十七將蠱蟲放在顧清昭的傷口上時，顧清昭先是感覺尾椎一麻，旋即便有劇痛從傷口處傳來。他強忍著粗吼，深深吸了口氣，屏住呼吸，還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夏十七想了想，抽過他丟在塌上的書冊，往他唇邊一松。

「咬著吧。」

顧清昭顫抖著搖頭。

夏十七見他蹙著眉，那大汗淋漓的模樣真是痛苦極了，她倒也沒有很高興，只是撐著下頜，不由得想到雁回山上初見蘇斐南的那一夜。

他也是毒性發作，而見他那樣痛苦，那時候的她竟會笨到將自己的手送上去給他咬。

而今，面對同樣痛苦的顧清昭，她卻並不想讓他咬自己。

顧清昭不會捨得傷她，只會壓抑著傷了自己的根本。

所以夏十七也根本不去靠近顧清昭。

隨著蠱蟲在顧清昭的傷口上撕咬，直到咬光了他傷口上的腐肉，夏十七才放出另一條蠱蟲，任由其分泌些治癒的液體在顧清昭的傷口上。

說也奇了，隨著這兩條蠱蟲回到夏十七手中，顧清昭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下去。

顧清昭終於回了神，而後睏倦的很，有氣無力地抬了抬手指，指著一處桌案道，「我給你編了一冊新的小書，你先瞧瞧，待我醒來，若有不懂便問我。」

夏十七點點頭，「你睡吧。」

顧清昭還不放心地睜著眼睛，直到夏十七走向那一處桌案，他才徹底支撐不住地閉上眼。

他這一睡便是一個半時辰，夏十七自行捧著書冊看得起勁。饒是向來眼高於頂的她，也忍不住讚歎顧清昭的好心思，他知她不識字，便在旁畫了小人兒解釋。

顧清昭的心思巧妙，夏十七看得入迷，不知不覺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顧清昭才神清氣爽地睜開雙眼。

「十七。」

如今，他也有理由這樣理直氣壯地喚她。

夏十七唔了一聲，眼神並未離開書冊。

顧清昭便自行起了身，那箭傷的毒已經消退，而他原本腫脹的小腿如今也恢復成了正常模樣，那蠱蟲當真是好葯！

顧清昭抬步走向夏十七，不知不覺已經站在她身後。

「這些字我都做了解釋，你可都認識，我帶著你讀一讀，如何？」

正如學堂所教授的「讀為」法，「反切」法，種種注音法其實都比不上顧清昭這一法子好用，因為夏十七起初便是一字不識，用以上法子都是借著漢字去認識漢字，難保夏十七會不會怒而甩手不學了。

顧清昭為著這本小冊子也是盡心儘力，但他絲毫沒有懊悔過，反而在見到夏十七舒展而開的眉心時，他很心悅。

又是一個時辰的光陰悠然而過，外頭天色已經昏暗，天邊滾動著驚雷，似乎又有一場大雨。

「我送你。」

顧清昭取了油紙傘，送夏十七到了天鑒樓門口。夏十七抬眸瞧了一眼天色，知道這雨暫時還不會落下，便也同意了。

二人一路安靜地走著，夏十七並沒有刻意避開旁人的注目，她與顧清昭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一輛馬車從他們身側駛過，眼見著就要經過夏十七身側的泥水坑，濺起的水漬一定會弄髒夏十七的衣擺！

顧清昭沒有多想，抬手攬過夏十七的肩頭，低低道了一聲「小心」。

夏十七正要道謝，卻聽見裡頭一道嗓音，「怎麼不軋死你個小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