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你能不能不尋死
眼見著貨就要卸完了,那刀衛的神色也微微舒緩起來,放鬆了警惕。
他有些著急,今夜,竟然有大膽賊子敢去皇宮行刺主上。紫龍山內的石室不止隱秘,還很安全,可也正是如此,要從山體內部將那些金銀珠寶運出來,需要很多人手。
大明復國,需要打的是場惡戰。剛開頭,人和銀子都不能缺,這是關鍵,是以,朱明對紫龍山的財寶很重視,甚至將宮中的一半人馬也調去,絕對不容有失。
那些賊子不知道怎麼得到的消息,選擇在此時入宮行刺,那些人個個身手了得,訓練有素,人數也不少,實在令人擔憂。
要不是吳崇喜特意來信,他也不會帶人來此。江南道目前不缺人手,身為天下糧倉,自然也不缺糧草,三公經營數十年,自然也不缺兵器。
食鹽一直是朝廷管控,宇文靖和楊長典獨斷,三老幾次滲入鹽商,想吞下鹽來,都沒有成功,宇文靖顯然對大梁朝廷很忠心。
這回,以重金賄賂李明啟,好在李明啟目前在內務府掌職,炙手可熱,否則,還真是麻煩。
轉瞬之間,那刀衛已經想了很多,船上也逐漸見底,只剩下寥寥無幾的麻袋。
李明啟掏出了北地特有的煙鍋,迎著風,吹了兩口,顯得極為愜意。
他吐了一口煙,問道:「你對人生有啥看法?」
刀衛冷冷的望著他,不知道這個馬幫幫主抽什麼瘋。
李明啟搖了搖頭,又抽了兩口煙,說道:「我覺得吧,這人生吶,就像這天氣,可以預測,但往往出乎意料!」
岸邊,猛然間傳來了騷動。刀衛趕忙朝岸邊望去,只見黑壓壓的一群人朝碼頭湧來。
刀衛急忙轉身,準備下船查看個究竟,卻正對上那李明啟噴出的一口煙霧。
一股刺鼻的濃煙將刀衛籠罩,等到煙霧散盡,他跪倒在地。李明啟又抽了一口煙,搖了搖頭。不再看他一眼。
士子們紛紛上了船,一個個倚在船的甲板上,或者躺在地上,望著天上的繁星,感覺自己今天就像是在做夢。
宗養才沒有急著上船,而是站在岸邊,激動的握著楊長典的手,「楊兄啊,我等你等的好苦哇!」
楊長典也握著宗養才的手,激動的說:「欽差大人受苦啦!」
宗養才一揮手,「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哇。」
遠處,一個黑影跳到了兩人中央,把宗養才嚇了一跳。李明啟拱手道:「侍郎大人!」
沒有稱呼他為欽差,而是稱呼為侍郎,來者必定是京城中人。宗養才看清來者后,認出了對方是內務府的六大總管之一,李明啟,當下拱手道:「李大人!」
李明啟瞧見了旺財背上背著的人,走近一看,認出了是陳柏蒼。陳柏蒼行刺周若彤的事情,雖然周若彤有心隱瞞,但京城裡少許人還是知道的。
作為周若彤的大本營內務府的六大主事者之一,李明啟自然知曉。當下面色不善的說道:「怎麼連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都帶出來,丟到河裡餵魚!」
旺財愣了下,反問道:「你是何人?」
李明啟也沒見過旺財,不知此人是何人。旺財因為穿著普通,不像是暗衛的標準配置,他也就沒往暗衛身上想。
他一手指著陳柏蒼,說道:「你可知道此人曾經行刺過娘娘,乃是三老餘孽?」
旺財望了一眼肩上的陳柏蒼,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我收到的消息是觀察此人在獄中的表現,然後再自行決斷。」
宗養才趕忙上前道:「他殺了吳玄!」
然後,宗養才把獄中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自然有美化自己的成分。
聽罷,李明啟這才作罷。楊長典在一旁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需速速離去。」
眾人都是贊同,宗養才剛要上船,卻見旺財把背著的陳柏蒼放到了地上,宗養才扶住了陳柏蒼,疑惑的望向旺財。
旺財朝身後望了一眼,說道:「我得留下。」
因為旺財救了自己的性命,宗養才有些不忍心他留下赴死,就說道:「和我們一塊走吧,你的任務,不正是救出我們嗎?」
旺財搖了搖頭。
「人,我已經救出來了。當初聖上把暗衛交給了娘娘,我自當盡心儘力。只是當初聖上有過指示,我走不了。」
宗養才嘆了一口氣,對著旺財躬身一拜,然後就背起陳柏蒼上船了。
旺財目送著船隊離開后,一個人孤身走在冷清的巷子里,逐漸沒入黑暗。
陳柏蒼上船沒多久后就醒了,他望著宗養才,問道:「這是哪裡?」
宗養才指著水面笑道:「秦淮河上!」
陳柏蒼低下了頭,雖然他很慶幸他自己還活著,但是又很痛恨自己還活著,尤其是之後還要見到那個女人。
宗養才見他不說話,知道他想著什麼,就拍著他的肩膀,如老友一般。
「娘娘是心胸寬廣之人,先前沒殺你,想必對你就沒有殺心。現在又經過這些事情,我必定稟明娘娘,這件事知道的人又不多,只要娘娘不說,你重回朝廷為官,不是難事。」、
陳柏蒼依舊默然不語,盯著河水發獃。
宗養才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言,然後走向了楊長典和李明啟身邊。
宗養才說道:「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只是救人,幹嘛還把這麼多鹽給他們,反正刀衛全部殺了,還不如把那些鹽全部投入水中,也勝過給他們。」
李明啟望著水面,嘆了一口氣,說道:「娘娘不是把鹽給朱明,而是給城中百姓啊!禍起蕭牆,百姓無罪啊!」
楊長典也嘆道:「鬼知道這場戰爭會打多久?」
宗養才卻說道:「要我看,用不了多久?」
「為何?」楊長典問。
「因為啊。朱明他不得人心吶。」
李明啟搖了搖頭,「放在別處還好說,這裡可是江南道。」
宗養才笑道:「若是別人還好說,他對上的可是娘娘啊!」
楊長典,宗養才,李明啟相視一笑。
楊長典接著說:「祁連山已死,朱明目前在金陵還未稱帝,倒是余滄海一直沒什麼舉動,讓人有些費解。」
「祁連山死了?」李明啟之前一直身居京城,自然不知曉祁連山被王興等人除去的事情。
宗養才剛要說話,就聽到噗通一聲。
陳柏蒼跳河了!
宗養才沒有猶豫,也跳河了。
這下子,船上亂了。
馬幫的,暗衛的,一大幫人像是下餃子似的紛紛跳河。
沒過多久,人便被撈上來了。
渾身濕漉漉的陳柏蒼躺在甲板上,喘著粗氣,說道:「他媽的,死都不讓死,這是什麼道理。」
同樣躺在甲板上宗養才歪著腦袋笑道:「你救我一命,我自然救你一命!」
陳柏蒼翻了個白眼,他現在越來越喜歡翻白眼了。
「我又不是你救的!」
楊長典蹲在二人的中間,望望這個,望望那個,苦笑道:「二位,別再難為小的了,等會可就要出秦淮,入長江了,大家都安穩些,我也好做!」
陳柏蒼沒有說話。
宗養才微微一笑。
晨光微起,天邊先是暗藍,然後泛起了魚肚白。
船隻出了秦淮河,駛入了長江。
一直警惕著的李明啟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入了長江,便有兩淮道上的水師接應,金陵就算有所反應,也來不及了。
一宿未睡的李明啟反身進入了船艙睡下,再有半日,還要面見娘娘呢。
這時候,陳柏蒼跳江了。
陳柏蒼依舊沒有死成,暗衛將他放在甲板上,一向無言的暗衛也忍不住說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既然不怕死,不去從軍倒是可惜了。」
陳柏蒼沒有說話,他脖子一歪,精疲力盡的他睡了過去。
船隻順著長江,繞著金陵朝東行,很快到了瓜州。
過了瓜州,便是兩淮廣陵府了。
瓜州還未被佔領,兩淮的水師控制著江面,已經趕來接應。李明啟和楊長典已經起了,再有一個時辰,便到了廣陵。
這時候,陳柏蒼又跳江了。
他依舊沒有死成,他很苦惱,李明啟更苦惱。
李明啟蹲在地上,對他說道:「陳大人,算我求你了,別折騰了。既然娘娘要你活著,你若是死了,就是禍害我們,你要實在想死,等見了娘娘后再死,也好讓我們好做一些。」
躺在甲板上的陳柏蒼撇撇嘴,他媽的,這是什麼世道,想死都這麼難。
沿著長江過了瓜州,長江改道往北駛入運河,便是兩淮的地界。廣陵府盡收眼底,很快,船隻便在廣陵府的碼頭停靠。
今天的陽光很好,碼頭上的陣仗也很好。
宗養才倚著欄杆眺望著碼頭,船隻越來越近,碼頭上的人影也越來越清晰。
宗養才有些激動,碼頭上,烏壓壓的站滿了人,最前方一字排開的,分別是宇文靖,胡世海,林光旭,褚向浩,春華,當然,還有貴妃娘娘周若彤。
士子們也紛紛的湧向甲板,雖然他們仍舊覺得這像是在做夢,但是陽光穿破雲層灑在身上,暖暖的,還有河水那特有的腥味,都告訴他們,這一切都很真實。
周若彤望著逐漸靠近的船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宇文靖摺扇一收,對身旁的胡世海輕聲的說道:「這宗養才,還真是命大。」
胡世海臉上出現了玩味的笑容,「總督大人希望他回不來?」
宇文靖聳了聳肩,說道:「聽說內閣和司禮監有些不對付,不知是真是假?」
胡世海嘆了一口氣,「可惜啊,六部尚書一共就那麼些位置。」
宇文靖笑了笑,沒有說話,又啟開了摺扇。朝外的扇面上,寫著乾坤盛世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