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波瀾暗涌
李幽眉中毒身亡的第三日早上,安宮正終於查到下毒的兇徒,文玉凝。
文玉凝被關押在天牢,不停地大喊大叫,說自己是冤枉的,要求見皇貴妃,見安宮正。
過了一日,安宮正告訴蕭初鸞,文玉凝要見她,說知道是誰毒死李幽眉,還說,如果她不去天牢,那便玉石俱焚。
若非文玉凝說「玉石俱焚」,蕭初鸞根本不會去天牢。
從秀女淪為階下囚,再美的容顏也會蒙污。
文玉凝穿著白色的囚服,蓬頭垢面,面上無光,一見蕭初鸞走過來,她就撲到鐵欄前,大聲求道:「姐姐,救救我,我沒有下毒害死李幽眉,我沒有。」
「若你不是真兇,必定會還你一個清白,你無須擔心,安宮正不會冤枉人。」蕭初鸞清冷道。
「我沒有……真的沒有,姐姐,你相信我。」文玉凝焦急道,伸出雙手想抓住她。
「就算我相信你,那又有何用?後宮之主是皇貴妃娘娘,我只是尚宮。」
「姐姐,你深受皇上器重,只要你對皇上說,不是我下毒的,皇上一定會徹查的,我就能洗脫罪名了。」
「皇上日理萬機,沒有閑工夫理後宮的事。你以為皇上會賣給我一個面子,讓皇貴妃徹查嗎?別做夢了。」蕭初鸞不客氣道,「你沒有下毒,為什麼會被抓了?難道有人誣陷你?」
文玉凝急急道:「對,有人誣陷我,誣陷我的秀女嫉妒我有一個受皇上器重的尚宮,嫉妒我長得漂亮,才誣陷我下毒……只要我一死,她們就多了一個晉封的機會。」
蕭初鸞冷冷一笑,「哦?這麼說,你只是替罪羔羊?」
「我根本沒有做過,姐姐,你相信我,我是冤枉的。」
「我只是一個宮婢,人微言輕,如何從皇貴妃娘娘手裡救出你?再者,你下毒害人罪證確鑿,我沒有本事為你洗脫罪名。」
「姐姐當真這麼絕情?」
「不是我絕情,而是你不該進宮。」
「如果我說出誰是真正的兇徒,姐姐會救我嗎?」文玉凝的面色變得很冷很冷。
「那就要看兇徒是誰了,我是尚宮,有多少本事,你不是打聽得一清二楚嗎?」
「反正我快死了,她也不會救我,我就賣給姐姐一個人情吧,只要姐姐救我一命。」文玉凝心如死灰地說道,好像看透了一些事。
「洗耳恭聽。」
文玉凝眸光沉靜,靜得有些可怕,「是皇貴妃娘娘指使我下毒害死李幽眉的。」
蕭初鸞一驚,竟然是唐沁雅利用文玉凝殺人!
有可能嗎?
文玉凝繼續道:「我所說的,絕無半句虛言。那次我被帶到永壽宮,皇貴妃娘娘說要秉公辦理,不會放過我,我懇求她饒我一命,只要她放我一馬,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因此,她就讓我回鍾粹宮,暫時饒過我一命。」
蕭初鸞早該猜到,唐沁雅不會無緣無故地饒過文玉凝。
而李幽眉,唐沁雅讓她回鍾粹宮,其實只是做做樣子,不想讓宮人知道堂堂皇貴妃又害死了一個秀女。暗地裡,唐沁雅命文玉凝下毒害死李幽眉,當文玉凝身陷囹圄,唐沁雅自然不會救文玉凝,甚至藉機除掉她。
此乃一石二鳥之計,除掉不安分、心機重的秀女,往後唐沁雅就會省心得多。
「皇貴妃娘娘寵冠後宮,何須對毫無身份、地位的秀女下毒手?我豈能聽你片面之詞?」蕭初鸞淡淡回應。
「此事千真萬確,皇貴妃娘娘留我一條命,就是等待時機,一箭雙鵰除掉我和別的秀女。姐姐,你我同是爹娘的女兒,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此事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文玉凝忽然想起什麼,欣喜道:「姐姐,只要你肯幫我,往後我會為你赴湯蹈火的。此次的確是皇貴妃指使我下毒害死李幽眉的,你可以向皇上稟報,皇上不會容許心如蛇蠍的妃嬪在後宮肆意殺人的。我為你作證,事成之後,姐姐保我一命便可,姐姐,我們可以聯手斗垮皇貴妃娘娘的。」
蕭初鸞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蠢笨,「你以為皇貴妃娘娘是吃素的?你以為皇上很信任我嗎?你以為皇上會相信你一個秀女的片面之詞?你以為單憑這件無憑無據的事就能扳倒皇貴妃娘娘?」
文玉凝仍然不放棄,「我們可以再合計合計,補全漏洞,力求天衣無縫。」
「好了,你在牢中安分點,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啊,這裡蟑螂、老鼠到處爬,陰暗潮濕,臭不可聞,我快受不了了。」
「你想早點出獄,就安分一點。」蕭初鸞緩緩轉身。
「我還有一句話要對姐姐說。」文玉凝美眸微眯,「姐姐進宮前眼睛好好的,照我看,姐姐現在的紅眸,應該不是患了眼疾這麼簡單吧,也許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對了,還有一點,姐姐在宮中幾年,性情大變,連妹妹都不認識了。」
蕭初鸞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徑自離開。
文玉凝,若你想活命,就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你說了,我更不能讓你活了。
蕭初鸞從未想過要救文玉凝,因為,文玉凝確實是一個潛在的隱患。
再者,唐沁雅要處決的人,她沒有本事救。
她已經是唐沁雅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可能再為別人強出頭。
她只是借用文玉致的身份,文玉凝與她沒有半點關係,她完全可以不理會文玉凝的生死。
本以為文玉凝不會活過今晚,卻沒想到,第二日一早,安宮正就來說,文玉凝被放出來了。
據安宮正說,蕭初鸞離開天牢不久,鍾粹宮一個公公來說,案發當日,他無意中看見一個秀女偷偷摸摸地進了李幽眉的房間,一會兒就出來了。
安宮正立即提審那個秀女,雖然那個秀女口口聲聲地喊冤枉,然而,那公公言之鑿鑿,秀女無法抵賴。今日一早,獄卒發現,下毒殺人的秀女氣絕身亡,說是畏罪自盡,而文玉凝安然無恙地回到鍾粹宮。
蕭初鸞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突然出現一個公公指證別的秀女?究竟是誰在幫文玉凝脫罪?
應該不是唐沁雅,那又是誰呢?
這日,蕭初鸞教導秀女宮廷禮儀,中途休息的時候,她來到廂房歇息,文玉凝跟過來,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靨。
蕭初鸞當她不存在,兀自飲茶。
「姐姐,妹妹我福大命大,姐姐不為我高興么?」文玉凝坐在她對面,唇角的梨渦分外迷人。
「恭喜。」
「姐姐一定想不到,我居然大難不死,我相信,此次應該不是姐姐對妹妹伸出援手。」
「大難不死,未必是好事,在後宮重地,大難不死之後,還會有九死一生。」
「多謝姐姐教誨。我最擅長的是在刀光劍影的後宮苟且偷生,因為姐姐在這裡,我當然也要在這裡。」
蕭初鸞慢慢飲茶,緩緩擱下青花瓷杯,「榮幸之至。」
文玉凝抿唇一笑,「姐姐知道我為什麼要進宮嗎?你一定不知道,其實,從小到大,我很喜歡與姐姐比,與姐姐爭,姐姐會的,我也要會;姐姐有的,我也要有;我要做得比姐姐好,我所擁有的,要比姐姐多。姐姐是尚宮,那我便要當皇上的妃子,你來伺候我。」
蕭初鸞莞爾道:「那預祝妹妹如願以償,得蒙聖寵。」
「姐姐放心,我會陪著姐姐的,待我晉封了,我會在皇上面前為姐姐美言幾句,提攜姐姐。」
「先謝過妹妹了。」
「話雖如此,我還是要告訴姐姐,姐姐進宮幾年,一雙漆黑的眼睛竟然變成紅眸,性情也變得連我都不認識了。姐姐若有什麼難言之隱,可與妹妹說。」文玉凝緊盯著她。
「時辰到了,走吧。」蕭初鸞站起身,不想與她浪費口舌。
剛來到大院,就聽見一個秀女大聲說著一些大言不慚的話。
夏羅裳穿著一襲桃紅宮裝,在一些秀女面前手舞足蹈地說道:「我一定可以晉封貴妃的,我進宮就是要當貴妃。」
有秀女笑著問道:「你憑什麼?」
夏羅裳自狂道:「各位姐妹都長得很漂亮,不過要論傾城絕色,就只有我咯。」
有的秀女嗤之以鼻,有的秀女咯咯取笑,有的秀女冷漠以對。
文玉凝站在蕭初鸞身邊,鄙夷道:「夏羅裳這樣的女子,只是几上一樽青花瓷,中看不中用,頭髮長見識短。」
蕭初鸞冷笑道:「你以為她只是一樽供人玩賞的青花瓷?」
秀女進宮一月後,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皇上與皇貴妃接見秀女,決定哪些秀女得以晉封。
這日,蕭初鸞和安宮正必須到鍾粹宮瞧瞧,鎮住那些不安分的秀女。
距吉時還有半個時辰,秦公公和常姑姑讓秀女集中在院子里,然後一道前往交泰殿。
突然,一個宮女來報,沈墨玉出了紅疹。
又一個宮女來報,樓霜染起身後身子不適,頭暈暈的。
再一個宮女匆匆奔來稟報,風初曉月信忽然而至,痛得死去活來。
常姑姑皺眉道:「怎麼一個個的都臨時出事?」
安宮正想了想,道:「文尚宮,還有半個時辰,你去稟報皇上,看是否延期接見秀女。」
蕭初鸞也覺得事有蹊蹺,便前往乾清宮請旨。
御書房清寂無聲,燦爛的春光從窗外流瀉進來,將御書房妝點得異常明亮。
宇文珏揮退御前侍候的公公,拉她坐在腿上,「怎麼來了?」
「方才三個秀女出了點狀況,臣妾來請旨,接見秀女是否改期。」蕭初鸞摟著他的脖子,嬌媚地笑。
「你以為呢?」
「臣妾以為,應該改期,沈墨玉、樓霜染和風初曉是這些秀女中很有希望晉選的秀女,她們出了狀況,不能出席,皇上不能一睹她們的芳容,多可惜啊。」
「朕有你就足夠了。」他湊在她的頸窩聞香。
「皇上……」她閃躲著,「皇上下道旨意吧,不然那些秀女可是眼巴巴地盼著皇上呢。」
「那就三日後吧。」
隨後,他喚了一個公公進來,吩咐他去鍾粹宮傳旨,取消今日的覲見。
蕭初鸞想掙脫他的懷抱,卻動彈不得,「皇上,臣妾該回慈寧宮了。」
宇文珏沉迷於懷中的溫香軟玉,「陪朕一會兒。」
她眸光一轉,問道:「皇上,為何沈墨玉也進宮選秀?」
他聲音暗啞,「朕親自下旨的。」
她驚詫,「為什麼?」
他一笑,「你猜不到?」
她想了想,猜測道:「是為了娘娘?」
嘉元皇后賞識、喜歡沈墨玉,希望他納沈墨玉為妃,如今,嘉元皇后仙游,他如她所願,讓沈墨玉進宮選秀。
「你了解瑤兒,也了解朕。」宇文珏緊抱著她,彷彿擁有了某樣珍貴之物。
「皇上打算如何晉封沈墨玉?」
「你覺得封她什麼比較合適?」
「既然皇上問臣妾,臣妾就說了。」蕭初鸞笑道,「臣妾以為,九嬪之首。」
「德嬪?」他略有詫異,「破例只能一次,而且要視人而定。」
他這話的言外之意是,只有她,他才會破例,連越數級,封她為貴妃。
她靠在他的胸前,「皇上待臣妾真好。」
宇文珏含笑道:「你才知道?」
蕭初鸞故意道:「臣妾覺得自己很卑鄙,佔據了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他微抬她的下頜,凝視著她,「瑤兒在朕的心中,誰也無法取代。」他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瑤兒在這裡,你也在這裡,朕這一生,愛過的女人,都在這裡。」
她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娘娘,臣妾,還有別人嗎?」
宇文珏搖頭,「只有你們二人。」
她再次摟住他的脖頸,靠在他的肩頭,心頭暖暖。
心中卻很難受,他愛她了,她卻不能愛他。
皇上,我欺騙了你的感情,倘若日後你知道了,會不會殺了我?
皇上下旨延期接見秀女,秀女們自然很失望。
這日入夜,蕭初鸞陪著宇文朗玩,安宮正求見。
藍飛雪和碧蓉陪著秦王,她們二人來到殿外,站在庭前殿廊上,望著迷離綺麗的夜色。
「安宮正拿主意就好了,皇上命我照料秦王殿下,秀女之事,還是由安宮正打點。」蕭初鸞道。
「文尚宮此言差矣,文尚宮一日是尚宮,就要掌理六尚局,也要掌管鍾粹宮。」安宮正耿直道。
「安宮正一向忠心耿直,不如我向皇上說,讓安宮正統領六尚局。」
「文尚宮莫開玩笑,我沒有本事掌領六尚局。」
「誰又天生會呢?」蕭初鸞拍拍她的手,「當初我也是什麼都不懂,多虧了你在旁提點,我才壓住那些不安分的人。此恩此德,我銘記在心。」
「我擔心掌管不好,不如我再暫代文尚宮一陣子,待我熟悉六尚局事務吧。」安宮正笑道。
「好。」蕭初鸞真摯道,「安宮正,我出身六尚局,對六尚局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日後我不在六尚局了,也會將六尚局當做我的娘家。」
「我相信,文尚宮封妃以後,一定會照看著六尚局的,六尚局也會支持文尚宮。」
蕭初鸞以為她耿直得不懂變通,沒想到這次她會說出這番話,表示以後六尚局會為自己效力。
安宮正說,今日早上所發生的事,查了一整日,查不出真兇。
沈墨玉發紅疹,可能是宮女呈上來的早膳被人下藥,不過那些早膳已被倒掉。
樓霜染突然頭暈,應該是茶水有問題。
風初曉月信忽然而至,也許是誤食寒性膳食。
這些都只是推測,安宮正想找證據,那些緊要的物證都被人毀滅了。
蕭初鸞道:「照此看來,在這三個秀女的膳食、茶水做手腳的人,很熟悉她們的日常起居和習慣,才會在今日下手,並且一擊就中。」
安宮正自責道:「可惜,我沒能查出來是誰做的。」
蕭初鸞安慰她,「此事暫且揭過,三日後皇上接見秀女,不如待那日早上再對秀女說。」
安宮正點頭,「也只能這麼做了。」
三日後,秀女來到交泰殿覲見皇上。
巳時未至,唐沁雅由花柔扶著踏進大殿,所有秀女下跪叩拜。
今日的皇貴妃,在裝扮上很用心,力求壓倒所有年輕貌美的秀女。
隆重、華麗的皇妃禮服,朱紅大衫霞帔,頭戴九翟冠,耳懸金鑲寶珠梅花耳環,明眸皓齒,風姿綽約,氣度與風華無人能及。
她坐上副座,淡淡一笑,「起吧。」
隨後,幾個口才好的秀女讚美皇貴妃美艷無雙,冠絕後宮,是大晉皇朝後宮第一美人,等等,溢美之詞層出不窮。有些不屑奉承的秀女鄙夷地冷笑。
唐沁雅以後宮之主的威嚴口吻說道:「誰能晉選,稍後就分曉,本宮希望,本宮所掌理的後宮風平浪靜,姐妹之間和睦相處,同心同德侍奉皇上,若有人心術不正,背地裡耍手段,本宮絕不手軟。」
「是,娘娘。」眾秀女齊聲答道。
「皇上駕到。」吳公公揚聲道。
隨著通稟聲的落下,宇文珏踏進大殿,龍行虎步,明黃色袍擺隨著步伐的行進而微微掀起。
秀女紛紛低首垂眸,有的秀女好奇心重,微微抬眸,偷看皇上。
唐沁雅站起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宇文珏看向站在一側的蕭初鸞,正巧她也抬眸,目光相對,他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意,然後落座,唐沁雅在花柔的攙扶下落座。
他擺手,吳公公道:「平身。」
唐沁雅笑道:「皇上,今年這些秀女,個個貌美聰敏,個個明艷照人,稍後皇上可瞧仔細了。」
宇文珏看她一眼,沒有搭腔,示意吳公公可以開始了。
唐沁雅訕訕的,臉上的微笑凝滯成冰。
吳公公每念一人的名字,就有一個女子上前數步,行禮叩見,讓皇上一睹芳容。
蕭初鸞在想,若是讓自己選,也不知如何選呢。
這些年方十六七的女子,看來賞心悅目,實則心地如何、性情如何,無法知曉,若要選,那真是要看心情了。
只有十個秀女得到晉封,其餘的由皇貴妃另作安排,不是送給親王貴胄、朝臣權貴做妾,就是分配到各個宮殿服侍。
沈墨玉,晉美人。
樓霜染,卓書韻,風初曉,晉才人。
蘇顏,雲端,文玉凝,晉貴人。
夏羅裳,蕭疏兒,隨意,晉淑女。
得到晉封的秀女,眉開眼笑,沒有晉封的秀女,愁眉苦臉。
然而,這十個得到晉封的女子,能否侍寢,還要看皇貴妃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