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晉封貴妃
行刺皇上的女刺客,竟然是風初曉。
宮中的風初曉是假冒的,她的真正身份是慕容宜茜。
萬兩黃金追回,上官氏和慕容氏被殺,家眷與九族發配雲南,而在慕容氏的族譜中,並沒有慕容宜茜。因為,她是慕容世南的私生女。
黃金案翻案前不久,慕容世南重遇年輕時候喜歡過的貧寒女子,得知竟有一個標誌的女兒遺落在外。
他決定接母女倆回府,讓女兒慕容宜茜認祖歸宗,卻沒想到,沒過幾日就出事了。
慕容氏獲罪后,慕容宜茜和母親正好來到帝都,聽聞噩耗,母親一病不起。
剛剛認了父親,又失去了父親,這樣的痛,慕容宜茜承受不起。
她打聽到父親死於黃金案,卻不相信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認定皇上是昏君,誤信奸臣讒言。
於是,在母親病逝之後,她決定為父母復仇,刺殺皇上。
可是,她一個柔弱女子,如何復仇?
等了好久,才等到皇上選秀的機會。
她打聽到風初曉不願進宮,就主動上門,說可以代替風初曉進宮選秀。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可惜的是,她還沒有機會侍寢,也就是沒機會接近皇上。
仇恨焚燒著她的心,她不想再等,就以銀兩疏通,打聽到皇上經常去千波台。
這一夜,是慕容宜茜等了很久的復仇時刻。
她看見宇文珏和文尚宮一前一後地去了千波台,就在一處隱蔽的角落守株待兔。
待他們從千波台下來,她突然出現,刺殺皇上。只可惜,她沒有高強的身手,功虧一簣。
這就是宇文珏和文尚宮遇刺的始末。
蕭初鸞想,想必風初曉已變成一縷孤魂了,無法為父親復仇了。
她感同身受,同樣的家族覆滅,同樣的父親獲罪,同樣的女兒復仇,不同的是,慕容世南的罪行不是被誣衊的,是咎由自取,理當被斬首。可是,父親呢?難道也真的與韃靼勾結、通敵賣國?
不,不會的,父親是忠心耿介的將軍,一身赤膽,怎麼可能與外族勾結?
慕容宜茜沒有隱忍,選擇了一種激烈的復仇方式,最終賠上一條性命。
而蕭初鸞,選擇了隱忍,選擇了步步為營,選擇了以自己為代價,為父親洗脫罪名、討回一個公道。
她這麼做,是對的吧,父親應當會讚賞她沒有以魯莽、衝動的方式來行事。
養傷的這幾日,宇文珏時常來慈寧宮看她,幾乎每個夜裡都陪著她。
每當他們抱著宇文朗在床榻上玩鬧的時候,她就會無端地覺得,他們三個,好像是一家三口,過著平凡的百姓日子,沒有明爭暗鬥,沒有機心算計,沒有痛心苦澀,什麼都沒有,只有愛與情。
可是,她與他永遠不會有這樣溫馨的結局。
「父皇,抱抱。」宇文朗奶聲奶氣地說道。
「姨姨,親親。」他撲在她的懷裡。
宇文朗的可愛與笑容,帶給他們無窮無盡的歡樂。
一次,宇文珏忽然道:「玉致,為朗朗添一個弟弟或妹妹吧。」
蕭初鸞微驚,徐徐一笑,「只怕臣妾沒有福氣為皇上誕育子嗣。」
他壞壞地笑,「朕今夜加把勁,就有福氣了。」
她斜睨著他,「皇上,朗朗聽著呢。」
他捏著她的右足,輕輕撓著她的腳心,「朗朗還小,聽不懂。」
她縮回腳,卻被他握在掌心,他曖昧的目光,她看得懂。
宋天舒最後一次來請脈,似乎有話想說,蕭初鸞笑道:「上次宋大人所說的話,我銘記於心。我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卻不知如何報答,宋大人但凡有何煩惱之事,我能幫忙的,一定會幫。」
「文尚宮有心了,我只不過是湊巧知道一些而已,你莫放心上。」他溫潤一笑。
「宋大人與玉凝的交情,想來不淺,不過我覺得宋大人是一個通透之人,誰算計什麼,誰謀算什麼,你心中有數。宋大人,在這步步驚心的後宮,我的朋友不多,宋大人是我『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一個。無論我在哪裡,無論我是富貴榮華還是慘遭厄運,你都是我欣賞、敬重的朋友。」
「宋某榮幸。」宋天舒淡淡道。
「宋大人今日好像有話想說,不妨直言。」
他朝外望一眼,低聲道:「我知道你與凌統領相交甚深,不過你應當提防一個人。」
她猜測道:「玉凝?」
他點點頭,「前幾日,我無意間看見她和凌統領在一起。」
蕭初鸞抿唇笑起來,「我知道了,謝謝宋大人。」
六月,酷暑正盛,燥熱難忍。
宇文珏忽然下詔,令皇后楊晚嵐搬回坤寧宮,位尊中宮,不過他並沒有將皇后金印交給她。
也就是說,眼下的後宮事務,無人打理。
如此一來,皇后和皇貴妃就會為了爭奪後宮實權而明爭暗鬥,刀光劍影在所難免。
蕭初鸞知道,他這麼做,也許是為了平衡後宮,讓那兩個爭鬥多年的母老虎繼續斗得頭破血流,他就有閑功夫到慈寧宮陪她和宇文朗。
楊晚嵐回坤寧宮的第三日,所有妃嬪都去請安。
蕭初鸞接到皇后的懿旨,讓她帶著宇文朗去,好讓大伙兒都瞧瞧皇上最聰敏的皇子。
一大早的,驕陽當空,天空飄著朵朵白雲,萬丈光芒刺眼得令人睜不開眼睛。
坤寧宮煥然一新,庭前夏花燦爛,大殿上鶯啼歡笑,妃嬪打扮得花枝招展,各展風姿。
蕭初鸞和宇文朗一現身,幾個妃嬪就擁上來,嘰嘰喳喳地說著恭維話,稱讚秦王俊美聰敏。
落座后,她看向沈墨玉。
今日沈墨玉所著的宮裝清素淡雅,淺淡的粉紫色,飄逸的絲紗,髮髻上點綴著平淡無奇的珠釵,不過她那獨特的氣質是無法掩蓋的,腹有詩書氣自華,知書達理、清冷婉約的氣韻是她吸引人的特質。
當初,嘉元皇后舉辦芙蓉宮宴,她們有過一面之緣,算是認識的。
然而,沈墨玉進宮后,從未借著前緣找過蕭初鸞,如今,沈墨玉還沒有侍寢過。
蕭初鸞想,她心中應該會失落的吧。
兩個宮女走出來,接著,楊晚嵐出現在大殿上。
眾人行禮,她柔和地笑:「自家姐妹不必拘禮,都坐吧。」
回坤寧宮后第一次受妃嬪覲見,楊晚嵐裝扮得很隆重,頭戴六龍三鳳冠,身穿燕居冠服,一襲織著四合如意雲紋的黃色大衫,肩披深青色霞帔,唇紅齒白,面目嬌艷。
她端然坐在寶座上,示意近身宮女可以上茶點了。
后妃言笑晏晏,一邊說笑,一邊吃著糕點。
「皇貴妃娘娘到——」大殿外,公公揚聲道。
眾人紛紛轉頭望去,但見唐沁雅風風火火地踏進大殿,面無表情,美眸中的凌厲隱約可見。
今日的皇貴妃,一襲皇妃宮裝,上著黃色夏衫,下著朱紅紗裙,四分隆重,三分柔美,三分飄逸,相較皇后的燕居冠服,更添女子的婉約與艷麗。
「沁雅見過皇後娘娘。」唐沁雅略略福身。
「妹妹不必多禮,多日不見,妹妹更加美艷了,真讓人羨慕。」楊晚嵐笑道。
「姐姐一回到坤寧宮,這坤寧宮就熱鬧了。」唐沁雅並不坐下,好像並無久待的意思,掃視一眼眾妃嬪,她深深一笑,「哪個真心,哪個虛情假意,本宮心中有數。」
「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楊晚嵐語笑嫣然,「妹妹坐吧,難得我們姐妹聚在一起,今日就好好聊聊。」
「姐姐,沁雅也想留下來,不過曄兒一忽兒不見沁雅就要哭鬧了,只怕沁雅不能多待。」
「那本宮也不勉強你。」
唐沁雅走向蕭初鸞,曲身對她懷中的宇文朗道:「朗兒,聽母妃的話,不能亂吃東西,不然興許會被毒死的。」
宇文朗睜著一雙無辜的黑眼看著她,咧唇微笑。
唐沁雅直起身子,對蕭初鸞道:「文尚宮,皇上把朗兒交給你照料,朗兒若有任何差池,本宮不會饒過你。你最好多長一個心眼,眼睛睜大一點,不要讓一些心懷鬼胎的人有機可趁。」
蕭初鸞應道:「是,奴婢會照料好殿下。」
唐沁雅沒有行禮,直接道:「永壽宮還有要事,沁雅先行告退。」
話落,她轉身離去,大搖大擺。
眾妃嬪目瞪口呆,第一次見識到皇貴妃囂張狂妄的氣焰。
蕭初鸞看向楊晚嵐,她淡淡地笑著,好像沒有任何不滿,沒有生氣。
唐沁雅應該知道,寧王宇文曄不夠聰敏機靈可能與楊晚嵐有關,為什麼她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為什麼沒有趁楊晚嵐幽禁在重華宮的良機給予痛擊,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北疆傳來消息,漠北韃靼南犯。
六月,韃靼統率漠北數部,分四路大舉進攻,東路攻遼東,西路進攻甘州;中路為進攻的重點,分為兩路,一路直攻宣府、圍赤城,另一路進攻大同。
大同參將戰死於貓兒庄,前線戰敗的消息不斷地傳到帝都,朝野震驚。
又一個戰敗的消息傳來,鳳王正在大同守軍中,被韃靼軍所擄,生死不明。
更讓朝野、後宮震驚的是,宇文珏決定御駕親征。
朝中多少要臣上疏勸諫,後宮多少妃嬪勸阻,他仍然執意親征。
蕭初鸞不明白,他何苦親征?大晉皇朝有一個馳騁沙場多年的鐵血將軍宇文歡,何時輪到九五之尊北上親征?他究竟有何意圖?
她問:「皇上不會改變主意了嗎?」
「你也想勸朕?」宇文珏由宮女寬衣解帶,然後揮退所有宮人,攬她入懷,「給朕一個理由,朕興許可以打消親征的念頭。」
「皇上未曾上過沙場,排兵布陣的經驗可能較為欠缺,臣妾擔心皇上……」她憂心忡忡地說道,「皇上,保重龍體,就是以家國、社稷為重。」
「若朕不去,十皇叔就要率軍北伐。」
「燕王防守北疆多年,驍勇善戰,智謀超群,一度讓韃靼軍聞風喪膽,燕王率軍北伐該是眾望所歸。」
她目前的身份,只能這麼說,其實,在她心中,她不想宇文歡北伐,也不願宇文珏涉險。
宇文珏笑道:「朕知道你擔心朕的安危,不會有事的,隨朕北伐的都是十皇叔親點的將領,驍勇善戰,都是猛將。」
蕭初鸞問道:「皇上可否對臣妾說,此次為何不派燕王北伐?」
他的面容變得剛毅,「因為,朕想在北疆守軍中立威。」
她心驚,「臣妾明白了,只願皇上所率之軍所向披靡,旗開得勝,早日凱旋歸來。」
話雖如此,她還是有點懷疑,有必要在北疆守軍中樹立軍威嗎?是否還有別的意圖?比如,藉此良機收回燕王的兵權?
六月十八日,宇文珏率領二十萬大軍從帝都出發,隨御駕親征的文武大臣有五六個。
二十一日,北伐軍出居庸關,過懷來,至宣府。
皇上不在皇宮,妃嬪們爭寵的主因不在了,後宮似乎安靜了一些。
然而,蕭初鸞知道,平靜的冰封下面,波流暗涌。
北伐大軍出發的前一日,宇文珏下了一道詔書,晉文玉致為貴妃,賜居景仁宮。
她明白,之所以臨行前一晚倉促地晉封她,是因為,他不在宮中,她必須有一定的地位才能不受傷害。
接下來的兩日,她與宮人忙於搬宮,宇文朗自然也搬到景仁宮。
第三夜,她哄宇文朗睡著之後,回到寢殿,宮人退下,脫了衣衫正要歇寢,卻看見宮磚上突然出現一抹黑影。當即,她大驚,心口猛跳。
「阿鸞。」一道壓抑的聲音,是宇文歡低沉的聲音。
「王爺。」蕭初鸞不再驚怕,任由他將自己攬入懷中。
相擁半晌,她微微掙開,「王爺怎麼進宮了?萬一被人發現,那可怎生是好?」
他打橫抱起她,「不會有事的,放心。」
他們之間,無須多餘的言語,他懂,她也懂,他駕輕就熟,她柔軟如水。
衣袍與宮衫落在宮磚上,交疊在一起,鳳帷飄落,綃紗輕帳遮掩了一方旖旎。
長長的熱吻,綿綿的情意,溫熱的鼻息,憐惜的撫觸。
然而,宇文歡卻不像以往那般急切,只是摟著她,靠在大枕上,「皇上親征,本王與你便無顧忌,日夜顛倒都可。」
「謹慎一點為妙。」蕭初鸞不知道,燕王和皇上,究竟捨不得的是哪一個。
「王爺,為何皇上執意親征?」她問。
「皇上從小到大都在宮廷、帝都,是一個太平皇帝,本王縱橫沙場多年,手握兵權,他自然擔心本王有異心。此次御駕親征,皇上不僅可以在軍中樹立軍威,還可藉機收回本王手中的兵權,何樂而不為?」宇文歡道,從他的語氣里聽來,他並不擔憂。
「王爺不擔心嗎?」對於他的態度,蕭初鸞很奇怪。
「不擔心。」
「王爺好像成竹在胸。」她狐疑地看他。
宇文歡摸了一把她的下頜,笑道:「若無把握,本王就不會讓皇上率軍北伐,也不會留在帝都與你卿卿我我,快活似神仙。」
她一笑,「那阿鸞就不為王爺費心了。」
他盯著她的紅眸,「你沒想到皇上出發前夕會下詔晉封你吧。」
她點點頭,「皇上晉封阿鸞,是想給阿鸞一個名份,在他北伐的這段日子裡,保護自己,也保護朗兒。」
他的聲音低了幾分,「本王會保護你,只是,如此一來,你就是皇上的貴妃了……」
「阿鸞是王爺的。」蕭初鸞翻身伏在他身上,「王爺也是阿鸞的。」
「你想做什麼?」宇文歡故意驚恐道。
「阿鸞想……吸干王爺的骨血。」
她慢慢俯身,吻他的唇。
昏暗的寢殿,如霧的幔帳,情意綿綿溢出,春情漫漫流淌。
她擁有他了嗎?她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也許,一瞬就是永恆。
只要曾經開心過、快樂過,又何必計較那麼多?
宇文歡索取著她的香、她的軟、她的愛,將她越抱越緊,好像要將她揉碎,摁進自己的體內。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蹙眉低眸,他熟悉得如同熟悉自己的身體,他從未迷戀過一個女子的身體,卻總是惦記著她,想著她妖媚的紅眸,想著她纖軟的腰肢,想著她的一切,想得一夜無眠,想得鄙視自己,無法不想。
克制著不找她,卻終究無法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想得到她。
他不知道,這種對一個女子的惦記與念想究竟是什麼,是喜歡嗎?是愛嗎?
也許是吧,原來,他也會愛上一個女子,還是一個不可能是他的女人的女子。
因為喜歡了,因為愛了,他不再交給她任務,不再讓她為自己辦事,只想好好地寵她、愛她。
他相信,她也喜歡自己、愛自己,否則,她不會捨棄九五之尊的宇文珏、而選擇自己。
可是,他應該如何完全地擁有她、得到她?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
這個問題,很難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