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龍匪鼠警
我們仨一同湊到阿峰身邊,其實就是旁觀,阿峰卻很仔細,把玩具人渾身上下都檢查一遍。他下個結論,說這玩具人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隨後又四下看看,跟我們說,「這裡被人放了一個玩具,我猜附近還有古怪。」我來回左右望望,這裡是衚衕,周圍要有古怪,也該一目了然才對,我當先搖頭,意思阿峰猜錯了。可我忽略個地方,陸宇峰指著衚衕兩邊的牆壁,說我們跳進去看看再說。這活兒交給阿峰和潘子了,他倆一人負責一面牆。這牆不太高,他倆一跳一爬就輕鬆翻過去,消失在我的眼前。潘子最先有回信了,沒一會兒他又跳了回來,說那裡空蕩蕩的,毛都沒。可陸宇峰一直不給信,我索性扯嗓子問一句,「阿峰你那兒怎麼樣了?」陸宇峰的回答方式很直接,砰的一聲響,把一個人舉起來放到牆頭上了。這人還趕上寸勁,只露出腦袋和胸口,雙手無力的搭在牆檐上。我被這人臉嚇住了,上面黑乎乎一片,還翻翻個眼珠子,讓我冷不丁想到鬼了。丁藝也在看,他真是驚到了,這次又沒忍住,嚇得哇呀一聲,把槍舉起來。
我看他把槍口對準這人的腦袋,心說不好,這一看就是臉上被塗了染料的活人,他真一開槍,一條人命就進去了。說得遲那時快,我趕緊抓他手往上舉,槍口剛往上偏一點時,丁藝開槍了。砰的一發子彈,就在這黑臉人的頭上方射過去了。我也被槍聲弄得心裡一抖。之前跟丁藝接觸少,我被他很爺們的外表蒙蔽住了,以為是條漢子呢,可現在一看,他竟這麼膽小這麼娘,我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我心裡清楚,今晚不能讓丁藝碰槍了,不然指不定惹啥麻煩呢,我就試著把他槍搶下來。但這小子不給我,他懂我啥想法,穩了穩神后說沒事,讓我放心。他又把槍放到槍套里了,我一合計,這也行吧,他再想胡來,怎麼也得先掏槍,我只要機靈點多留意就是了。我給陸宇峰提個醒,問他牆對面還有啥,真還往牆頭送東西,事先喊一句提個醒。陸宇峰迴話了,他讓我們別緊張,又把一個人舉著放到牆頭上。
這人挺有意思,跟黑臉人的反差很大,他臉上全被塗了白膠,乍一看,這哥倆就是一對「黑白無常」。最後陸宇峰上了牆,蹲在牆頭上,跟潘子一起合力,把這倆人抱了下來。之前只看這倆人的「妖」臉,我倒沒看出啥來,現在看他們的身材,我心說這不是那兩個超級壯漢么?也就是丁藝說的兩個特警,他們怎麼出現在這兒了?我望著丁藝,看他啥反應。丁藝一臉驚詫的表情就甭說了,尤其那嘴巴張的,跟金魚有一拼了。潘子也把這倆人認出來了,扭頭問丁藝,「丁隊,你非得跟我們聚餐吃飯,這下好了,這倆特警沒你指揮不行,做任務失敗了不說,還被人羞辱一頓,塞在犄角旮旯來了。」丁藝沒說話,陸宇峰倒是一皺眉,指著黑白無常問,「他們是特警?」我和潘子都點點頭。陸宇峰笑了笑,又蹲下身子,在倆人身上摸了一遍,等摸到褲兜時,陸宇峰都能裡面拿出一個迷你的小橘子人頭來。這也不用陸宇峰再強調啥了,很明顯這所謂的特警,其實是奶盟的人。我又看著丁藝,想讓他解釋解釋。丁藝打定主意不說話,而且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心裡憋得慌,他咳咳起來。我們四個各自沉默一會兒,這時遠處傳來警笛聲了。一定是剛才丁藝開槍,讓附近居民聽到報警了。
這麼一來,我們的援軍到了。陸宇峰讓我們仨別動,他出了衚衕口,把警察都找進來。這幫警察是派出所的民警,不過都認識丁隊,他們一看丁隊這德行了,尤其後屁股那還粘著一堆菜湯,為了溜須拍馬,全積極起來。我們看這裡人手夠了,陸宇峰帶頭,我們仨先行撤退了。
我們打個車,回到原來住的旅店,但換了個三人間。等一進屋,我吐槽了一句,說今天真累。潘子接話說,「何止是累,哎你們說說,丁隊咋這樣呢……」他這話只說到一半,陸宇峰就急忙一轉身,用手把潘子嘴巴捂住了,他面上說了句,「丁隊被嚇住了,不過很盡職盡責。」實際上卻又對我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我和潘子都意識到有問題,也不急著說啥了。我們各自找床坐下來,陸宇峰又念叨一句,「累的渾身酸軟,時候不早了,咱們睡吧。」我和潘子點頭說好,但我們仨只是把衣服都脫了,也沒真睡覺。陸宇峰做手勢,帶我倆躲到廁所里。我們仨老大爺們,穿著褲子蹲在廁所聊天。陸宇峰先壓低聲音說,「小白下午跟我通電話時,介紹一番情況后,我就覺得丁藝有問題,在來的路上也跟朋友碰了碰情況,我們事先商量好了,演了今晚的戲。」我猜他說的這個朋友,就是面具人了,而他們演的戲,就該是惡整丁藝了。
被阿峰這麼一提醒,我一下子想明白很多事,為啥我和潘子端了奶盟的窩點后,會這麼容易被兩撥混混找到,那晚去奧鴻,為啥丁藝也會出現在周圍,原來他跟奶盟有關聯。再往深了說,那倆特警也是假的了,他晚上帶人來,或許就是針對我和潘子的,他那帶葯囊的煙,也一定有問題。只是當時我無意提了句陸宇峰,他害怕出岔子,又裝作請我們吃飯,卻先讓兩個壯漢去指定飯店做準備,沒想到陰差陽錯,他反被陸宇峰拽到延邊菜館去了,這才來了一個計中計,讓丁藝這幫人中套了。我和潘子都恨得咬牙切齒,潘子還對陸宇峰豎起大拇指贊了句說,「真不愧是阿峰,看人真准,你一猜就把丁藝的詭計識破了。」陸宇峰搖搖頭,說其實他也不完全靠猜的,在見到丁藝擁抱時,他發現丁藝趁著摟人的時候,在他衣服上摁了個監聽器,這才是丁藝露出大尾巴的最關鍵破綻。我一聯繫,又反問一句,「難道我和潘子早中招了?都被丁藝偷偷摁了監聽器?」陸宇峰點頭說很有可能。我火氣又大了好多,問阿峰,「這種人渣不能留,咱們要不要聯繫組織,讓組織出面把丁藝抓起來呢?」陸宇峰說這也是他猶豫的地方,憑目前掌握的消息看,丁藝跟奶盟到底有多深的關係,還不知道,雖然丁藝有錯,但他當了這麼多年警察,也有功。我們不能放過壞人,卻也要綜合考慮,不要把一個功大於過的人毀掉。我懂陸宇峰的意思,說白了我們再給丁藝一個機會,慢慢挖掘,看他到底是罪大罪小,最終能不能被原諒。陸宇峰不再聊啥了,只說明天見機行事,我和潘子配合他就是了。我們仨又悄悄從廁所里走出來,各自上床睡覺。
有陸宇峰在,我睡的很安心,也不怕有啥危險,等睜開眼睛時,都第二天早晨七點多了。
潘子這個沒心沒肺的,依舊咧個大嘴呼呼著,陸宇峰卻早醒了,還在玩手機。這不符合他的風格,我猜他在跟面具人聊天,這倆壞爺們又在設計啥計謀呢。我去廁所洗漱,這麼一折騰,沒一會兒潘子也醒了,我問陸宇峰今天去哪,陸宇峰說先歇著。我們吃過早餐,在房間里閑待起來,等到十點多時,陸宇峰招呼我倆去辦事了。我們身上帶著監聽器,還不是拿下來的時候,有它在,我也不敢多問啥。我倆隨著阿峰上了一個計程車。阿峰看著手機地圖指揮著司機,最後來到瓦方店的警局。我和潘子都理解阿峰這麼做的原因,但這把司機鬱悶壞了,一路上就聽阿峰左拐右拐的了。我們下車后,正好趕上出警,看規模還不小,警局門口停了兩輛警車。只是出警人員還沒到位。陸宇峰真不客氣,帶著我倆就要往一輛警車裡鑽,正巧旁邊站著一個警察,他喝了一聲把我們攔住了,又特意推了阿峰一把,問我們幹什麼的?阿峰從背包里把那小本拿出來遞過去,這小本我見過一次,上面寫著阿峰是北虎部隊特種兵,兼職東北區反恐特勤。小本威力太大了,警察看完眼都直了,這時丁藝帶著一群人出來了,他看到我們仨一愣,這警員順便把阿峰的身份跟丁藝念叨一遍。丁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不知道想啥呢,而我心裡詫異連連。我一直以為陸宇峰這小本是假證呢,現在一看,他還真敢把這玩意拿給警察看,難道這小子壓根就不是特殊線人?真的是特種兵?又或者說他以前是北虎部隊的,因為啥事入獄蹲牢子了?
或許是看在小本的份兒上,又或許是看在我們仨跟他有交情的份上,丁藝同意讓我們跟著出警了。只是這麼一來,兩輛警車明顯不夠,丁藝不得不又找來一輛。我們坐的是尾車,也有警員負責當司機,沒我們仨啥事,這一路上,陸宇峰就趁空套話了,問這次出警要幹啥。司機一點防備沒有,跟我們解釋說,「剛剛有人報案,在市郊發現烹人學院的蹤跡了。」我知道,這兩天警方重點通緝烹人學院呢,可烹人學院被面具人帶走了,面具人不放他,他怎麼可能這麼大咧咧的露面?我估計這就是陸宇峰和面具人設計的新局兒了,引丁藝上鉤的。這麼一想,我一點壓力都沒有了,陸宇峰聽到這消息后也是滿意的笑了笑,又跟司機扯起別的來。
等趕到案發地點時,我發現這裡何止是市郊啊,幾乎都快到了瓦方店的林場了。遠處有一個小瓦房,估計是給守林人準備的,但現在,它將會成為警方包圍的對象。我們全下車,這可是三車人啊,全集在一起,看著挺壯觀,尤其有個警察還拿著一把衝鋒槍。這一定是丁藝特意申請的,其實我明白他的用意,這把衝鋒槍是給面具人準備的。丁藝在警員面前拿出一副頭頭樣兒,跟大家分工,他帶著三個最得力的手下,先奔著瓦房正門跑去,其他人各找位置,把瓦房圍住。我們仨也裝模作樣一番,不過站的位置特殊,一扭頭也能看到丁藝他們的行動。他們四個分左右兩邊,聚在正門口,丁藝還對拿衝鋒槍那哥們打手勢,三二一之後,這哥們飛起一腳,把門踹開了。其實這門壓根沒鎖,他這一腳踹的很容易,問題是門被人做了手腳,在開的一瞬間,整個門前這一塊的房檐全塌了,噼里啪啦往下落土和碎石。
丁藝四個人算倒了霉了,他們傻呵呵的站著,用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破爛兒全接住了。
就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們加入丐幫了。丁藝氣的哇哇叫喚,那三個警員先舉著槍沖了進去。光憑他們四人做出這麼逗比的舉動,我打心裡覺得好笑。既然門這裡有機關陷阱,很可能屋裡也有,他們吃一虧還沒長一智。我有個很奇怪的想法,也就是吳昊死了,不然他在這個屋裡弄幾個流沙陷阱,這四個警察很可能都會見閻王去。但最後很「樂觀」,丁藝他們沒遇到意外,丁藝還對我們其他人做了個解除警報的手勢。
我們也奔著屋裡衝過去,在進去一剎那,我看到最裡面有一張木板床,上面綁個人,看外貌應該是烹人學院。其他地方都空蕩蕩的。我們都湊到烹人學院身邊,我發現冷不丁都有點認不出這哥們了。他腦袋上至少有五六處地方全禿了,估計是被人用了酷刑,拔毛把頭髮拔沒了,他鬍子有些地方也是稀稀疏疏,估計被強力膠布粘的,也都略見紅腫。至於他的臉,更沒法說了,紅腫一大片,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另外他腦門上被人用紅筆寫了一個大大的「王」字,兩邊臉頰上各畫了三條道。這是什麼感覺?昨晚上出現了黑白無常,他倆也就是上場早了,不然今天跟烹人學院一起在這做伴兒,都被人在腦門上寫「王」字,他們哥仨都能組建小虎隊了。烹人學院看到這些警察后,他不僅沒害怕,反倒拿出一副見到親人的架勢,興奮的直哼哼,就好像在說,他終於等到有人救他來了。而且這個不爭氣的,估計是一時太過高興,腦袋一偏,暈了過去。烹人學院這德行,根本沒有暴力傾向了,這幫警察對他挺夠意思,急忙鬆綁了,還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這道理我也明白,得把烹人學院護理康復了,不然沒法問話。這麼一來,我們這些人都顯得多餘了,這次出警沒啥大事。
等救護車趕到后,丁藝給手下分工,有的回警局,有的繼續在這裡調查,他和我們仨坐了一趟車,跟著救護車一起趕到醫院。丁藝也算是個地頭蛇了,人脈挺廣,進了醫院,把最好的外科醫生叫來,專門騰出個病床,給烹人學院看病。醫生檢查完后,很肯定的說,烹人學院沒啥大礙,但至少需要兩天的輸液吃藥,才能恢復。我們尊重醫生的意見,也先把烹人學院的事放一放,先行離開。
醫院門口正好有個涼亭,裡面沒人,陸宇峰擺手示意,我們去坐著抽煙緩一會兒。我發現挺有意思的,我們四個吸煙時,丁藝和陸宇峰先後嘆了一口氣,丁藝又說,「這案子變得難纏了,烹人學院落網,卻傷成這樣,很明顯還有主謀,一定是那個面具人。」我心說這小子真是沾毛賴啊,他是千方百計想把烹人學院的罪弄輕一些,順便把面具人拽下水。我和潘子沒接話,也算是沉默的反對吧,陸宇峰想了想,問了另一件事,「丁隊,我聽說還有個叫林思怡的女子,她跟奶盟有接觸,咱們怎麼不調查她呢?」丁藝搖搖頭,指著腦袋回答說,「林思怡這裡有毛病,瘋瘋癲癲的,怎麼能接受調查呢,再說她的話也不能信啊。」陸宇峰一皺眉又問,「林思怡以前是不是個正常人?」丁藝點點頭。陸宇峰說,「這就好辦了,烏州有個死去的心理醫生,叫侯國雄,他發明了一套催眠方法,配合藥物輔助,能讓這類瘋癲病人在進入催眠階段后變得清醒,說了真話來,而他的女兒侯鶯就精通此法。咱們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要不這樣吧,我們仨帶著林思怡回到烏州,讓侯鶯出面,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
我一聽侯鶯,知道這是鶯嫂,也就是李峰的妻子,我真沒想到這個精通醫術的女子,還會催眠,另外陸宇峰說的這種催眠方法,更讓我驚訝,覺得簡直神了。丁藝也同樣持有懷疑態度,問陸宇峰這法子到底靠不靠譜。陸宇峰拍胸脯擔保,還說不信的話,丁藝可以跟過去長長見識。要是丁藝心裡沒鬼,聽到這消息后,保準會高興,畢竟多一條破案的路,可他實際表現截然相反,雙眼都直勾勾的了,嘴裡嘀嘀咕咕念叨幾句。潘子盯著丁藝,輕輕喂了一聲,推了他一下問,「咋了?丁隊?」丁藝腦門汗都出來了,但還故作鎮定,說沒事啊。陸宇峰笑了下,說可能天太熱吧,隨後又繼續說起計劃來,他的意思,我們趕早不趕晚,現在就動身去找林思怡去。我和潘子當然隨聲附和了,但丁藝反對,看了看手機說,「這都六點了,天黑了,咱們要不歇息一晚,明兒再去?」陸宇峰能幹么?他又拿話噎丁藝,說晚不晚無所謂,我們當線人的,多吃點苦是應該的,他還讓丁藝回去,這事我們仨搞定就行了。丁藝這下急了,也不說晚了,變口強調道,「我身為刑警隊長,破案更是我分內事,我有車,咱們立刻走吧。」既然都定了,我們也不耽誤,丁藝當司機,我們往曲屯趕。
在路上,丁藝突然說肚子都餓扁了,提議我們先吃點東西。我是真不信他,尤其看著他那鼓鼓的小肚子,明顯中午沒少吃,另外就他現在這狀態,隨便窩在一個樹洞里睡半個月,都不成問題的。但他是司機,還做了把主,停在一個朝族菜館旁邊了,就勢要帶頭往裡鑽。
我們仨人多,能讓他得逞么?這明顯是要找飯館把我們灌懵了的節奏,我和潘子配合一把,又是勸又是推的,把丁藝帶到旁邊的加州牛肉麵里去了。這可是快餐,我們最多吃半個小時就能解決戰鬥。而且也沒啥可點菜的,四碟小鹹菜,外加四大碗面就足夠了。丁藝在等餐期間,又玩花樣了,他哎呦一聲說肚子怎麼疼了,又起身上廁所。我是真有點忍不住了想笑,最後使勁搓了搓下巴,勉強把笑意壓下去。我打心裡也合計著,丁藝一定蹲廁所找人去了,林思怡那裡真有秘密。
現在就剩我們仨了,也沒外人,我就對阿峰使眼色,那意思咱們是不是也得想點招兒啊。
陸宇峰笑了,算是用這舉動告訴我們別慌,他把手機拿出來,走流量噼里啪啦的打字聊起來。
他一定是聯繫面具人了,丁藝那邊找援軍,我們這邊暗中也派人。而且我相信面具人,就憑他的身手,真要先去曲屯護著林思怡,對方來多少人,可能都無功而返。這樣過了一支煙的時間,丁藝捂個肚子從廁所出來了,他坐回椅子上后,整個人明顯輕鬆多了。等牛肉麵上來后,他還有閑心跟我們講笑話胡扯了。期間我們四個還一起笑了起來。只是丁藝的笑跟我們仨的笑意義決然不同。
這樣等我們來到曲屯時,都晚上八點了,屯裡人也都睡了,可我覺得,林思怡是個例外。弄不好這瘋癲婆子,又得站在村頭放血風箏。丁藝開的警車,也沒什麼捨不得的,管它刮不刮底盤呢,帶著我們一路顛婆的進了村子。在路過村頭時,我看空蕩蕩的,林思怡不在,而我又注意到,血風箏掛在一顆老樹上。這讓我感到納悶,也順帶看了丁藝和陸宇峰一眼,心說難不成丁藝一伙人得手了?把林思怡抓走了?陸宇峰也留意到血風箏了,但他不表態,我也不能問什麼。
警車最後隨便找個地方停靠,再往裡是真沒路了,我們四個下了車,丁藝的意思,我們直奔林思怡家,看不能把她堵在家門口。我們四個也沒誰帶路,一同走起來,這期間丁藝拿出手機看了兩次,他一定在等同夥的消息,可每次他都失望的把手機又踹回去。我們來到林思怡院門前時,也沒敲門,我當先推了一下,發現門沒鎖,等進去一看,發現這裡空無一人。丁藝忍不住直念叨,說林思怡大半夜的跑哪去了?我是沒好意思說啥,但心裡罵了一句,這個老狐狸,還在這兒裝,林思怡去哪了,他能不知道?潘子忍不住問阿峰一句,「我們要不要分散著出去搜一搜?」陸宇峰想了想,搖頭說不用,又跟我們強調,「既然林思怡瘋瘋癲癲的,說不定現在又躲在那條山溝里玩呢,她早晚要回家,我們在這裡等著就行了。」我真搞不懂,阿峰玩的哪一出。但也留意到,丁藝似乎贊同潘子的話。我們為了能讓林思怡不起疑心的回家,既沒點燈也沒聊天,抹黑各找地方待著,我趁空有了好奇心,去看看她家的木柜子,就是之前我和潘子翻過那個。木柜子依舊在,只是上面的鎖沒了,掀開后,裡面空蕩蕩的。林思怡保留那些東西,也算是一種旁證,我估摸著,一定是奶盟的人拿走了,他們要毀滅證據。我也暗自後悔,早知道我和潘子先下手了。我嘆了口氣,把木柜子又合上了,回到裡屋,在炕上坐著。
這一陣我身子都很乏,今天更是顛簸一天,我來了困意,心說反正他們仨都在,我偷偷懶也無妨。我就躺在炕上睡起來。但心裡壓著事,我這一覺睡的並不好,迷迷糊糊做個怪夢。我夢到自己被綁在一個椅子上,旁邊站了一個牧師打扮的人,正絮絮叨叨跟我說什麼話呢,另有兩個人舉著一個大罩子,把它扣在我腦袋上。隨後罩子里吱吱的放出電來,把我整個人電得直翻白眼。這夢太真實了,我嚇得心都砰砰直跳,也想站起來逃,只是怎麼動也動不了。這樣熬了一會兒,這些電我的人都哈哈獰笑起來,我身後還有人敲鑼,不知道又有什麼酷刑了。我正愁著怎麼辦才好時,救星來了,有人大力把我推醒了。我喘著粗氣一睜眼,望著這人忍不住說了句謝謝。這人是陸宇峰,被我的謝謝說迷糊了,但他沒較真,又告訴我,「村裡有人打鑼,估計是出事了。」我看丁藝和潘子已經在地上了,知道自己拖大家後腿了,也趕緊爬起來,雖然冷不丁走的有些踉蹌,卻忍著隨他們仨一起出了門。我們奔著鑼聲方向趕過去,這期間也有屯子人從家裡出來,他們一臉睡意,有的還慌忙之下只披上衣服沒穿。鑼聲從屯子西面傳過來的,離我們挺遠,我們跑了足足五分鐘,才來到一個池塘前。
這裡應該是養魚的,岸邊掛著不少漁網,還有一個小房子,有個老頭站在房前,是他敲的鑼。還有兩個屯子人正划著木船往池塘中趕呢。我們沒急著做啥,先湊到老頭面前問怎麼回事。有比我們先來的,我估計這老頭早就解釋過一次了,所以這次再跟我們解釋,說的挺溜,告訴我們他本來出來巡夜,發現有個白衣女子正在池水裡撲棱著,好像是想不開自殺的。他一個老跛頭子,看的眼急卻救不了人,只能敲鑼示警了,而且到現在為止,白衣女子沉下去半天了,估計凶多吉少。我剛聽到白衣女子時,心裡咯噔一下,心說不會是林思怡吧?等聽完老頭的話,我整個心都沉到谷底了。我有種想暴走的衝動,也暗自怪陸宇峰,讓他來曲屯后不積極,這下好了吧,我們要找的人,「被自殺」了。既然有人去池塘里搭救了,我們在過去意義不大。我們只好跟其他人一樣,站在岸邊觀望,有好幾個人都帶著電筒,一同照向池塘,倒是把這裡弄得挺亮。這兩個划船的很聰明,來到老頭指的事發地點后,先用船槳往水裡戳,大範圍的快速搜查,等戳到可疑東西后,他倆再跳到水裡去。這倆人都懂水性,很快把一個軟綿綿的女子撈上來,又把她舉到船上,帶著往回趕。在白衣女子出水時,我隔遠一看,就知道真悲觀了,她一點意識都沒有了。
這裡屬我們四個最焦急,先提前找好地方,迎接木船的歸來。我發現丁藝的反應最大,在木船還沒完全到岸時,他竟不嫌濕的衝到池塘里,也不管齊腰深的水,先拽著白衣女子喊起來,「小怡、小怡!」這種關心人的舉動,絕不是裝出來的,我突然有種直覺,憑丁藝這態度,林思怡不該是他叫人殺的。我這麼一想事一愣神,木船最終靠岸了,大部分村民只看熱鬧,但有幾個爺們挺熱心,一起忙活著把林思怡抬下來,放到地上。我看著林思怡這張臉,有種閉眼或者扭頭不看的衝動,她整張臉都紫了,嘴邊還留出一小股血沫子,也就是人多,不然配著夜色,真挺嚇人。丁藝不死心,還催促這幾個爺們,有啥急救法子快點用上,看能不能把小怡救回來。屯裡人都認識丁藝,也真賣面子,幾個爺們又是把林思怡頭向下的放在膝蓋上倒水又是壓胸口做人工呼吸的,反正忙活一大通。但林思怡還是一點喘氣的跡象都沒有,陸宇峰最後走過去趴她眼皮看一看,對著丁藝冷冷的搖搖頭。阿峰經驗老道,能下這結論,肯定是板上釘釘改不了的。丁藝一下老態不少,還愣愣站起來,把眼睛閉上了。
現場這些屯裡人失去了繼續留下來的興趣,三三兩兩的往回走,而那幾個負責急救的爺們,又問丁藝,怎麼處理林思怡的屍體?按正常來說,有人溺水身亡是該報警的,至少讓警方走一遍流程,可許久后,丁藝睜開眼睛一擺手,說先把小怡屍體找地方存放吧,再選個好時辰好地方下葬就行了。丁藝是刑警隊長,他都這麼說了,這幾個爺們也不好反駁,而且他們都看出來了,我們是外來客,今晚要住在林思怡家裡,他們總不能把屍體抬回去,跟我們一起睡一晚吧?正巧守池塘老頭住的小房子里,還有一套破草席,他們就把草席拿出來,裹好林思怡的屍體,放小房子旁邊了。丁藝也沒讓這幾個爺們白忙活,他拿出點錢來,分給他們了。我看到現在徹底迷糊了,因為在整個溺水事件中,陸宇峰從始至終都沒啥表態,或者說到了曲屯后,他的所作所為,就跟我事先意料的截然相反了。就好像說我們這夥人,才是過來收拾林思怡的,而丁藝過來,反倒成了專門保護她的。我們總不能在這兒待一晚上,等丁藝緩緩神后,我們四個又往回走。
一路上,丁藝一句話沒說,一直低著頭,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著啥。夜裡氣溫不高,但我發現,他腦門上全是汗。等回到林思怡家院里后,丁藝顯得很累,他快走幾步,推開了屋門,那意思好像說,他要先爬到炕上睡覺去。可門開后,他愣住了,不僅沒進去,反倒又退後幾步。只是我們仨就在他後面,他一退之下撞到我們身上了。我被他這舉動弄得很敏感,抬頭瞧了瞧。真沒想到,屋裡竟站了個人,穿著風衣帶著面具,不是面具人還能是誰?他一定是在等我們回來,尤其我再往下一看,他腳下濕漉漉的。林思怡剛溺水身亡,面具人渾身卻這樣,我不得不有這麼個猜測,殺林思怡的人就是他。丁藝很緊張,他想掏槍。只是他的手剛摸到槍套時,陸宇峰也有動作了。阿峰用手死死捂住他的手,讓他沒法拿槍。隨後面具人哼了一聲,大步走過來。丁藝被陸宇峰和面具人這兩個高手前後夾擊著,知道再怎麼掙扎也沒用了,索性苦笑起來,搖搖頭放棄了。我和潘子互相看了看,全都愣在當場。
面具人把丁藝的槍連帶著槍套全都摘下來,這是防止丁藝發起反攻,又招呼我們一同進屋。丁藝居中坐在炕上,我們四個把他圍起來,其實我和潘子就是意思一下,我倆一左一右的坐在他旁邊,面具人和陸宇峰都站在丁藝正對面,怕他有小動作。為了不驚動外人,屋裡依舊沒開燈,但面具人拿的是紅米手機,上面有個小電筒,他就把電筒打開,放在炕上照亮了。雖然一下子屋裡沒那麼黑了,我卻依然覺得氣氛有點冷,更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局勢好了。沉默一會兒后,面具人先有舉動了。他從兜里翻出一包煙丟給丁藝,又說了句,「煙嘴葯囊中都帶著高強度的氟烷,一旦吸入,會造成短期內判斷力消失,甚至是昏厥的癥狀,這是從你那兩個手下身上翻到的,他們想要害誰啊?」我和潘子順勢盯著煙盒看了看,我倆可都認識它,丁藝曾炫耀我,還想讓我倆抽呢,聯繫著面具人的話,我和潘子都懂了。潘子更是憋不住問了句,「丁隊,你是真他媽的夠意思啊!」
丁藝沒理會潘子,他顯得有些蔫頭巴腦的,慢慢抬頭看著面具人,突然冷笑起來說,「我早就懷疑你跟陸宇峰三人是一夥的,你還特意帶著面具,難道這張臉有什麼秘密不成?」這話問到我心坎里去了,不過面具人根本不受激,也沒摘面具的意思。丁藝又打量著面具人的全身,接話說,「你可以不回答剛才的問題,但你告訴我,為什麼要殺林思怡?為什麼!」最後一句丁藝幾乎帶著怒意吼出來的。連續兩個問題擺在面具人面前,其實他都可以不回答,但稍微等了一會兒,他開口了,呵呵一聲,啞著嗓子說,「林思怡怎麼可能是我殺的呢?她做了那麼多的孽,閻王早就看不下去了,這次派了幾個水鬼,把她弄死了而已。」面具人這個說法,我都不信,而且讓我很不理解,林思怡雖然做過小姐,是奶盟的人,但這也不算什麼大罪,頂多涉黃而已,面具人為啥指名說她罪孽深重?我跟面具人也算有過幾次交道,沒啥抹不開的,我就勢問了一句。面具人扭頭看著陸宇峰,陸宇峰點點頭,那意思可以跟大家多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