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2章 車義(6)
這一場大雪讓劉悅頗為無奈,不得不放棄了進攻揚州的打算,因為大學,糧草的運輸更是困難,就連在光臨的新軍,也不得不將飯食改成了一頓干一頓稀,並且增加了篦米的量。
即便是這樣的天氣,知道車義死訊的車義的家人還是趕到了廣陵。
車義的老母親進城的時候,劉悅特意的親自來迎接,因為他見過這位老婦人,能教導出車義這樣忠直的漢子,自然少不了老婦人的功勞。
讓劉悅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來廣陵,竟然是車義所有的家人,除了老母親,還有車義的老婆孩子,還有他的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包括一個妹夫,甚至車義的舅舅也跟了。
來迎接的還有車義的叔叔,也是一個忠厚的漢子,一家人相見,當時就哭成了一團。
也好在是大冬天的,天氣又冷,劉悅用冰塊將車義的屍體存放了起來,就是為了讓家人見他最後一面。
遠遠地望見車義的家人,還沒等劉悅做什麼,老婦人忽然領著一大家子人就跪在了劉悅面前,納頭便拜,老婦人更是一臉的羞憤:「漢王,我們車家對不起您,那個老混賬肯定是害了漢王,不然我兒子的命值不了那麼多錢,今日我將車家的人全帶來了,還請漢王不要留情面,該處置處置——」
話音落下,一家人跪地不起,只有車義婆娘懷中的孩子不懂世事,還好奇的張望著劉悅,一對烏黑的小眼睛第六的轉著,說不出的純真。
老婦人是個明白人,接到了消息之後,變分析過這件事,只要提到車義的父親,那就絕對沒有好事,還有那麼多的錢,相比之下車義的死反倒是不算重要了,畢竟一家人早就有心理準備,車義本就不知道哪天會死,畢竟當兵的戰場上廝殺,那天死誰也說不準,從當兵的那一天,家人就已經當車義死了。
車義死了當然難過,但是關鍵是車義的父親還活著,哪裡來的那麼多錢,結果只有一個,能給車義父親那麼多錢,就只能是出賣劉悅這個漢王,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這也是為什麼老婦人一來就領著一家人請罪的原因,自然車家人不想死,特別是還有孩子,越是這樣,老婦人越是要請罪,就是為了讓劉悅息怒,能夠法外開恩。
心中對老婦人的精明有些無話可說,劉悅卻不敢怠慢,趕忙幾個箭步,一把扶住了老婦人,口中有些惶急的道:「大娘,切不可如此,車義與我是兄弟,他他我擋了多少次刀,他救過我的命——」
「他是您的親兵,為您拚命那是他的本分,您能有這份情義,那是您的仁義,但是我們車家卻不能如此想,我們車家一家人有吃有穿有大宅子住,還能有下人,還有良田百畝,這都是受了漢王大恩,車義為您擋刀那是在報恩,應該他做的——」老婦人不肯起身,話里話外都透著對劉悅的感恩。
說到這,不等劉悅說話,老婦人話鋒一轉,猛地拔高了聲音:「車義死了也就死了,他該死,老婆子雖然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是卻知道他那老混蛋爹,憑什麼有那麼多金子,那肯定是做了坑害漢王的事情,茲事體大,車義的命當不得事,今日老婆子將車家人全帶來了,活該償命,死不足惜,漢王請處置。」
看著跪了一地的車家人,劉悅臉上漏出一絲苦澀,輕嘆了口氣:「大娘,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人以為我的秘密多麼值錢但是其實不然,車家人如果說有罪,那也只有車義的父親有罪,他不該害死車義,其餘的事情您不用往心裡去——」
嘆息了一聲,劉悅使了個眼色,借幾個親兵上前將老婦人強行扶了起來。
「這小傢伙許久沒見,一下子長這麼高了,我記得這小傢伙是叫車智,車義說希望他多讀書,給車家長臉來著——」劉悅說著,從車義婆娘手中接過孩子,臉上也漏出了一點笑容。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劉悅才接過這個一歲多一點的孩子,這個車智竟然就傻乎乎的尿了,自然就尿了劉悅一身。
車義的婆娘第一個發現了,只是面對這種情況,車義的婆娘卻是不知所措,只是搓著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一臉的惶恐,聲音都顫抖起來了:「漢王息怒,小孩子不懂事——」
看著車家人的惶急,劉悅哈哈一笑:「沒事,童子尿辟邪,有這一泡尿,我上了戰場肯定必勝。」
一句話讓車家人放鬆了下來,一個個也敢好好的喘口氣。
「大娘,咱們去看看車義兄弟吧。」劉悅臉色多了幾分凝重,略略讓了讓,將老婦人擺在主位。
對於劉悅來說這並不會有什麼不好,身份如劉悅,這叫做禮賢下士,這叫做尊重長者,絕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的,自然都會說劉悅仁義。
只是老婦人哪敢走在劉悅前面,哈著腰恭聲道:「哪有草民先行的道理,漢王當走在前面。」
劉悅也不爭辯,只是點了點頭:「那我給大娘領路,諸位都給我來吧。」
一言一行皆是恩義,這一天足夠車家人能說很久,也足夠他們感動很久,反而沖淡了車義的死所帶來的悲傷。
在劉悅的引領下,一家人來到了存放屍體的地方,車義的屍體擺在那裡,不過已經收拾過了,換上了嶄新的衣甲,身上所有的裝備都是在,這是親兵營最高級別的葬禮,既然為兵,生而死戰,死後依舊配置衣甲武器,死後也為軍魂,親兵營只有戰功赫赫的弟兄才能如此下葬。
一看見車義的屍體,一家人的情緒就控制不住了,強忍著抽泣起來,淚珠子嘩嘩的往下掉,女人更是癱在了屍體旁邊,如果不是劉悅還在,只怕早就放聲大哭了。
老婦人看著最理智,但是泛紅的眼睛,抓著拐杖的手,也是攥得發青,心中覺不如面上那麼平靜。
車義的弟弟妹妹靠在一起,早已經打濕了衣襟,其實他們大半是車義拉扯大的,為了他們車義可是吃了不少的苦。
「生死有命,人死不能復生,大家都節哀——」劉悅抱著孩子,嘆息了一聲,隨即沉聲道:「無論車義怎麼死的,他依舊上英雄碑,讓後人銘記他的功勛,該有的待遇一樣不少,另外——」
劉悅吐了口氣,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塊玉佩,然後掛在了孩子脖子上:「將來車智長大了,可憑這玉佩直接來見我,我親自考他,讓他好好讀書,這是車義的願望。」
這一句話等於給了車家一個承諾,只要車智這孩子不是太廢物,將來就一定能出人頭地,這是未來的希望。
車義的婆娘愣住了,雙眼泛著光彩,至於弟弟妹妹卻沒有太多的反應,反倒是剛才一直堅強的老婦人,卻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失聲痛哭出來,至於舅舅和叔叔自然是面露喜色,車智有出息,對他們肯定有好處。
「漢王,您讓我去見那老混蛋——」第一個緩過勁來的還是老婦人,哭也哭過了,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做。
老混蛋是誰不言而喻,劉悅沉吟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隨著一招手,便有親兵去將車義的父親給帶了過來。
不多時,這個老混蛋就被帶到了老婦人面前,夫妻再相見,老婦人卻面無表情,反倒是車義的父親眼神閃爍,不敢喝老婦人對視,自然是有些理虧心虛,畢竟這麼多年都是老婦人一個人在撐著這個家。
三個弟弟妹妹同樣沒有人說話,見到父親只有冷眼旁觀,至於舅舅更是眼中露著仇恨,就連車義的叔叔都是面無表情的。
「漢王,你給我一把刀——」老婦人哈腰對劉悅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車義的父親臉色一變,再也顧不得劉悅當面,只是驚聲道:「我可是他們的爹——」
可惜老婦人並不作理會,只是死死地看著劉悅,眼見著劉月英點了點頭,這才鬆了口氣,從親兵手中接過了刀,卻又回身對三個孩子道:「你們都出去吧,有些事眼不見心不煩。」
三個弟弟妹妹只是略作遲疑,卻低著頭悄悄地走了出去,他們不想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或許從剛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商量好了,也知道都該做些什麼。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車義的父親驚慌起來,眼光猛地落在了車義的叔叔身上:「老二,我可是你哥——」
車義的叔叔沒有理會他,看著三個侄子侄女除了屋,過去講門關上了,有些事情孩子們還是不看見的好。
「嫂子,要不還是我來動手吧——」車義的叔叔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從嘴中吐出來一句話。
老婦人沒有答言,只是望向了劉悅,咬了咬嘴唇恭聲道:「漢王,這是車家家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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