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和丞相大人比試一番
靜養兩日,風寒好了,花腰又生龍活虎了。
血豹送來早膳,臨走時說,今兒南國侯進宮謝恩,不過侯夫人沒有跟隨。
她尋思,只是進宮謝恩,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一個東廠的人奉周揚的命來傳話,說南國侯謝恩后,昏君強留他陪昏君玩耍。巧的是,連公公在乾元殿伺候,提議去宮中東北角的小校場練射術。這會兒他們已經前往校場。
花腰沉吟著問道:「你家大人呢?」
這人恭敬地回道:「督主有要事在身,不在宮中。」
她輕輕頷首,讓他去了。接著,她喚來輕雲,囑咐了一番。
連公公並非善男信女,有此提議,必定有所圖謀。再者,周太后擔心昔日的南國皇帝李翼有所圖謀,早有殺害之心,興許連公公奉了懿旨暗中對他下手也說不定。倘若李翼有什麼不測,花瓊必定不會苟且偷生。
片刻后,花腰穿上淺褐色太監衣袍,獨自一人低著頭離開錦繡宮,疾步前往校場。
校場不大,卻足可供北周皇帝、妃嬪等練習騎射。今日長空湛藍,白雲如絲,宛若一塊巨大的藍水晶,內中飄漾著潔白的絲羽,藍汪汪的,純澈無垢。
她快步走過去,不遠處有明黃色的華蓋,宮人如雲,等著伺候。昏君等人站在日頭下,初冬的冷風掠起他們的衣袍,噗噗有聲。
除了拓跋彧、連公公和李翼,還有一個人。那人的衣袍顏色太惹眼,一瞧便知是誰。
花腰嘴角一抽,那卑劣小人也在?
鳶夜來著一襲深紫蟒袍,華灧矜貴,氣度傲岸,而李翼著一襲素淡的白袍,衣襟、袍角用銀線稍稍勾勒,從遠處望去,好似天邊的一縷白雲,欲乘風歸去。
她站在宮人邊上,拓跋彧正拉滿硬弓,頗有架勢,利箭疾速射去,可惜,並沒有射中靶心。
鳶夜來眼尖,看見了她。他自然認出她,卻只是淡淡地掃她一眼便收了視線,淡漠如秋水。
南唐臣民一向文弱,比不得北周人的勇猛、強悍,因此,李翼精於詩詞歌賦,沉醉於風花雪月,對騎射則是一竅不通。要他射箭,不是讓他出醜嗎?
他每射出一箭,都引來宮人陣陣嘲笑。
花腰看不見他的神色,卻也猜得出來,他心裡定是不好受。
「皇上,奴才有一提議。」連公公的老眼精光閃爍。
「說來聽聽。」拓跋彧將利箭搭在弓弦上,瞄準箭靶。
「這樣練箭也忒無趣,不如請侯爺站在箭靶前,若皇上射不中侯爺的身,那便是皇上的射術又精進了。」連公公笑眯眯道。
「好好好!這個有趣!」
拓跋彧頓感興趣,也不射出這一箭,要李翼站到箭靶前。
我擦!
活人箭靶有木有!這是要射死李翼的節奏!
花腰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四人身後,心念急轉。
李翼面如死灰,呆若木雞,身子僵硬如冰,被拓跋彧一推,往前跌出好幾步。
她忍住那股踹昏君一腳的衝動,恰時,鳶夜來側過身,掃來的目光又冷又傲,好像她欠他幾百萬似的。
如若有選擇的餘地,李翼怎麼會當箭靶?可是,他沒有選擇,慢慢走過去,好像一步步走向死亡之境。
那日鳶夜來用那卑劣的手段折磨她,花腰恨他入骨,今日她甩給他的全是恨毒了的目光,可是,此時連公公在這裡,若沒有鳶夜來出手相助,只怕李翼會被昏君射死。
她只得用懇求的目光看他,求他救李翼。
他恍若未見,當她是空氣。
她心急如焚,可又不能上前,被連公公發現了就不好了。
鳶夜來看著她這副有求於人、楚楚可憐的小樣兒,無動於衷。日光的撫摸下,他俊白的臉龐宛若剔透的冰玉,冷冽的玉光輕輕流轉,冷得令人直打哆嗦。
她看見,昏君把弓弦拉得滿如圓月,急得想衝上去阻止,卻只能繼續向鳶夜來求助,柔弱如水的眸光幾近於哀求。
終於,他好看的薄唇微微一動。
花腰以為聽不見他的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萬般驚詫。
「我可以幫你,但你須答應我一件事。」
咦,好奇怪,他只是稍微動一下嘴皮子,為什麼她能聽見他的說話聲?
她點頭,答應了他的條件。
鳶夜來沉朗道:「皇上,臣有更好玩、更有趣的,皇上想聽聽嗎?」
拓跋彧好奇地放下弓箭,「哦?丞相快說來聽聽。」
「由這位小公公說吧。」鳶夜來示意花腰。
「投壺。」花腰不懼地迎上連公公陰森、冷厲的目光,有鳶夜來擋在前面,她不會變成炮灰。
「投壺有什麼好玩的!大周臣民人人都會!」連公公冷哼,礙於鳶夜來在場,不然他定當趁此良機弄死花婕妤。
「投壺確是老舊的玩意兒,不過,老舊的玩意兒也可以玩出新花樣。」花腰道。
「新花樣?」拓跋彧挑眉睜目,興趣滿滿,立即吩咐宮人取來投壺所需的壺。
連公公陰沉地盯著她,花腰不以為然,只擔心被昏君認出來。若被昏君認出來,稍後那就不好脫身了。
李翼走回來,步履緩慢,雙腿有點飄,清俊的臉龐是那種病態的蒼白,是身心受到重創后靈魂的蒼白與孤獨無依。她從花瑤的記憶得知,這個姐夫比之前更憔悴了,國破家亡吞噬了他所有的精氣兒,被軟禁在異國他鄉的囚徒生涯侵蝕了他,使得他變成了一個心境蕭索、萬念俱灰的行屍走肉。
看見她,他略微錯愕,卻也沒有當面相認。
鳶夜來道:「皇上,南國侯已謝過恩典,無須在這裡妨礙皇上玩樂。」
昔日的皇帝,今日的囚徒,被戰勝國封為侯爺,還要進宮來謝恩,豈不諷刺?
拓跋彧爽快地揮手,李翼深鞠一躬,淡淡看了她一眼,緩步離去。
連公公氣得咬緊銀牙。
不多時,宮人取來三個壺,放在不遠處,排成一列。
拓跋彧問花腰:「怎麼玩?」
花腰吩咐宮人怎麼擺放壺,接著道:「不如皇上和丞相大人比試一番。」
拓跋彧看見宮人的舉動,瞠目道:「這……這怎麼投壺?能投得進去嗎?」
「丞相大人武藝高強,這點兒難度,難不倒丞相大人的。」她黛眉微挑。
「皇上,這新花樣是她獻上的,想必她精於此道,怎能不讓她比試一下?」鳶夜來的眼梢掠起一絲幾不可聞的笑意。
「對對對!你先投給朕看看。」拓跋彧將一支長箭遞給她。
「奴才先與丞相大人比試一局,皇上以為如何?」花腰揚眉道,「若奴才僥倖贏了,丞相大人便答應奴才一件事,皇上當個見證,如何?」
拓跋彧玩心重,滿口答應,站在一旁等著看好戲。
三個壺是倒著的,壺口朝著投壺人,且壺口很小,投進去的幾率可視為零。
花腰讓鳶夜來先投,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捏著一支利箭,瀲灧的桃花眸將目光凝聚於壺口,那目光,專註,凌厲。
瞄了半晌,他手中的利箭以飛馳的速度射過去,精準無誤地進了壺口。
拓跋彧拊掌喝彩,催促她快快投壺。
花腰早就知道,以鳶夜來的身手,怎麼可能不中?她把長箭折斷半截,單膝跪地,冷眸沉凝,半瞬,短箭脫手而出。
「中了中了中了!」拓跋彧再次歡呼,卻忽然苦著臉,「你們都投中了,誰勝誰負?」
「再比試兩次。」連公公道。
於是,鳶夜來和花腰分別再投兩次,第三次時,他的箭有所偏差,沒中。
花腰道:「皇上作證,丞相大人輸了,當答應我一件事。」
拓跋彧笑眯眯的,要鳶夜來守諾。
接著,她教昏君如何投壺,只是他總是投不中,練了小半個時辰,一箭都沒中。她的耐性被他磨完了,道:「皇上,午膳時辰已至,不如明日再練。」
拓跋彧為自己投不中而傷心、氣惱,聽到這話,只好作罷。
「若皇上喜歡這小公公,可帶他回乾元殿,午後還可練一個時辰。」連公公的眼睛閃過一絲陰險的芒色。
「正合朕意,你就隨朕回宮吧。」拓跋彧瞳眸一亮,「咦,朕怎麼覺得你和花婕妤很像……」
「皇上,這小公公未經調教,不能伺候皇上。臣先帶走,調教好之後再讓他伺候皇上。」鳶夜來的聲音陡然清冷如水。笑話,他要的人,怎麼可能讓人帶走?
「這小公公機靈懂事,無需調教,今兒先陪皇上玩投壺。」連公公陰陽怪氣地說道。
「皇上身邊的宮人都是太后精挑細選的,未經調教,怎能伺候皇上?倘若出了事,公公擔當得起嗎?」鳶夜來語聲沉寒。
連公公不再多說,低垂的目光陰毒無比。
鳶夜來告退,從容離去,花腰連忙跟上。
距離松風堂還有一條宮道,花腰連忙拐彎,往另一條宮道走去。
走在前面的鳶夜來早已猜到她的意圖,閑閑地止步,「過河拆橋的次數多了,無異於斬斷所有的橋。」
她明白他的意思,慢慢止步。她需要他手裡的麒麟萬壽轉運玉,跟他鬧得太僵也不行,雖然她痛恨他上次辣手摧花那件事。
隨他回到松風堂,她坐在雕椅上,靠著椅背,雙腿微開,完全不是名門閨秀的淑女形象。她懶洋洋道:「丞相大人有屁就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