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殿下的老虎頭

第四章 太子殿下的老虎頭

姚盪就這麼被領回了家,享受他親自侍候的高規格待遇。上藥,煎藥,喂葯,所有程序他全都不願假手於他人。直到她壓抑臉紅,忍耐住頻率不斷加快的心跳,假裝入睡,他才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離開。

在她無家可歸時,他為她營造了一個家。

在她被人欺負連個哭訴委屈的人都找不到時,他適時出現,給她恰到好處的安慰。

在她任性欠下賭債時,他沒有責問,只一味地予以縱容。

最後,他說:你是我的人,我怎麼能不管你死活?

姚盪不相信所有的好只是為了當初她那一句「我罩你」,誰會有那麼高的報恩情操?四哥曾說過,男人對女人的好都帶有侵略性。而她一無所有,僅剩這顆心還能被侵略。

就當是如他所願吧,總之,她的心蠢蠢欲動了。

和大部分姑娘家一樣,她也曾幻想自己可以邂逅那樣一個男人,在她最需要時如英雄般閃亮登場。無論對方有睥睨天下的氣概也好,抑或是懦弱如兔子也好,都不重要,出現的時機夠精準,待她夠好,就是有充足的魅力。

毫無疑問,蘇步欽做到了。於是她自動自發又自作多情地認定,他們之間兩情相悅,正處在萌芽階段。那層朦朧的窗戶紙,還不適宜去捅破。

反正同一屋檐下來日方長,一切可以循序漸進慢慢來。

只是姚盪不知道……同一屋檐下這種妙不可言的關係,在蘇步欽看來卻毫無甜蜜感。

他無語凝噎,只嗅到了一股子咸酸味!放眼望去,整座欽雲府,隨處可見懸挂在各處的腊味,就連他的房間都無法倖免。

難怪她的那些姐妹提到她時,總不約而同地蹦出「寒酸」二字。她的愛好,當真很寒、酸!

蘇步欽無暇去詢問王總管這一天姚盪究竟花掉了他多少銀子,單看這些無處不在的腊味,他就有幾分瞭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就連在欽雲府他都會找不到容身之地,竟然還是被腊味擠對的!

思來想去,唯一的清凈地也就只有祠堂了。

可惜,他還來不及享受這清香裊繞的空氣,避之不及的咋呼聲不期而至。

「兔相公!你怎麼那麼晚還不睡?跑來祠堂做什麼?咦,你的表情怎麼那麼惆悵?」

他身子一震,為逝去的靜謐哀悼了片刻,悠悠轉頭,無奈地看著那扇被姚盪踹得搖搖欲墜的祠堂大門。用力抿了下嘴角,他換上乾笑,反問:「那姚姑娘這麼晚跑來祠堂又是為了什麼?」

「哦,麻煩讓讓,我要給我娘找個安身之所,總不能一直把她的牌位擺在房裡。」被點回了神,她抱著牌位大大咧咧地擠開他,在一堆牌位前打量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了個空位。

「……這是我母妃娘家祖宗待的地方。」不是吧,姑娘,就連祠堂也不放過?

「有什麼關係,我們都已經那麼熟了,以後大家一起拜啊。你祖宗就是我祖宗,我祖宗也可以給你做祖宗。」

他真想拋開涵養,回她一句——你祖宗的!

好在,蘇步欽的理智還未徹底敗下陣,他定力依舊,噙著淡淡微笑,繼續道:「姚姑娘不知道只有拜過天地成了結髮夫妻才能共享祖宗嗎?」

「哈?手續那麼麻煩?」不至於吧,她不過想給娘找個地方待。

「是很麻煩。所以,你難道不覺得你娘的牌位更適合放在九弟的祠堂里嗎?」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語畢,他察覺到原來潛意識裡對於姚盪的那個婚約如此好奇,想要知道前因,更期待後果。

一如他所猜想般,她頓時變得安靜,所有鮮活的神情一併從她臉上褪去。

默不作聲,用面無表情來掩藏所有情緒,是她一貫用來偽裝自己的表現?真不巧,他很不爽她的反常,「你和蘇步高真的有婚約?」

「嗯。」她眼神閃躲,隨意應了聲。

「那姚姑娘豈不是很恨我?如果九弟不是為了替我去做質子,說不定你們現在都已經成親……」

「不關你的事。」她張嘴,恢復了些許精神,忙不迭地打斷他的話,「他走的時候說了,從沒想過要娶我,本以為姚家的勢力至少能保他一生安康,哪知道我那麼沒用,害得他淪為質子。」

答案與蘇步欽先前的臆測大相徑庭,不是一出鶼鰈情深卻又不得不天各一方的戲碼,有的居然只是利用和人情冷暖。

人和人之間真的就只能用這些來維繫了嗎?就連九弟那樣的人都不例外了?

他沉了沉氣,對自己衝動撩開這個話題的行為有些愧疚,便拾回微笑,輕揉了下她的頭,「好了,以後一起拜祖宗。傷好些了嗎?還疼嗎?」

姚盪下意識地轉了轉腦袋,是為了方便他的蹭摸,感受著他手心的微涼,她眨著大眼,輕易被他的笑蠱惑。好急不可耐的兔相公呀,剛說是只有成為結髮夫妻才能共享祖宗,轉眼就答應把她娘供進祠堂。

「唔唔,討厭死了啦。」她身子一偏一扭,伸手捂住燒燙的臉頰,自以為是地嬌嗔著他的笨拙,連暗示都那麼直截了當。

「……」蘇步欽按捺不住嘴角的顫動和抽搐,擠不出話來回應。就算他不小心揭了她的瘡疤,也不該用這種噁心人的方式報復!

那一夜之後,似乎很多事都在悄然改變,變化最大的不是姚盪,更不是蘇步欽,而是欽雲府……

短短一天之內,琉陽城街頭巷尾,人人皆知,欽雲府多了位女主人——十三盪。

從前的欽雲府是出了名的冷清,誰都知道八皇子不得寵,連還能活多久都是個未知數。貪官,沒閑情來巴結他;清官,不屑把他放在眼裡,認定這是個成不了大器的皇子。可是近來,禮一箱箱地往裡抬,僅僅是整理那些禮單,就夠又旦受的了。

不只如此,一併被送來的還有無數請帖,什麼過府一敘啊,找個日子登門造訪啊……

這還是好的,面前那桌人才真正讓蘇步欽頭疼。不請自來?很好,當他欽雲府是市集嗎,想怎樣就怎樣?

「欸!八皇子,別客氣,喝酒,喝酒呀。」

「……」面前那位肥頭大耳自稱是朝中一品大員的男人,狀似很會活躍氣氛地招呼著。蘇步欽彎起嘴角,聽話地端起酒盅抿了口,著實想回他一句——這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

「八皇子回來也有些日子了,之前我公務繁忙實在脫不了身,一直沒時間登門拜訪,還望八皇子見諒。」

「嗯,見諒見諒。大人憂國憂民,是應該的。」

「哪裡哪裡,跟姚大人比起來不值一提。」

「唔,啊。」對方明顯話中有話,被蘇步欽含糊其辭的輕哼敷衍而過。

這反應讓人很難再接話,氣氛也就此降到了冰點,那些個私闖皇子宅邸的官員尷尬地相互招呼著熱場子。蘇步欽則始終賠著笑臉,靜等著他們意識到沒趣後主動散場。

「兔相公,兔相公,給你嘗嘗我做的元宵,衛夫人教的。」偏偏姚盪好死不死地在這時候蹦蹦跳跳地闖了進來。

也顧不得滿屋的人,她的關注焦點只有自己手裡那碗親手摺騰出來的元宵,獻寶似的將碗遞給蘇步欽后,她眨著雙眼,等著他把粉嫩白乎的糰子塞進嘴裡。

滿是期待的目光刺得蘇步欽頭皮發麻,垂眸看了眼那碗賣相完全不能入眼的元宵,他掩去了心裡的真實想法,一臉無辜地抬眸,「姚姑娘,我不餓。」

「不餓也可以吃吃看嘛,就吃一個。來來,我喂你。」

絲毫不理會他的意願,姚盪就這麼送了顆元宵到他嘴邊,忽閃忽閃的大眼讓他像受了蠱惑般,不知不覺地乖乖張嘴。與其說這是顆元宵,倒不如說是個糯米糰子,嚼了許久,他才隱約嘗到一絲豆沙餡該有的甜味。

「好吃嗎?」

「還不錯。」他硬著頭皮囫圇吞下,微笑回道。

「咦?這不是十三盪嗎?」一旁忽然響起假惺惺的驚嘆聲。

蘇步欽這才想起面前還坐著滿桌的人。

「原來你有客人哪。」姚盪這才算是回過神,也足以證明她先前是有多目中無人,「你們要吃元宵嗎?我去給你們煮。」

「不用不用……」那位一品大員連連擺手,「十三丫頭不認得我了?我是你劉叔啊。」

「劉叔?」她好奇轉頭,把茫然的目光丟向蘇步欽,什麼人啊?她應該認識?

誰料蘇步欽也不過只是回了她一道淺笑,寓意不明。

「不記得也正常,你剛出生的時候,劉叔還抱過你呢。」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底氣不足,指望一個剛滿月時見過他一面的女娃記得他,的確挺牽強,「外頭都說四爺把你托給八皇子照顧,老夫還以為是傳言,沒想到是真的。」

「是呀,公子欽很照顧我。」她不疑有他,笑盈盈地回道。

「呵呵呵,那看來好事快近了,過些日子該有喜酒喝了?」

「啊?」好事?喜酒?這會不會也太快了點。起碼還得給他們點時間再深入了解發展下呀。

「不好意思,各位大人,明兒就是上元節里,府里還有一堆事要忙……」這場談話再繼續下去,誰都預料不到會演變成什麼樣,蘇步欽終於按捺不住起身,頗為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好在這些官員還算識相,沒逼他把太生硬難聽的話講出來,自己領會了。

只是臨走前,還一個個別有深意地打量他和姚盪。

末了,還送上一句

——八皇子,眼光不錯,這招夠聰明。

這話,讓蘇步欽沒能再一如既往地維持住客套笑容,他低著頭,雙唇緊抿,對於這種人人將他視為依靠女人來上位的猜測,實在很難吞下。他們可以說他懦弱、沒出息、成不了大器,這些話他早就已經聽得麻木了,唯獨忍受不了自尊被敲碎。

「喂,兔相公,發什麼愣。他們都走光了,別浪費那麼好的菜,來陪我吃飯,餓死了。」

姚盪吵吵鬧鬧的聲音響起,他不動聲色地抬眸,見她依舊大大咧咧直接往那兒一坐,抽出方才元宵碗里的勺子,只顧著大快朵頤,彷彿絲毫沒聽懂那些官員的言下之意。

說不清為什麼,蘇步欽鬆了口氣,他不想……被她誤會。

隔日一大早,欽雲府就搞得好像開倉濟糧般,只要是路過的人,都可以免費領元宵和腊味。

轉眼,「路過」的人就已經排到了巷子口,爭先恐後,吵得人不得安生。

「往後別叫她十三盪,敗家盪更適合。」蘇步欽大步朝著膳房邁進,散不開的起床氣積聚在他緊皺的眉宇間。

「十三盪也是為了行善,初衷是好的,是好的……」又旦低著頭,亦步亦趨地尾隨。

蘇步欽頓住腳步,定睛看向又旦,見其屏住呼吸,足以證明他的威懾力還在,還不至於被十三盪取代,他才放軟眼神,「跟著我做什麼?冷姑娘不是來了嗎?去前廳幫我招呼,讓她稍等片刻。」

「那爺要去哪?」該不會是終於忍耐不住,打算把十三盪搓圓,甩進鍋里冒充元宵送出去吧?

「當然是找些能下肚的果腹!」他咬牙切齒,想到自己在宅子里轉悠了半天,連份能填胃的糕點都沒尋著,還得直接殺去膳房,這是何等的悲劇。

一聲與蘇步欽一貫溫潤極為不符的低喝,讓又旦意識到,他家爺的心情很糟糕。不要多話,更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十三盪,否則,性命堪憂。他默默吞下口水,平復心情,識相地奔去前廳招呼那位矜貴的冷姑娘。

望著那道滿是稚氣又有些滑稽的背影,蘇步欽沒能忍住,輕笑出聲,稍有起色的心情在他跨入膳房后,蕩然無存。

腳步剛邁過門檻,他不經意地一抬眸,本能反應便是立刻收住步子,轉身離開。可惜,還是晚了。

「啊!兔相公,你醒啦,我給你煮了元宵,是我自己親手包的哦……」

「姚姑娘。」既然避之不及,他唯有去面對,出聲喚停了那道忙碌的身影后,積壓多日的疑慮也終於被他吐了出來,「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中邪了?為什麼最近那麼不正常?放心,如果真有什麼事,我可以去請道士來作法。」

他語氣鄭重,煞有介事,認定是她打擾了祖宗安眠,遭報應了。這種猜測很荒唐?錯!絕對有理有據,不然如何解釋她驚悚的轉變?衣裳越穿越少,大冬天的也不怕凍著;視線只要一對上他,就抽筋猛眨;大半夜還會突然出現在他床邊,托著腮瞪他,然後痴笑。

「不要一直叫我姚姑娘,好生分。唔,你可以叫我盪兒。」

盪兒……他努力了,叫不出口,「還是叫『姚姑娘』吧。」

「可是……」她企圖申辯,不打算隱藏自己的心事。就是不願和淑雨一樣,在他眼中只是某某姑娘,交集頗淺。

話才起了頭,一道身影無預警地闖入,姚盪煩躁地斜了眼,把眼前這位她極不想見到的人定為了不速之客。

「死兔子,快!找個地方給我躲躲!要出人命了!」不速之客完全無視姚盪的不善瞪視,緊拽住蘇步欽的衣袖,神情慌亂。

蘇步欽慰以微笑,試圖讓面前的冷淑雨安靜些,柔聲問道:「怎麼了?」

「太……太子來捉姦了!」即便喘著氣,她仍是不忘溫婉氣質,細密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掃過蘇步欽的臉頰。

「這樣啊。」他似是瞭然地應了聲,卻不見有任何動靜。

反而是姚盪看不過去,雖然不喜歡淑雨,但終究還是朋友,不能見死不救,「什麼這樣那樣啊!笨死了,想連累淑雨陪你一起掛著『姦夫淫婦』的牌子遊街?淑雨,別理他,過來過來,躲這邊,我幫你擋著。」

「可是十三盪,這邊好臟耶。」

「……」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有空關心這些?瞥見不遠處那顆戴著老虎帽的腦袋正在急速靠近膳房,姚盪二話不說,用力把淑雨往柴堆里塞,說不清是不是假公濟私,總之她還補上了一腳。隨後,迅速恢復鎮定,沖著蘇步欽寓意不明地眨眼,就等著太子殿下跨進來。

眼睛又抽筋了嗎?蘇步欽動了動嘴角,敷衍哂笑,轉身去迎太子。

然而誰都沒料到,那顆「老虎頭」的開場白居然是:「活膩了?居然敢攔著爺!爺找十三盪聊私事,礙著你們什麼事了?」

情節急轉而下,轉得所有人措手不及,膳房裡頓時陷入靜謐,只有柴堆里偶爾傳來的細微噼啪聲。

不是來捉姦的?是來找十三盪聊私事的?這真相,讓又旦領著的一干侍衛鬆了口氣。

卻讓蘇步欽和姚盪各懷心事地蹙起眉心。

他不知道她和太子的關係已經到了有私事可聊的地步,一把火燒了她的頭髮,也順勢燒出了曖昧私交?

而她……只有一個念頭,離門邊那個衰貨遠點,每次靠近他准沒好事。不管太子的視線焦點落在誰身上,姚盪都固執地不動如山,認定他是在吼淑雨,只不過先天性斜眼珠所以眼神不太好使,著力點錯了而已。

然而當太子不拘小節地跨進膳房后,姚盪的認定不攻自破。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擒住她的手腕,往門外拽。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倒像是尋仇來的。

姚盪不掩飾依賴,求助的目光拋向了蘇步欽。可對方只回她一絲淡笑外加一臉的愛莫能助。她無奈,拉回視線,無助地看著那位風風火火的太子爺。到底是有多「目中無人」?為什麼他就瞧不見這屋子裡有淑雨,有兔相公,偏偏就要找她的麻煩?前些天都把她整成這樣了,還不夠嗎?

如陣風般,來去匆匆,這兩道身影很快就從膳房消失了。虛驚一場落了幕,反而是疑似來捉姦的人更像是有「姦情」在身。

「他他他、他們……他們倆……」人走遠了,倒在柴堆里的冷淑雨才回過神,半張著唇兒,瞪大眼,看了蘇步欽許久,仍沒能搞明白這到底屬於什麼狀況。指尖指著倆人消失的方向,她支吾了許久,甚至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

「嗯?」他回以一聲輕哼,似是完全沒把那兩人放在心上,「冷姑娘不是嫌那兒臟嗎?怎麼突然不想離開了?」

「那你還不快來拉我一把!」她氣呼呼地嘟起嘴,心裡正鬱結著,毫不留情地把蘇步欽當做了宣洩品。

他很配合地點頭,舉步上前,只朝著她伸出手,不願彎下身子,視線若無其事地掃向外頭,看起來只像是不經意的胡亂環顧,卻在對上呆立在門邊的蘇又旦后,眼眸微眯。

稍縱即逝的凜冽氣息劃過他的瞳孔,又旦會意點頭,不動聲色地轉身,朝著十三盪和太子消失的方向追去。沒多久,便在院子的角落裡瞧見了那兩道身影,他沒急著上前,在還沒確定太子究竟想做什麼的情況下,似乎不宜衝動。四下打量了會兒,又旦挑了塊獨立的大太湖石擋住自己。

不知道是他挑選的位置太好,還是因為十三盪和太子的嗓門都太大,總之,那頭喊話的聲音隻字不漏地鑽進了他耳中。

「啊!別以為我好欺負,你還就欺負上癮了!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把我惹毛了會很慘!」被強行拉到角落後,姚盪意識到靠別人是不行的,只有自力更生才是王道。用力拍開了太子的手,她蹲著馬步,煞有其事地擺出防禦架勢,邊說邊趾高氣揚地揚起下巴。

「你當爺吃撐了,大老遠跑來就為了欺負你?爺像是那麼幼稚的人嗎?」太子往後退了步,示意他這次真沒惡意。

儘管如此,仍是沒能降低姚盪的警覺心,「像!」

「你這女人真小心眼。」

「是是是,我就是小心眼,可我不是缺心眼,別以為我會一次次地被你糊弄……」沒人為她打抱不平,她就只能自己義憤填膺,話說了一半,突然覺得手心一沉。姚盪頓住,皺眉看了眼,是個紙包,捏了捏,軟軟的,「這、這這這,這是什麼?」

「哪那麼多廢話,你沒手啊,不會自己打開看?」太子彆扭地轉過頭,沒好氣地斜睨著她。

姚盪面露狐疑,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紙包拆開。過程中,她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性,比如老鼠屍體、一件爬滿虱子的衣裳……甚至是一坨狗屎。總之,那些心智未健全的小男生用來嚇女孩子的東西,她都想到了,唯獨沒料到真相會那麼……嗯,可愛。

「老、虎、帽?!」她錯愕抬頭,動作幅度很大,舉高手裡那頂帽子,放在了他的腦袋邊,一番對比后,她的眼眸瞪得更大了,「呃,太、太子爺,其實吧,私以為我和你的關係還沒有熟到應該佩戴情侶帽的地步……」

「情侶你個頭!爺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看上你!」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坦蕩,太子立刻把原先尷尬閃躲的眼神轉回到了姚盪身上,「那天害你挨了打,這算是賠罪。爺可不是吃軟飯的人,不會讓女人代我受過。」

是嗎?那她那頓打算是為誰挨的?姚盪咧了咧嘴,咕噥,「說得跟真的一樣,還不是把我扔在那。」

「爺不是把你扔在那,是去拿銀子來贖你!只不過回來的時候,瞧見那隻死兔子把你接走了。」為了不讓自己的人格被誤解,他忙不迭地解釋。

「哦,您回來得還真是時候啊!」怨不得她不信,這話,換誰會信?

「你這是什麼語氣?他娘的,給爺拿喬是不是?那這頂帽子你還要不要?」

「要!要要要!」

見她護寶似的把那頂老虎帽捂在懷裡,太子不禁笑出了聲。他送出過無數禮,多得是比這更大手筆的,但頭一回見有人那麼當回事。拾回神,壓低聲音,他想起了正事,緊張兮兮地四下張望了會兒,用手肘撞了撞姚盪,「喂,你有沒有跟那隻死兔子說在賭坊遇見我的事?」

「怎麼,你不想讓他知道哦?」藏好東西后,她好奇地問道。

「當然,父皇最討厭嗜賭成性的人,萬一死兔子跑去父皇面前搬弄是非怎麼辦?」

「嗯,我可以為了你把嘴封緊。不過,往後你不準在我面前『爺來爺去』的,聽起來彆扭死了。」要她保守秘密,憋死都不能說,總要有點補償條款吧。

「好。」

「也不準再欺負我。」

「嗯……」

「不準慫恿別人欺負我。」

「……好。」

「還有……」

「十三盪!少得寸進尺,別想讓爺……讓我以後也不準欺負死兔子!那是兄弟私事,你管不了。」

心思被人點穿了,她奉上傻笑,覺得有些事還是走迂迴路線比較切實,「哪有哪有,你欺負,儘管繼續欺負,關我什麼事,哈哈。我只是想說,下次再去賭坊記得帶上我,贏了算我的輸了算你的,其實吧,我技術很高的,上次那一把開豹子的,要不是看了眼你的老虎帽太意亂情迷了,我真打算押豹子來著,通吃啊。」

「真的假的?我就知道,看你那張蕩氣迴腸的臉,多麼具有逢賭必贏的氣勢。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爺……不對,我今天帶夠銀子了。」

……

故事描述到這裡,又旦戛然止住聲,敏銳地察覺到他家爺的臉色不太對勁。那是一種很糾結的表情,混合了困惑、深思、微怒。

叮!

瓷器相叩的清脆聲響,自蘇步欽手邊流瀉而出,他沒有太在意力道,將茶蓋覆上了杯子,挑眉。

還沒等他出聲,一旁的淑雨就迫不及待地追問:「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了,冷姑娘該不會要我跟著他們一塊去賭坊吧。」

「死兔子!你倒是說句話呀!」無論身邊坐著的男人是什麼貨色,女人到了心煩無措的時候,都會本能地去依賴。

聞聲,蘇步欽眨了眨眼,修長指尖搭在鼻樑上,眉頭鎖得很緊,像在思忖什麼大事,片刻后,才用一聲倒吸的涼氣來揭開話端,「噝。你們說我像不像冤大頭?憑什麼前些日他們倆去賭坊逍遙要我來買單?」

「……」又旦動了動嘴角乾笑,望天,無語。

「這不是重點,好嗎?!」顯然,淑雨沒有又旦那麼了解蘇步欽,對於他蠢笨到連事情重點都抓不住的行為,奉上一句嬌吼。

「什麼才是重點?」蘇步欽側眸,滿臉困惑,難道如何支配自己的銀子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一早約太子去花燈會,他說沒空,可是竟然有空陪十三盪去賭坊!我才是他將來要娶的准太子妃,他有什麼理由不陪我去陪其他女人?」

「我不是答應陪你逛了嗎?」獲知自己只是個備胎,蘇步欽不覺得意外,或者該說這樣最好。

「你是太子嗎?跟你一起逛花燈會將來有可能母儀天下嗎?啐。」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刺耳的話讓又旦不禁倒抽涼氣,緊張兮兮地偷睨蘇步欽,他知道,冷姑娘戳到爺的軟肋了。幸好,較之他的形於色,蘇步欽反而支著頭,笑得寡淡,「那就廢了他,這樣就算得不到,冷姑娘也不會有損失。」

「對!廢廢廢!我爹一點都沒說錯,他花心頑劣又不成器,跟著他,我往後說不定怎麼死都不知道。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這一時無兩的風光,還不是全靠我爹替他撐著瞞著,在聖上面前說盡好話。十三盪……十三盪能給他什麼呀?不知好歹!」

「哎呀,冷姑娘,您冷靜。在我家爺面前耍耍性子也就罷了,這話可不能出去亂說。他畢竟穩坐太子之位那麼多年,你們冷家以後是得仰他鼻息的,萬一把他惹火了,一些個莫須有的罪把你爹給治了,我家爺這身份可沒能耐保你們。」等到冷淑雨發泄夠了,又旦才神情慌張地上前阻止。

旁觀著他的誇張表情,蘇步欽原先支著腮邊的手挪了挪,自然地落在唇上,擋住笑意。不得不承認,跟了他那麼多年,這死小子煽風點火的功力越來越高端了。算是為了附和,他用力點了幾下頭。

「我爹才不會怕他呢,等著瞧!」轉身,淑雨鄭重其事地撂下狠話。

話落,蘇步欽漫不經心地起身,附上淺笑,像是只把她的話當做使性子,「嗯,不氣了,我領著旦旦一起等著瞧。走吧,時辰差不多了,陪你去花燈會解解悶。」

這彷彿在哄小孩子的口吻,激得淑雨橫眉冷對,未曾想太多,心底只有爹的話語一直徘徊。

——淑雨,爹至多給你半生榮華,下半生得看自己的命了。

自己的命……

自己的命當然得由自己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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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與爭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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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子殿下的老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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