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昨兒晚上偷人偷得開心嗎
也許明天,就又能在學府遇見了。
這想法讓蘇步欽莫名地期待起「明天」,他沒有認真去想過,如果見到該說些什麼。
什麼時候有空把你的那些衣裳拿回去?這話似乎有點賤。
麻煩要走就走得乾淨點,別把你娘的牌位還留在祠堂里。不行,更賤了。
其實,無非是想知道她住回姚府了嗎?有她四哥在,她還會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負嗎?早膳還會啃蒜頭嗎?
可惜,這些瑣碎到可有可無的問候,絲毫沒有從他嘴裡溜出的餘地……
「爺,今兒就您一個人嗎?十三盪已經被接走了?」放課時分,又旦駕著馬車在山腳下等了好一陣子,急得差點上山去瞧瞧,才終於見到蘇步欽姍姍來遲的身影。
「她沒來。」他牽出一道淺笑,若無其事地回道。
「沒來?好端端地怎麼連學府都不來了?啊!該不會其實姚四爺才是最會欺負她的人,趁著夜深人靜,把她接走,殺人藏屍……」
「衛夫人說是病了。」這種想象力,若是讓他繼續發揮下去,橋段會很離譜吧。
「哦,病了呀,也對,昨兒淋了雨,又折騰了大半夜。」
蘇步欽弓身鑽入馬車,卻在聞言后,動作頓住,「折騰什麼?」
孤男寡女,大半夜,折騰……一連串的敏感詞語飄進他耳中,蘇步欽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想象力比又旦更離譜,即便人家是兄妹,他依舊能想歪。
「從欽雲府到姚四爺的府邸,這路途也不短,她還穿著濕衣裳沒來得及洗澡換下,這不是折騰是什麼?」又旦沒有多想,徑自回道。
側坐在駕車的位置上后,瞥見自家爺略顯恍惚的樣子,不由得冒出了句,「爺,我查了,姚四爺沒有帶十三盪回姚府,是去了他的別院。既然她病了,咱們要不要去瞧瞧?」
「不用了,難道你還怕她四哥照顧不好她?」他唇動了動,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姚四爺可以庇佑她那麼多年,讓她一見到就能信心十足地奉上一句「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丟下我」;太子可以領著她逛花燈會、泡賭坊,給她底氣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狐假虎威怎麼了」;他呢?軟弱無能不得勢,可以給她什麼?
況且,他們之間本來就該保持距離。
「旦旦,府里是不是還有些從均國帶回來的治風寒的葯?」
「有啊。」
「回去拿點,看姚盪去。」是不宜操之過急,但她病了,去探望下,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又旦很想恭謹地應一聲,可憋在喉間的笑隨時都有鑽出的可能,他只好忍住,體諒自家爺內心掙扎的過程,緊揮馬鞭。
可當馬車真正停在了姚四爺的府邸門口后,又旦就後悔了。為什麼要多事?為什麼要提議來看十三盪?若是老老實實地做好侍從的本分,直接把爺接回欽雲府,也就不會領受這難堪了。
「聽說姚家四爺回來了!」這消息昨晚從城門口的守衛那兒傳出,未經證實就不脛而走,沸沸揚揚飄了一整天。
以往,他每次回城,排場都很浩大,即使是不問政事的百姓,都能從浩浩蕩蕩的陣仗中感知到姚家的聲望。可是這一回,根據傳聞,他回來得格外低調,甚至連姚府都沒回,馬車直接停在欽雲府門口,逗留了片刻,又迅速去了別院。
各種猜測紛至沓來,有人說四爺不過是去接十三盪的,也有說是去夜會八皇子密談的。
總之,不管是哪種說法,都足以證明,姚四爺和八皇子的關係匪淺。
可就在不少人自以為洞悉了時勢變幻,決心投入八皇子麾下時,劇情急轉直下了。
按照幾股勢力派去四爺別院的探子回報,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八皇子剛離開學府,就十萬火急地趕往別院。孰料冤家路窄,今兒別院門口熱鬧得很,太子和八皇子這對莫名其妙的冤家撞上了。
「死兔子!為什麼跟蹤爺?」既然遇上了,那火藥味自然是少不了的,毫無例外,太子率先沉不住氣撩開了爭端。
「呵呵,巧合,純屬巧合。」後者與世無爭的個性依舊,只淡淡拋去一道注視,敷衍回應。
「去他娘的巧合,哪來那麼多巧合。」
「太子殿下,您失態了。」
「失態也比你變態好!」
「別激動,小心氣壞了身子。我只是聽說姚姑娘病了,所以來探望她;您若是病了,我也會來探望您。」
「你居然敢咒爺,你才有病。」
「我是有病,不然怎麼會被送回來呢?太子能治?」蘇步欽噙著笑,恍若事不關己般。
「你是腦子有病,爺來看霉盪,你也來看。這不是跟蹤我是什麼,你見不得我和姚家親近是不是?」
「太子爺果然厲害,連望聞問切都省了,我最近的確時常覺得頭疼,你有良方嗎?」
那副置身事外、活像是在陪他練嘴皮子的輕鬆模樣,把太子的火全都勾了起來,「死兔子,爺警告你,別以為裝瘋賣傻爺就瞧不出你心裡頭在謀算些什麼。冷淑雨那種貨色,你想要就拿去,爺還看不上呢。至於其他東西,給爺斷了念想,一早就註定了沒你的份兒!」
宛如小孩子賭氣鬥嘴般的爭吵聲,隨著別院大門緩緩被拉開,隻字不漏地飄進了前來通傳的總管耳中。看起來不過才剛過弱冠之年的總管皺了皺眉頭,視線落在了蘇步欽身上,那是一道探究的目光,沒有絲毫掩飾。
「太子殿下久等了,我們家四爺讓我來迎您。」由始至終,他的眼神都沒有轉開,聲音是故意揚高的,頓了些會兒,又道,「八皇子,想必您也聽說我們十三小姐病得不輕,四爺照顧了她一宿,身子也有些扛不住了。今兒實在沒法子招待您了,您先請回吧,若有怠慢,還請多擔待。」
「……」聞言,蘇步欽眼眸一轉,抿唇不語。很顯然,對方是擺明了不想給他台階下。
話音落下后,那位總管很快就變了臉,恭恭敬敬地把太子迎進了姚府,就差沒親自彎下腰,讓人家踩著自己的背下馬車了。
眼看著別院大門合上,他就這麼被擋在外頭,借口甚至刻意被修飾得極為拙劣。縱是聾子,看管家的臉色,也該知道在姚四爺面前孰輕孰重。
「爺,這不是擺明了睜眼說瞎話嗎?什麼叫身子扛不住沒法子招待咱們?呸!那怎麼就有法子招待太子?!」方才還氣定神閑待在一旁看自己主子陪人鬥嘴玩的又旦,眼下耐不住了。
「旦旦,你可以喊得再響一點,要不我領你去城樓上喊,那樣效果更好,不出一個時辰,琉陽城人人皆知。」
「我……我這是在為你不平,他在故意給你難堪啊!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要提議來看十三盪了,簡直是自討沒趣。外頭的傳言果然沒錯,十三盪就不是個東西,忘恩負義!」
「不關她的事。」他相信,這不會是她的主意,或許她壓根兒是不知情的。
「人家都把你面子拽下來丟地上踩了,你還為她說話。」
「我也不是頭一回丟臉了,還有什麼面子可言。」他無奈一笑,放下車簾,「回府吧。」
「這就回府了?也對,不回去做什麼,難道留下來繼續丟臉嗎?」又旦摸了摸鼻子,氣仍是沒消,自言自語地咕噥了一陣,迅速將車駛離這尷尬地。心裡暗自將自己怨了個徹底,都怪他,多什麼嘴,直接讓爺回府,也沒這事了。
夜闌人靜,香爐冒著縷縷輕煙,本該裊繞在姑娘家閨房內的婉約味卻被墨香覆蓋。
桌案上鋪著一張宣紙,沉黑的鎮紙壓住一角,幾縷晚風從虛掩的窗外鑽進,擾得紙角不斷飛起。姚盪披散著未經打理的發,穿著一襲輕薄的蔥青色窄袖絲袍,難得有氣質地端坐在案前,手執上好的狼毫筆,腕兒輕抬,連力道都沒有拿捏,便信手在紙上揮毫。
一個個「寅」字,錯落不一地在筆尖下生成。
一氣呵成,她幾乎是把行書的精髓拿捏到爐火純青了。
神情看似格外地專註,漂亮的嘴角緊抿著,可實則,姚盪心思漂移得很。
心事不安分地從心口不斷往外冒,心裡頭惦著的全是兔相公。傍晚的事,他一定覺得很丟人吧?就連姚盪都能猜到,四哥別院外頭一定有不少被自家主子派來打探情況的人。這麼一鬧,是不是很快人人都會知道其實姚四爺和八皇子並非那麼親近?
為什麼要把兔相公拒之門外?
這問題,她糾結了許久,最終只換來四哥一句無關痛癢的回答——「我喜歡」。
對,就是「我喜歡」,沒有任何理由,全憑他個人喜好。
最後,這場談話無疾而終。她問自己,是不是可以為了兔相公和四哥吵架?答案是否定的。蘇步欽在她心底的分量很重,但重不過和她流淌著同一血脈的四哥,所以她識相地閉了嘴。
可她鬧不明白,為什麼別家姑娘可以讓愛人和家人相處得那麼好,她就非要向其中一方妥協呢?於是,姚盪試著找個平衡點,既然四哥最愛看她練字時的模樣,那她就乖乖待在房裡練字,目的很單純,就為了討好四哥,盼望他高興了,能和顏悅色地把兔相公邀進府里。
「為什麼要寫『寅』字?」
頭頂忽然飄來一道詢問聲,仍舊處在神遊中的姚盪手不曾停,想也不想就回道:「因為四哥叫姚寅啊。」
「你爹和你們倆有仇嗎?一個寅,一個盪,湊一塊兒真曼妙。」
「對呢,四哥也說我們是天生一對。」
「……」聲音消失了好一陣,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呼吸聲,半晌,才又一次響起,「所以姚姑娘這是在思春?關上房門,偷偷想自己哥哥?」
客氣又疏離的一聲「姚姑娘」,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分明是該生氣的話,卻讓她綻開了燦爛甜笑,手裡的筆被丟開,她驀地轉過頭,充斥眼瞳的素白色,讓難掩興奮的聲音不受控制地跳了出來,「兔相公!」
「笑那麼開心做什麼?我還以為你比較想見的是姚寅。」
姚寅?這兩個字讓姚盪迅速提高了警覺,趕緊跑去門邊左右張望了下,屋前迴廊是空曠的。她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鬆了口氣,「你怎麼進來的?」
「認識你之後,爬窗技巧長進了不少。」邊說,他邊瞟了眼不遠處那扇打開著的窗戶。只是匆匆一瞥,卻見姚盪緊張兮兮地跑去把窗關好,落了鎖。一舉一止,活像他是前來偷情的姦夫,他是有多見不得人?
「沒撞上四哥吧?」確認不會再有人闖進來后,她蹦蹦跳跳地來到桌邊,為他斟了杯茶。
蘇步欽接過茶盞,掃了眼,便放在了一旁,「我倒是想撞上。」
「不行!不能撞上!他會把你趕出去的。」
看她一驚一乍的模樣,他挑起眉梢。這麼說,他被擋在門外的事,她是知道的?甚至是放任她四哥這麼做?
「你別生氣。」察覺到他表情越來越不對勁,姚盪忙不迭地先安撫,「我一定會在四哥面前為你說好多好話,很快他就會對你改觀的。其實四哥很好的,只是特別護著我,總擔心我會被人欺負。他把你拒之門外也沒有惡意的,唔……就是還不了解你,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對外人防心比較重……」
「我怎麼覺得你是想在我面前替他說好多好話?」蘇步欽沒在意他有沒有惡意,更沒在意他是怎樣的人。為什麼大半夜突然闖入?也許,真的只是想知道她身子有沒有大礙。
「都一樣,我也不想你討厭四哥。」
「他很重要?」
「當然。」姚盪答得爽快,沒有絲毫的猶豫。
「那我呢?」
那我呢?
這間屋子分明不大,可蘇步欽卻覺得這話彷彿帶著迴音般,不斷在他腦中迴響。他驀地愣住,被自己的話震到了。他們只是兄妹,再親昵也是理所當然,他在計較什麼?又即便她是真的依賴上別人,與他有關嗎?應該是無關的,他們遠還沒有到需要彼此牽念的地步,偏偏他能感覺到自己真的在期待她的答案。
越是期盼,也越怕聽到。或者,他其實什麼都不是,只是她隨手撿到的兔子,境遇可憐,便激起了女人都有的保護欲,如此而已。
「姚姑娘,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用回……」
「你也很重要,除了四哥,就是你最重要了。」他想扭轉局勢和氣氛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姚盪坦率的回答打斷。
她不是猶豫,只是被嚇到了。還以為他們之間的那層紙,會是由她先捅破。他不是懦弱嗎?不是連被人打了都不懂得反抗嗎?那是哪來的勇氣問出那三個字的?
於是,寥寥數語,成功讓氣氛再次升至不該有的調調。他垂眸看著眼前這個有著一臉清澈笑容的女子,恍惚了許久。這些年,蘇步欽身邊來來回回途經過不少女人,每一個都或多或少帶著目的,彼此清楚那是各取所需。他幾乎不覺得男女之間應該有更深一層的關係。
他以為是自控力夠好,可當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臉頰上后,蘇步欽意識到,原來自己才是最容易被撩撥的那一個。從未領受過甜言蜜語,所以,即便那句話如同橘子般,酸味蓋過了甜味,仍是讓他棄械。
複雜的心理糾纏氤氳在他的眉宇間,姚盪隱約覺得自己像是看懂了些什麼,卻又深入不了。她就這麼傻傻地站著,感覺著他手心灼熱的溫度滲入她的皮膚,一寸寸,隨著他指尖的游移,最後落在她的頸間。
他只是稍稍施力,力氣不大,她的身子還是不自覺地前傾,被他帶入了懷中。
這並不是個能給女人踏實感的懷抱,不夠暖不夠厚實甚至稱得上羸弱,但她還是紅了臉頰,覺得契合。
為什麼突然抱她?他什麼解釋也沒有,她也不問。
只覺得像兔相公這般性子內斂的人,應該是不擅長言辭的,問多了,怕是他會因為羞赧,硬掰出些她不愛聽的回答。何況,她好歹是個姑娘家,總有那麼幾分莫名其妙的矜持和堅持,就是想等著他先開口說喜歡。
「漂亮的姑娘,我深深愛上你……」
鳥語花香,和風暖日,忙碌的丫鬟,外加惹人心躁的小調,構成別院的清晨。
宮商角徵羽,全都和那聲聲不斷的小調無關,很顯然,那壓根兒是首沒有固定節奏的詞,哼它的人幾乎每一次都能賦予它全新的生命。放眼整個別院,能如此有創新精神的,非十三小姐莫屬。
「小姐早啊。」
隨著那歌聲慢慢靠近飯廳,門外奔走的丫鬟停下腳步,暗抽著嘴角問安。
「漂亮的姑娘,我……哦哦,早啊。」姚盪放慢腳步,和顏悅色地做出回應。瞥見一干丫鬟抱著滿懷的東西匆匆而過,她好奇地蹙起眉心,「怎麼了?要搬回家了嗎?」
「不是,昨晚別院有賊,我們點下有沒有少東西。」
「賊?!」丫鬟的回答讓姚盪吃驚地大叫,四哥府上竟然也會遭賊?
「小姐別緊張。四爺說了,賊是來偷人的,只是難保臨走時不會順手牽羊。所以,謹慎起見,我們還是查一下比較好。」
「偷……偷、偷人……」這賊她熟啊。
她呆立在飯廳外,看著丫鬟擠出陣陣乾笑,試圖想替「賊」申辯的話卡在喉嚨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他們是多麼光明正大啊!無非就是她病了,兔相公送來個愛的抱抱,抱完連聲再見都沒說,他就急著走了,這是純愛啊純愛!
——偷人?四哥!那麼損的詞兒你是怎麼想到的!
在恍惚中遊走的姚盪,就這麼不加掩飾地把內心獨白吼了出來。她依舊發獃,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直到腰間一緊,微暖的懷貼上她的背,一句戲謔話語在她耳中響起。
「鞦韆妹,這詞很損嗎?」
鞦韆妹,這獨一無二的稱呼,四哥說過那是屬於他的專利,由來很簡單,「盪妹」太難聽,「十三」太通俗,於是「搖蕩」讓他聯想到了鞦韆。她反射性地揪起心,企圖用傻笑來粉飾一切,「不損不損。妙!對對對,是妙,多妙的詞兒。」
「哦?」姚寅挑起眉端,故意拉得很長,意味深長的調調,「在我眼皮底下偷人,是挺妙。」
一旁眾丫鬟格外默契地偷睨著姚四爺的那隻手。在別院內部傳了好些年的謠言,近來愈發有可信度了——四爺有戀妹情節!好吧,哥哥寵妹妹那是常理,就算妹妹不止一個,四爺愛搞專寵,誰也奈何不了,可是,勾肩搭背能理解,摟腰貼背要怎麼往尋常關係上理解啊?
「都下去。」這頭還沒欣賞夠,四爺就臉色一沉拋出了命令。
沒人敢違,可卑躬屈膝的退場,並不能遮掩掉那一雙雙探究曖昧的眼眸。
只可惜,獨自糾結的姚盪什麼都沒在意,把語言組織了半晌,確認無誤后,她才開口,「那個,四哥啊,其實吧,我們做主子的也不能太主觀。人家也不一定就是偷……偷人啊,興許是兩情相悅,也就抽空見個面隨便聊聊……」
兩情相悅?她不知道對於他而言,這詞比「偷人」更損嗎?他轉眸,看向她的目光褪去了一貫的縱容,默然收回擱在她腰間的手,他兀自理了理窄袖口,收回視線,抬步跨進飯廳。
姚盪迅速跟上,單是從那道背影里她便覺得四哥生氣了,可他在氣什麼?
「今兒不用去學府?」他忽然又停了下來。
懷揣著滿心莫名,姚盪下意識地搖頭,「休息啊。」
「嗯。」淡淡一聲淺應后,他伸手,招來靜立在一旁的總管,「去欽雲府,接八皇子來吃頓飯。」
聞言,總管只是安靜地領命退下。倒是姚盪,激動地緊攥住他的衣裳,「你願意見兔相公了?」
他垂眸,細細打量著她那一臉興奮至極的神情。忽然有種錯覺,自己就像個嗜好古怪的長輩,沒事就愛拿門當戶對的借口棒打鴛鴦。這錯覺很不好,誰允許她和別人湊對扮鴛鴦的?
「不對。」見他沒反應,神色還隱約透著不悅,姚盪警惕地扭轉了想法,「你該不會是想請君入甕、關門打狗吧?」
「怎麼會?你四哥是這種以多欺少的人嗎?」他轉身,微笑,反問。
只是……她可以說是嗎?
「於情於理,我們都該請人家吃頓飯答謝,不是嗎?」他顯然不在意她的回答。
「可是,你昨天還把他拒之門外,會不會轉變得太快了點?」雖然四哥說得很冠冕堂皇,可姚盪還是狐疑。
「我喜歡。」
又是這句話!他喜歡,他喜歡,所以任何事都得看他心情。興許今兒天氣好,那個來偷人的賊沒有順手牽羊偷走其他的東西,於是她家四哥心情好了,突然心血來潮要答謝兔相公了。這種蹩腳理由,放在別人身上是離譜,可對於四哥而言再正常不過。
就這樣,姚盪收起了疑心,也跟著心血來潮了,「那我去膳房,衛夫人有教我們廚藝哦,今兒我做飯給你們吃。」
看她滿心歡喜,連早膳都顧不得用就一蹦一跳地跑開,姚寅嘴角的笑容也跟著一塊兒散開。她有沒有好好學衛夫人教的廚藝,他不在乎,在乎的是她究竟是想煮給誰吃;別院里的東西昨晚有沒有遭竊,他也不在意,可他很在意那個「賊」偷的人!
無論是多豪華的宅邸,膳房總不會是個乾淨地方,任是再親民的主子,也不愛沒事往膳房跑。
可是今兒姚四爺別院的膳房,當真是熱鬧異常。
先是十三小姐興緻勃勃地亂入,不顧旁人反對地挽起袖子,號稱要親手煮一桌菜式招待客人。別院的老廚子被推擠到了一旁,瞪大眼看她手勢生澀地埋首搓著魚丸子,生怕她不小心抓一把毒老鼠用的砒霜當做澱粉來勾芡。
光是盯著這頭已經夠戧了,孰料,又有個不速之客忽然殺來。
「冷小姐,您還是去客堂坐會兒吧,讓咱們小姐折騰就好。」一旁領著冷淑雨進來的丫鬟見她似是落地生了根,這才急了。
「沒關係,十三盪一個人哪忙得過來,我在也能幫她打打下手。」話是這麼說的,可淑雨只負責立在那裡監督,堅決不讓自己的十指沾半點陽春水。
儘管如此,可原本只要府里一有客人就會忙成一團的膳房,眼下多了兩尊罵不得碰不得的神,誰也自在不起來。丫鬟瞥見老廚子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剛想再嘗試著勸說下冷淑雨,就見自家小姐沖著她猛使眼色。
那種抽筋般眨眼的動作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丫鬟不解。
姚盪卻以為自己表達得夠清楚了,淑雨是個難伺候的主,保不準把她惹火了,就會拿丫鬟出氣。身為主子就要有幫自家丫鬟擋麻煩的自覺性,於是,邊忙著,姚盪邊分神問道:「淑雨,今天難得休息,你不出去玩嗎?」
「玩啊,這不是來別院找你玩了嗎?我昨兒晚上才聽說你病了,所以來看看你。」
……這算什麼玩啊!四哥的別院既不是市集也不是賭坊,哪有跑這來玩兒的理。
「你別放蔥花,死兔子不吃蔥。」
細細軟軟的提醒聲,讓姚盪抓了一把蔥花的手頓在了半空,她嘟起唇,沒做聲,悻悻然地把那把蔥甩開。
「還有,為什麼要做魚丸子?你在欽雲府待了那麼久,竟然不知道死兔子不愛吃魚?」
「……」誰規定待在欽雲府就要知道這些了!
再一次,姚盪的唇兒嘟得更高了,腮幫子也不自覺地氣鼓了起來。面前那些挑了刺剁成泥精心搓出來的魚丸子,忽然變得扎眼。她轉而抓起一旁的蘿蔔,握著雕刻刀,拿捏好力道,剛要下手,淑雨那存心不讓人安生的聲音又飄來了。
「他最討厭吃蘿蔔,你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
——砰!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的確不知道,不知道他那麼挑食,不知道他和淑雨已經熟到分享過彼此喜好的地步。她只知道擁抱過就是擁有了,竟然忘了他和淑雨之間還有一個懸而不決、等他表態的婚約。他沒說過要接受,可也沒說過會拒絕,是她以為這只是他父皇胡亂點的鴛鴦譜。
他不是「玉兔」嗎?為什麼這隻兔子那麼有悖常理?哪有兔子不愛吃蘿蔔的!哪有兔子還敢學獅子左擁右抱的!
手裡頭的雕刻刀被用力拍在了桌上,極大的動靜惹得膳房裡猝然安靜。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得出答案——小姐要發飆了。
偏偏冷淑雨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仍舊自顧自地說著,「哎,他很挑食很難伺候,對不對?都不知道往後我若是嫁給他了要怎麼辦。我娘說啊,出嫁了就不比在家裡了,夫君的事也不能都丟給丫鬟伺候,有些事親力親為才有情趣……」
「他說了要娶你嗎?」輕易就被激出潑婦氣質似乎太掉身價。姚盪強迫自己冷靜,抿起嘴角,既然淑雨想要她扮演知心閨蜜,那就配合吧。
「皇上有意把我給他,只是……」
「只是他還沒答應,對吧?既然如此,淑雨,你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人家都還沒說要娶你,你擔心那麼多,意義在哪?」沒等她把話說完,姚盪就語重心長地摟住她的肩,一副好姐妹互相開解的模樣。
「不是,他……」
瞥見眾人在偷笑,淑雨嘗試著想要為自己扳回些顏面,可惜又一次被姚盪蠻橫地打斷,「這種煩惱在我面前說說也無所謂,千萬別去外頭抱怨哦。萬一他拒絕了婚約說自己心有所屬了呢?那你豈不是要淪為笑柄了。嘖嘖,那多丟人啊。」
「他才不會,他答應過我爹……」很不幸,她的話再次只說了一半。只不過這回不是姚盪打斷的,而是外頭匆匆忙忙跑進來的丫鬟。
沒注意到膳房裡不太對勁的氣氛,那丫鬟只顧著邊叫嚷邊往裡沖,「小姐,小姐,出事了!」
「小姐沒出事!小姐好得很!」姚盪扮著鬼臉故意逗她。
「不是啦。」丫鬟喘了片刻,才貼近姚盪,用只有彼此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我剛才去市集買東西,聽說吉祥賭坊的人知道四爺回來了,要來別院催債呢。你要不要先去避避難,若是讓四爺知道你又欠了賭債,你就完了……」
「你怎麼不早說!」沒錯,她完了。
四哥很少嚴格限定她的喜好和行為,但是,賭,是他的大忌。
撂下吼聲后,姚盪拔腿就往外奔,臨走前還不忘叮嚀廚子看緊了她正在燉的湯。
她的想法很單純,趕在那些討債鬼殺來別院前攔住他們,那筆債能拖多久是多久,怎麼著也不能讓他們和四哥打照面。
於是乎,這場本就只有姚盪在期待的飯局,偏偏只有她缺席了。
午膳時分,該來的不該來的全都到了場,望著身邊的空位,姚寅並不覺得驚訝,蘇步欽也一臉的若無其事,就恍若那個位置本就該空著般。反而是淑雨一臉的茫然,剪水瞳游移在兩人之間,感受著尷尬氣氛,自不量力地試圖打圓場,「十三盪興許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我們再等等吧。」
然而,這聽似貼心的話,卻未得到絲毫理會。
蘇步欽笑眸凝著姚寅,客客氣氣的模樣里還透著些生分。
相較之下,倒是四爺表現得格外熟稔,既不忙著布菜,也不客套。
就連開場白都像是蘊藏著只有他們倆才懂的秘密,「八皇子,昨兒晚上偷人偷得開心嗎?」
——昨兒晚上偷人偷得開心嗎?
這開場白含義頗深,耐人尋味。即便是不明真相的冷淑雨,也能嗅到明顯的火藥味。這像是兩個傳說中一見如故的人重逢后該有的場景嗎?
淑雨本就藏在心底的疑竇也隨之越來越大。
姚四爺是什麼樣的人?在她的印象里,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爹說過商人眼中是沒有朋友的,只有利益,可是顯然這隻死兔子給不了他任何利益。反而是姚家這股勢力,對於任何一個皇子來說,都是塊想吞入腹中的肥肉。
半晌,飯廳里出奇的安靜,彷彿連空氣都被抽離了般,讓人窒息的感覺籠壓而至。
淑雨不自覺地蹙起眉心,視線轉向蘇步欽,人家都已經丟出下馬威了,他就算不懂應對,好歹也敷衍性地笑幾聲吧。可躍入眼中的畫面,卻讓她氣得牙顫。
桌下精緻細巧的雪靴惡狠狠地踩在了蘇步欽那雙霜白的靴子上,他吃痛回神,淑雨忙不迭地邊沖著他使眼色,邊湊近他壓低聲音斥責,「死兔子!你是這輩子沒吃飽過還是怎樣?像個餓死鬼似的,這些菜有那麼好吃嗎?沒聽見四爺在同你講話?」
不可否認,蘇步欽長得夠帥,所以即便是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也絲毫不損氣質。
可問題是他來這兒難道真的只為吃飯?!
「哦,的確挺好吃。」他停箸,奉上微笑,這誇讚倒是說得很由衷。
「你之前不是說不吃蔥,不吃魚,也不吃蘿蔔嗎?」淑雨清楚記得,他剛回國時,她爹特地設宴款待,一桌的好菜,卻全被他那張挑剔的嘴給否決了。可回想他剛才若無其事地嚼著那蔥花魚丸……
這算什麼意思?其實他並不挑,當初只是故意刁難她爹?
「冷姑娘,人是會變的。」他笑著用模稜兩可的解釋蓋過了這話題。事實上,他並沒有挑食的權利,能咽下的東西他都咽;至於不能咽下的,那抱歉,是他的胃太刁。
「你還吃!」見他漫不經心地丟下話,又一次想舉箸,淑雨用力拍掉他的手,附上輕瞪,「四爺在跟你講話呢!那麼愛吃,下次有空我做給你吃就是了。」
「這桌菜是你做的?」面對提點,蘇步欽仍是選擇忽略,彷彿飯廳里沒有姚寅這個人般。他關心的只是這桌菜出自誰的手。
那種目不轉睛的希冀目光,惹得淑雨臉頰一陣臊紅,她不是有意的,只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是……是啊。」
「呵,手藝不錯。」他彎起嘴角,加深笑意,不掩飾讚賞。
姚寅有些好笑地打量著面前這兩人,聽聞這桌菜不是出自姚盪之手,他頓時失了些食慾。倒也不在意自己完全插不進話的境遇,反而慶幸起姚盪的缺席。可又有些想知道,昨晚還擁著她的男人,今兒卻對別人做的菜讚不絕口,如果她在,會怎樣消化這一切?
沉默半晌后,他忽然開口,「八皇子,見了女人就打情罵俏,是你一貫的姿態?」
蘇步欽慢悠悠地轉過視線,笑容依舊,心裡卻全副武裝,應對眼前這男人,不是裝傻扮弱就能糊弄過去的,「嗯?待人好有什麼不對嗎?」
「也對。」他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看來,當初托您照顧姚盪,還真是選對人了。」
「舉手之勞而已,應該的。」蘇步欽輕抿杯沿,呷了口杯中清酒,目光淡淡的,聲音也是淡淡的。
姚寅眯起眸子,用再自然不過的方式打量著蘇步欽。他很清楚一點,照顧女人決不能假手他人,否則隨時都會演變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他很肯定自己從未把姚盪委託給任何人,包括蘇步欽。可既然謠言已經沸沸揚揚,連琉陽城外的百姓都略有耳聞,那也就沒必要去闢謠了。
雖還不能斷言蘇步欽此舉目的為何,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位八皇子成功引起他的注意了。嚴格來說,他們第一次見面似乎還是兩三年前。還是和當初一樣,這個男人,一言一行都宛如與世無爭的濁世清流般,朝堂的硝煙暗涌似乎是與他無關的。真的這樣嗎?想來,未必。
只是有些事兒,還沒到能開誠布公聊開的時候。
姚寅不著痕迹地收回目光,把話題過渡得極為自然,「對了。這麼看來,八皇子和淑雨是真的好事將近了?」
難得地,姚寅也會說出讓淑雨暗喜的話。她含著一絲淺淺笑意,略顯羞赧地低下頭,等著蘇步欽表態。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似乎已經不重要了。漸漸地,她愈發在意的是被承認,而不是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總定格在互相利用上,又儘管他從不承認對她有利用的成分。
可是片刻后,當蘇步欽終於出聲,她迎來的只是更徹底的失望。
「姚四爺,你誤會了,我和冷姑娘並不熟。」
「不熟?」原來不熟也可以鬧到這個地步,那如果很熟呢?姚寅禁不住挑起眉梢,語帶興味,「太子和淑雨忽然解除婚約,與你無關嗎?」
「那恐怕太子殿下對我也有些誤會。」蘇步欽也的確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充其量他不過是被人硬按上去的導火索。
「誤會?呵,我想太子殿下應該很感謝八皇子才是。若不是你,他又怎能那麼順利地解除婚約?又若是解除不了這婚約,他又怎能跑來問我要姚盪。」世間的事就是那麼玄妙,這些年他每次都必先為姚盪鋪設好所有安排,才放心離開;偏是這唯一一次的不告而別,竟然就生出了那麼多事端。
八皇子的猝然闖入,是意料之外的;太子登門求親,那就更是意外之外的事了。甚至,差一點,他就被這魯莽要求殺得措手不及。
「他想要姚盪?!」很顯然,太子的那份執拗,也同樣沒在蘇步欽的預料中。
「八皇子那麼激動做什麼?難不成是對我那位鞦韆妹照顧上癮了?」
「……」是不是上癮,他不知道。但很清楚一點,他不想姚盪繼續被捲入是非之中。
「放心,我比你更捨不得她。」
這話似是玩笑又似是忠告,為這氣氛特殊的飯局,更添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其實一早,設宴的,赴宴的,就都清楚這不會是場愉快的見面。揣度,博弈,試探,自然都是少不了的,就連之後旁人聽似互相揶揄的閑聊,也免不了機關重重。倒是無論蘇步欽還是姚寅,都默契地沒想把這場虛偽演繹太久。
有那麼一剎那,姚寅覺得,眼前的八皇子是不是真的太過單純?他甚至臨走時,還不忘那滿桌的剩菜,「姚四爺,這些菜就這麼浪費了太可惜,能不能讓我帶走?」
「……請便。」會不會也太誇張?姚寅皺眉瞥了眼那桌賣相口味皆屬於下乘的東西,險些被他的古怪喜好逗笑。
如果蘇步欽不是處處透著向姚家示好的意圖,他或許真的會以為多年的質子生涯已把八皇子磨折得沒了脾氣,淡漠了名利。
為了盡待客之道,他一直將蘇步欽和冷淑雨送上了各自的馬車。客套地道了別後,他舉步正要轉身。明知道「敵不動我不動」的理,可他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頓住,「八皇子。」
「嗯?」聞言,蘇步欽放下車簾的手一頓,覆在眉宇間的純然之氣依舊。
「往後來這兒,記得走正門。」
「好。」走正門還能抱你妹妹嗎?
「還有……」他話語一頓,微微傾身,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得清的聲音說道,「照顧姚盪是我的事,你該物歸原主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有求於人就不該奪人所好。」
「我知道。」
這是蘇步欽的回答,無波無瀾無錯愕,恍若一杯溫水。
他是知道有求於人的時候當然應該乖乖地言聽計從。問題在於,他並不求任何人。
姚寅變態,戀妹,憑什麼苛求他配合?!
「爺!冷姑娘在問你話呢!」
他想得太過出神,完全沒注意到身下馬車驟然停下,直到又旦出聲提醒,蘇步欽才察覺到馬車邊站著的那位丫頭,「怎麼了?」
「我們家小姐問你要不要去府里坐坐。」果然是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丫鬟,主子盛氣凌人,丫鬟也跟著頤指氣使。
「不了,我還有事。」
丫鬟轉身去傳了話,又迅速地跑了回來,「小姐說,有什麼事比她還重要!」
「的確是比她重要。」他堆起親和微笑,卻不再顧及面前這對眼高於頂的主僕,轉而沖著又旦拋出命令,「旦旦,走。」
「哦,好。」又旦很聽話,看懂了自家爺藏在眼瞳深處的不耐,反正他也不必講究什麼禮貌,索性連聲招呼都懶得打,立刻揮動馬鞭,快速駛離,由著身後冷家的丫鬟吃了一嘴的塵土大呼小叫。只是還沒跑多遠,他就沒了方向,「爺,咱們這是要去哪?」
「吉祥賭坊。」
車廂里拋出輕聲的回應,惹得又旦一陣驚愕,「該不會是您故意支開十三盪的吧?」
「呵,八皇子的威儀能比得過姚四爺嗎?」
「在外頭是比不上,可是在吉祥賭……啊!這麼說,是姚四爺支開十三盪的?」話說到一半,他才察覺到不對勁,蘇步欽沒有再搭腔,他便自言自語了起來,「為什麼呀,他不是很疼這妹妹嗎?做什麼還要對自己妹妹耍心機?」
「是挺疼,疼得近乎變態。」有幾個哥哥會像他那樣,恨不得能把妹妹佔為己有?
「咦?」
「因為變態,所以不願讓我和姚姑娘碰面。」這也是蘇步欽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那您跟四爺應該很談得來啊,您不是也變態嗎?」
「旦旦。」
「嗯?」
「看來你很懷念我用變態的法子來賞你?」
「啊!爺,您快看,今兒天氣真不錯啊……」
今兒天氣是不錯,適合身心一塊兒解放。
所以大街上多了道獨特的風景線,欽雲府那位一直貼身伺候著八皇子的侍從,邊喊著「我變態」邊徒步拉著四匹馬兒組成的馬車,一步一頓地朝著吉祥賭坊邁進。
百姓是見怪不怪,反正欽雲府從主子到下人,丟臉的事都已經數不勝數了。
又旦也已經沒有羞恥心了,想當年爺還是質子時,別說拉馬車了,就是一起被馬拉著滿街跑的事兒都常有。
但!都已經到了吉祥賭坊了,好歹也讓他進去喝杯茶,來個中場休息啊,沒道理還要把他丟在門口繼續「我變態」吧!
「爺!旦旦知錯了!我下次絕對不會再說出事實了!賞盞茶吧……」
哀怨連連的叫聲,被蘇步欽無情地甩在了身後,他噙著一抹頗為愉快的笑,兀自撩起袍子跨進賭坊,環顧了圈眼前的烏煙瘴氣后,笑容漸漸從他嘴角褪去。視線所能觸及的範圍,皆沒有姚盪的身影。
「哎喲,這位爺,賭錢啊?頭一回來?要不要小的給您安排個上等座呀?咱們這兒的規矩是這樣的,上等座有包廂,免費供茶水,暢飲……」
小廝迎上前來招呼,那套詞兒說得很溜,蘇步欽卻只是冷冷地瞥了他眼,默不作聲地轉身。
「哎哎!您別亂闖啊,那裡頭是禁地!」
「滾。」他薄唇一張,輕喃出的話音間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滿堂的賭桌他沒興趣,二樓上好的包廂吸引不了他的眼球,蘇步欽目不斜視,加快腳步直直往角落那間僅用一條帘子遮擋的隔間走去。
先前的那位小廝吃了癟,本能地把蘇步欽定為前來鬧事的,機警的眸子迅速轉向徘徊在賭坊里的幾位打手,卻見大夥都像沒瞧見似的繼續到處晃悠。
不對勁,以往那些打手一瞧見有人鬧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亢奮。
於是,直覺告訴他,這位看似羸弱斯文的爺,來頭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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