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看來,白玉琪長大了,並非那個還會因一件衣服而興高采烈的女孩。她學會了算計,反觀她自己,卻笨得連這小計謀都識不破,她早該想到,憑她白玉琪一個與被打入冷宮無區別的妃子,怎會分得這麼華麗而貴氣的宮裝。那翡翠簪子,只怕也是她從白府帶入宮中的罷!
玉貴妃娘娘既被她一個失寵妃子給比下去了,心裡不生恨才怪。
「雪妃娘娘請。」李公公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雪芙方才回過神來,看了月夜一眼后往他身邊行去。那一眼,她從月夜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漠然,就算她穿得再美,只怕他也不會多瞧自己一瞧。
他的眼中,永遠都只有權利與地位,目光如劍,卻穿不透那權勢的紛爭。永遠都看不到權勢的另一頭,美人們痴痴如醉的幽怨目光。
雪芙邁上鋪陳著金色地毯的階梯,落座於月夜的左後方,她的身後是沉默少言的謝妃。無神的雙目飄渺在空中,彷彿對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毫無興趣。雪芙聽香兒說過這麼一個人,一個對爭寵,對後宮都沒有半絲興趣的女子。卻心心念念著宮外的青梅竹馬男兒,按理說月夜應該將她以宮規懲辦的,卻不知為何饒恕了她。
皇上的右後方是玉貴妃,讓所有人都不解的是,伺候在她身側的並非念兒,而是華貴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華貴人選擇了以這種方式生存於這後宮紛爭中,那是她的求生之道。在所有人都覺得她很鄙微時,卻從不曾有人想過她其實才是最聰明的那一個。
寶座下方,重要朝臣禮畢之後分坐大殿兩側,穿著統一宮裝的婢女們忙碌於眾臣之間。樂聲奏起,美麗的舞姬款款而出。於殿中朝月夜優雅地微微一福身,緩緩落座於一把上好古琴前,修長而纖細的雙手輕輕撫過琴弦,指過之處,泛起層層漣漪的樂音。音色猶如一汪清水,清新動聽,又如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柔柔地掠過湖面,吹拂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這曲,並非雲月國女子所奏,奏的亦不是雲月國之曲,稍微懂曲的人便能聽出,此曲出於北國,那個遙遠而漫天風紗的小國。
一曲終,舞姬再次迤邐於殿中央,朝著殿上撫媚一笑,傾然福身,在滿室的掌聲中退場。
緊接著出現在人面前的是兩位長相有幾分相似,身材高挑,長相俊逸的男子。身披北國宮庭服飾,表情冷酷而鋼毅,於殿前一俯身,異口同聲道:「北國南宮爵,南宮御叩見皇上,叩見各位貴妃娘娘,雲月國萬福!」
自兩名男子進來之時,雪芙便驚住了,那兩男子中的其中一位,便是那日在後宮中巧遇的男子,未想原來是北國皇子!
南宮爵亦看到了她,灼人的目光只在她的面龐間匆匆掠過,未起半絲漣漪。他是一個很善於偽裝的男人,一個帶著毒刺的男人,雪芙心下暗暗地想著。
神遊間,她聽到月夜打出心底發出的冷笑聲,那聲音如穿過層層寒冰,飄蕩在大殿中:「難得太子和四皇子有心,知道朕愛聽這北國之曲,朕定不會白白收了這曲。」話畢,沖著身後道:「來人啊,把朕準備一份貴重的禮物!」
「奴才尊旨。」李公公斂步退下。
「皇上喜歡便好,臣還怕皇上會不愛這北國的曲子呢。」南宮爵扯動唇角微笑。那笑容真誠而恭敬,卻讓月夜掌在龍珠上的手微微一緊,骨節發白。他自是明白南宮爵話里暗暗隱藏的意思,他在提醒自己身上流有一半北國人的血統!
月夜並未將怒火表露出來,臉上依舊帶著親和的微笑,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平靜:「兩位皇子千里迢迢趕來我雲月國救父,孝心可敬哪!」
「皇上,父親年老痴獃,誤闖了雲月國禁地有罪,還請皇上看在父親年邁的份上饒過他這一回。」南宮御上前一步,抱拳懇請地說道。
「二位皇子這般有心,朕自然不會這般無情無義,朕會馬上命人把人犯放了。」月夜的話雖然中聽,卻無法讓人心生雀躍,反而讓他們有種不安的情素在心底緩緩升起。
但弟兄倆還是禮貌性地謝恩道:「謝皇上隆恩。」說完,南宮爵對殿外一招手,一位太監捧著一個用錦段蓋住的托盤行了進來,在南宮爵的身邊站定。南宮爵將盤上的錦段拿掉,露出一個半隻拳頭大的白色瓷瓶。
那瓶身光潔如玉,呈葫蘆狀,瓶身上飄浮著幾朵祥雲圖案,很別緻的瓶子。
「據說皇上喜歡研究毒,此白毒乃北國藥師最新研製出來,亦是毒性最烈的毒藥,希望皇上喜歡。」南宮爵含笑說道,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陰冷,不曾被任何人捕捉到。
月夜遠遠地打量那瓶白葯,卻並未命人去接,沒有人看得明白他在想些什麼。雪芙的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藥瓶。心一橫,她在一片靜默中站起身子,行至月夜面前含笑道:「皇上,既然公公不在,就讓臣妾為您呈上來吧。」
在場所有的人都為之一愣,誰也未曾料到她會突然做出這種行為,即便是李公公不在,還會有很多的太監可以呈禮。由於她是低垂著頭的,月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還是許了她一聲:「那就有勞愛妃了。」
雪芙只是宛爾一笑,優雅地往殿下行去,每接近一步,南宮爵的面孔就冰冷一度。她賭的,就是這毒藥的毒到底有多深,她賭的就是南宮爵一定圖謀不軌。她不明白的是,自己這麼做到底是為何,為了僅一面之緣的南宮爵?抑惑是為了那個不曾正眼瞧過自己的月夜帝?
南宮爵與大家一樣未料到雪芙會突然要求代呈禮品,心中一亂,在她的手撫上瓶身之時忙喚了一聲:「娘娘且慢!」
雪芙本就一顆心七上入下的,被他這麼一叫嚇得縮回手,疑惑地望著他:「太子有話說?」
南宮爵的心瞬間沉入了萬丈深淵,他的這一聲叫出來后,就表示著計劃的告敗。他既然為了一個陌生女人而放棄了報仇雪恨的機會!無奈地在心底輕吸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顯得顫抖:「白葯毒性極強,以仿萬一,娘娘還是連錦緞一起拿的好。」
果然有計!雪芙心涼了半截,若非他的那一聲『娘娘』喊得夠快,她是否該中計了?死在月夜之前也未嘗不好,那樣,她就不用糾結著要怎麼下手殺他了。
原本她可以當作對這一切都不理睬的,那樣月夜帝不必她去動手就很有可能會西歸了。可是,她卻這麼做了,不管他有多殘忍,不管他是不是忘記了自己,她發現自己都是不願意就這樣看著他中毒而死的。還有眼前這位隱忍著無盡仇恨的北國男子,他應該如此冒險。月夜死了,他一樣得死!
她要救的,不僅僅是月夜,還有他……
接過太監手中的托盤,雪芙旋身往殿上緩步行去。雙膝一屈跪於地面,將托盤舉過頭頂呈至月夜面前。月夜向來喜好收藏毒物,興趣倒是高漲,但也不會傻到以手碰瓶身。只道了聲:「來人,把北國皇子的禮品送回清和殿!」
南宮爵一怔,他段是沒能想到月夜對他的防備既是如此的嚴謹,若剛剛雪芙沒有攔他,月夜亦不會那麼容易就上當。反倒會是收藏藥瓶的小太監先送了命,緊接而至的便是事件的穿幫,也就是北國的悲慘命運!
李公公一進來便聽到皇上的命令,忙接話:「奴才遵命。」語畢從雪芙的手中接過托盤,轉交給一位太監后,朝著月夜恭敬道:「皇上,禮品已備好。」
月夜略一點頭,沖底下的南宮御微笑道:「據說四皇子至今尚無妻室,朕就賞你一個如花美眷為正室,此女乃我雲月國白相國大人之女白依凝,識書達禮,溫柔賢慧,以後定能成為四皇子的賢內助……」
語音未落,雪芙便驚得瞪大雙眼,大腦空白一片的她幾乎聽不清月夜接下來的話。他既要把早已容貌盡毀的白依凝送給南宮御,他分明就是要她的親姐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殿上殿下無一人敢發出聲音,就連白相國也是一臉默然地就坐於原位,彷彿一切與他無關般。也許,已經沒有絲毫利用價值的白依凝在他的眼裡本就不再是他白家人了。即便是把她嫁去那風沙漫漫的北國,他這位當父親的也無所謂!
一片靜寂中,門口幽幽地步入一個淡青色的身影,淡青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裙裳如雪月光華流動輕拽於地,烏髮散落在肩膀上,沒有任何多餘的髮飾。咋看之下卻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唯有面紗下的那張臉,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姐姐……」雪芙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很輕。白依凝卻依舊聽見了,抬頭投給她柔柔的一笑。那笑容在面紗下若隱若現,帶著無盡的哀傷,讓人心生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