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尾巴

徐青青聽到這個問題后立刻打個激靈,這就好像她正在溫泉里舒服地泡澡,突然就被人丟進了冰水裡。

氣氛好好的,幹嘛問這種送命題?

這要是糊弄一般男人,儘管只誇眼前的男人好就能過關。但燕王可不是一般男人,性情最叫人琢磨不透。再者說,儘管燕王嫌棄書生,可書生畢竟是他的一部分,如果被外人全盤否定,那就也等於否定他,他會高興才怪。這就好比女人可以說自己長得丑,但是如果別人說她丑,那必然要不高興。

朱棣修長的手指勾著徐青青下巴,慢慢下滑,似調情一般,滑至她的脖頸。徐青青白皙的脖頸在他寬大的手掌之下,顯得纖細而易折。

雖然對方動作很輕柔沒用力,但徐青青覺得下一刻如果自己真惹得燕王不高興了,說不定燕王立刻就會下狠手把她的脖頸掰斷,就跟他當初掰玉佩一樣乾脆!

有句俗語說得好,『自古姦情出人命』,雖然她和燕王是合法夫妻,卻玩得跟真有姦情似得。

好在她學過一招,遇到難回答的問題,就反問回去,轉移話題。

「這還用問么?」徐青青試著握住朱棣撫著自己脖頸的手。

「若本王和書生是兩個人,都掉進河裡,只能救一個,你救誰?」

徐青青:「……」

果真不愧是燕王,居然問出了最最最經典的送命題!

徐青青一個頭兩個大,她用指尖輕輕戳著燕王的掌心,裝著可憐巴巴地樣子,聲音又軟又糯地跟他打商量,「能不能不回答?」

朱棣一雙幽深的眸子黑黢黢的,他安靜地盯著徐青青,對於她撩人式的撒嬌,沒作出任何反應。

徐青青就把手勾在了朱棣的袖口處,纖細的手指捏著他的袖子輕輕地來回拽了拽,祈求的意思明顯,睫毛微微顫抖著猶如蟬翼,充滿機靈勁兒的雙眸楚楚動人地仰望著他。

「答好了就給你。」朱棣輕笑一聲,將徐青青撈進自己的懷裡,手摩挲著她的臉頰,依舊執著地要等待她的回答。

徐青青賭氣地一把推開朱棣,背對著他,立刻道:「我不選!」

朱棣眼底驟然冷卻,他拾起才剛被他丟到一邊的書——

「小孩才做選擇,我偏要魚和熊掌兼得。」

朱棣拿書的手一頓,冷嗤道:「你倒是貪心。」

「王爺和書生分明是一個人,王爺是他,他也是王爺。即便要選的話,也應當選一整個人,完整的王爺。」

「這就像喜歡一個人一樣,不僅僅要喜歡這個人好的一面,他的小毛病和缺點也一樣要接受。一個人的好和壞是沒辦法割裂開來的。」

「王爺這問題問得不對,還非要人回答,太強人所難了。」

徐青青垂著頭,悶悶地把話說完后,就起身匆匆往門口去。結果門還是推不開,徐青青就喊朱棣快放她走。

朱棣剛欲起身,就聽哐當一聲,徐青青竟然衝動地推開了東窗,直接跳窗了。門外侍衛不明情況,忙來請示王爺。

「罷了,讓她走。」

朱棣看眼桌上那盅冷掉的參湯,端起來一飲而盡。

徐青青跑出去后,確認身後沒有人跟著,去廚房拿了一個蘿蔔出來,邊啃著吃邊往回走。

剛才那一下,她料到了燕王會揪著問題不放,所以她才會欲擒故縱,先來一出深情地勾引,再因為燕王的『無理取鬧』而被掃興。可謂是戲很足了,走的時候特意誇張了一下,裝成一副特別受傷的樣子。

燕王或多或少應該會有點愧疚吧?

切,敢拿送命題考她,她就敢戲精上身戲弄他。

此後三日,徐青青特意繞著燕王走,也不跟他一起放鵝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絕對沒有她。

雖然那之後的兩天她依舊在犯色病,徐青青給自己配了一劑清心安神湯,多少能有一點點緩解。實在忍不住了,她就去瞅兩眼晉王,晉王長得漂亮,一樣可以解饞。而且她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看著他幹活。當然監工的時候,旁邊會有楚秋和碧螺等人陪著,既避嫌了,也不會引起懷疑。

「四弟妹最近是不是和四弟吵架了?」晉王早就察覺到倆人最近好像不對,割完豬籠草后,他特意好事地跑來問。

「好著呢。」徐青青冷臉道。

「喲,我怎麼沒看出來,瞧你這臉黑的。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咱們可是一家子,親兄弟之間有什麼好瞞的。跟我說說你倆出了什麼問題,三哥給你出個主意,或幫你勸一勸四弟?」晉王友好地表示道。

「行啊,那就麻煩三哥幫我給王爺帶個話。」徐青青見晉王賴著甩不掉,突然笑著應承。

「沒問題,你說吧。」

「勤勉思學,多做少問。」徐青青小聲說罷,就對晉王淺淺行禮,轉身告辭了。

朱棡剛聽這話愣了下,轉即哈哈笑起來。四弟妹一如既往,當初在聲鵲樓不知道他身份就罵他便罷了,如今知道他的身份還敢藉機教訓他,當真膽量不一般。

再看徐青青那抹嬌俏的背影,朱棡用手指戳了戳身邊的朱樉。

「二哥,你說——」

「閉嘴,那可是你弟妹。」朱樉立刻制止。

朱棡蹙眉,「想什麼呢,我就想問你,猜猜看她有沒有求我的一天?」

「讓你閉嘴了。」朱樉氣道。

「二哥你說你腦子裡就不能想點正常的,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方面,我是指她單純求我。」朱棡急急地辯解道。

「瞧你平日里的浪蕩樣兒,我怎麼把你想正常?」朱樉沒好氣地反問。

「我玩的不過是些玩意兒,如何能拿你我之妻又或四弟妹相比。放心吧,你三弟不是不懂分寸之人。」朱棡委屈了,他有那麼差勁么,一個個都覺得他不正經。

朱棡一氣之下召來屬下,命其將他隨行帶來的女眷全部都遣送回去,一個不留。

幾日後,皇帝得知老三遣送美人回京的消息,頗感欣慰。他這三兒子聰明歸聰明,卻也好色混賬。當初打發去鳳陽的時候,再三叮囑過要他學會修身養性,卻還是死性不改地帶了諸多美人隨行。如今竟突然轉性了,想來是老四媳婦兒帶他們在道觀學吃苦的結果。

皇帝十分高興,想起自己之前曾承諾過要將天下醫術都賞賜給老四媳婦兒,遂立刻命人著手安排此事。因書籍數量巨大,短時間內肯定看不完。皇帝很細心地命人將多數醫書都運往燕王藩地的府邸,另餘下兩百本書直接送往平安觀,供老四媳婦兒閑來無事時先看著。

徐青青收到醫書後很開心,發現裡面有很多醫書孤本,在後世根本沒有機會看到。她像是餓了很久終於找到書吃的書蟲,便開始整日呆在房間里啃書。三位王爺歷練的安排已經步入正軌,自有親軍的張千戶和楚秋幫忙料理,不需要她特別操心。

這一日,徐青青讀完了孤本之後,正琢磨藥方,楚秋特意來告訴徐青青,公輸陵回來了。

「我跟他說了觀里現在的情況,他現在就要告辭。」

「行,讓他走吧。」徐青青命楚秋拿一頂黑紗草帽給公輸陵,畢竟王爺們都想拉攏他,他既然不願意,還是隱藏容貌比較好。徐青青交代完,便繼續垂首寫藥方。

不一會兒,楚秋折返,告訴徐青青公輸陵人已經走了。

「我瞧他拿了草帽之後,幾度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話想對你說,奈何不得機會了。」

楚秋見徐青青還在琢磨藥方,彷彿沒聽見她講話,就不再多說,默默退下了。

朱棣得了有關於公輸陵的通報之後,當晚就來到了徐青青的房間。

徐青青還在埋頭苦讀,聽到聲響后,抬頭看見朱棣,愣了下。

算算日子,他們倆好像有小半個月沒見面了。起初徐青青還洋洋自得地以為自己能等來朱棣的主動賠罪,後來等久了,她才明白過來,皇帝的兒子除了在皇帝跟前是兒子,在天下所有人面前那都是老子。高傲如燕王,怎麼可能會跟她道歉,指望這個都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再後來,醫書就來了,徐青青只顧著鑽研醫書把這事兒給忘了,甚至連自己是燕王妃的事兒都給忘了。

「王爺怎麼有空來?」徐青青對於朱棣的到來很意外,出於禮貌給朱棣送了杯茶。

朱棣落座后,打量徐青青一眼,膚白秀美,容色極好,與半月前沒什麼不同。

「王鐵匠來了鳳陽,交貨。」朱棣垂眸,端起了徐青青剛剛給他倒好的茶。

京城大通鐵匠鋪的王鐵匠居然跑來鳳陽交貨?這事兒有點蹊蹺,看來這生意不一般,居然親自出馬送貨。

徐青青很感謝朱棣能特意來通知她一聲,「那咱們可得好好看著,這接頭之人很可能跟胡百天有關,他可是幾次三番派人刺殺過王爺。」

「嗯。」朱棣應承一聲,將茶杯送到嘴邊,輕輕飲了一口。

「這茶涼了,我給王爺換壺熱的。」徐青青雙手去捧茶壺,突然被朱棣按住了手。

「是本王不對。」

徐青青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燕王在為那日的事道歉。

她驚訝地看向朱棣,這才發現他容顏略有清減,眼底蒙著一層淡淡的青色,似乎一直熬夜沒睡好覺。

燕王該不會是因為感覺到歉意,才茶不思飯不想,清減了吧?她那天有玩得那麼大么?

「青青。」

「呃……嗯?」徐青青獃獃地抬頭,再次對上朱棣的眼睛。她有點緊張,她擔心如果燕王發現她那天是在演戲……

屋子裡的氛圍漸漸變得很微妙。

朱棣目光下移,發現徐青青整個身體都在僵硬。

「沒事,你去吧。」

徐青青在廚房折騰了足足兩炷香時間才折返,屋內果然早就沒有了燕王的身影。徐青青暗暗地鬆了口氣。

才剛有一瞬間她真有點怕燕王會發現破綻——

徐青青伸個懶腰,覺得自己真有些乏了,邊往裡屋走邊打了個哈欠。

「茶呢。」

熟悉的男聲突然傳來,把徐青青嚇了一跳,打哈欠的嘴半張著都沒來得及閉上。

狗男人竟然沒走,還躺在她的床上在看書!

徐青青完全愣神在原地,反應了半天之後,才慢吞吞地把茶端給他。

「我還以為王爺走了呢。」徐青青悻悻道。

「王妃的這口茶,本王還等得起。」

朱棣喝完茶后,瞥一眼徐青青,此時的她像極了一隻鵪鶉,縮著脖子立在床邊,好像在怕什麼事。

朱棣輕笑了一聲,把茶放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她過來。

又玩兒這招!

奈何她現在可沒犯色病,她、不、需、要!

徐青青依舊站在原地巋然不動,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假裝沒看見狗男人的召喚。

「王妃可知圈養外男算什麼罪?」

裝鵪鶉的徐青青倏地抬頭,疑惑不解地看向朱棣。他這話什麼意思?

「鳳陽鑼鼓街,宋銘宋鈺。」朱棣悠悠道。

徐青青訕笑:「王爺別開玩笑了。」他們早就被官府帶走,脫了罪籍,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房子在你名下,宋氏兄弟如今正住在那裡,逢人便說在等他們的女恩人。不是你又是誰?」朱棣再問。

徐青青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這發展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她沒想到宋銘宋鈺兄弟被脫了賤籍后,會繼續回到那宅子里住。賣身契已經不再有效了,他們只管領回朝廷抄沒的財產,過他們自己的小日子就是,還回頭找她幹嘛?

「王爺這是個誤會,我真不知道他們在那……」

「聽不見你說什麼。」

朱棣平靜地看一眼徐青青,目光似無意間瞟過他曾經拍過的位置。

徐青青識趣地坐在床邊,又跟朱棣解釋了一遍。心裡直嘆氣,她怎麼會有這麼多把柄被狗男人抓住。

屋子裡靜得落針可聞,氣氛再度尷尬了。

徐青青還想再解釋點什麼,可是該解釋的話她都已經解釋過了,如果再重複強調的話,反而像是在掩飾什麼。

再說剛剛燕王剛才那些話,已經側面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對於她買兩個伶官的情況了解得非常透徹。

燕王在套路她之前,就知道她買過伶官,還不是照樣娶她了。成婚以後的這段時間,她一直跟燕王在一起,哪可能跟宋銘兄弟有姦情。燕王現在又開始拿這些說事,分明是又要套路她。

但最悲催的一個真相就是,她明知道對方要套路自己,卻還得乖乖上套。誰叫她理虧,沒掃好尾巴,道籍的事已然算一樁了,這又來一樁,有理也說不得理了,何況她本就沒理。

「不如擇日就將他們領回道觀。」朱棣接著道。

「別啊,我知道錯了,回頭我便讓我師姐幫我把這事處理了,絕對不會留尾巴給王爺丟人。」徐青青保證道。

「你留的尾巴還少么。」

「我錯了。」徐青青委屈巴巴地低下頭,「以後我在言行方面我一定會注意,王爺的病我也一定會儘早想辦法治好,不再給王爺拖後腿。」

「這麼想被我休棄?」朱棣反問。

徐青青覺得自己又獲得了一個送命題。

徐青青忙笑著擺手:「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怕王爺擔心自己的病會被發現么,早點治好了,就不會有被人抓包危險了。」

「這麼說,你願意跟本王在一起?」朱棣再問。

「願意,當然願意,王爺人多好呢,還幫我爹爹報仇,一起對付胡惟庸。」

徐青青順嘴應承,心裡卻吐槽個不停:願意你個頭!誰跟你這個性情叵測總愛抓人尾巴的活閻王一起過日子,誰倒霉!

「本王便勉為其難地答應王妃的請求,讓你跟本王一直在一起,」朱棣補充一句,「條件作廢。」

誒?

什麼……條件作廢?

徐青青獃滯地看向朱棣,見他自顧自地更衣躺在了床上,她才後知後覺的理清思路。當初在大婚之夜說好的條件,燕王居然要給作廢了,這怎麼行!

「王爺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其實……我沒……」

「大婚之夜,你其實什麼都沒做,你沒主動?」朱棣以他的理解方式,把徐青青說的半截話給填完整了。

大哥,這不是填完形填空!能不能不提大婚當晚的事了!

徐青青欲再講明,就見朱棣突然看過來,那涼涼的眼神跟刀子似得,把徐青青要說的話都給堵住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並不是燕王誤會她的話才作廢條件。分明就是燕王自己想作廢條件,順著她的話當借口。

因為她留的尾巴太多,把他給惹生氣了,所以他也想讓她不痛快?這未免太睚眥必報了,不過燕王還真就是這個德行。

徐青青去沐浴更衣回來,見朱棣還躺在床上看書,她小心地詢問:「王爺打算今晚在這睡?」

「以後都在這。」

朱棣淡淡應承一聲,便繼續翻書下一頁,彷彿應答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徐青青差點打個趔趄,狗男人改主意真比翻書還快。

徐青青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琢磨著自己離開的可能。燕王本來就睚眥必報,如果這會兒她再耍脾氣硬離開,後果肯定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封建社會,以夫為綱,以男人為天,何況她這位名義上的夫君將來真能隻手遮天。

睡就睡唄,反正又不是沒睡過。

徐青青搬了個凳子,把油燈放在上面,就放下帳幔,先鑽進床里,再把油燈吹滅。抓被子的時候,徐青青反應過來一件事,她只有一床被子。徐青青鬆開抓被子的手,直挺挺躺在榻上,反正天兒也不是那麼冷,就這麼湊合一夜也行。

徐青青聽到書本合上的聲音,馬上解釋:「我忘了問王爺還要不要繼續看書,我再把油燈點亮?」

「不必。」

徐青青聽不出他聲音里的喜怒,應承一聲后,就側身背對著朱棣躺著,整個身體還是綳得很僵硬。小心翼翼等待了一會兒后,徐青青發現朱棣其實什麼動作都沒有。

漸漸地,聽到身側人呼吸聲變得緩慢,徐青青悄悄扭頭看了一眼,確認朱棣真的睡著了之後,總算放下心來,也閉上眼睡了。

兩炷香后,朱棣突然睜開眼,將被子在徐青青身上蓋好,見她嘴裡咬著一縷發,再把那縷頭髮抽走。

這睡相,跟她的吃相倒有一拼。

……

徐青青大清早從暖融融的被窩裡醒來,她呆愣地看著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完了,她是不是搶被了?

徐青青馬上扭頭去瞧燕王的所在,人已經不在床上了。

徐青青知道燕王有早起練武的習慣,鬆了口氣。不過燕王修養還挺好的,起床的時候居然沒吵醒她。

徐青青在嫁給燕王之前,被宮裡的女官教過不少規矩,這嫁進王府後怎麼伺候王爺就是第一課。王爺起身,她便不能睡了,要伺候其穿衣。朱棣從來沒有在這方面要求她,也算是頂好的一個優點了,畢竟有什麼比睡懶覺更讓人覺得幸福的事。

徐青青打個哈欠,又貓進被窩裡,今天的被窩比往日要更暖和舒服,她要再睡一個回籠覺。等睡醒了,就好好琢磨怎麼哄燕王高興,讓他撤掉睚眥必報的報復,恢復他們之前談好的條約。

朱棣從後山練武回來后,發現徐青青還在睡,便兀自去了通達苑處理事務。小半個時辰后,他聞到了飯香,抬眼就見徐青青拎著食盒笑著進門,喊他吃飯。

「給王爺做了銀耳蓮子百合粥、芸豆卷、糟茄子、酸爽蘿蔔和涼拌絲瓜苗。」徐青青雙手奉上筷子,請朱棣嘗一嘗。

朱棣狐疑地看一眼徐青青,倒是有點奇怪她今天的表現。昨晚明顯不樂意同床共枕,怎生今早倒歡樂地討好起他來了?

「有事便說。」朱棣道。

「我能有什麼事,不過是因為自己留的小尾巴讓王爺操心了,做點力所能及的事,聊表歉意,希望王爺不要跟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計較。」徐青青樂呵呵道。

「是沒計較,若計較哪有你今天。」朱棣受得起徐青青的話,倒是心安理得用了早飯。

徐青青心裡哼哼了會兒,狗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晌午的時候,徐青青正揉面準備給朱棣做麵條,楚秋突然匆匆跑來,急得臉色都轉白了。

「怎麼了?」

「別提了,我正準備去鳳陽城幫你解決鑼鼓巷的事兒,便見那兩名小倌,不對,現在不是小倌了,是宋氏兄弟來道觀了!」

徐青青驚訝不已,「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是平安觀的道姑?」當時明明蒙著面,不應該認出來才對。

「他們瞧見我了,倒是沒認出我來,此刻正在前頭的大殿上香。」楚秋問徐青青該怎麼辦。

「既然沒認出你來,或許是巧合。快些把人打發走,回頭燕王回來若瞧見他們,我可沒命活了。」

徐青青打發楚秋趕緊去辦,馨兒就顛顛地跑來,舉起手裡草編的螞蚱。

「燕王爺給馨兒編的,師姐,好看么?」

徐青青和楚秋互看一眼,慘了,燕王已經回來了。

楚秋馬上去把人安排走,徐青青則立刻飛奔去找朱棣,以確認他不會發現宋氏兄弟上門。

昨天他們剛為這事兒鬧不愉快,今天如果再來事兒,這『睚眥必報』就會沒完沒了了,她甭指望能恢復之前的條約了。

朱棣剛凈手完畢,見徐青青匆匆跑進來,滿腦門子汗。

「這麼急作甚?」

「我正在做午飯,著急想問問王爺的意思呢。」徐青青嘿嘿笑,便問朱棣中午吃麵條行不行,見他點頭了,又問他吃雜醬面還是陽春麵。

「皆可。」

徐青青見朱棣要出門,忙拉住他。

朱棣看眼被徐青青拉住的手,疑惑打量她,「有事?」

「王爺去哪兒?」

「隨便走走,瞧著今日香客挺多。」朱棣道。

徐青青一聽他提香客,料知他可能要往前頭的大殿走,忙擋在他前頭,攔住他的去路。

「作甚?」

王爺的路豈是隨便能攔下的,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就等著倒霉吧。

徐青青猛地撲進朱棣懷裡,環住他的腰,哭唧唧的嗓音帶著幾分繾綣,「我想你了!」

「哦?」

朱棣發出的這一聲疑惑,表現得明明白白,他顯然是不相信。

「嗯,我今天越想越愧疚,覺得自己做了好多蠢事對不起王爺,王爺還能如此寬容大量的原諒我,想想就讓人感動,我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才能遇到王爺這麼好的人。所以我越反思就越想王爺,想儘快跟王爺道歉!對不起!」

徐青青說完,便對朱棣深鞠躬,深鞠躬之後又覺得這禮節不夠誇張,不足以完全吸引朱棣的注意,乾脆跪下了。

朱棣的確被徐青青這一跪完全吸引了注意,本來他還在琢磨著徐青青在作什麼妖。當下卻不及想那麼多了,直接伸手將她提起來。

「以後不許這樣。」

「王爺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徐青青握住朱棣的手,祈求地看他,睜大的杏目閃閃動人。

朱棣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輕咳了一聲。

「別鬧了,我陪你去廚房做面。」

徐青青一聽朱棣要陪他去廚房高興了,隨即又客氣了一下,「君子遠庖廚,讓王爺陪我去廚房好像不太合適。」

「書讀得不精。」朱棣本還懷疑徐青青讀《資治通鑒》,有藏拙之嫌,如今聽她這話,才知道她讀書有些囫圇吞棗。

「什麼?」徐青青撓頭。

「原話為何?」朱棣再問。

徐青哪記得原話,她只是知道這一句名句而已。

「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朱棣道,「本意在孟子勸誡齊宣王行仁術,而不是真的叫人不去廚房。」

「哇,王爺真厲害,長見識了!」徐青青誇讚道。

朱棣一點都不覺得這值當讚美,不過見徐青青倒是真心在誇讚他,輕笑一聲略過,便隨徐青青一同去了廚房。

許是因為親眼見徐青青一步步做陽春麵的關係,知道這一碗面付出了做飯者不少辛苦,所以朱棣第一次覺得一碗簡單的清湯麵會如此好吃。

用飯完畢后,徐青青收拾碗筷去廚房,楚秋才趁著這時候跟徐青青回稟。

「他們好像有意在打聽你,得知你是燕王妃后,嚇得不行,馬上就走了。」楚秋道。

徐青青立即想到所有房屋的買賣都要過手續,報備衙門。

「許是託人查了府衙那邊的記載。」

徐青青覺得這件事棘手了,如果宋氏兄弟不知道她的身份還好,直接把房子悄悄轉手,再讓新房主變相把他們二人打發走,此事就算了了。但是宋氏兄弟居然想法子,從府衙那便打聽了房契內容,進而查到平安觀,發現了她是燕王妃。

這事兒如果捅出去,不光她的名聲廢了,還會連累整個魏國公府,甚至燕王也會聲名不保。隨便想想就知道到那時候,外面的人會怎麼笑話燕王,肯定懷疑他能力不行,所以燕王妃才會在外圈養外男。這對一個男人,特別是皇子來講,那可是莫大的恥辱,很可能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昨晚上她還保證會把這尾巴掃乾淨,結果第二天就發現不好收場了。

徐青青焦急地在院中徘徊,琢磨辦法。正巧晉王朱棡拎著一筐鵝蛋路過,瞧見她這般,特意笑問她為何事發愁,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徐青青瞧晉王笑得燦爛漂亮的樣子,就一肚子邪火,這事兒要是被這位祖宗知道了,他指不定會怎麼笑話燕王。到那時候,燕王肚子里的邪火肯定比自己現在多百倍千倍,『殺妻正名』指日可待。

關鍵她當初買伶官的時候,根本料到自己會有當燕王妃的一天。

「我倒有一個辦法,把事兒推我頭上。」楚秋提議道,「就說那宅院本就是你的,因為你不常在鳳陽,我便借來用了。」

「很多時候,空口無憑的解釋並無用,抓你把柄的人只會拿證據說話,別人也都更相信白紙黑字的證據。沒什麼比毀了府衙的存檔更安全,就如當初王爺焚毀我的道籍存檔一樣。」

看來這件事只能求王爺了,畢竟鳳陽府那邊她實在是插不上手。雖說她認識羅通判,但他們之間的關係你不過是泛泛之交,還不到讓人家為自己冒險去違法的程度。

傍晚的時候,徐青青主動伺候朱棣吃飯,伺候更衣,伺候端茶,又問他在外放鵝累不累,要給他捏肩捶背按摩腿。

朱棣冷眼看著徐青青一個人熱鬧地折騰,卻沒多嘴問一句,由著她折騰。直到深夜,快安寢了,卻見徐青青眨著亮晶晶地眼睛看他,不肯熄燈。

「終於要說了?」朱棣放下手裡的書,看向徐青青。

「尾巴的事兒稍微有那麼一丟丟棘手。」徐青青見朱棣臉色沉下來,馬上補救道,「不過好在王爺英明神武的,發現得早,只要現在及早解決了,絕對不會給外人留把柄,也不會影響到王爺的名聲。」

「說。」朱棣耐心地聽完,不耐心地催促一聲。

「地契買賣的時候,在府衙那邊會有記載,只要把這個解決了,別的都不是事兒。」徐青青馬上保證道。

朱棣冷冷地看著徐青青,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好像他們知道了宅子的主人是我……」

「嗯。」朱棣抬手,示意徐青青不必說了,他自會處置。

徐青青瞧朱棣那副涼薄的態度,擔心他會殺人滅口。想到宋銘和他年幼的弟弟宋鈺,徐青青忙道:「王爺,只要把那份兒存檔毀了就行。沒證據,最多不過各執一詞。再說我見他們的時候蒙著面,他們從未曾見過我的真容。」

朱棣沒說話。

徐青青料定他真打算要將宋氏兄弟滅口,畢竟這很符合他燕王在外一貫的凶戾作風。徐青青著急之下,揪著朱棣的衣袖,懇求他千萬不要殺人。

「我們才新婚不到一月,不吉利。」

「一月後就可殺了?」朱棣問。

「放過的人已顯慈悲之心,被天上的神君們看到後會賜福報,如果再重新殺,神君們會以為我們在騙他,這樣更不吉利,會連年走霉運。」徐青青沒別的法子,開始胡編亂造。

「想求情直說。」朱棣冷嗤一聲,便躺在榻上閉目了。

徐青青馬上給他蓋上被,湊到他身邊繼續道:「王爺,我才不是給他們求情,我是擔心殺兩個無足輕重的人會影響王爺的氣運。氣運可是個非常玄妙的東西,可令人置死地而後生。我有一位師妹的氣運就特別好,你也知道的。」

「誰?」朱棣第一個想到的是楚秋,只覺得徐青青不過胡扯。

「劉靈秀。」

朱棣聽到這個人,倒是有幾分信了,這劉靈秀的確是個運氣不一般的人。

「我瞧著王爺將來也是有大氣運的人,不過現在在蟄伏著,還沒顯出來呢。所以現在得保護好它,該忌諱的都要忌諱。」徐青青繼續遊說道。

徐青青低頭說話的時候,長發從肩背出滑落,帶著淡淡的蘭花香,時不時地掃著朱棣的耳際發癢。

朱棣揪住徐青青的頭髮,想令她安生躺著。

徐青青沒料到朱棣居然會扯她頭髮,撲通一下跌在了朱棣身上。

「疼,不要亂揪女孩子的頭髮。」徐青青忙把那縷頭髮從朱棣的魔爪里奪回,然後就坐在朱棣身邊捋頭髮。

「呵,女孩子?」朱棣攬住徐青青的腰,直接吻住了徐青青的後頸,一路上移,含住了她的耳垂,接著便貼著她的耳際吐著溫熱的氣息,「看來時間過太久了,王妃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成為婦人了,本王倒不介意幫王妃重新溫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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