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

套路

「不需要溫習,那兩晚上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徐青青再一次縮脖子變成了鵪鶉,用手把耳朵捂住。現在不止耳朵被他撩得紅了,臉也紅了,紅暈一直延伸到脖頸,整個腦袋瓜兒像一顆熟透了的蘋果。

「時隔久遠,王妃卻記得這麼清楚,經常回味?」朱棣撩起徐青青頸肩的長發,隨即又湊到徐青青的耳邊,輕咬了一口。

徐青青:「……」

怎麼什麼話都被你給說了!?

但不得不說,燕王雖然平日里冷淡,卻在這種時候很會撩人。知道她耳朵敏感,就偏往那兒湊,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迷醉她。即便她現在沒犯色病,但她和千千萬萬的普通女孩一樣,都有凡心,也有七情六慾,被這樣一位容姿俊秀男人撩,還談什麼定力,早已成了不存在的東西。

本來就是合法夫妻,以前也有過相關經驗。情到濃時,戛然而止,多掃興,不如你情我願開心一把。回頭燕王高興了,她說不定還可以恢復之前談好的條約。所以徐青青整個過程表現得很乖也很配合,此舉直接導致時間延長了。

徐青青沐浴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蒙蒙亮。她重新爬到床上的時候,感覺清爽了很多,舒舒服服躺在被窩裡準備睡覺,躺了一會兒卻沒什麼睡意。

身側人突然動了,顯然有靠近她的趨勢,徐青青嚇得連眼睛都沒敢睜,生怕燕王又來。他總不至於會對一個睡熟的『半死人』下手吧?直到感覺對方把手伸過來,只是單純地摟住自己再沒動作,徐青青才漸漸放鬆下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近晌午,身側的燕王早已經不在了。徐青青舒爽地伸了個懶腰,下地洗臉。

碧螺一直守在門外,聞聲后,馬上去張羅飯食。等徐青青拾掇妥當的時候,熱騰騰的粥、餅、包子和四樣菜都上齊全了。

既然是來道觀吃苦,那大家誰都一樣,飯食不能越過份例,一個人最多就是四樣菜了。不過徐青青今兒吃這四樣菜可不一般,白菜看似是白菜,卻吃出了雞湯味兒,滑嫩可口。蘑菇看似是蘑菇,卻嚼出了肉感,且鮮得很。

「誰做得?」徐青青問。

「聽說是王爺從京城帶來的廚子,人本來不在觀內,一個時辰前剛從鳳陽趕過來。王爺還吩咐婢子就在門口守著,等王妃醒了,一定要伺候周到。」碧螺特別為自家小姐感到高興,「可見王爺對王妃特別上心了呢,王爺心裡肯定有王妃。」

「一時高興一時爽罷了。」

「什麼?」碧螺不解此話何意。

「沒什麼,以後在我跟前不必再誇王爺。」徐青青說罷見碧螺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馬上補充解釋,「我的意思,王爺的好我自然記得清清楚楚,無需你們提醒。」

「是。」碧螺乖巧聽令。

徐青青把四盤菜一掃而空,吃了個肚圓,揉著肚子就去道觀後頭散步消食。因為觀後有兩塊蘿蔔地已經收完,地已經被順便翻平整了,剛翻過地表土壤比較蓬鬆,所以只要有人一踩上去鞋印就比較明顯。

徐青青閑步走到這附近的時候,發現菜地里有一排鞋印不對勁兒。

鞋印長八寸余,這麼大的腳只可能是男人,並且從鞋印的痕迹來看,應當屬於麻鞋的鞋底,有很明顯的麻料編織后所形成的痕迹。道觀內如今住著的男人除了三位王爺就是親軍侍衛,他們皆穿皮靴,為木質鞋底,不會踩出這樣的腳印。

觀內倒是有施工的木匠會穿麻鞋,但自從王爺住在平安觀之後,這後山以及王爺的居所都不准他們靠近,甚至連觀內的道姑未經她的允許都不能來這裡。

腳印尚還很清晰,很像是昨晚新鮮留下。總之不管在什麼時候,這說明必有腳長八寸的外男偷偷闖進過道觀。

徐青青打發碧螺去通知丘福過來,她則順著腳印來的方向走到了後山。後山有多處地方的雜草和樹枝有踩踏過和折斷過的痕迹。從樹枝折斷的痕迹來看,有剛折斷不久的,葉子還新鮮;也有斷了好幾天的,枝上的葉子已經枯萎。

看來從三位王爺入住平安觀開始,平安觀的後山就熱鬧了,曾有不少人來過這裡。而且不走已經踩好的山路,偏走那些荒草叢生的地方,除了猜測是賊人幾乎想不到其他可能。

徐青青往回折返的時候,忽聽身後有響動。她轉身之際,突然一陣風隨著一道人影猛地撲來,接著一把冰涼的刀便抵住了她的脖頸。

徐青青看了這鐵刀一眼,這刀的鍛造手法很像是出自王鐵匠之手。再看向拿刀威脅她的男人,年紀二十七八上下,方臉,八字鬍,一雙眼泛著紅血絲,瞪人時帶著殺氣,一身夜行衣。徐青青特意看了他腳一眼,穿著一雙麻鞋,腳長八寸多。看來在蘿蔔地踩出一排腳印的人就是他。

「好漢饒命!」徐青青表現出害怕,但身子很穩,半點沒抖,她可不想自己一不小心死在這把大鐵刀下。但表現得過於害怕,反而會讓對方瞧不起,所以適度就好。

八字鬍男人見這道姑還算老實識趣,戾氣減輕了不少,打量她年紀很輕,便問:「你叫什麼?」

「禺心,貧道道號禺心。」徐青青道。一禺一心,組成一個字就是『愚』。

「禺心,這道號聽起來好像不錯。你知道我是誰么?」八字鬍質問的時候,把大刀更湊近徐青青脖頸一些。

「不認識,貧道若認識施主才比較奇怪吧。」徐青青回答的同時不忘吐槽。

「少廢話,我問你,燕王可住在這平安觀中?」

「在的。」

「他住在哪兒?」

「通達苑。」徐青青如實答道。

「你撒謊!昨晚我去過通達苑,那裡分明沒人!」八字鬍男人瞬間暴躁了,甚至動了殺心,咬定徐青青在騙他。

「貧道不撒謊,燕王平常確實就住在通達苑,不信你可以跟觀內任何人打聽。昨晚不在那,肯定是去找我們住持師姐了,住持師姐善良、漂亮又好看,真的特別特別美貌,跟天上的仙女的似得。燕王爺八成忍不住了,就悄悄找她去了。」徐青青繪聲繪色地解釋道。

「住持師姐?」八字鬍不悅地皺眉,「你說的可是燕王妃?原本在你們道觀做主持的那個徐氏?」

「是的。」徐青青應承。

「哼,她漂亮?再漂亮也沒用,休讓我遇見她,若遇見了,我第一個砍了她的腦袋!」八字鬍惡狠狠地說道,那雙眼流露出的凶光可不是蓋的,真有殺人的打算。

徐青青很慶幸自己沒有立刻道明燕王妃的身份,本來還想著自己怎麼說也算是個人物了,關鍵時刻再說出身份保命,好歹也可拿她去威脅一下燕王什麼的,如今看來是她想多了。

不過眼前這一位八字鬍她根本不認識,對方看起來也不認識她,幹嘛對她有這麼大的仇恨,非要殺她?

徐青青從這點著手,大概有了一個猜想。她再打量八字鬍的眼神就不太一樣了。

「住持師姐她人其實挺好的……」

「閉嘴!我瞧你也挺好的,等回頭我把你師姐殺了,你便做這道觀的住持。」八字鬍乾脆道。

徐青青悻悻地閉嘴。

「我餓了!」八字鬍突然道。

徐青青馬上表示:「那貧道去給施主拿點吃的去?」

「當我傻么,放你走了,你還會回來?」八字鬍命令徐青青悄悄帶他去道觀,再尋一件尋常的男人衣服給他穿,他要混在香客之中離開平安觀。

昨晚探進來的時候,他還不覺得如何,結果今晨要走的時候,發現後山下四周竟埋伏了諸多的侍衛,讓他根本無從突破。這一身夜行衣又扎眼,道觀里的侍衛照樣不在少數,從前頭走更加不可能。

他躲在樹上眯了一個時辰后,正打算尋個了解道觀的道姑帶他出去,就看見有個道姑送上門來了,真可謂天意助她。

「我知道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去,避開後院那些守衛。」徐青青帶著八字鬍繞路到茅房后牆,讓他翻牆過去,順著茅房東牆走就能到前面上香的大殿,再隨便打暈一個香客換衣服離開即可。

八字鬍聽到徐青青的『計劃』有幾分驚訝,再度打量她兩眼,「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懂得倒挺多。」

「我貪玩嘛,以前沒少偷跑出去。」徐青青抬手示意八字鬍可以翻牆走了。

「又當我傻了是不是?誰知道你是不是騙我!」八字鬍話畢,直接抓住徐青青的胳膊,輕鬆帶她跳上牆,又帶她跳了下去。

徐青青第一次感受到輕功的厲害,落地后的她驚訝地眨眨眼。八字鬍見徐青青這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是不是覺得本大俠的武功很厲害?」

徐青青配合地點頭,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詢問:「太厲害了,不知施主這樣的武功水平在江湖能排第幾?」

「我胡百天的武功自然是天下第一!」胡百天得意地哼哼一笑,拍了下胸脯,他不小心道出自己的大名也不怕,特意看向徐青青狂笑,「沒錯,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外面盛傳的胡百天!」

徐青青從聽說八字鬍既要找燕王又要殺她開始,就有點懷疑他可能是胡百天。現在終於聽他親口承認,倒沒有太多驚訝。

胡百天等了片刻,發現這道姑沒想象中那麼怕自己,問她:「你不怕我么?」

「外面盛傳的胡百天?」徐青青語調慢悠悠地重複。

「對,我就是胡百天!」胡百天再一次鏗鏘道,看徐青青眼神里充滿了江湖王者的霸氣。

徐青青試探再問:「那你是幹什麼的?在外那麼有名?」

胡百天好容易漲高的霸氣被徐青青這一問,頓時泄沒了。

胡百天納悶地看徐青青:「你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胡百天嘛,施主剛剛告訴我名字了。幹什麼的,施主還沒說。」徐青青一臉懵懂,獃獃看著胡百天。

胡百天嘆口氣,頓時覺得自己對牛彈琴,這世道外頭哪一個女子聽他胡百天的大名不是嚇得渾身發抖?不過這小道姑不知道他也不奇怪,一直悶在這道觀里沒見過世面罷了。

「行了,趕緊帶路。」因為泄氣泄得太厲害,胡百天連威脅和嚇唬這小道姑的興緻都沒有。本來還想說她要是不乖乖聽話,他就威脅她,把她丟給兄弟們玩兒,再把她賣進窯子里去。

徐青青便走在前頭帶路,確實完美地躲避開了侍衛,將胡百天帶到了自己寢房附近。然後讓胡百天稍等,隨後跑進屋裡去,拿了當初她借給書生的那件衣裳,給了胡百天。

胡百天本來見徐青青自己跑進屋裡去不放心,但是不知道為何,莫名地覺得這小道姑太過單純,估計不敢耍心眼。果然這傻道姑還真去給自己偷衣服了,然後乖乖回來。

胡百天:「這是誰的屋子?」

「木匠的,道觀最近擴建,住了很多木匠。」

胡百天看這衣服的材質確實不怎麼樣,也有被人穿過的痕迹,倒也不懷疑,找了處僻靜的地方去換衣裳。

徐青青就站在原地默默等待,沒有趁著胡百天更衣的時候逃跑。

胡百天在更衣的時候,其實一直豎著他練武人敏銳的耳朵,警惕徐青青,直到換完衣服后見她果真安分,越發覺得這道姑是真的傻得單純。江湖人終究還是要講義氣,既然她沒有逃跑的意思,還真心幫他找了衣服,也算是助他出逃有功,他倒是沒有理由殺她或傷害她了。

徐青青帶著胡百天往道觀正門的大殿去,「往前走百八十步就是上香的殿宇了,混進香客中間很容易。我就不帶施主過去了,若被師姐們看見我帶著外男亂走,要吃板子的。」

徐青青說罷,就怯懦地縮著脖子,一副很擔心的模樣。

胡百天在前兩次徐青青提出要求他自己走的時候,都沒同意。但這一次他倒是信了她的話,單純的傻道姑罷了,真的一點心眼都沒有。

「出了道觀,大路上可能也有王爺們的兵馬戍守,你若是想躲著那些人的話,便謹慎小心些。」徐青青再囑咐一句。

「那後會有期了。」

胡百天聽到這聲囑咐禁不住笑了一聲,對徐青青拱手一別,隨即就大步流星朝著徐青青所指的方向離開。

徐青青站在原地,確定胡百天真的離開,飛快地轉身跑去尋燕王的侍衛,丘福得到碧螺的通知,已經趕回來。

徐青青就令他們趕緊去拿人:「人穿著我當初給王爺的那件衣裳,你們都能認出來,我特意告訴他出去之後小心走官路,他出了道觀后,若想走小路只有一條,要先順著河岸走,正是王爺們放鵝的那條河。那邊有諸多親軍和王府護衛陪著王爺們,人多好緝拿。」

丘福立刻應承,想不到王妃居然如此膽大心細,既能妥善地保全自己,又能給他們的緝捕提供便捷。

丘福帶人匆匆走後,朱棣隨後趕回。

徐青青還惦記著恢復條約,今早上不好直接提,以免顯得目的太直接。現在倒正好是個邀功的好機會,徐青青特意帶朱棣去看了蘿蔔菜地里留下的腳印,跟他講了自己的分析,以及她智斗胡百天的英勇之舉。

「怎麼樣,我聰明吧?」徐青青探頭看他。

朱棣瞥一眼徐青青,「他抓你了,哪只手?」

「右、右手。」徐青青突然覺得后脊樑有點冷,不過轉念想,燕王若因為忌諱這個,以後再不碰她,好像也算是一樁好事。

朱棣用手指點了一下她額頭,轉身就走。

咦?這麼快就碰她了?

那既然他不計較這個,那徐青青就不解了,自己表現得如此機靈,怎麼沒得誇獎,反倒被戳了一下的頭。

她趕緊追上朱棣,不想錯過朱棣誇獎自己的時候。畢竟狗男人反射弧長,他可能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再等等。

朱棣回房后,坐下來,看眼茶壺所在的方向。

徐青青馬上去倒茶,笑著送到朱棣跟前。

「下次別再犯蠢。」朱棣喝了茶后,才冷聲道一句。

「我犯蠢了么?」徐青青覺得自己可聰明了,簡直是個小機靈鬼兒。

「當本王沒看見腳印?」

朱棣這一聲反問,立刻將徐青青的五星自我感覺良好直接打成了一星差評。

徐青青馬上垮掉了,她倒是忘了,每天早上燕王都會去後山練武,必然要經過那片菜田。原來燕王早就察覺了,難怪胡百天被困在後山不得逃出,必定是燕王早就安排侍衛將山下包圍了。

「那王爺當時為何不派人搜山?」徐青青問。

「釣魚。」

放長線釣大魚?胡百天逃不出去,憋久了,要麼他想辦法通知同夥,要麼是他同夥跑來找他,不管哪一種,都能捉到更多人。

這麼說來,是她搞砸了燕王的計劃,還給燕王拖後腿了?

徐青青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絕對碾壓,被無情地按在地上摩擦。

徐青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至於提條約的事,哪還有臉提,再等以後叭。

徐青青見朱棣把茶喝完了,馬上再倒一杯續上,然後她就藉機捧著半空的茶壺準備逃走。

「宋氏兄弟安置完了。」朱棣突然道。

徐青青往外邁的腳步戛然停下,她復而走到朱棣跟前問他如何安置。

朱棣從袖中掏出一本地契登記的冊子丟在桌上。

徐青青放下茶壺忙翻閱,找到了記載自己的那一頁,立刻撕下來,用火摺子給焚毀。這種靠走後門毀屍滅跡的感覺,太爽了。

徐青青燒完東西后心情大好,又抱著茶壺要走。

「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了?」朱棣突然出聲。

「王爺不想說,我怎好多問。出嫁從夫,我都聽王爺的,王爺的決定必不會錯。」

徐青青對朱棣甜甜地笑一下,她剛扯了燕王的後腿,這會兒得表現得乖巧點。況且徐青青相信燕王昨晚聽了她的『氣運』論之後,應該不會對宋氏兄弟下殺手。人嘛都想圖個吉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古代環境下大家都挺迷信的。

朱棣微挑起一邊嘴角,輕笑了下。她這番話說得倒好聽,說什麼都聽他的,若真聽他的,她當初又豈會過問,還再三拿什麼『氣運』的說法隱晦威脅他。

此女慣會得了便宜還賣乖。

徐青青瞄了兩眼朱棣的神色,有點莫測,還是不招惹了。她抱著茶壺繼續往門邊退。

「明日有事,你隨本王放牛。」朱棣再道。

徐青青馬上領會,王爺這是要她頂缸充數,他要趁機去辦事。這點小事兒她肯定能做好的,馬上應承,保證不露破綻。

一個時辰后,丘福回稟追捕胡百天的結果是沒追到,至於是暗中跟蹤放長線釣魚,還是真追丟了,徐青青就不得而知了。

次日,燕王夫妻倆在親軍的目送下,一起牽著牛上山了。親軍們都識趣地只在山下的守著,待黃昏前,又見夫妻二人一同出來,便隨行歸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一天又過去了。

徐青青自己一個人在山上放了一整天的牛,順便采了一筐草藥,過得還算充實。燕王回來后,倒是什麼話都沒講,徐青青因為扯後腿的事兒也不好多問。

今天楚秋去了鳳陽城,幫徐青青把鑼鼓巷的宅子給賣了,她去的時候宋銘宋鈺兄弟已經不在宅子里了,但有很多他們自己置辦的傢具等物什都在。

「衣服呢?」徐青青問。

「衣物倒是都收拾走了,不過看起來走得很匆忙。」楚秋道。

徐青青放下心來,要拿衣服穿,至少說明他們還活著。

「我還聽到一個消息。」楚秋小聲對徐青青道,「胡百天和什麼人私下交易鐵器,被府衙的人當場緝拿,聽說抓人的時候把砍了他半邊手臂,這下他再拿不起刀來傷人了。」

徐青青打個激靈,忙問楚秋砍得是哪一邊的手臂。

「這我不太清楚,不過既然是拿不起刀,應該是右邊的手臂吧。」

「……」

徐青青不禁揪了揪自己的衣領,總感覺冷瘮得慌。

她不該跟燕王相處久了,就覺得燕王沒傳說中那麼狠戾,燕王還是傳說中那個燕王,兇狠著呢。

「師妹,你怎麼了?」

「太兇殘了。」

「這兇殘什麼,他帶著那幫流匪胡作非為的時候,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別說砍掉他一個胳膊,就是把他五馬分屍,凌遲處死,都不足平眾恨。」楚秋恨恨道。

徐青青應承:「那倒是。」但她說的不是這個點。

「好歹他還活著呢,跟他一同交易的有個鐵匠,聽說嘴都被砍爛了,一刀就從嘴這塊砍下去死了。」楚秋比量了一下。

王鐵匠嘴被砍爛?

可巧王鐵匠當初就用他那張嘴凶她來著。

徐青青越聽越覺得瘮得慌了,「你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屍首被運進城的時候,很多百姓瞧見了,這種事向來傳得最快。胡百天被抓,人人拍手稱快呢,這下終於不怕他東山再起,再弄一幫流匪禍害人了。」楚秋高興道。

她還記得自己和師妹當初進城的時候,險些被那幫流匪盯上,得幸師妹反應機靈去了府衙,不然真不曉得她們現在回事什麼樣的結果。

「聽說那些從流匪手裡救回來的姑娘,已經有兩名想不開自盡了。」

徐青青皺眉,這些姑娘苦命被擄,受了非人的折磨不說,回家后極可能因清白被毀,受人指指點點,難活下去。沒辦法,這就是周圍環境現狀,僅憑一人之力無法抵抗。

「咱們道觀一直人手不夠,加之擴建之後,本就需要再納人。你明天進城挨家去說說,不管怎麼樣,也算是一條退路。」徐青青道。

楚秋馬上點頭,稱讚徐青青這主意好。

毋庸置疑,燕王今天出門就是處理胡百天和王鐵匠的事。徐青青有點想知道劉靈秀是否也在被抓之列。她熬了紅棗山藥汁給燕王送去,到了通達苑撲了個空后,她才反應過來,燕王曾說過以後住她那邊。

徐青青再默默端回自己的房內,果然看見朱棣站在東窗邊把玩玉佩。

徐青青把碗輕輕地放在桌上,然後就坐下來,手頭托著巴看著朱棣的背影。脊背挺拔,寬肩窄腰,一手背在身後,單純矗立在那而已,卻已然氣勢斐然。徐青青不禁想起胡百天和王鐵匠的下場,又覺得后脊樑冷了。

她緊張地摳著手指,如果燕王真因為她,那樣對付胡百天和王鐵匠,會是什麼意思?出於王爺的面子,不准許他人欺負他的王妃,還是因為別的……

「何物?」

徐青青抬頭髮現朱棣已經走過來,看著碗里的東西,徐青青馬上告訴他是紅棗山藥汁,讓他嘗嘗看。

「山藥口感綿密,紅棗清甜,兩樣相合熬成湯汁,既養生又可口,當成一種茶飲喝。」徐青青解釋道。

朱棣嘗了一口后,嘆道:「你的鬼主意倒是一向多。」

「王爺今日出去辦事,可是抓了胡百天?」徐青青很坦然告知朱棣她的消息來源自楚秋。

「嗯。」朱棣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反應。

「聽說他被砍了右手臂,王鐵匠嘴被砍爛了……」徐青青瞄一眼朱棣。

朱棣咽下口中的東西,冷眼看著徐青青。

「心疼了?」朱棣放下手裡的湯盅。

「怎麼可能!他們都罪有應得,活該如此!」徐青青馬上沒骨氣地改口辯解道,「我是想誇王爺順天之意,知民之急,幹得真漂亮!砍得真好,特別好!」

朱棣用帕子擦了下嘴,看了眼徐青青,便起身去了。

晚上,徐青青也沒等來朱棣,估計他不打算在她這睡了,雖然徐青青弄不懂之前朱棣突然離開的緣故,但這個結局還是令人滿意滴,正應了那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徐青青安心踏實地睡熟了,秋日的夜晚漸漸涼了,她略有些體寒,容易手腳冰涼。覺得冷的時候,身體本能地向旁邊的熱源靠近,緊緊抱住了才覺得滿足。

早上醒來的時候,徐青青隱約覺得身側好像睡過人,可轉頭瞧那邊空蕩蕩的位置,又覺得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燕王不過在她這睡了兩日,她就產生持續性的錯覺了。

接下來兩日,徐青青照舊恢復以前一個人睡覺的狀態,少了一個祖宗在屋裡壓抑氛圍,徐青青過得很輕鬆。

她每天早上扛著鎬頭上山,傍晚才下山。第三日她請了兩名侍衛幫忙,扛些磚和一塊石碑上山。再之後又折騰了兩日,拿著鎚子鑿子往山上去。

轉眼到了九月初四,徐青青一早醒來,在後山菜田處等著朱棣。果然沒多久,就見朱棣背著東方的紅霞而來,一身象牙白袍沐浴在金色的晨輝下,彷如不染塵世污濁的神君。

朱棣行至徐青青身前,幾分意外地她在這。這倒是奇了,向來睡懶覺的懶貓今兒竟早起了。

徐青青在前帶路,「隨我來!」

朱棣正想問何事,就被徐青青拉著走了一條新開闢的小路,看得出這條路上的雜草和樹枝都被砍刀特意修理過了。至南坡半山腰上,朱棣在一圈樹叢中間,看到了一塊整理平整的地,中央有一座墳,墳前立著一塊無字的墓碑。墓碑前已經放好了貢品、香爐和兩個蒲團。

思及今天的日子,不難想到她如此做的目的。

朱棣眼底一片晦暗,他轉身便要走,被徐青青硬挽住手臂。

「王爺想治好病,就先要正面自己心裡的最想念的人。」徐青青快嘴說罷,才鬆開手,然後在墓碑前跪下,扭頭看朱棣,意思等著他來。

朱棣陰臉在原地默了片刻,隨即撩起袍子,跟著在徐青青身邊跪下來。

「我用了碽妃留給王爺的穗子,這也算衣冠冢了。為了避諱,我把名兒刻在了在石碑下面。」徐青青解釋道,「這是我們夫妻敬碽妃所立,近著平安觀,以後觀內每日焚香誦經便皆是對碽妃的供奉。」

「感謝碽妃將王爺悉心養大,把王爺教得如此聰明知遠,明察知微,殺伐果斷,令人難以望其項背。」徐青青說罷,就率先磕頭,給碽妃上了三炷清香。

殺伐果斷?朱棣拿涼涼地眼神打量徐青青,冷哼道:「你倒是說了實話。」

「在敬重的亡者面前,不能撒謊。」徐青青認真道。

朱棣跟著拿三炷清香,默然拜過碽妃之後,問徐青青:「怕本王?」

徐青青尷尬地笑一聲,反問轉移話題:「我為何要怕王爺?」

「回答問題。」

「怕。」徐青青老實道。

「若可以選擇,你定然不願當燕王妃。」這話已經不是疑問句了,是肯定句。

朱棣隨即起身,便要離去。

徐青青不明白這發展,但明白她要是再不拉住燕王,不僅燕王的病治不好,自己的生活質量也會下降。

「幹嘛突然說這些有的沒的?」徐青青揪住朱棣的衣袖,吐槽狗男人性格太變扭,「今天是碽妃的忌日,我們該好生祭奠她。」

「眼神。」朱棣目光銳利的審視徐青青,「提及王鐵匠和胡百天的下場,你看我的眼神,如似畏懼怪物一般。」

「沒有沒有!」

徐青青心裡咯噔一下,更怕朱棣跑了這局面一發不可收拾,她加重力道揪住朱棣的衣袖。

「他們該死的,我知道。我怕的不是他們的下場,怕的是有一天我遭了王爺厭棄,會不會也有這樣的下場。畢竟我這人缺點那麼多,沒掃乾淨的尾巴也那麼多,吃相又難看……總之沒幾樣讓王爺喜歡的優點。我本就怕死,掉胳膊爛嘴的死法,就更怕了。」

徐青青耷拉著腦袋,使勁兒地眨眼睛醞釀情緒,這種時候掉幾滴眼淚才真實,但是她怎麼偏就哭不出來。

徐青青在心裡無奈地嘆口氣,只能抱住朱棣,把眼睛狠勁兒往他身上蹭,哭不出來,把眼睛蹭紅了那也是一種氛圍。

朱棣一動不動地冷漠垂眸,盯著懷裡的人,直到她來回蹭了他十下后,朱棣方抬手攬住她,把人摟在懷裡。

「徐青青,你的命是你的自己的。」

這算承諾嗎?燕王保證以後肯定不會殺她?

「若我背叛你了呢。」還好把人哄好了,徐青青鬆口氣的同時,順便又作死地探了一下燕王的底線。

「本王說話算話,你會活著。」朱棣聽徐青青這個假設,便知道這個機靈鬼兒向來會得寸進尺,「生不如死,也算一種活法。」

徐青青:「……」

她就知道,指望燕王走什麼無私奉獻的深情男人設是不可能的。

直到下山,徐青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套路了。她今天帶燕王來祭拜碽妃的衣冠冢,本是為了讓燕王打開心扉,怎麼最後成了她的真心話有問必答,她自己的剖白了?

這狗男人天天套路她!

二人下山行至菜田附近的時候,遠遠瞧見晉王朱棡正帶著一名婢女往這邊走,晉王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燦爛閃人眼。

待近些了,徐青青驚訝地發現跟在晉王身後那名婢女分明就是劉靈秀。

「喲,這麼巧在這遇見了。」朱棡哂笑,拂袖將身後的婢女推了出來,「跟你們介紹下,我剛買回來的一名婢女,亞心。」

那名叫『亞心』的婢女忙惶恐的跪地,似乎真的不認識徐青青和朱棣一般,慌忙給二人磕頭:「婢子亞心,給燕王爺、燕王妃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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