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勉
丘福剛分派完任務,就看到碧螺匆匆跑來。
「王妃讓婢子來問問丘千戶能否把犯人的嘴堵上,叫聲太瘮人,會嚇到觀內的小姐妹們。」
以前在王府從不會計較這些,丘福便忽略了這點,他隨後找了塊舊布,堵上了受刑刺客的嘴。
朱棣正坐在刑具桌前安靜地看書,旁側的慘叫聲和鞭笞聲對他來說與蟲鳴無異。
丘福堵上嘴的時候,屋子裡瞬間安靜了,朱棣就抬眸睨了他一眼。
丘福恭身:「王妃說這慘叫聲嚇著觀內的道姑們了。」
「割舌。」
朱棣說罷,便起身走了。
負責嚴刑拷打的侍衛有點懵,不解地詢問丘福的意思,「這割了舌頭就說不出話了,還招供什麼?」
「招供?看不出這根本審不出來?」丘福嗤笑一聲,吩咐他照做就是,並且還要保證割舌頭的時候不能發出一點點的慘叫聲。
半個時辰后,三名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刺客,口冒著血,被赤身丟在了金河村村口的路中央。
金河村的村民們見了都嚇得縮頭不敢出屋。
三名刺客在土路上哼唧掙扎了半晌,才凄凄慘慘地徹底死透了。屍體就橫在路上沒人敢收,偶有雞鴨或野狗路過,還會跑去啄咬一口。
是夜,四野只有蛐蛐的叫聲,一彎初月掛在天上散發著微弱的光暈。
金河村東,忽有一道輕微的『吱呀』聲響起,一個黑漆漆的腦袋探頭出來,隨即提著燈籠,悄悄往村外面走。自然是要繞路,堅決不能從村口過,那還有三具血淋淋的屍體,大半夜的若瞧見著實嚇人。
徐青青這兩日一直擔心孟金枝的情況,在臨睡前特來瞧她的情況。進門的時候,隱約聽到屋裡傳來兩名女子的說話聲,進門后就見孟金枝正坐在油燈旁教方芳怎麼繡花。倆人有說有笑,瞧著就跟正常姊妹之間相處一般。
徐青青見孟金枝恢復的狀態不錯,很替她開心。
徐青青問孟金枝能否回憶一下,在她當初被流匪擄走日子裡,有沒有什麼被遺漏的線索。
「比如胡百天是否有同夥,為一名女子,還有人稱呼她為老大?」
「當初我被流匪抓起來的時候,確曾有個女人來找胡百天,那些流匪看起來對她都很尊敬,胡百天也是如此,稱她為廖姑姑。人不過二十歲,長得年輕漂亮,但性子潑辣得很,見誰都不給好臉色。那些好色又胡作非為的流匪,平日里什麼玩笑話都敢說,但在那位廖姑姑跟前,都跟夾著尾巴的蔫狼似得,不敢有半點造次。」
孟金枝說完這些話后,臉色已然慘白沒了血色,手微微有些發抖。
「可以了,很有用,多謝你。」
徐青青握住她冰涼的雙手,打發碧螺去把她泡腳的藥包拿來一份兒。
「《黃帝內經》有雲『寒氣升,泡腳驅寒,消百病』。祛濕除寒最好的方法就是這個,每日一泡,勝過補藥,對睡眠也好。」
徐青青見著孟金枝泡腳后,臉色略紅潤了,又在閑聊說笑間,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才跟她告辭。
待王妃人一走,孟金枝禁不住就紅了眼眶,默默抹淚。
「這是怎麼了?為何又哭了?」方芳忙關切問。
「沒事,只在感慨自己何德何能,竟有幸得王妃如此照顧。」孟金枝哽咽道。
「咱們福氣好唄,整個道觀的都好福氣,得師姐恩惠。」方芳勸孟金枝大可不必因此感傷,掐腰得意道,「這福氣是天定的,沒辦法的事。」
孟金枝禁不住笑了一聲,感動地點點頭應和。
徐青青把廖姑姑的線索轉告給了朱棣,便坐在桌邊失神了。
人不過二十歲,漂亮潑辣,姓廖。此人既然能被胡百天等人敬重,便說明她在江湖有些地位。綜合這些條件來看,這位廖姑姑很像是原書里的第一女配廖寒霜。
廖寒霜師承江湖第一劍客董文門下,是最小的女徒弟,上頭有幾位在江湖上混出名頭的師兄都已經人到中年了,所以她在江湖上的輩分偏高,常會有江湖小輩為表敬重稱她一聲『姑姑』。
「山上地洞,非一般人可為。江湖上有個叫祝良的人,送外號『鑽地鼠』,最擅長挖地打洞。他常與一位廖姓女子為伍,此女名叫廖寒霜,為第一劍客董文的幼徒,剛出江湖不足兩年,如今已小有名氣。」
徐青青在聽到朱棣這番介紹后,驚訝地回呆看著朱棣,眨了好幾下眼睛。
「瞧甚?」朱棣質問。
「王爺怎麼這麼厲害,連這些江湖雜事都知道?」
她還是讀過原書悉知劇情的人,剛還在琢磨這姓廖的到底是不是書里的廖寒霜。燕王直接就把答案給她了,這閱讀量是有多巨大?不過想想,他連她的醫術《寒論》都不放過,知道點江湖事似乎也不算什麼。
朱棣嗤笑,「這就厲害了?」
「是很厲害啊。」
徐青青點頭,不明白朱棣譏笑的點在哪裡,依舊實話實說。
徐青青等了會兒,沒見朱棣再回應自己,連連打了兩個哈欠。再見朱棣沒有睡的意思,也沒有打算走的意思,就精神蔫蔫地繼續陪坐。
在徐青青打了不知道第十幾個哈欠的時候,音量逐漸變大。
朱棣蹙眉,才把目光從書上移開,注意到那邊眼皮打架的徐青青。
「去睡。」
「遵命!」徐青青馬上起身,立刻就滾進被窩裡睡熟了。
朱棣則一直端直著腰背,坐在油燈旁看書。直至深夜,窗外有人影浮現,朱棣才放下書,推門出去。
「金河村果然有他們姦細,屬下等跟蹤至他們藏身的地點,立刻下了殺手,有四人逃脫,余者皆為男子。拿了一個活口,或許能審出點東西來。」丘福低聲回稟道。
朱棣「嗯」了一聲,便沒再多說,轉身回屋。
丘福當即連夜拷問僅存的活口,另將這些屍身一如之前的處置方式,悉數堆在金河村的村口。
這可嚇壞了金河村的村民們,萬沒想到睡一宿覺,門口的屍體數量翻了幾倍,其中有一位竟還是他們同村的村民。
大家都惶惶不安起來,想搬走卻不敢搬,就怕這時候走被當成嫌犯。盡量不出門。
不出三日,村口的屍身就開始有味道了,而在村口堆砌屍體的做法太過很辣詭異了,自然十分吸引人注意,少不得有人八卦。沒多久,整個鳳陽地界就傳遍了,江湖上有人刺殺燕王,結果落得個無衣慘死、曝屍路中央的下場。
死者為大,收斂屍體是對死者最起碼的尊重。那些江湖人號稱最講義氣,如今同夥的屍身被禍害成什這樣兒了,且這麼多天過去了,其同夥們竟沒一個講良心地去給他們收屍,可見這所謂的情義多麼可笑。
此事在百姓中都傳遍了,在江湖上更甚。
廖寒霜因此在江湖上壞了些名聲,如今手下都死的差不多了,她想再召集能人高手,幫她一起對付燕王,響應者卻寥寥無幾。少了人手相助,光桿一個,何談去刺殺隨身守衛繁多的燕王。
廖寒霜從小長這麼大,從沒像現在這樣憋氣過。因心情不快,她乾脆去街上閑逛散心,順便買個燒雞做下酒菜,正所謂一醉解千愁。
廖寒霜從小二手裡接過燒雞之時,忽被一波持刀男子闖進來,把她胳膊撞了一下,手上的燒雞隨之便落了地。接著就見那些人匆匆衝上二樓,撞開了天字二號房的房門。
廖寒霜無奈地把燒雞撿起來,幸虧包了紙,沒弄髒。她走出酒樓后,就見有兩人從酒樓後院跑出來,急急地混進人群里,追殺者隨即匆匆從酒樓跑出來,見到那二人大喊人在哪兒,隨即追逐,跟著一撥人都往小巷子里跑了。
廖寒霜本不欲管閑事,忽聽其中有一人喊著『主人說了就地格殺,都給我下狠手』,這聲音有點熟悉,好像在他們刺殺燕王那日聽過。再打量這些持刀追殺的男人們個個身著錦衣,腳穿皂靴。
廖寒霜當即意識到這些人應該是燕王的侍衛,那這閑事她管定了。當即就從後方幫忙,解決了兩名侍衛。
那一男一女見狀,趕緊趁機逃跑。廖寒霜放了煙|霧彈后,也趁機逃了。
「又給沐大哥添麻煩了。」劉靈秀跟著沐景春逃到一隅偏僻的地方后,忙道謝又道歉。
「你放心,我會幫你解釋清楚你與燕王之間的誤會。」沐景春保證道。
劉靈秀苦笑,「怕是解釋不清了,因我的模樣像極了燕王妃那犯了罪的師妹,惹了燕王妃的不快,燕王怎可能輕饒我。」
「我自小跟燕王一起長大,燕王是什麼性子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他絕對不是那種色令智昏的男人,你若清白無辜,他不會不講道理。你不要被燕王在外頭的名聲嚇著,其實燕王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這件事儘管交給我,我明日便動身幫你去求情。」
沐景春一臉關切認真地盯著劉靈秀,見她仍然很擔憂自己,笑著對她點了頭,讓她放心,他定然可以。
「那沐大哥你一定要小心,我的命其實不緊要的,而且我現在是可以的逃的,沐大哥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
劉靈秀紅了眼睛,自小到大,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麼好,一再救了她的命,無條件地關心她,保護她,甚至還願意為她去冒險。
「你要去求燕王?單槍匹馬多危險,正好我閑著,陪你一起唄。」身後側突然傳來清脆的女聲,將二人嚇了一跳。
沐景春隨即把劉靈秀護在身後,防備地看向正啃雞腿的廖寒霜。
廖寒霜在見到沐景春面容的那一剎那,驚得張開的嘴忘了合上,手裡的雞腿『啪嗒』掉在了地上。世上怎會有如此英俊朗逸男人?
「你是誰?」劉靈秀戒備地質問廖寒霜。
「她就是剛剛出手幫我們的人。」沐景春認出廖寒霜后,稍微鬆了口氣。
「才剛多謝女俠相救!」劉靈秀忙對廖寒霜拱手道謝。
「不必客氣。」廖寒霜隨便對劉靈秀擺了擺手,眼睛則一直偷瞄著沐景春。
三人隨即互相介紹了身份。
廖寒霜馬上表示自己就是一個路見不平想拔刀相助的江湖人士,平生最見不得欺負人的事。
「既然大家如此有緣分,我就決定幫幫你們了。」
「可否請廖姑娘幫我照顧一下劉姑娘?她手無縛雞之力,卻一直被人誤會追殺,我很擔憂她的安全。怕就怕誤會還沒來得及解除,她人就不在了。」沐景春憂心地看向劉靈秀。
廖寒霜一聽自己不能和沐景春同行,更不能趁此時機接近燕王,當然不願意。
「我看剛才對付你們的那波人挺兇狠的,人多勢眾。單槍匹馬很容易出事,倒不如同行,互相有個照應。再者說我跟這位劉姑娘也不算相熟,沐公子這樣把人交給我,真的會放心?」
「這……」
沐景春覺得廖寒霜說得很有道理,儘管他會安排一個安全的地方給劉靈秀,應該不會有危險。但如有意外,讓廖寒霜一個人面對眾侍衛的追殺,確實有些不厚道。
「沐大哥不必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我若跟著沐大哥同行才最危險,反而會連累沐大哥。」劉靈秀懷疑地瞥一眼廖寒霜,總覺得她目的不純。
「也罷,那就多謝廖姑娘好心了,如今我們身不由己,便不連累廖姑娘了。日後相見,再行重謝。」沐景春對廖寒霜拱手后,就帶著劉靈秀離開。
廖寒霜氣得跺腳,早知道還不如答應去照顧那個姓劉的女子,現在跟他們半點瓜葛都沒有了。
沐景春尋好友幫忙,在廬州城安置好劉靈秀后,就騎著快馬匆匆趕往平安觀。
朱棣這兩日接連得了三報。
第一報,屬下等正準備去殺了劉靈秀,發現人逃跑了!
第二報,屬下等發現劉靈秀的蹤跡,又被她給逃了!
第三報,屬下等在廬州客棧圍捕劉靈秀,眼見要抓到人了,有一男一女助她逃了!
朱棣由此嚴重懷疑他養的燕山護衛都是吃乾飯的。
正欲發火之際,旁邊徐青青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咬了一口蘿蔔嘎巴脆。
朱棣立刻兇狠地瞪她。
因為才剛的回稟都是丘福附耳報給朱棣,徐青青並不知情。她收到朱棣的目光后,訕訕地把切成花朵狀的蘿蔔塊送回盤子里。
上次燕王說她啃蘿蔔不好看,她現在已經把蘿蔔切成花了,這麼好看怎麼還有意見?
朱棣現在有點相信徐青青所謂的『劉靈秀氣運好』了。不然哪有那麼巧合的事,讓劉靈秀再三逃脫。但他這人偏不信命,偏要看看這劉靈秀是否真的殺不死。
「你親自去,提不了她的頭,便拿你的頭來見本王。」朱棣喝令丘福道。
丘福拱手,立刻就匆匆去了。
徐青青一聽燕王竟然讓丘福立生死狀了,曉得肯定有什麼大事情。難怪燕王一臉的戾氣,連她的蘿蔔花都看不順眼。惹不起但躲得起,徐青青端著裝著蘿蔔花的盤子,欲悄悄往裡屋去。
剛起身,朱棣就擋在她的面前。
「這麼好吃?」
「啊,對,反正我喜歡。」徐青青說完見朱棣還在看她,就舉著盤子給朱棣,「要不王爺嘗一塊?觀裡頭種出來的蘿蔔又脆又甜,沒有一點兒辣氣。」
對方依舊沒有動作,也沒有離開,不過眼睛倒是在看著她的蘿蔔花。
徐青青試著拿一塊送到朱棣嘴邊,對方果然才啃咬一口。
養尊處優的王爺,吃個蘿蔔還要人喂。
「怎麼樣,好吃嗎?」
如果燕王喜歡上了吃蘿蔔,他們就可以一起嘎巴脆,那以後她就不至於在燕王跟前吃了蘿蔔都要考慮自己是不是被鄙視了。
朱棣把蘿蔔咬進口后就蹙了下眉,然後拿詭異的眼神掃了一眼徐青青,慢慢咀嚼著嘴裡的東西,最終咽了下去。
徐青青真看不出來燕王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說不喜歡他也沒吐出來,說喜歡好像表情也不對。
不愧是以詭譎難懂而著稱的燕王,連吃個蘿蔔都讓人猜不透!
「王爺,沐大公子求見。」
沐景春?他怎麼又來了?
徐青青失神之際,順手就把手裡剩下的半個蘿蔔花丟進了嘴裡。
朱棣驀地看一眼徐青青,便輕咳了一聲,冷著臉垂眸飲茶。
徐青青正要從盤子里拿第二塊蘿蔔花吃,忽聽到朱棣的咳嗽聲,以為他在提醒自己見外人吃這個丟人,忙端著盤子到裡屋去避嫌。
沐景春匆匆進門拜見燕王,
「景春前天路過一茶戶家,發現其炒茶香味兒別有不同,討來嘗過之後,的確妙哉。思量著自己有幸在品茶的口味上跟王爺很相似,特來送一些孝敬王爺。」
沐景春說罷,就將茶葉呈上,請燕王品鑒。
朱棣打發人煮了茶,淺嘗一口,「尚可。」
沐景春笑起來,能得燕王『尚可』的評價已經很不錯了,他再度給朱棣躬身行禮。
朱棣睨他一眼,先冷著臉放下茶杯。
「景春今日來,其實還有一事想求王爺。」
徐青青躲在裡間豎著耳朵偷聽,一聽到沐景春居然開口求燕王,便好奇莫非劇情提早來了?再聽他果真提及了劉亞心,憐其身世凄苦,嘆其只因相貌類似通緝犯而遭人誤會和嫌棄,實屬冤枉。
這男主是在變相給她上眼藥呢?『遭人誤會和嫌棄』的『人』不正是說她?
「照你的意思,是本王與王妃欺負她了?」
「景春絕沒有此意,景春的意思是說她在道觀伺候晉王殿下的時候,遭了觀內許多道姑的欺辱。她們都因她長得像她們的十七師妹,便把她當成惡人一般看,甚至戲弄她掉進了茅坑。」
說到這裡,沐景春不禁就想起他第一次見劉亞心的時候。異常纖瘦的身子跌坐在河中,幾乎隨時可能被河水沖走,雙手拍打著水面,哭得梨花帶雨,委屈絕望至極。
朱棣復而端起茶,繼續喝起來。
沐景春見王爺還肯繼續喝自己送來的茶,曉得王爺已經把他的話聽了進去。
沐景春在心底暗暗鬆了口氣,馬上繼續道:「諸王之中唯有王爺靜淵有謀,最明事理不過,絕不會隨意草菅人命,故景春才敢斗膽來陳清誤會,請王爺憐憫於她。再說,若因一個小小卑賤的女子,污了王爺的名聲,著實不值當。」
朱棣輕笑一聲,目光柔和地看向沐景春,「如此說來,你倒是在為本王著想了?」
「願為王爺鞍前馬後。」沐景春卑恭地行禮。
「呵。」朱棣又輕笑一聲,眼裡的溫柔之色更盛一分。
徐青青聽到這裡,沒再聽到聲響。她又往門邊湊了湊,琢磨著倆人會不會在說什麼悄悄話?
朱棣掀開門帘,就看見徐青青手把著門框,使勁兒把左耳沖著外間的方向。
他抬手便揪住徐青青的耳朵。
「誒?」其實朱棣掀開門帘的那一刻,徐青青已經意識到被發現了,但反應遠不及朱棣快。
徐青青馬上護住自己被揪的耳朵,往後躲,豈料朱棣根本沒有撒手,這一拽疼得她冷吸口氣。
「你弄疼我了。」
「是你自己弄疼了你自己。」朱棣糾正罷了,鬆開手。
「別說的好像沒弄疼過我一樣。」
徐青青不服氣地反嘴嘟囔一句,轉身要走,突然被朱棣橫下來的胳膊擋住了去路。
「剛說什麼?」朱棣斜睨她。
「耳朵疼。」徐青青揉了揉耳朵,突然笑問朱棣,「沐景春來給劉亞心求情了,王爺應了他的請求沒有?」
朱棣繼續睨著徐青青,「你似乎絲毫不奇怪沐景春為何會給她求情?」
徐青青眨眨眼,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就被朱棣抓了漏洞。這男人的思路什麼時候能跟著她的問題走?
「反正他們都認識了,已不重要,我更關心後者。」徐青青再問朱棣,「聽他話里的意思,王爺曾派人追殺過劉亞心?」
既然劇情提前了,徐青青禁不住就琢磨了下劉靈秀這一次是怎麼得罪了燕王。莫非當初她在平安觀的時候,又不小心瞎走路撞破了燕王的小秘密?
「嗯。」朱棣應承一聲,審視徐青青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
徐青青嘆了口氣,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原書的慣性總是巨大。既然不管怎麼改變,最終的結果還在按照劇情走,那這次沐景春肯定求情成功了。
徐青青不感興趣了,興緻缺缺地要去廚房腌個蘿蔔舒緩一下心情,卻又被朱棣攔住了。
「王爺還有事?」徐青青不解。
朱棣輕笑一聲,用手捏住徐青青的下巴,突然附身壓了過來。徐青青嚇得全身一僵,待對方的臉龐擦過她的側臉,她又暗暗地鬆了口氣。
「倒說說,本王怎麼弄疼你了。」
徐青青鬆掉的那口氣,瞬間匯成更大的一口氣卡在胸口。
剛才她轉移話題成功,還以為燕王沒聽見或者不計較了,結果這事兒根本就沒過?
徐青青尷尬地咽了口唾沫,繼續對朱棣轉移話題:「王爺中午想吃什麼?我去給王爺做?」
朱棣聽了徐青青的話后,微挑起眉梢,突然笑起來。
徐青青很少見他笑得這麼沒有戾氣,竟有幾分溫柔感,讓她仿若見到了書生。
事實證明,她真的真的真的太異想天開了。
燕王的『溫柔笑』跟書生有截然本質上的不同。書生的笑只是單純的笑,沒什麼目的和攻擊力。而燕王的笑,那是充滿了算計和攻擊力。
並且,燕王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
王爺中午想吃什麼?吃你。
我去給王爺做?好,做弄疼你的事。
狗、燕、王、慘、無、人、道!
徐青青無力地趴在床上,抱著枕頭一動不動,沒精打采地盯著帳幔,眼神兒有點放空。
朱棣穿戴整齊后,坐在徐青青身邊。
修長的手劃過她鬢角的碎發,將其捋到了耳後,露出了徐青青白皙且弧度光滑的側臉。
「中午想吃什麼?」朱棣低聲問。
徐青青聽到朱棣把同樣的問題反拋給自己,更受刺激。狗燕王如果不是故意的她就跟他姓!徐青青轉過身去,用後腦勺對著朱棣。
「太累了,沒力氣吃。」
「本王喂你?」朱棣音調上揚。
徐青青嚴重感覺燕王的言語里充滿著對自己明晃晃地嘲笑。
不怪他嘲笑自己,徐青青自己也想嘲笑自己。當初是誰警告自己,不能再和燕王那個啥了?這才堅持了幾天,說崩就崩了。其實不崩也不大可能,狗男人把她準備的漂亮婢女都給弄死了。
朱棣見徐青青不回他,用手指彈了她粉嫩的耳朵一下,似故意問:「真弄疼你了?」
「哎呀,能不能別說了!」
徐青青用被子蒙住頭,往床榻裡頭拱了拱,爭取盡量離朱棣遠一點。
朱棣冷眼瞟她裹著被子像蛆蟲一樣在蠕動,已然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伶俐而識時務,愛耍小聰明來反抗,但該慫的時候必定慫。一旦有機會,她就會伸出她那條不太長的腿,去探河水的深淺。深了就馬上縮腳上岸,淺了就一定會趟過去。
重壓之下,依舊不肯認命,不失活潑,始終有自己的小掙扎。朱棣倒是欣賞她這點,所以在新婚之夜當她提出要求的時候,他應了,便是想看看,這小丫頭掙紮起來會有多逗人。
徐青青聽到朱棣離開的腳步聲,馬上探頭確認,見人真的走了,鬆口氣,舒展身體,在床上恣意地躺著。朦朦朧朧正有睡意襲來的時候,又有腳步聲傳來,一下就把她驚醒了。
徐青青聞到了飯香,接著就見朱棣端著一碗粥走到了床邊,竟真要喂她吃飯。
「我不——」餓!
話不及說完,朱棣已經用湯匙舀了一口粥,送到了徐青青的嘴邊。
王爺親自喂粥你吃不吃?
徐青青機械地張開嘴,見朱棣還要來第二下,她馬上坐起身,表示自己喝就成。
朱棣倒沒有強求,由著徐青青接住碗,兀自地喝粥。
「表現不錯,嘉勉。」朱棣道。
「咳咳——」
徐青青瞬間就把自己給嗆了,這狗男人不說話會死嗎!
徐青青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朱棣的注視下,把這一碗粥給吞了下去。
……
三日後,廬州。
沐景春風塵僕僕地趕回見劉靈秀,笑著告訴她以後都不必擔心了,「我已經跟燕王闡明情況,他不會再抓著你不放了。」
「真的?那燕王妃會不會生氣?回頭再讓燕王又改了主意?」劉靈秀驚喜之餘,還是有些擔憂,以徐青青的性格,她可未必那麼容易讓燕王放過自己。
「女人出嫁從夫,更不要說在皇家,男人向來說一不二。再者說,燕王的性子如何你還不清楚?他豈非會讓女人左右他的決斷。說不定以後如果燕王妃繼續針對你,王爺還會遷怒王妃不給他面子呢。王府的女人,若不能學會看人臉色,識時務些,太難生存下去了,即便是正妃也一樣。」
沐景春因而想到一人,他姨母家的表妹,當初待字閨中的時候,多剛烈果敢的性子,被選進晉王府做了夫人後,才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性情大變,只會乖乖地溫柔小意地服侍晉王,不敢再有半點造次。
劉靈秀則不禁想起自己當初伺候晉王的那段日子。
論起晉王那說一不二又肆意撒火的脾氣,十分難伺候。但晉王好歹有什麼情緒都會表現在臉上,開心就開心,生氣就生氣,至少能讓人揣摩明白,權且還能哄住。
而燕王就太讓人琢磨不透了,經常冷著一張臉,一雙眼瞧人的時候彷如射刀子,能把你的心剖開瞧個清楚。
想來五師姐那些自以為聰明伶俐的小算計,都不會逃過燕王的眼。而她為劉亞心的這個身份,晉王已經為她完美地擺平了,她現在就是一名無辜的良家女。
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若五師姐敢再三鬧騰,去請求燕王為她殺人滅口,反而會引起燕王的反感。畢竟天下間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娶進門的女人善良溫柔、賢惠乖巧,張口閉口要殺人的婦人勢必遭嫌。
更不要說如今還有沐景春幫自己求情,已經得了燕王的允諾。正所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王爺的一諾甚過千金,她現在實打實地安全了。
劉靈秀太開心了,提起裙子連忙下跪,感謝沐景春又一次救了自己。
「都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沐公子已經再三救我不知多少次了,我怕是湧出一片海來都不足以報答沐公子。但無論如何,請沐公子先受我這一拜。」劉靈秀說罷,便對沐景春磕了三個響頭。
「你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者說,我好歹也算是個當官的,見百姓無辜受冤,豈有袖手旁觀之理,這是我分內之事。」沐景春扶起劉靈秀之後,便問她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京城。」劉靈秀想為劉家當年的冤案平反。
「那正好,我們一路。」沐景春笑道,「你且休息,我去街上置辦些明日趕路的乾糧,回頭我們一起進京。」
「那就麻煩沐公子了。」劉靈秀再度道謝,抿嘴笑著目送沐景春離開后,就歡快地跳著步子回屋整理行李。
劉靈秀剛把柜子里的衣裳抱到床上,準備疊整齊,一把冰涼刀悄然抵在了脖頸之上……
半個時辰后,沐景春提滿了兩手吃食,笑著進院,喊道:「柳姑娘快來幫忙我拿一下!」
喊話之後,敞開的房門裡頭靜悄悄地,半晌不見有人出來。
「出去了?」沐景春納悶地走進屋,把東西都放在桌上,邊喊著劉姑娘邊走進了裡間。
白帳幔上濺滿了紅艷艷的血,榻上還有沒疊完的一堆衣裳,屍身就倒在床邊的地上,無頭,脖頸斷口處正有一大灘血以圓形的形狀向地面其它地方擴張。
女屍身著的正是劉姑娘剛才所穿的衣服,右手背虎口處有方形的黑胎記,這具無頭女屍確係為劉姑娘無疑。
就在他出門這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她竟然被人砍頭了!
到底是誰?
看這砍頭的刀法又准又狠,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偏偏這麼巧,就在他剛回來不久,而恰巧又出門的時候……
沐景春猛然意識到什麼,是燕王?現在細想起來,燕王在平安觀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準確地答應他的請求,卻故意模稜兩可地喝了他的茶,給他一個好態度,讓他誤以為他的意思是應下了。
他歡歡喜喜地跑回來找劉姑娘,反倒讓燕王的人剛好通過跟蹤他,尋到了劉姑娘,進而一刀取走了劉姑娘的首級。
是他害死了劉姑娘,害得她身首異處!
沐景春恨紅了眼睛,雙腿慢慢地彎曲,跪在了無頭女屍跟前。
……
徐青青采了一捧野菊花,正準備插在花瓶里裝飾一下屋子。丘福突然現身了,請她走一趟。
徐青青有好些日子沒見過丘福了,便閑聊問他前段時間是不是為王爺辦大事去了。
丘福默了下,「也不算全為王爺,也為王妃。」
「為我?」
徐青青略不解,直到她被丘福帶到那處被用來當做臨時刑房的屋子,看到刑具桌上所擺放的劉靈秀的首級,她才恍然明白過來丘福出去辦的事是什麼。
徐青青只看了那頭顱一眼,便立刻捂著嘴跑出去吐了。
「就這點見識?」
一方白帕遞了過來。
徐青青一面用帕子捂著嘴,一面看向正嘲笑她的朱棣,欲哭無淚。
「王爺,說一聲就好,真不用帶來我看。」
「怕你不信。」朱棣道。
「別人的話我可能會不信,但王爺的話我肯定信!」
徐青青還有點驚魂未定,朱棣的那雙手已經揉搓起她的耳朵了。
「本王的嘉勉可還滿意?」
原來他前幾天提及的『嘉勉』,就是指殺劉靈秀。
「滿意。」不能再滿意了!頭一次遇到『打一炮就換一條人命』的生意,真特么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