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號

頭號

朱棣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對於徐青青的回答並不在意,轉頭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

徐青青卻開始黏人了,跟著朱棣湊到桌案前,問他為何要派人殺劉靈秀。

朱棣淡然瞟一眼徐青青,意思很明顯:你問的是廢話。

徐青青樂了,非要追問:「王爺竟為了我對劉靈秀動手,還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好麻煩的。」

朱棣坐下來寫摺子,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因為他知道徐青青肯定還有后話沒說完。

「王爺是不是心悅我呀?」徐青青俏皮地躬身,故意眉眼含笑地看他。

朱棣提筆的手一頓,轉即將筆沾了沾墨,「心悅是什麼。」

「就是喜歡呀,就是我因你而快樂而快樂,因你憂傷而憂傷,見不到會想,也會患得患失,見到了就心跳加速,開心又緊張。王爺博覽群書,居然連心悅是什麼都不知道?」

「知此二字而已。」朱棣淡然道,垂眸繼續寫。

徐青青沒話說了。

燕王的意思在說,他知道心悅二字為何,但從來沒有體會到過心悅是什麼。簡言之,他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雖然這答案徐青青早就料到了,但沒有想到朱棣居然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回答了。好歹以夫妻的名義相處了這麼長時間,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按照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數量來計算,他們也算是有好幾百日恩的夫妻了。她連色相都犧牲了,居然沒能增添他對自己一點點的好感度。

本來還想著要是有點兒情分,她以後略還可以施展一下,逐漸實現得寸進尺的方針策略,拉低燕王的底線,讓自己越來越瀟洒,現在看來此法任重而道遠。

不過一點沒感情也有一點沒感情的好處,可以無情交易,冷漠談生意。

「王爺,那我們之前談的條件是不是可以恢復了?之前是我不對,惹王爺不高興。王爺就看在我最近表現挺好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一定會更加努力,不給王爺拖後腿。」

徐青青像個犯錯的學生一樣,在朱棣跟前立正站好,嚴肅認真地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檢討。

朱棣的筆尖兒一下戳到了奏摺上,半篇漂亮的清雋小楷就此白寫了。

徐青青見狀,馬上找借口告退。

朱棣看一眼那眨眼間就一溜煙跑沒了的身影,把摺子丟進銅盆里用火焚毀。

丘福馬上取來了空摺子放在桌上,卻發現王爺不寫了,拿了一本書,直接半卧在榻上很閑逸地看起來。

王爺若準備做一件事,從來不會因為被突然打斷而不做,除非他本來就不想做……

丘福突然領悟到了什麼,想想剛才被嚇跑的燕王妃,不禁有點可憐她。燕王妃怕是永遠都不會知道,剛剛那一下她被王爺算計了。

或許大概可能這就是他們夫妻間的情趣,反正他不懂。

大家放鵝已經有一陣子了,這鵝喂得好養得好,自然也都愛下蛋,於是這些天便攢了不少鵝蛋。

徐青青決定帶領三位王爺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腌鵝蛋。

秦王和晉王一開始是拒絕的,放鵝放牛這種事情好歹屬於務農,已經夠他們表現『吃苦』了。腌鵝蛋這種細緻的小活,都是婦人來做,歸屬於廚房雜務,他們幾個乃堂堂王爺,這種事兒幹了又不得名,幹嘛要做。

「眼看著要入冬了,再過兩個月就快過年了。回頭王爺們進京過年的時候,拿著自己腌制的咸鵝蛋孝敬父皇母后,豈會不得讚美?而且我可以保證用我的辦法腌制的咸鵝蛋,一定比一般人家的好吃,個個出油噴香卻不會鹹得齁人。」

秦王和晉王便被徐青青說動了心思,隨後算上燕王一起,三人各自分工,把鵝蛋洗乾淨晾乾,泡酒後,再混著五香粉的鹽里滾一圈,曬三日後入壇存放。

半個月後,咸鵝蛋剛剛好。

清晨一碗白米粥,配著芝麻餅,把新鮮煮好的咸鵝蛋切一兩半,露出中間大而流油的鹹蛋黃,就這麼簡簡單單地吃,便會特別香。

再加上這是自己勞動得來的成果,就更加意義不同了。秦王和晉王為了肯定自己腌制鵝蛋的美味,特意都多喝了一碗粥。

二人已經開始算著還有多久日子能到過年,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把咸鵝蛋獻給父皇和母后了。

徐青青覺得只放鵝放牛還不足以體驗到普通百姓的疾苦,更該讓他們了解到掙錢的不易。

入冬后,徐青青偶爾會讓王爺們去鳳陽城那處備好的舊民宅里住,就是那間當初被晉王『捉姦』的破宅院。

晉王再來這裡的時候,還故意躲了朱棣一陣兒。倒不是因為他做壞事愧疚了,不好意思見朱棣,而是因為觸景傷情想起正是因為自己當初的蠢,害得他的寶庫都空虛了,他肉疼!

王爺們來此暫住,目的就是負責把腌制好的兩筐咸鵝蛋賣掉。不許使用特權,只能像普通百姓一樣在街邊擺攤,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賣蛋。

三位王爺起初誰都放不下架子,在瑟瑟寒風中站了一天,最終憑晉王的美貌賣了二十個。

第二日卻是一個都沒賣出去。

如此又過了三天,堪堪才賣出去五十個。但他們要負責賣掉的咸鵝蛋足有兩大筐六百個。按照這速度,他們大概要賣到過年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天天要在寒風中站著,每天還只能拿自己賣鵝蛋的錢買菜吃飯,太艱難了。

「四弟,你媳婦兒太狠了,這都過去多少天了,也沒見她露一面。就算不關心我們倆,來看看你也是應該的。」

朱棡不想這麼熬下去,當然要把主意打在徐青青身上。

這四弟妹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挺識時務的,怎麼一到執行帝后命令的時候這麼死板?

朱棣一聲不吭,只在鵝卵筐前當一根最合格的柱子。

朱棡氣得沒法了,私下裡悄悄地跟秦王朱樉商議,權且先冒用四弟的名義把四弟妹招來再說。

人來了就好辦,她總不至於不給兩位兄長面子。

徐青青於次日中午抵達,聽了兩位王爺的抱怨后,不禁失笑。

「找對了方法,就是最輕鬆不過的活計。」

「四弟妹你可別吹,富貴人家不吃這個,普通人家大多都自己做了,哪會特意買你的。既然你說是最輕鬆不過的活計,那你就賣一筐給我們看看。」

「行!那我若賣出去了,可有什麼獎勵?」徐青青反問。

「哎,四弟,你看你媳婦,鑽進錢眼裡了吧?」朱棡扭頭質問朱棣,他的錢都被他媳婦給坑光了,這還要錢呢!

朱樉忙阻攔:「唉,可不能這麼說,豈能有讓四弟妹白幫忙的道理。這拜師請教,本就該送上束脩。」

能用錢換來的,那都不叫事兒。

朱樉馬上向徐青青表示他有一塊很好的翡翠料子,個大,夠綠,成色佳,難得這塊極品料還沒被製成物件,得了它憑自己以後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了。

「多謝二哥,還是二哥大方!」徐青青笑著拍了馬屁,便特意瞟了一眼朱棡,大有嫌棄他窮的意思。

朱棡摸了摸鼻子,心虛又不爽,卻也無可奈何。不過他倒是要好好看看,徐青青會怎麼把一大筐足有三百個鵝蛋在半天時間內都給賣出去。

若賣不出去,他一定掐著腰,巨大聲嘲笑她一通。

這些鵝蛋都已經提前煮熟了,徐青青選了三個蛋磕開,把三分之一的蛋清剝掉,將鵝蛋黃顯出來,便小提著一小筐五十個鵝蛋出門。

出了巷子后,徐輕輕就按照自己的記憶朝鳳陽城驛站去。但走到岔路后,她有點兒不認路,不知該走左邊的還是在走右邊的。

「這邊。」

朱棣突然朝右走。

徐青青莫名其妙地跟上了,走了一段距離之後,看到幾間她熟悉的鋪子,徐青青才確定自己沒有走錯。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朱棡不解地問。

「驛站。」

抵達驛站門口,徐青青擺了鵝蛋,見到有往來的外地人,便問他們是否需要咸鵝蛋,還將把扒好的咸鵝蛋給他們看。

「趕路只吃乾糧多沒滋味,這些東西帶著油香,放著也不會壞,隨吃隨取,還有滋味,再合適不過。」

幾個趕路的外地人發現這鵝蛋看起來確實不錯,有了興趣,試著買了兩個。剛好有才抵達驛站叫了飯吃的,趁機磕碎一個鵝蛋嘗了嘗,果然發現味道很好,居然比菜還要香,趕緊再追加多買了些。

買的人多了,來問的人也就多了,好奇來湊熱鬧的人也不少。

「她這蛋是煮好的,可以現吃,黃又大又香!出門趕路的買兩個肯定不會錯!」

驛站這條街周遭還有不少客棧,都以出遠門的外地人居多。徐青青一小筐蛋買完了以後,再續上。得力於鳳陽城夠繁榮,小半天的時間三百個鵝蛋終於賣出去了。

牛皮沒有吹大,她的極品翡翠料到手了。

臨走前,徐香香美滋滋的囑咐三位王爺繼續再接再厲。今天她雖然賣出去三百個蛋,卻不能算在他們的功勞之內,他們還是需要另外再賣三百個。

朱樉一聽這話後悔了,那他豈不是白搭一塊翡翠料?

「二哥,可不是這個理兒。今兒賣出去的咸鵝蛋必留口碑,明日你們再去老地方賣,定然就好賣了。」徐青青解釋道。

朱樉一想是這樣,那邊有親軍看著,他們若落得個靠女人幫忙的名頭反倒更不好聽,還是自己賣好。

徐青青單獨跟朱棣說了兩句話。

「王爺一開始就知道我要去驛站。既然早想到了,怎生這些日子還跟著他們在寒風中站著?」徐青青很疑惑。

「行高於人,風必摧之。」

諸王在鳳陽的表現每月都會上報給皇帝,皇帝草根出身,平常閑來無事就喜歡跟臣子們聊這些。如今這一樁賣咸鵝蛋的事,別看是小事,在很多讀書人眼裡卻是可以上升到品行、辦事能力的大事。

按照晉王那小心眼的性子,確實會計較。

但如果此事換她這個在鄉野長大的女子來做,反倒不一樣了。因為出身不同,性別不同,就沒有了可比性。而且皇帝也不會隨便在臣子們面前,閑來無事談論自己的兒媳婦怎麼樣,因此也不會造成影響。

徐青青回觀后,被楚秋急急地拉到會客堂內。

堂內地中央跪著一男子,年紀三十多歲,穿著綾羅直。

「這位是公輸木匠的二叔。」楚秋介紹道。

徐青青略明白了,請他起身。

「小人冒犯,請王妃恕罪!但小人實在沒辦法了,陵兒他有危險,小人不得不來求王妃。」公輸鳴抖著手呈上一張紙。

楚秋接過來,再遞給徐青青。

「若想救人,五日後令徐仙人來瑤山飛花亭一見。遲來一日,或多帶一人,一根手指,砍光為止。」

信上的字跡為深紅色,從成色和味道上來辨別,確係為血書。

瑤山飛花亭為鳳陽城外一處賞梅勝地,山上遍是梅花,山頂有一大涼亭名為飛花亭。相傳是前朝某富商為討一位為飛花的名妓所建,具體情況已不可考,如今只余美景供大家欣賞了。

楚秋告知徐青青,公輸鳴在來平安觀之前,並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已經是燕王妃。只是之前公輸陵在家的時候,總是茶不思飯不香,問及時聽他提及平安觀的徐仙人。公輸鳴便以為他的大侄子只是因心繫上了一位出家人,才會得此相思病。此番不得已找來,得知徐仙人就是燕王妃后,嚇得就像現在這樣跪在地上起不來了。

「何時的事?」

「三天前,還剩下兩天時間。」公輸鳴忙道。

「回吧。」徐青青把血書攥在手裡,淡淡瞟一眼公輸鳴,就冷言把人打發了。

公輸鳴流淚道:「我們公輸家靠得就是精巧的手藝活兒,一雙手比什麼都重要。陵兒是我們公輸家未來的族長,平日里傷一下手指那都跟要了命一樣,如今竟、竟……求王妃,救救草民可憐的大侄子!」

「放肆,這種事兒豈能亂求!你這不是污衊我們王妃么,若被外人聽著了,我們王妃的名聲還要不要了!」碧螺厲聲叱責道。

公輸鳴愣了下,也反應過來這般說確實不合適。他一開始來求人還抱著一線希望,覺得出家人會有慈悲之心,或許會出手相助。可現在是燕王妃了,確實啊,這身份太不合適,讓人家怎麼幫。

公輸鳴忙磕頭賠罪,保證此事他絕不會外傳去亂講。

「草民太慌了,真的沒辦法了,卻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陵兒弄死……」公輸鳴痛哭流涕地給徐青青磕頭,咚咚聲極響,才不過幾下額頭就磕破了。

「人我雖不能救,但我有一出路可指給你。」

……

隔日,三位王爺終於賣完了咸鵝蛋,返回平安觀。

朱棡掂量著賣蛋剩下的錢,跟朱棣和朱樉講明白:「誰都別跟我搶,這錢我要留一輩子。」

「好歹分我一文。」朱樉也覺得挺有珍存意義的。

朱棡果真只分給朱樉一文,想了想也分給朱棣一文。

「公平分好了!本王要去沐浴了!」朱棡說罷,就瀟洒地走了。

朱樉也要好生休息一下,邀請朱棣:「一起喝點酒?」

「不了。」朱棣看眼西邊。

朱樉恍然大悟地笑起來,「我倒忘了,四弟還有人急著要去問候呢,快去吧。」

朱棣冷著臉回房,見到徐青青后,他便斜眸看了一眼丘福。丘福立刻代為打發走屋內所有人,並將門關嚴。

徐青青一臉疑惑地看著步步靠近的朱棣,下意識地往窗邊退。這舉動完全出於本能,即便她知道自己就算反應機敏,能跳窗跑了,外頭那些侍衛也不會讓她成功溜走。再說燕王會武,應該不大可能會讓她成功跳窗。

徐青青一直被逼到了牆邊。

「想去哪兒?」

「哪也不去,這不是被王爺嚇得么。」徐青青實話實說,反正也被對方看出來了。

「你好大的膽子。」朱棣微微傾斜身體,保持雙眼與徐青青平齊。

徐青青馬上斜眼去瞧別的地方,以避免被對方眼神氣勢殺到。

論對付燕王的經驗,她略有一點點小心得。

「不知王爺在指哪件事?」徐青青試探問。

「哪件?」朱棣哼笑,「這麼說還不止一件?」

「沒有沒有,我就是怕自己平常馬馬虎虎,無意間做了什麼小事冒犯了王爺,不過應該是除了那一件沒有別的事了。」徐青青忙道。

朱棣安靜地看她,自然在等她的解釋。

徐青青眨眨眼,「這婚前的事王爺都清楚,公輸陵他二叔一來求我,我立刻就想到王爺塊,把人打發了過去。因為我知道王爺肯定會想幫忙,把公輸木匠救出來。」

「哦?」朱棣把手放在了徐青青的耳朵上。

徐青青心裡一抖,狗王爺不會是揪耳朵揪上癮了吧?

「王爺當初選擇繼續住在道觀,還故意經常與公輸陵來往,便不難推測出王爺想拉攏公輸陵這樣的人才到自己的麾下。」

「那你不想救公輸陵?」朱棣再問。

「想啊,」徐青青應承之後,見朱棣的臉色都快結成冰了,補充解釋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能救就救唄。但如果王爺和公輸陵掉進水裡,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王爺。」

不然她就算先把公輸陵救出來,按照大明律法,對親王落水見死不救,屬大不敬之罪,他們倆還是都得死,甚至連絞刑留個全屍的機會都沒有,必須砍頭身首異處。

朱棣從徐青青耳上的頭髮里捏出一片梅花瓣,旋即坐在桌旁,發現了桌上有備好的紅棗薑茶,正熱著。

徐青青笑著湊過來,「特意給王爺準備的,天寒濕氣重,喝點對身體有好處。」

早知道他今天回來,會來質問她,這紅棗薑茶就是專門用來減除怒火的武器

朱棣飲了一口。

「那王爺打算救他么?」徐青青問。

「不救。」朱棣答得乾脆。

徐青青才不信朱棣這話,想問清楚又不好再問,她怕問多了引得朱棣懷疑她和公輸陵之間真有什麼。既然朱棣當初願意屈尊偽裝成他最不喜歡的書生,也一定要跟公輸陵打好關係。徐青青就知道朱棣肯定會珍惜公輸陵這個人才,不會讓他輕易死。

再說這公輸鳴所給的血書,漏洞太大,以至於徐青青想忽視都沒有辦法。

竟約在梅花爛漫象徵男女感情之地的瑤山飛花亭,還要她一個人赴約。對方若明知她是燕王的身份,卻還這樣寫信要求,分明是故意想毀她名聲,意圖在男女事情方面構陷她。

越是這樣她越不能上當,並且還要避開這層關係,坦率地告知朱棣。儘管這難免還是會讓小心眼的燕王感到不快,但這點震動比起隱瞞之後被發現的驚天動地,根本不值一提。

徐青青把血書找出來遞給朱棣。

朱棣見這血書被隨手搓成一團,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人王爺可以不救,但這故意給我寫血書,拿這種話算計我,意圖給王爺頭上添點綠的人,王爺可不能放過。」

徐青青嚴肅建議朱棣狠狠對付寫信的人,這在本質上其實跟救公輸陵沒什麼兩樣,只是在表達方式上燕王更舒服一些罷了。

只要目的能達到,徐青青不介意用一些迂迴的手段

「這是你的仇家,想攛掇本王來對付,要拿出點誠意。」

朱棣不為所動,他早就看穿了徐青青的小伎倆。不過她既然知道避諱,至少說明她能端正認識到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

徐青青聽到這話打了個激靈,忽然意識到了一點。

「對啊,這賊人雖然抓了公輸陵,但顯然在針對我,是我的仇家。可我的仇家已經死了,還會是誰?」

敢對付她的仇家就只有劉靈秀,其他人還不夠條件做這種事來對付她。

但她與公輸陵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曉得拿公輸陵的身份來威脅她的人,除了道觀里的同門師姐妹們,就只剩下從公輸陵口中得知內情的人。

在這種封建環境下,未婚男女之間的情愫本就恥於開口,更不要說她已嫁為人婦。公輸陵從不曾跟她確定過關係,以他的品性,不可能隨意跟人宣揚這種事,除了對最親密的家人。

朱棣與徐青青的對視的過程中,領悟了徐青青對劉靈秀死亡的質疑。

「是誰說不看也信,如今又不信。」

「信,我就是確認一下,排除一切可能。」徐青青趕緊解釋道。

朱棣嗤笑一聲,覺得徐青青在說廢話。若早信了,她何須再確認?當時真該讓她對著劉靈秀的首級,仔仔細細地看滿一炷香的時間,讓她徹底信透了。

「沐景春,」徐青青突然吐出這個名字,問朱棣,「王爺跟他可還依舊是朋友?」

「朋友是什麼。」朱棣語氣不是反問,而是陳述。

得了,徐青青明白了。

這口氣就跟當初他回自己『喜歡是什麼』一樣的。

狗燕王冷血無情,不管對女人還是對朋友都一視同仁,好樣的!

「去瑤山。」

徐青青忽然聽說朱棣竟然要帶自己去瑤山,愣住了,「不是說不去救人了么?」

「賞景。」朱棣率先出門了。

徐青青趕緊穿戴好,匆匆趕來的時候,朱棣早已披著紅狐領玄色斗篷,颯爽地騎在馬上,脊背過於端直,恍似嫌棄了凡世塵俗,欲乘風歸至天上去。

騎個馬還裝帥,你可真能上天了。

徐青青心裡默默吐槽一嘴,也騎上馬,便隨燕王一路疾馳至瑤山。

燕王帶著足有三十名侍衛上山,山下另有二十多名親軍守衛。

瞧這架勢,王爺確實是來看風景的,按照綁匪的計算手法去砍公輸陵的手指的話,那現在他們要砍掉公輸陵五十多根手指了。

快至山頂飛花亭的時候,侍衛們分散開來,先排查搜索,預備確認安全無虞后,再請王爺王妃繼續向前。

朱棣卻直接拉住了徐青青的手,徑直往山上走,隨即抵達飛花亭。

居高臨下,漫山的紅梅盡收眼底,鮮艷奪目,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徐青青環顧一圈,正以為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侍衛就押著身著青色斗篷的公輸陵來了。

公輸陵本還有些慌張,想要反抗,隨即見到立在涼亭內的燕王和徐青青,就愣住了。

一個身穿紅狐領子玄斗篷,一個穿著白狐領子淡粉斗篷。

男的清貴雍容,高出人表。女的清麗娉婷,貞慧伶俐。

只消一眼,便讓人在心裡立刻映出一句話:一對璧人。

公輸陵隨即低下頭去,在侍衛的提醒下,跪地對二人請禮。

徐青青特意觀察了公輸陵的手指,十根都在。雖然知道他應該沒有性命危險,但是在確認他安全的這一刻,徐青青還是暗暗鬆了口氣。

「你沒事就好。」徐青青嘆道。

公輸陵不解:「草民有事?」

「你來此地的緣由為何?」丘福等人都意識到其中似有誤會,馬上問他。

公輸陵蹙眉,默不作聲。

朱棣將血書親自遞給了公輸陵。

公輸陵見了上頭的內容后嚇了一跳,忙問:「莫非王爺王妃來此,是為了救草民?」

公輸陵知道信上的內容干係重大,忙跪地表示定是有宵小之徒故意設套算計他和燕王妃。

「不瞞王爺,草民也收到一封信,信上也有人要挾草民,若不隻身一人來此赴約,王妃便會有性命之憂。」公輸陵太不擅長說謊了,他解釋的時候話語有些虛浮,讓人一聽就能分辨出來裡面有撒謊的成分。

徐青青暗觀一眼朱棣的臉色,見他並無特別異常,心稍微穩了些。

「信呢?」朱棣問。

公輸陵愣住,說話聲更虛浮了:「被草民燒了,事關重大,草民不想讓不相干的看到,白白污了王妃的名聲。」

燒了才是欲蓋彌彰,什麼人都不通知只身前來的行為,更是說不清了。

徐青青此刻大概猜到信上會是什麼內容了。應該是有人以她的名義寫信給的公輸陵,大概說了些什麼她愛慕他,如果見不到他,她會絕望要尋死之類的話。公輸陵一定是害怕她有生命危險,這才會冒險隻身來赴約。

不然以公輸陵的單純程度和禮儀修養,他決不可能在她嫁為婦人之後,干出這樣出格的事,而且還出於安全考慮先把信給燒了。

徐青青再暗暗觀察一眼朱棣的臉色,好像依舊沒有什麼異常?

朱棣冷淡地瞟一眼公輸陵,聲音更淡:「你走吧。」

公輸陵應承之後,欲告退,但他退了幾步之後,突然跪在地上,向朱棣磕頭。

「王爺之前和草民談的事,草民已經想好了,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徐青青小小地吃驚了一下,她深知公輸陵有多麼不想跟官家打交道,他現在突然改主意應下,不得不讓徐青青多想,覺得他是為了自己才會如此。

顯然因為今天鬧出的這一樁烏龍,燕王不清不楚的冷淡態度,讓他心裡沒底了,故才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卻不是為了保全他自己。他是想通過表達效忠燕王的方式,來試圖證明他們之間的清白。

其實徐青青很想告訴公輸陵,她夠機靈,很安全,他完全不必這樣犧牲自己。但這些話在現在的這種場合,根本不合適說出口。

瑟瑟寒風吹過,幽幽梅香襲來,聞香人卻各懷心思。

突然,星星點點的白從天而降,越來越大,變成了漫天飛舞的雪花。

潔白的雪紛紛揚揚地落於紅梅林之中,一紅一白的強烈對比,令景色更加美不勝收。

「很好。」

片刻沉寂之後,朱棣應聲。

朱棣命公輸陵即刻啟程前往他北平藩地,負責改建燕王府邸,他要在半年後看到一張讓他能八分滿意的圖紙。

公輸陵應承,隨即告退。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徐青青,再度行禮的時候更恭謹一分。

「保重。」徐青青道。

這回即便有朱棣的注視,她也不管了。在公輸陵離開后,她便飛快地下山,命人去把公輸鳴給她捉過來。

這件事跟公輸鳴絕對脫不了干係,定然是他將消息傳給了什麼人,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早派人去了。」朱棣道。

徐青青回看一眼朱棣,沒吭聲,默然騎上馬。歸觀后,她便忙著張羅年關獻給帝后的禮物,一連三日都沒有主動跟朱棣說話。

但徐青青發現了,她不管是否跟朱棣說話,人家好像都不在意。每日依舊如常來她房中休息,該喝茶就喝茶,該睡覺就睡覺,安靜對他來說似乎是一種享受,一天甚至可以順利看完兩本書。

徐青青觀察過,以前朱棣在她這裡最多一天就看一本。這麼說來,她還吵著他了?

徐青青憋不住了,趁著丘福隨朱棣一道來的時候,召來丘福質問:「不是說早就去抓公輸鳴了么,這怎麼過了三天還沒抓到?」

丘福詫異,他懵呆地望一眼那便正更衣的王爺,不知該講還是不講。

最終在徐青青的嚴厲注視下,他不得不道了一句:「王爺沒告訴王妃?」

丘福此言的含義很明顯:有什麼事兒請問王爺,屬下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小夫妻吵架可千萬不要連累屬下這個無辜者。

「這種小事哪用王爺操心,你跟我說就是。」徐青青傻了才會去問朱棣。

「這……」

丘福一臉為難,他不是不能說,他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一旦說了,王爺卻不喜他說,那他就倒霉了。王爺說不定還會因為他只顧著聽從王妃的話,而把『叛徒』的帽子扣在他頭上。

「你說不說?」徐青青故意提高音量,但這話卻不是說給丘福聽的,她知道丘福夾在中間為難,不可能去違背燕王的話,她其實是凶給朱棣聽的。

「下去。」

朱棣淡淡一聲吩咐,丘福如臨大赦,馬上鏗鏘地應承,逃似得地退下。

走之前還很識趣地把門關嚴,另打發走要進門伺候的丫鬟們都,似乎已然在為徐青青跟燕王的吵架做好準備了。

徐青青隨便扯起一本醫書立在跟前,擋住自己臉,假裝在看書。

朱棣將書拿起。

「幹嘛?」徐青青立刻炸毛。

「反了。」朱棣將醫術正過來后,重新立在徐青青面前,卻因為沒立穩,書直接扣在了徐青青的臉上。

「人死了,被滅口。」

徐青青抓著書的手頓了下。

「不必內疚,他本就逃不出本王的掌心。」朱棣淡淡再道。

徐青青把臉上的書抓下來,問朱棣何意。

「前兩日,公輸鳴曾主理建造的一座御賜寺院塌了一間房,此事說大可大,要株連的。」

徐青青有所領悟,就算不鬧出血書的事兒來,公輸陵為了保住公輸家,也一定會答應朱棣的要求。

狗燕王太壞了!

徐青青:「那公輸鳴到底因何而亡?」

「弩箭所傷,中毒而死,與上次刺殺我的毒箭一樣。」朱棣道。

「廖寒霜?」徐青青驚訝。

「公輸家在江湖上很有名聲,公輸鳴品性略有不端,有很多酒肉朋友,極可能由此被江湖人探到了消息,報與了廖寒霜,進而被他們加以利用。」朱棣解釋道。

徐青青動了動眼珠兒,大概想明白怎麼回事了。

劉靈秀死了,迫使男主沐景春黑化了,第一女配廖寒霜一定已經遇到了沐景春。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加之廖寒霜本就容易對男主產生好感。二人合作后一起想辦法對付她,可能性很大。

以男主腹黑的性子,他斷然不會擅自出手,留下證據。而且男主有他自己要遵守的道義之心,他可能會殺人,但絕不會真用砍人手指這種下三濫方法去折磨人。

這次使計利用公輸陵來誣陷她,玩一招殺人不見血,根像是他的行事風格。

「那王爺該感謝我。」徐青青嘆口氣。

朱棣:「怎麼講?」

「這還不夠明顯么,現在他們已經把刺殺王爺的事暫且排到後頭了,主要先殺我。瑤山梅林那一招,就是想讓王爺當場捉姦,怒極殺掉公輸陵,我肯定也不會有好下場。如此死了人總要給個合理的解釋,事情就掩蓋不住了,傳出花兒來都不奇怪。」

徐青青停頓了下,接著道:「王爺當初就不該算計著非要娶我,看看,現在落下多少麻煩?」

徐青青想趁機讓燕王承認自己當初的行為有多錯誤,這樣他很可能就會答應恢復之前的條件了。

「你不是麻煩。」

徐青青忽然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一下,有點期待下文。

燕王是不是要準備說點什麼安慰她或令她感動的話了?

「至少擋在了本王前頭。」朱棣接著道。

徐青青:「……」

刺客把她列為頭號刺殺對象,狗男人居然真的在慶幸!

這種實話你不說出口能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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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被迫營業母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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