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
徐青青安慰徐達不必急於這一時半刻,若被胡惟庸激怒反而容易中了他的計。
「仇早晚要報,但如今他風頭正盛,當避其鋒芒。爹爹別再覺得與陛下交情深厚,便可無話不說。君臣之間再親厚,能親過父子?如今連太子殿下都不敢隨便參他。」
謝氏忙應和徐青青的話,勸徐達切莫再衝動。
徐達應承,「這道理為父自然懂,這幾月都懶得理他。但這次他故意拿妙書的婚事作筏子,著實噁心,叫人氣憤!」
謝氏蹙眉:「經他這麼大張旗鼓一鬧,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胡大公子欲納妙書為妾。便是我們果斷拒了他,怕是也沒人敢冒著得罪胡家的風險敢娶妙書了,以後的婚事怕是難了。」
謝氏雖每每見到徐妙書,便想起她母親的所作所為,實難以平常心待她。但該懂的道理她都通透,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且這孩子還是她疼愛過十多年的人,付出過的感情不可能那麼容易收回。
說句不好聽的話,便是養條狗都會有感情,更何況徐妙書並不是沒良心的姑娘。不願見她歸不願見,但她跟蔡老夫人一樣都希望徐妙書能有個好歸宿,更況且這還關乎到魏國公府的臉面。
徐達突然想起一件更要緊的事,問起了昨日的刺殺。
徐青青便簡單講明經過,讓他們不必擔心,一旦事兒都沒有。
「幸好燕王及時出手,不然……」謝氏紅了眼睛,提到燕王便感激不已。
「娘,沒他我也不會遭刺殺了。」
徐青青可感激不起來,特別是經過昨晚那麼長時間的折騰,便是有感激之情,她也已經『以身相許』報恩完畢,清賬了。
「你這孩子可不能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不過也是這個道理。」謝氏假意訓斥真贊同,「但你卻不能怨王爺,既然嫁了他,做妻子的便該當體恤自己的丈夫。」
徐青青嘴上敷衍應承,心裡絕不苟同。分明她才是最可憐需要被體恤的那個!
「對了,像碧月這樣的丫鬟府里還有么?」徐青青問。
謝氏有幾分驚訝,「你可真是神算了,確還有一個。當初她跟碧月碧花一同進府,管家存了私心,想留她給自家兒子做媳婦兒,遂把人安排去了廚房。可這丫鬟卻不安分,轉頭就尋了機會勾引你大哥,若非你大嫂及時發現,早就成事了。夫妻倆鬧歸鬧,你嫂子卻怕丟了你大哥的面子,沒把這事兒說出去,後來老爺徹查這些丫鬟的身世,被你嫂子知悉后才道出此事來。」
「如今人在哪兒?」徐青青再問。
「還在柴房裡關著呢,若能查出她跟胡惟庸有干係,便是個人證。」徐達道。
「胡惟庸若有心做安插細作進魏國公府,不大可能會留下把柄讓爹爹抓。不然他明目張胆縱橫囂張至今這麼久,豈會一直屹立不倒?」徐青青讓徐達斷了從此處尋證據的念想。
「行,回頭就處置了她。」徐達恨恨道,他最近真的被氣狠了,急需一處地方來發泄,弄死這丫頭也不錯。
「女兒可不是這意思,女兒是想讓爹爹認她做養女。」
徐達和謝氏同時愣了,驚詫不解地看向徐青青。他們很想知道是不是他們耳朵不好使聽錯了,又或是他們的寶貝女兒瘋了,竟說出這種話。
徐達隨後才反應過來了,拍著大腿哈哈笑起來,直嘆徐青青聰明,他可真有一個好女兒。
謝氏卻沒反應過來,一臉疑惑不解地望著他們父女二人,讓他們快些給自己解惑。
……
許青青留在魏國公府用過午飯後,又嘮了一會兒家常便準備回府。
告別的時候,她遠遠地瞧見瞧見徐妙書的丫鬟在牆邊窺視,似有事兒要講,卻又躊躇不敢上前,許是怕冒犯了。
徐青青這次回來沒看到徐妙書,蔡老夫人告知說這兩日徐妙書在為她抄經祈福,見不得外人。徐青青猜到這話八成可能是借口,但是想想蔡老夫人向來疼愛徐妙書,肯定不會害她,遂就沒有多問。
如今人既然出現了,想來還是有話要說,徐青青便將那丫鬟叫來。
蔡老夫人見狀欲阻攔,被徐青青便故意感慨一句。
「我是外人,竟見不得她了。」
「王妃千萬不要誤會,我之所以找借口那般說,其實是怕那丫頭魔怔,冒犯了王妃。」
蔡老夫人嘆口氣,她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大孫女能幫徐妙書一把,但她斷然不敢厚臉皮去主動提這種要求。她當初硬留下徐妙書的決定,已經給謝氏添堵了,難得兒媳婦不計較,大孫女被認回來之後也沒太計較過。她雖是徐家的老夫人,是輩分最高的長輩,可也不能倚老賣老,得寸進尺了。
徐青青拍拍蔡老夫人的手,「祖母的心思我明白,沒事的。祖母只管回去歇著,我去看她一眼就走,那麻煩事兒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祖母且等幾日,便會有好戲看了。」
蔡老夫人一聽這話,開心不已,忙問徐青青是什麼法子。徐青青看看周圍這一眾送行的人,對蔡老夫人微微搖了搖頭。
蔡老夫人當即明白這事兒還不能讓太多人知道,總歸有了解決辦法就讓人放心了。
「我一個老婆子精力不濟,也就不多問了,且聽王妃的,過幾日看戲就是。」
徐青青剛進徐妙書的寢房,忽有一身著白衣披頭散髮的女人撲了過來,她臉色蒼白,偏一張嘴塗得血紅。
「大妹妹!嗚嗚……」
熟悉的哭聲,徐青青從凌亂的雞窩頭下仔細分辨出了徐妙書的五官。
這忽然一下子還真把人嚇一跳,難怪蔡老夫人不願意讓她見徐妙書。
「大妹妹,我不想嫁給胡安做妾,你帶我去平安觀好不好,讓我做道姑去。」徐妙書嚶嚶哭著,淚珠兒果然跟穿了線的珍珠似得往下掉。
「倒也不是不可,但你這般模樣是怎麼回事?」徐青青有點想去洗眼睛。
「日子沒奔頭了,還梳發作甚。」
「那你塗什麼紅唇?」徐青青再問。
「丫鬟說我氣色不好,會嚇到別人。」徐妙書低頭抽泣時,頭頂的雞窩就跟著一顫一顫的。
「這樣就不嚇人了?」徐青青令徐妙書坐在銅鏡前,好生照一照自己,讓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對鏡看自己一盞茶的時間。
「做到了,我就幫你去平安觀。」
徐妙書就盯著銅鏡看自己,起初還挺安靜,看得越久哭得越凶,最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趕緊跟徐青青道歉。
「對不起。」
「為何道歉?」徐青青凝眸看她,目光平靜至極,這架勢倒有幾分像燕王,令被看者心裡很容易慌神兒。
徐妙書知道徐青青看穿了自己,這才支支吾吾地說實話:「我是故意裝成這樣的,我怕爹娘還有祖母最後沒辦法了,真的會把我給了胡安。如果我這副樣子傳出去,被胡安知到了,他肯定就沒心思納我了。」
「你就是瘋成一條狗,只要頂著魏國公養女的頭銜,他都不會改主意。趕緊把自己拾掇乾淨了,你這個樣子可把祖母給嚇壞了,都不敢讓我見你。再說你如果真有發瘋的名聲傳出去,今後可真難嫁給好人家了。」
徐妙書馬上聽話去收拾,再出來的時候,換了一身淡粉色裙裳,頭髮也梳理好了,人瞬間精神好看了很多,不過仍能看出她面色憔悴,可見這些日子她沒少因為胡安的事兒受折磨。
「放心,有我在,你嫁不過去。實在不行,就真收你去平安觀當道姑去。」徐青青道。
「嗯。」徐妙書乖乖點頭應承,想想若有了這個保證,她倒也沒什麼好怕的。
其實她不怕出家,她是怕不知去什麼地方出家,那裡是否有合得來的人,一旦那些人不喜歡自己怎麼辦。但平安觀不一樣,知根知底兒,早聽說那裡的道姑們都好,而且看大妹妹這性子就知道,觀里的人肯定也都好相處,而且有大妹妹的面子拂照,定然不會有人為難她。
徐青青折返回府,在路過大通街的時候,忽聽前頭突然有人高喊一聲「避讓」,緊接著便有一輛馬車呼嘯而過。路邊的百姓都驚叫起來,伴有孩子的哭聲。
再然後,有孩子開始扯破嗓子大哭。
婦人悲慘叫:「我的兒啊!」
「怎麼回事?」徐青青隔窗問隨行的侍衛。
侍衛忙道:「才剛過去的那輛馬車好像是胡府的,八成是胡家大公子。有一婦人慾拉著孩子們躲避,卻不小心把孩子的腿給摔斷了。」
徐青青圍上面紗,下了車。見一婦人跌坐在地上,雙手撫著躺地的孩子。這孩子大概有三四歲,一隻腿不敢動,已經哭的抽搐了。在婦人旁邊還有一個年紀五歲所有的女孩,也跟著在哭,她身上粘著許多塵土,不過從她完好站立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沒有受傷。
「我可憐的孩子啊!這腿……」婦人見兒子痛成這樣,氣急了,回手就給身邊女孩一巴掌,「我要你看好你弟弟,你卻偏把他往路中央領。」
女孩哭得更凶,哽咽地跪在地上跟婦人賠錯。
「她才多大,哪裡會懂那麼多道理。你要個五歲的孩子不貪玩兒,和大人一樣明理,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徐青青道。
婦人看見徐青青這身衣著氣派,又是從那等輛豪華的馬車走下來,身邊跟著許多侍衛。曉得她必定是一位貴人,連忙磕頭賠罪應是,哭著懇求徐青青幫幫她們。
「孩子們是沒錯,可民婦也不敢去怪別人啊。剛才若不是民婦及時發現,把兩孩子往後扯,他們早就葬身在那輛馬車之下了。」
婦人又哭哭啼啼地自責自己剛才在情急之下扯得太狠,以至於兒子摔在了路邊石頭上,才會斷了腿。
「我們都是窮苦人家,哪有錢給他請大夫治病!這腿若治不得,他後半輩子便是殘廢了!」
侍衛呵斥婦人太過聒噪,且只顧著哭啼抱怨,竟不知端正地給貴人行禮。
婦人此時已經稍微冷靜下來,曉得自己冒犯了貴人,連連賠罪應是。她卻是太急了給忘了,這些貴人們怎麼可能會同情她們這等賤民,不過是嫌她們礙事擋路罷了。
婦人哽咽著不敢再哭出聲,她隨即就捂住兒子的嘴,要抱著兒子趕緊告退。
「別動他。」徐青青蹲下身來檢查孩子腿上的傷勢,隨即命人尋了木板來,將孩子的腿固定。
婦人見狀,曉得這是貴人出手相救了,連忙磕頭謝恩。
「接骨后仔細照顧些,別沾水下地,也別在嘴上虧待了他,定會恢復如常。」徐青青令碧螺舍了些錢與那婦人,又命人將孩子送到京城內有名的接骨大夫那裡去。
夫人感激不盡,再度磕頭謝恩。
徐青青瞧了眼婦人身邊的小女孩,半邊臉都被打腫了,仍然在哭。她便用帕子擦乾淨小女孩臉上的淚水。
婦人見狀,曉得自己才剛打女兒那一巴掌令貴人瞧著心疼了,忙道歉表示自己真的只是一時情急,以後一定會注意。
徐青青什麼都沒說,只打發她們快去。
這時候街盡頭又有疾馳的車馬聲傳來,隱約傳來一聲高喊:「閑雜人等快快避讓!」
那話音落了沒多久,疾馳的馬車已經眨眼間距離他們不過二十丈遠,這時候又喊:「前頭的避——」
驅車的車夫這才發現前頭的馬車規制應該屬於皇族,連忙勒停馬車。
車廂內傳來『咚』的一聲響,隨即有一名男子罵罵咧咧,捂著頭從馬車內出來,他身著錦衣華服,抬腳就把車夫踢到車下頭去。
「幹什麼突然停車!」胡安氣吼一聲,因捂著腦袋,胳膊剛好擋住了王府馬車所在的方向,胡安只用一邊眼睛瞟見路那邊有一名牽著女童的婦人正要走,其旁有一名侍衛懷裡正抱著一名腿受傷的男孩。
看起來像是一家四口,區區一名侍衛罷了,他可不看在眼裡。
「都愣著幹什麼,趕緊給老子趕人!這些賤民真該死,不是眼瞎就是耳聾,喊了避讓還不知躲。」胡安渾身不爽快,這車停下來再快起來特費勁兒,他們擔得起嗎!還害得他磕了腦袋!
胡安見這一家四口要走,竟連跟他半點賠罪的意思都沒有,不爽的勁頭更甚,顧不得捂腦袋了,伸手就指著他們,使喚屬下立即就把這幾個刁民抓了見官。
被摔在地的車夫仰望著胡安呆愣住了,大公子這腦袋瓜子莫不是被撞傻了?車後頭跟車的四名隨從湊上前來后,見這光景,也都跟車夫一樣傻眼了,獃獃地看向胡安。
「都愣著幹什麼,難不成連你們也耳聾了,給我——」
胡安在屬下們的提醒下,放下了胳膊,視野開闊了。這才看到路另一側竟停著一輛豪華馬車,諸多騎馬的侍衛在側護衛,這是……
「何人見了燕王妃的車駕竟如此喧嘩無禮!」
氣勢洶洶的斥喊聲起,驚呆了胡安,也驚呆了正預備離開的婦人。
燕、燕王妃?才剛為她兒子固定腿,為她女兒拭淚的女子,竟然是高貴無比的燕王妃!夫人嚇得腿一軟,又跪在了地上。
胡安回神兒后,也連忙下車,匆匆走到王妃的車駕前行跪禮。他雖為胡惟庸的長子,是如今京城權貴們人人巴結的胡大公子,但他身上既無官品也無爵位,論禮儀見到親王妃自然是該行下跪禮,並且車駕相遇,理應及時避讓。
「小人才剛撞頭,頭暈迷糊,竟未能及時見到王妃車駕,給王妃叩拜請罪!」胡安說罷就再磕頭。
徐青青早已經回到了車裡,舉著茶杯,喝著車裡好紅棗米酒,冬日裡喝點這個不僅養生,還能暖身。
碧螺等候了片刻,才在王妃的示意下,出聲令胡安起身。
胡安跪了老半天才被叫起,自然明白這燕王妃是不打算給自己面子,在給自己下馬威呢。心裡頭更不痛快,卻也無可奈何,人家可是皇家兒媳,正經的皇親國戚,他就算再不爽又能怎樣。
「王妃讓婢子告訴胡大公子,馬車跑得可真快!」碧螺給胡安傳話道。
胡安最嗜好坐快急的馬車,碧螺這麼一講正對自己的心思,還以為這燕王妃終於反應過來他的身份,不欲得罪他,高興起來。
「這『避讓』一喊完,車就飛奔來了,何曾留時間讓百姓避讓?胡大公子這招禍害百姓的法子屬實好!仗著勛貴出身,以禮法為根據,喊一聲那就算提醒過了,誰敢說有錯?這空子鑽得好,鑽得妙,鑽得連蛤|蟆見了胡大公子都不敢比著呱呱叫!」
碧螺把話完整傳完之後,就轉身利落地上了馬車,下令驅車回府。
胡安還是第一次聽人當著自己的面,這麼譏諷地罵他。便是太子殿下見了他,最多也不過打商量地囑咐他別貪玩,要務正業,多學些正經能耐將來好報效國家。
真想不到,這燕王妃一個出身鄉野的泥腿子,竟敢當街叫人教訓他。果然是無知者無畏!又或者她在替她父親徐達出氣?這說明那老匹夫這幾日真被他納妾的事兒給激怒了,老東西終於坐不住了,要反抗了。
胡安哼笑,馬上命人驅車回府,他要儘快告訴父親,徐達近來可能又要直爽告狀了。
先派人看緊了魏國公府,再去陛下跟前提前陳明做好準備,縱然那徐達有三寸不爛之舌,也不能叫他得半點便宜。最好是能趁此機會把一個『構陷朝廷眾臣』的罪名扣在他腦袋上,叫這個老匹夫徹底不能翻身。
魏國公府倒了,她燕王妃雖是嫁出去的姑娘不會受到牽連,可沒了娘家依靠,她日後便沒了立足的底氣,到時候還不是任人揉搓。
半個時辰后,胡惟庸進宮覲見。
他陪著皇帝下了會兒棋,便說起徐達來。
「前些日子臣與魏國公鬧了些誤會,一直向他賠罪,他竟不願給臣機會。臣聽說魏國公剛巧有一養女與臣的兒子年紀相配,便想藉機結個秦晉之好。大家破除誤會,免得內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日後齊心協力一同為陛下效命才是正經。」
皇帝著眼專註棋局,草草地聽著胡惟庸的話,敷衍點頭。
「不過這倆孩子的身份確實不相稱,魏國公那養女的親生父母不過是一介布衣,論理只能給個貴妾的身份。但安兒卻不願意,要給魏國公府體面,如此去求竟還是不願呢。」
胡惟庸直搖頭,表示這求和的事兒他儘力了,真沒法子跟徐達和平相處,主因是他沒辦法繼續這樣自輕自賤一頭熱。
「你倒不必輕賤,這也不必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個武夫性子,向來直率。」皇帝說罷落子,讓胡惟庸趕緊下,這盤棋他眼瞅著要贏了。
胡惟庸忙跟著落子,隨後往來幾回之後,胡惟庸再拿子,恍然大悟一般呆住了,然後還不服氣,站起身傻愣愣地看這棋局半晌。
「陛下,臣這是輸了?」胡惟庸依舊一臉不信。
皇帝被他這副樣子給逗笑了,「自然是輸了。」
「臣怎麼就輸了呢,還輸得這麼多,臣這次明明想比上次少輸幾個子。」胡惟庸痛心疾首,嘆了兩聲,隨即心服口服地向皇帝道,「臣的棋藝這輩子怕是都比不過陛下了。」
皇帝哼笑一聲,飲了口茶后,問胡惟庸可知昨日燕王遇刺一事。
「臣聽說了,竟不知是何等狗賊如此囂張,竟在天子腳下刺殺皇子,該當凌遲處死!」
「諸王之中,唯有老四的脾性與朕最像,除太子外,朕最為看重他。」皇帝說罷,冷然瞥一眼胡惟庸。
胡惟庸馬上恭敬地表示,他一定會責成刑部、大理寺、應天府與五城兵馬司共同徹查此案,勢必要將謀害燕王的幕後真兇揪出來。
……
徐青青回府後,就拿著珍寶閣的鑰匙,要去珍寶閣長長見識。
徐青青去的時候,發現守衛可巧就是容長臉『小清雋』。徐青青便打發碧螺去打聽他的姓名。
進了珍寶閣,映入眼帘的竟是各種兵器,各式樣的刀劍、流星錘、狼牙棒等等。
徐青青瞬間蔫了,白高興一場,還以為珍寶閣放著什麼寶貝呢,沒想到都是這些東西。兵器都被放在精緻的檀木和黃花梨的架子上陳列,瞧質地用料應該很不錯,可不錯又如何,她也不是什麼武林人士,不識貨,沒啥感覺。
反正來也來了,徐青青閑來無事就上二樓瞧瞧,看看還有什麼兵器,卻沒想到掛著諸多名家字畫,還有很多墨硯,數端硯、徽墨最多。總算有些值錢的東西了,不過都是些文雅值錢的玩意兒,總是沒有金銀珠寶在視覺上有直接衝擊力。
徐青青有點期待三樓了,皆為玉器寶瓶,質地晶瑩剔透,雕工了得,個個都是寶貝。徐青青這下才承認了珍寶閣名副其實。
到了四樓,就沒有下三層那麼規整了,箱子橫七豎八地雜亂擺著。徐青青打開其中個箱子,嚇了一跳,然後就高興地蹲在箱子邊傻樂。
她盼著見的金銀珠寶終於出現了,箱子里的金銀寶貝,差點閃瞎了她的眼。徐青青非常勤快的挨個翻箱去看,每一箱的金銀珠寶都使她歡樂。
碧螺這時候跟上來,瞧見這屋子裡的東西,也驚訝地咋舌。
「奴婢打聽了,那侍衛其實不是侍衛。」碧螺道。
「何意?」小清雋不是侍衛,會是什麼?
「太監。」碧螺小聲道。
徐青青愣了愣,是了,王爺身邊有太監屬實正常。不過從她接觸燕王以來,從沒見他帶太監,竟將這茬給忘了。
「喚作萬春,自小跟著王爺,便學著習武,如今在府里就當著侍衛用,負責看守珍寶閣。」碧落解釋道。
徐青青抓著一串珍珠纏繞在手上,琢磨著問碧螺,「你說讓他跟著我怎麼樣?」
「誰跟你?」男聲突然傳來,打得徐青青搓手不及。
「沒誰。」徐青青馬上起身,手裡還掛著那串珍珠。她的尷尬地把珍珠拿下來,丟回箱子里。
「可還滿意?」朱棣沒往屋子裡進,靠在牆邊,冷淡地看著徐青青。
「滿意呀!」徐青青高興道,「王爺可真有錢!」
「這些是三哥賠你的東西,剛送來沒多久,你自己處置便罷。」
朱棣對這些金銀財寶似乎沒什麼感覺,冷聲交代完畢,就轉身走了。
徐青青更高興了,跟著下樓,表示東西就放在這兒就行。不過這麼多錢她倒是不好意思直接都貪,提議和燕王一人分一半,畢竟沒有燕王妃的身份加持,晉王哪可能會賠她這麼多錢。
「不必。」朱棣淡聲回道。
狗男人突然這麼大方,徐青青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但斷然沒有對方送錢她不收的道理,這種事兒客氣一下就行,沒必要再客氣第二次。
「那就多謝王爺啦。」徐青青禮貌性地表示感謝。
朱棣卻突然停住腳步,跟在她身後下樓的徐青青,本就因為朱棣下樓的步伐比較快,不得不走得更快。他這一停,徐青青馬上扶住旁邊的樓梯扶手,勉強把自己穩住了,差點沒撞在朱棣身上。這要是把王爺撞得滾下樓梯,她得擔著多大的罪名?
「王爺?」你又在抽什麼瘋?
朱棣順勢靠在扶手處,朝徐青青伸手。徐青青湊了過來,奇怪地看他。
「真感謝本王?」
徐青青又被摸了耳朵,她確定以及肯定這回自己的頭髮上沒有梅花瓣。
「當然。」
不這麼回答能怎麼辦,難道她要把自己剛說出口的話否認了?徐青青隱隱有不妙的感覺,燕王定然又想套路她。
「跟我來。」
朱棣瞬間把手抽離,率先下樓。徐青青發現抵達了珍寶閣一層后,朱棣沒有朝門口走,反而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碧螺等人在這時候被請了出去。
在北牆的置物架前,朱棣按動石雕機關,一人多高的置物架突然轉動,露出一處通向地下的甬道。
原來這珍寶閣竟還有地下室,徐青青驚嘆不已。不知這麼隱蔽的地方會藏有什麼稀世珍寶?她今天大概要大開眼界了。
徐青青興奮地跟著朱棣下了樓梯,走了三丈余遠的甬道后,終於看清楚『地下室』整個面貌,臉色頓時垮下來。什麼寶貝都沒有,這就是一處牢房,共有八間,目前只有一間住著人。
朱棣便帶著徐青青來到這唯一有人的這間。
裡面的犯人髮髻梳得整齊,嘴被堵住了,手腳都拴著鐵鏈,衣裳鞋子都是新換的,臉和雙手也都很乾凈。不過從他臉上淡淡殘留的痕迹上來看,他曾經遭過很嚴重的毆打,但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
「此人是祝良。」朱棣道。
「祝良?」徐青青確認問,「跟在廖寒霜身邊的那位?」
朱棣點頭。
燕王可不是有點事兒就跟她彙報的性子,他今天特意帶她來見祝良,必然是有原因,可能要用到她。自己幾斤幾兩徐青青很清楚,除了診脈看病,就是善言咒了。顯然眼前這一位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那就只剩下善言咒這一種可能了。
祝良瞪著眼前倆人,嗚嗚幾聲,反抗之意十足。
徐青青瞧他這狀態就明白了,定然是酷刑用盡,拒不招供,以至於讓凶戾的燕王都無可奈何,沒辦法了。
徐青青湊到朱棣跟前,小聲問他:「王爺想讓我用善言咒,勸他說實話?」
朱棣點了下頭,問她此舉是否可行。
這祝良跟廖寒霜關係密切,而廖寒霜與男主沐景春有瓜葛。所以不管是幫助燕王,還是為了她自己,她都應該想辦法撬開祝良的嘴。
不過善言咒能讓祝良老實招供么?確如燕王所謂,此舉可行么?
這就要掐准切入的角度了。善言咒有勸人行善、改邪歸正、積極向上的效用,只要讓祝良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為惡,招供是除惡助善之舉,如此能解釋得通,似乎就可行了。
「嘴堵成這樣,他嚼舌自盡過?」徐青青問。
朱棣又應承了一聲,發現徐青青比他想得還挺聰明機靈些。
「那可不好辦,他連話都不能說,如何能先破得了他的心防?」徐青青問朱棣可徹查過祝良此人的情況。
朱棣便袖中的一封信遞給徐青青。
信上非常詳盡地闡述了祝良自小到大的經歷。
祝良自小生在窮苦之家,七歲因為太能吃,爹娘養不起,想賣掉他都賣不出去,乾脆就把丟在野外不管了。祝良因為太餓,偶然得見一隻老鼠叼了一塊肉,轉眼鑽進了洞里。他為了搶那塊肉吃,便瘋狂地挖起了鼠洞,後來他發現竹鼠的肉十分肥美,漸漸養成了在野外生存四處挖鼠洞尋肉吃的習慣,自此練就了一手挖洞的能耐。
再後來祝良得幸被孫大善人收留,在其府上做些洒掃雜活,趁機也跟著住在孫大善人府上的江湖朋友學了些拳腳功夫。後來他闖蕩江湖時,便與廖寒霜相熟,最後就死心塌地跟在廖寒霜的身邊。
徐青青馬上跟朱棣確認:「這信上所提及的這位孫大善人,可是鳳陽城的那位?」
「正是。」朱棣道。
徐青青沉思了片刻后,讓朱棣幫忙打開牢門,她可以試試看了。
祝良見這位一身富貴打扮的女人竟然進來了,眯眼笑起來,自然是在嘲笑朱棣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審問他,居然連自己的妻子都能搬出來。可有什麼用,他縱然搬出天仙來勾引他,也是枉費工夫,他祝良軟硬不吃!
「聽王爺說,你不肯招供。你很重情義,講義氣?」徐青青問。
祝良挑了下眉,贊同徐青青的話,他就是這樣的人,為了保護廖姑娘,命都可以不要,他就是這麼忠義瀟洒,為朋友兩肋插刀。
「王爺剛才給我的那封信里,寫滿了調查你的情況。總得看來,還是孫大善人對你最為有恩,若沒有他,你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從野人回歸為正常人,在孫府吃飽穿暖,多受照顧后,因還得了機會學武,結合了你會打洞的能耐,研究出了獨屬於自己的一套鑽地功法。
至此才令你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不會叫人瞧不起。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當初只是個挖洞吃鼠的野人,即便有機會遇到廖寒霜,廖寒霜會看得上你,與你做朋友么?」
祝良不明白這女人怎麼跟她說這些廢話,不過她說得沒錯,確實因為孫大善人,他祝良才會有今天。
「所以還是那句話,你最應該感恩的人是孫大善人,而不是廖寒霜。」徐青青再道。
祝良嗤笑,覺得徐青青有病,說這些有的沒的作甚。
「你可知我是誰?」徐青青問。
祝良盯著徐青青,倒有點好奇她還會說什麼瘋言。
「平安觀徐仙人,可聽說過沒有?當初孫大善人正因我的建議,施粥施藥,引得眾百姓們都去我平安觀上香。孫大善人和他的母親,皆奉我為恩人,稱我一聲徐仙人。」徐青青解釋道。
祝良挑了下眉,這事兒他知道一些,確實不假。
「那麼你恩人的恩人,於你來說算什麼?」徐青青凝眸盯著祝良,嚴肅地質問他,「你所謂的重情重義,該不會只是個的虛偽說法?實則你只是貪圖廖寒霜的美色跟情義一點都不沾邊。」
祝良急了,激動地對徐青青哼哼好幾聲,似有很多話要說,奈何嘴被堵得說不出來。
「於眾多重情義的江湖俠客來說,恩人的恩人必為恩人,當結草銜環,代為報答。」
祝良聞言不哼哼了,只是盯著徐青青。
「王爺與廖寒霜從無冤讎,是你們先下殺手,不義在先。你助廖寒霜刺殺我的事,我都會寫在信里轉告給孫大善人,讓他知道他當初是如何養了一頭白眼狼,為了個江湖女人,便不講理地謀害了他們孫家的恩人。你就是個陰險狡詐,忘恩負義的小人!」
徐青青隨即扯掉祝良嘴裡的破布。
「我對廖寒霜並無男女之情,我們只是兄弟情義,你不要胡說。」
「這就奇了,你若沒存著那種心思,她在你心裡的位置如何會越過了本該你最感恩的孫大善人?」
「沒有!這世上唯有孫大善人是我祝良第一感恩的人。」祝良否認道。
「哦?那你該對我如何?」徐青青質問。
祝良躊躇了,糾結地蹙眉。恩人的恩人,他似乎確實不改對其施以毒手……
徐青青知道他已然有所動搖,心防破了,便立刻對其使用了善言咒,勸他改邪歸正,不要再做江湖上那些不論好壞的胡亂殺人勾當,該學好,懲惡揚善,代恩人報答恩情,去助燕王抓更多違法的奸惡之徒。
朱棣聽到徐青青後來的話,訝異地看她一眼,大概是沒想到徐青青竟然要收攏祝良。
「他這鑽地的能耐獨一無二,若能詔安,留為己用,是不是很不錯?」徐青青笑著拍拍朱棣的肩膀,要他不必太感謝她。
接下來就不是徐青青的事情了,在丘福的審問下,祝良乖乖交代了他知道的情況。
原來廖寒霜和胡百天之所以會刺殺燕王,皆受了董文的指使,董文一直出重金來支持他們招兵買馬,頻繁搞刺殺。至於董文背後的人是誰,廖寒霜並沒有直接調透露過,但祝良跟廖寒霜久了,多少發現點線索,他發現胡惟庸的人馬曾與董文暗地裡聯絡過幾次。
「原來刺殺王爺的幕後主使是胡惟庸,這便不難解釋,昨日那名刺客為何會騎那樣一匹好馬了。」
從珍寶閣出來后,徐青青便開始心煩意亂了,看著朱棣那張臉有點難以移開眼。
徐青青深吸口氣,打發碧螺趕緊去熬一碗安神湯給她。
「怎麼了?」朱棣聽『安神湯』,以為徐青青生病了,便觀察她一眼。本來二人就並肩而行,朱棣這一觀察就附身湊得近了些,徐青青聞著他身上獨有好聞的味道,便更抑制不住了。
徐青青揪著衣襟的手抖啊抖。
朱棣便握住了她的手,以為她冷,又將身上的斗篷解下來,披在了徐青青的斗篷之上。
「王爺——」
徐青青反手和朱棣十指相扣,在朱棣疑惑地瞬間,她飛快地踮起腳尖,兩片軟唇便按在了朱棣的嘴上。雙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狠得似要把她自己的身體都揉進去。
「剛剛是誰說,不必太感謝。」
朱棣揪住徐青青的衣領,硬把黏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魚』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