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揚州·上門女婿是只狐狸精【13】
又是一個深夜,胡俊生穿著緊身的黑衣夜探地牢。他腳尖觸地,連著幾下微步快速的點了獄卒的定穴併合上他們的眼睛。夜裡獄卒不多,解決三四個后成功拿到鑰匙打開了蘇文靜的牢房。他從未看過這般狼狽的她。從前見她都是一副鐵娘子的樣子,現下蓬頭垢面不說,破爛的囚服下是一身的鞭傷。他拿出了準備好的金瘡葯給她。
「不用。」蘇文靜轉過身子。雖說是階下囚,但是她的性子高傲,不需要人可憐。
胡俊生嘆了口氣,他將藥粉瓶放在了她腳邊,「師姐,再不用,你這一身鞭傷就化膿了。天氣悶熱,不過幾天你就要後悔。」他蹲下身子,正視她,「不必這幅樣子對著我,你暗地投靠大王子便就該想到師兄會出手。」
「這漢人都知道嫡庶有分。可汗現下有意立大王子做儲君,良禽擇木而息罷了。」蘇文靜的意思在明顯不過,她不信耶律展可以繼承大統,「自古君王無兄弟。我何必要捲入你們奪嫡之爭?」
「師傅是國師,國師是大遼的明燈。你不信國師?」都是師傅一手培養出來的,師門既是信仰,胡俊生不明白為什麼蘇文靜的信仰就這麼輕易的沒了。
一陣譏笑,蘇文靜看著這個不過十八的師弟,一身的少年氣,搖了搖頭,「師傅權傾朝野,你以為可汗不恨嗎?你和耶律展不過是師傅的棋子。」國師用的就是耶律展的野心以及胡俊生的無心。她輕撫他的臉龐,想起了故人,「我們之中就算是耶律展繼承大統,他也會在帝王的位子上被師傅拖到死。而我和你都只有一個結局,也是死。」他們誰都不會成為功臣。
「所以,你以為投靠大王子會是活路嗎?」胡俊生問她。
「也許是一線生機呢?」蘇文靜呼了一口氣,「我從邊境的死人堆里爬出來,入師門是為了生。暗衛營里擠破頭,更是為了生。我不惜親手殺了我的丈夫,宰了蘇州巡撫,去掌握遼宋的消息通道並經營了自己的下線,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我做了那麼多的努力,是為了不做棋子。」她想活著。
不會變的,他們都是棋子,胡俊生理解她也嘆息她,「我不知如何擺脫,也不覺得從師門叛逃於大王子就可以不做棋子。其實,終究都是沒得選。」他看著她不似以往有光華的眼睛,「師姐,你苦心經營的下線也好,利用私鹽經營的暗線也罷,這些都是被師傅,甚至是師兄掌握著的。你逃不了。」
「呵呵,是啊。可是我不甘心啊。」蘇文靜轉過頭,看著雜草間快速遊走的爬蟲,她就是沒辦法信命,她認為自己不認命才會走到今天。到了今時今日,所有的七情六慾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的鐐銬。她認為胡俊生的無心只是因為他無欲,他不知道到底什麼是欲。
「師姐,上藥吧。」胡俊生拿起藥粉瓶。他拔出塞子,「若是覺得下不去手,俊生可以代勞。」
「這麼著急要我命?」蘇文靜看到胡俊生進來的一刻就知道今夜就是最後一夜了。她還是不服氣,「師弟,你可曾聽說過你娘親的事情?」她見他沒有波瀾,繼續說:「可惜你生下后你沒見過娘親,但是我見過。她是西夏一等一的美人,連王都對她一見傾心。」
「我娘只是一個西域舞姬罷了,師姐說的應該是別人。」胡俊生聽師傅說,他的娘親是被妖獸選中的女子。
「那個糟老頭子的話你還真信?他嘴裡能有什麼真話!」蘇文靜冷哼一記,「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娘絕不是那糟老頭子說的那種低劣舞姬,她是被那糟老頭子活生生扔給妖獸的!她原是西夏……」話還沒說完,一支利劍從蘇文靜脖頸后穿出。還沒來得及捂住那對穿的傷處,她便倒在了胡俊生腳下。
胡俊生沒想到蘇文靜會是這種樣子死在他面前。他手裡的藥瓶還未來得及蓋上,拿著瓶子本能的向後退。這地上本應是該他來了結的人被別人結束了,低頭晃了晃手裡的藥粉瓶,覺著這任務大概算是完成了吧。臨走之時,他轉身又看了一眼蘇文靜,他有些想知道他娘到底是西夏的什麼人。
揚州城一旦出夏就是要伴著秋雨,陳纖皎趴在書院的迴廊的椅子上,看著滴滴答答的雨水,覺得有些想吃鹽水雞。自從那日她同胡俊生表明了心意,她爹就有意提拔胡俊生在府衙做事情。原先下了學還能同胡俊生一道吃喝玩樂,現在她總是連他人都不怎麼見得著。
「小姐,出夏了。」秋菊拿了一件罩衫給陳纖皎披上,「別發獃了,這外頭涼。要是累了就一會兒隨我和陳小回府吧。」看著時辰差不多是要去和陳小給孩子們分餐食,他倆弄好差不多就要回府去了。以前胡俊生會同他們一道兒弄,如今這位準姑爺天天下了學就要趕去府衙做事情,人都見不到幾面。
「回府豈不是更無聊?」陳纖皎轉個面看秋菊,「我想吃鹽水雞,秋菊你想吃嗎?」
「小姐,我倒是想吃。」陳小從後頭的迴廊處竄出來,撓著頭,回答陳纖皎。他本是要去喊秋菊做事情的。
「可以,那一會兒你倆分好餐食和我一道兒去王記吃鹽水雞。」
「小姐,王記不是吃肘子的嗎?這鹽水雞不是該去燕雲樓吃?」秋菊覺得有些奇怪,便問。
「王記做的滷味兒好吃,自然鹽水雞不會差到哪兒去。再說……」這燕雲樓的白玉展她不喜歡,便也不是很想去這燕雲樓。她想了想,「再說,這燕雲樓有些貴。」
秋菊用帕子輕掩唇齒笑道,「小姐真是有意思。這清河書院可不就是白老闆開的。這月錢還沒給你說要結,今兒趕巧要不去討要討要?」
錢財這種事情,陳纖皎從未向人套要過,想著如何開口就是一個困難。她轉過臉,實在是覺得討要月錢真是難為她了。「要了又怎麼樣,還不夠買兩身綾羅綢裙呢。」
「話不能這麼說。月錢雖然對小姐您來說是不多,可是對普通的老百姓來講那就是吃飯的東西。」陳小不認可陳纖皎的這種『不識愁滋味』的思想。「再說,不管錢多錢少,您雖說是幫著准姑爺,但是這多少還是幫白老闆做事情。月錢我看還是要去拿的。」
這一番勸說弄得陳纖皎也是覺得有道理,憑什麼她得白乾?況且她還帶了秋菊和陳小來做事呢。她轉過身子,面對著秋菊和陳小,「得,我們吃了鹽水雞后就去找白玉展要月錢。」飯得先去別家吃好,免得去了燕雲樓要不到月錢后也吃不上飯。
應該是下雨的關係,王記肘子鋪的客人並沒有幾個,陳纖皎到的時候直接被迎上了二樓的雅座。他們三人坐下后,陳纖皎要了一壺菊花茶解油膩。
「小二,來一壺竹葉青和一盤醬肘子。」來人一身江湖氣打扮,他坐在陳纖皎斜前方,背對著陳纖皎他們。
這聲音好生熟系,陳纖皎本是低頭喝茶,聽到這一聲話語,她頓了頓,放下茶碗。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一身江湖做派的人可不就是那個在夜市將她擄走的賊人!她本想上去削他兩個巴掌,可又覺得這樣打草驚蛇,他可以乘亂逃走。她使了個顏色給陳小,耳語說:「別聲張,去把胡俊生叫過來。」
陳小聽了,不是很明白,他一臉不懂的表情看這陳纖皎。剛想開口問為什麼,便被陳纖皎一記眼刀嚇了回去,只得放下茶碗出去叫人。
不過是陳小出門的功夫,陳纖皎看到有個女子去了那賊人一桌。那女子身形窈窕,一身白色素裝,戴著一頂白色遮面斗笠。見那賊人從腰間掏出了一塊碧玉給那女子。她有些好奇了,這女子難不成是他心儀的女子?如此光明正大的倒是同誰?
「小姐?」秋菊看陳纖皎死盯著她身後,便有意回頭看,發現是在看那一桌人。自覺有些唐突,她便開口提醒,「切莫失了禮數。」
倒也的確是這麼看著不好,容易讓人發現。她端起茶碗,佯裝看著窗外頭的街景。不看,心裡癢,陳纖皎有些忍不住,眼睛的餘光一直在瞟那賊人。她真是好奇到底是誰家女子會同那賊人一桌,還要送碧玉。她看到那女子拿了碧玉就收回了腰間,給賊人斟了一杯酒,便點頭離開了。
胡俊生在府衙剛理把蘇文靜的案子理好,本想去用個飯,沒想到陳小急匆匆來叫他,說是陳纖皎在王記肘子鋪等他有要緊的事情。他到王記的時候,正巧小二給陳纖皎上鹽水雞。他同陳小坐下,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陳纖皎拉住。
「那擄走我的賊人就在那一桌,你可看到了?」陳纖皎趴在胡俊生肩頭耳語道。
胡俊生上樓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劍客,的確是耶律展手下的暗衛。他撫了撫陳纖皎的肩頭,笑著同她說:「莫要擔心,我去看看。你坐著吃雞就好。」
背過陳纖皎,他反手置了一個石子在那劍客的小腿上。那劍客感受到小腿一吃痛,便拿起手邊的配劍就下樓了。胡俊生跟著他的腳步一起下了樓。追到小巷子處,胡俊生便停下,「不要走了,她看不到你了。」
劍客聞聲便停下,轉過身子,雙手抱劍面對著胡俊生,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戲謔道:「阿朗在此謝過阿狐『救命之恩』。」
「師兄讓你回城作甚?你不是在滄海一帶接替蘇文靜私鹽渠道嘛?」蘇文靜死了后,耶律展派手下親信將她的下線和通道全盤接手,給大王子來了個措手不及。
阿朗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上頭寫著『青州府』三字。胡俊生本想伸手去接來看看,他一把便收回懷中。「青州府送了一個秀女給這大宋的皇帝,被我半路截胡了。這文書和信物如今都在王子掌控中,我來揚州是再接一個『秀女』頂上。」
「何時起身?」胡俊生問他。
「明夜子時。」
「一路小心。」
阿朗側靠在窄巷子里,沖胡俊生拍著胸脯一陣調皮,「我阿朗辦事情阿狐你還不放心嗎?」
胡俊生看著總是一臉少年氣的阿朗,不知何時他們都在這場爭鬥中抽不出身了。明明昨日還是那個草原上的少年郎,可這一眼卻是遼國一等暗衛。看著他笑,胡俊生也笑了,學著阿朗的樣子,抱胸靠在窄巷牆上,「我放心你,可這裡不比草原。你又要帶著人進宮裡去,我總是要提醒你一下的。」
阿朗唇角向上揚,兩眼彎成好看的月牙狀,調笑胡俊生,「知府大人的准姑爺給我提點,我肯定記著。」說完,他看胡俊生的臉色有些異樣,便直起身子,走向他問:「阿狐可曾真的喜歡過她?」這個『她』說的是陳纖皎。
「我不知……」情愛於他是陌生的,可又感覺近在眼前。「我不討厭她。她雖頑皮,可總是能惹人開心。我……」應該是喜歡她的。他看著阿朗,他想說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表達。
「喜歡就好!」阿朗爽朗一笑,拍上胡俊生的肩,「我們草原上的男子向來只娶喜歡的女人。聽王子說起你為了國師犧牲自己的婚姻大事當時我還替你惋惜呢。可現在看來你這悶狐狸倒是有了良人相伴,好事!只是可惜我要送秀女進宮,不能來討一杯喜酒喝,下次你帶著嫂子補上?」阿朗嘴角輕挑,調笑問道。
「你是忘了陳纖皎還記著你擄她的事情?」胡俊生拍了一記他的腰側,「同你說笑,等你任務完成後,我請你喝酒。」
阿朗摸著腰側,佯裝吃痛,「那你不帶嫂子也成,我們去花滿閣喝花酒。那兒的漢人女子又嬌又甜比起我們草原上的不知美上幾倍呢。」他抬眼看胡俊生皺眉,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樣子,他撇撇嘴,收起玩笑話,「說笑,說笑。下次阿狐請喝酒就好。」他用拳輕擊一下胡俊生的胸口,「我走了,你保重。」一聲珍重他便轉身隱於這巷間。
阿朗也要保重,胡俊生心裡默念。
回到王記肘子鋪,胡俊生見陳纖皎他們在等他用飯。他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等我做甚?菜都涼了。」他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筷子鹽水雞肉。「那劍客功夫了得,是慣於走江湖的,沒有大價錢請不來這等功夫的人。如果我沒猜錯,該是府里有人花了錢『請』的。」
「誰會和我們小姐結仇?小姐雖說淘氣,可待誰都好。府里的下人也都喜歡她。」陳纖皎被擄走的事情誰都知道。陳小今兒才知道原來是那劍客做的。他不明白誰能恨上這個什麼也不幹,只知吃喝玩樂的小姐。
秋菊看了眼胡俊生,她見他不說話只管喝茶,便悄悄踢了陳小一腳,讓他別問了。陳小吃痛,看秋菊的眼色便就不多話了。陳纖皎猜是陳纖巧,她看他,「難道是她?」
「不要再想了,既然她已經如願以償,一切都是命數。你們陽關道,獨木橋已經互不相干了。」他放下茶碗,夾了一筷子鹽水雞,「這件事情就算去查,也無非是讓知府大人難做。」他想保全阿朗。
既然事情這樣,陳纖皎也不想做追究,換個話題問胡俊生,「白玉展每月給你月錢,那我呢?」
這事兒倒是真忘了,算算都三月有餘了,陳纖皎也的確是一分銀錢都沒到手。胡俊生放下筷子,將自己的銀錢袋給陳纖皎,「是我忘了,這些時日太忙了,怪我。每月白老闆也是給你三兩銀子的,我都攢著,本想要給你,可是這事情一月比一月多,我就忘了。」他見陳纖皎不接錢袋,便又向前推了推,好聲好氣的說:「纖皎莫要怪罪俊生,可好。」
這是情話嗎?陳纖皎聽了一陣臉紅,沒想到這隻狐狸還會說這些話。她拿了錢袋,不知放在哪兒才好,拽在手心,「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就是問問。」這話越說越像是小女兒撒嬌。一旁的秋菊都被陳纖皎羞紅了臉,低著頭輕笑。陳小更是捂著腮幫子,硬說自己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