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8 一根白髮
蕭晟淵危在旦夕,蕭辭匆匆就要回京。
並非因為擔心他的生死,而是不想讓他這般沒用的死了。
博州府上的廚子,做了一桌海鮮,可謂滿足了穆安的口腹之慾。
吃飽喝足,撐著肚子走在院中,穆安回頭問青簡:「青音呢?」
「沒見到」,青簡搖搖頭:「多半怕小姐送她走,故意躲著呢。」
天樞閣這兩日在博州辦事,有青雲派下來的人,青簡已經聯繫過了,會護著青音一道離開。
見穆安不說話,青簡掀開門帘,隨著一道進去,訕訕道:「青雲很同意小姐把青音送過來的,知道小姐忙,青音現下也不適宜再跟著了,回閣中閉關,是最好的選擇。」
「她那麼犟,多半心下不願」,摩挲這掌心的薄繭,穆安說:「明日我們就要回京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你替青音把東西收拾好,明日便跟著天樞閣弟子回去。」
青簡未再就此事作聲,知道在青音這件事上,穆安心意已決。
她動了動唇,說:「九州錄已經送過去了,青卓青越也已經拿到了,兆暉也帶著夜凶追了過去,只是他們好像走錯路了。」
「嗯?」穆安疑惑中,眉間微蹙:「什麼時候的是?」
「算起來,至少五日前了。」
「我不是說了嗎,讓他們細心些,跟著地圖走,如何還能走岔了?再這樣下去,都能拖到我親自到天塹之日了。」
沒有責怪的意思,這細微的錯誤,不該是兆暉他們該犯的,穆安著實沒想到,不免有絲絲失望。
半晌,才頓聲,繼續道:「時刻同青靈聯繫著,別再出岔子了。」
青簡頷首:「知道了。」
「還有,同孟銳的聯繫也不能斷了,現在我們回了大梁境內,消息就通過青靈傳遞著」,穆安說:「我離開涼都之後,哥哥也不在了,別讓人趁機鑽了空子,對沐府不利。」
等回了京城,穆安得趕快同沈行白商量一下。
從昨夜開始,她隱隱覺得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很是細微,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精神力弱了些,空間內具體看不出什麼變化,可小狐天生敏銳,它發現空間的靈氣稀薄了,就連藥草的生長速度都慢了不少。
小東西挑食,便不怎麼喜歡吃了,氣蔫蔫的扒在一邊,還總是把放在石屋裡的傳記叼出來,爬在上面墊屁股,也不知道,冷冰冰的,有什麼好玩的。
穆安想等著蕭辭來了,一起歇,可靠在榻邊就睡了。
與此同時,書房裡的燭火明亮,宗謬之坐在一邊,認真的聽蕭辭同王瓚談論。
得知那故意放走的海盜居然是大齊國師,王瓚甚是驚訝,瞳孔在柔光下不由自主的縮了縮,道:「若非王爺的人來的及時,我同那大齊國師,說不定會兩敗俱傷,差點壞了你們的計。」
「無妨」,蕭辭想多留玄龍一會,無非是為了穆安,連他都覺得,這玄龍奇怪的很,可能知道一些秘事,若非如此,他便能立刻讓人除了他,用他的人頭,來換姜宇離手中的大齊北境。
想到著,蕭辭上掀了一下眼皮,說:「既然玄龍能悄然近了博州海岸,便說明這海上存在著風險,一定要守好了。」
「這次是我大意」,王瓚沉道:「沒想到這走黑道的,敢光明正大的同我們對上,對於海上走黑,本想徐徐圖之,現在看來,一點餘地都不能留了。」
宗謬之插口道:「先別說這以後剿殺海盜的事,這大齊國師的乘的商船到底是哪來的?」
玄龍肯定是為了掩人耳目,乘了小船,偷襲的巨船是半路劫的,那真正走船的是誰?
王瓚看了蕭辭一眼,緊繃了一下唇。
蕭辭對宗謬之道:「此事本王自有定奪,你先退下,明日一早,本王便啟程回京了。」
「是」,宗謬之起身,行了一禮,當即不再多嘴,只道:「那王爺也早歇休息,臣先退下了。」
等著他出去,蕭辭才捏了捏鼻樑,鬆開指腹,緩緩靠上椅背,對王瓚道:「派一隊人出去,幫歐陽記一把,別讓堂堂二公子,死在海上了。」
王瓚無奈,果然,蕭辭什麼都知道。
他只是猜疑,仔細查看過那商船,下面裝的,可都不是什麼簡單東西,都是大梁律法明令禁止的違禁物品,是要被砍頭的。
縱觀整個大梁,能如此大手筆的,也就是歐陽二公子了。
知道歐陽落同穆安為至交好友,還同鈺嵐有些關係,這歐陽記更同蕭辭有千絲萬縷的牽扯……
王瓚哪怕心知肚明,一時也難以論斷。
僵硬的點了點頭,他道:「聽你的,我即刻讓人暗中接應一下。」
悠哉的放下二郎腿,蕭辭面不改色,沒一點徇私枉法的心虛,挑眉道:「歐陽記這次水路走的貨物,一經發現,統統清繳,一件不留。」
「……」吞了口唾沫,王瓚拿出秉公執法的氣勢:「不容姑息。」
「辛苦了。」
坐了半天,腰都酸了,蕭辭瞥了一眼窗外,喝盡了杯盞中的茶,便離開了書房。
玄龍同黑袍人,半道搶的商船,就是歐陽記的。
雖然歐陽落很謹慎小心,一點讓人懷疑的標誌都沒留下,可還被蕭辭一查就知。
嚴寬跟在後面,低低道:「主子,這歐陽二公子不會出事吧?畢竟那船上的打鬥痕迹還挺激烈的,定然是死了很多人。」
冷哼一聲,蕭辭漠然道:「歐陽落不是傻子,他能跟自己的黑貨走在一起?後面跟著罷了,命大,死不了。」
「主子說的有道理」,嚴寬連連應和:「屬下就知道,這歐陽二公子出現在涼都肯定沒什麼好事,果然,走私這種殺頭的,違背律法的事……他都敢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干,還親自去談生意,能活到現在,命也真是夠硬的。」
面色微冷,任憑誰都能看出來,蕭辭渾身帶著煞氣。
歐陽落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這次遠行,落了個人財兩空的下場。
蕭辭到了廊下,明月還在門口候著,微微一禮,低聲道:「主子,王妃歇了。」
「知道了,退下吧」,蕭辭輕擺手,示意明月退下,回頭對嚴寬低聲道:「給程風去個信,我不去長陵。」
嚴寬頓了一下,對上蕭辭的眼神,點頭:「是。」
他這信送過去,程風又要叨叨了。
拂開帘子,輕手輕腳的進去,蕭辭順手脫了外袍,搭在一邊,垂眼去看,穆安以一個極其不舒服的姿勢倚靠在榻邊就睡了。
睡得竟意外的沉,蕭辭近了身都沒發現,正欲俯身將人抱起來,方彎下腰,瞳孔猛然一縮,怔了好半天,蕭辭才把微僵的指尖伸過去——那頭烏黑的秀髮中,隱約夾雜了幾根白絲,順著髮根一直白到了發尾。
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一瞬間的心疼充斥了蕭辭的胸腔,壓著心裡的五味雜陳,指尖拂開散落下來的碎發,蕭辭將人抱在了榻上。
忽地,穆安就被驚醒了,無意識的指尖一緊,戳進了蕭辭的腰腹,攥的人生疼。
「乖,睡吧」,蕭辭背過手,將穆安的指尖鬆開,裝進被褥里,低低的說:「我就在這。」
混沌了好半天,穆安才緩過神來,這猛然而來的「驚」,像一把火似的,被點燃了,沒有什麼緣由的席捲了穆安全身上下,連同脊背的骨頭縫裡都差點破骨而出一層冷汗。
眼前的人分明是蕭辭,她怎麼驚成了這樣。
「我……」,緩緩吐了口氣,穆安想要坐起來,就被蕭辭輕飄飄的按回去,她睜看著,說:「被驚了一下,沒事。」
蕭辭極輕極輕的笑了一聲,這一笑在淺淺的燭光下,猶如春水波瀾,曇花一現,將穆安灼灼欲出的烈火撲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淵里,迅速的墜下去——「驚」意被焚了個一乾二淨。
「別動,有白頭髮」,忍了半天,蕭辭還是忍不住的身伸手去拔,用尤其溫柔的嗓音道:「該好好睡覺的,你看,頭髮都累了。」
穆安瞪大眼睛:「什麼時候有白頭髮了,我怎麼不知道?」
話落,她都飛快的補充了句:「沒事,拔了就成。」
一句話的功夫,還沒感覺到什麼,蕭辭就在空中漫不經心的彈了彈指尖,穆安什麼都沒看清。
他道:「好了。」
「完了嗎?幾根白髮啊?」
「一根」,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蕭辭卧在榻邊,側身對穆安笑了一下,幫她墊了墊枕頭,輕聲說:「趁著睡意還沒醒,夫人快睡。」
這模樣可愛極了……他一說完,穆安跟中了魔一般,還真困了很多,落了一吻便睡了。
指尖輕微的摩挲著掌心,蕭辭半天沒了睡意,他剛才飛快的拔了三四根白髮,卻發現髮根處白起來的還有,凌亂的穿插在一頭墨發中,平時他還真沒注意到。
怎麼會這樣?
俯眼看過去,穆安已經睡著了,緊緊的將人攬在懷中,蕭辭異常清醒。
桌子上的燭台響了一下,屋子裡的光熄了。
直覺告訴蕭辭,穆安的身體可能出問題。
憑藉他一己之力,擺在眼前的,儘是無奈和茫然,回了京城,定要好好同沈行白談一次,除了他,蕭辭再想不到誰還能破這危機四伏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