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 王爺王妃萬安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崖壁,四周黑沉沉的,穆安面對著牆壁,隱在陰影里,並不講話……她能感覺到身後有人一步一步過來,走的極輕極慢,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熟悉。
一陣風吹過,刮的人脊背生疼,髮髻忽地就散了,一縷白順著面頰掠過,沉沉的崖壁上,模模糊糊照出一個影子,青絲換白……
卯時未過,青音就在穆安屋前走來走去,明月同她搭話,半天得不到回應。
這邊青簡已經替青音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在穆安屋前找到人,對出門的蕭辭行了一禮,大步過來,冷著臉對青音道:「別磨蹭了,大家都忙著呢,在外面等你了。」
「我……」,青音抬起頭,不情不願的接過青簡硬塞過來的包袱,攥緊了手,搖頭道:「我再等等小姐。」
「昨天不是躲著不見嗎,這會也沒什麼必要見,又不是……」,青簡莫名一頓,面無表情道:「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你是回閣中閉關,青雲會照顧你的,等你把功力補回來,青雲自然有的事情讓你去做,不會讓你閑著的。」
垂下眸,青音倔強的回頭看了一眼,小聲說:「我等小姐出來,再走不行嗎,你別催我。」
「其他閣的弟子等著呢,讓那麼多人等你一個嗎!」
「可、我又不想跟他們回去」,青音聲音越來越弱,再張口,已經帶了哽咽,她不想同穆安分開,擔憂道:「青簡姐姐,你同我說實話,小姐是不是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啊?為什麼不能帶上我,我不比青卓青越差的,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舔了舔乾燥的唇角,青簡別過眼,說:「那是以前,你瞧瞧你現在,累贅罷了。」
青音:「……」
瞪著圓乎乎的眼睛傻了片刻,豆大步的淚珠決堤一樣湧出來,她努了努嘴,看著青簡,哽道:「要不要這麼不講理啊,我早就不莽撞了,我知道自己會給你們添亂,我不去還不行嗎……我就是擔心小姐,擔心你們。」
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準的,看青簡的每日的眼神,青音就知道她心裡裝著事,不肯說出來。
「好了」,再等一會,穆安就要醒了,青簡從懷裡捏出帕子,胡亂的給青音抹了把臉,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軟了些聲,說:「別讓大家等急了,進去同小姐說句話,就趕快走吧,我們也要走了。」
回京啊——青音也想回去。
落寞的點了點頭,青音扭頭推開門進去,一抬頭就見穆安披著外袍站在門後面,連鞋襪都沒穿,清素的樣子冷冽又美好。
就這麼一眼,將青音的回憶扯回了好遠好遠,屋檐下還亮著燈,院子里的涼氣殘存,一股酸意順著青音的後背一直蔓延到了脊梁骨,她忍住長嘆,咬了咬唇,說:「小姐……」
「進來坐,外面的話我都聽到了」,穆安緩緩說了句,便回頭單穿了鞋,腳踝有絲絲的涼:「這次回閣,便不要輕易動刀動槍了,也不要一聲不吭的到處亂跑,不管什麼事,都事先知會青雲一聲,好好修鍊。」
「嗯」,青音一開口就想哭,眼眶都模糊了,她一把抓過穆安的手,瞬間上氣不接下氣,道:「小姐,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這幾日我一直心裡不安,你告訴我,我什麼時候才能來找你,下次再見小姐還要多久啊?」
穆安做了半晚上的夢,腦子現在還是亂的,被青音的小哭音一下子點醒,她笑笑說:「不需要多久,你閉關至少半年,等你下次出閣,我一定回來。」
抹了一把淚,青音問:「真的……不會有危險嗎?」
「不會的。」
「好」,狠狠一點頭,青音站起來,道:「那就半年,半年之內我一定出關,我不會辜負小姐的期望,我會成為一個高手,會成為整個天樞閣最年輕的佼佼者,我青音——向此生最敬重的小姐發誓,我一定、一定會追上來的,我要同你並肩作戰,永遠!」
穆安最後抱了抱青音,在她耳邊低聲說:「小姐一直都相信你。」
還記得私自逃離天樞閣那天,青音帶著一身大大小小的傷,頭也不回的離開,現在回想起來,她都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一口氣甩掉身後的追擊者,孤單的身子沒入了山林,煙雨霏微,立在那山霧間,青音不識青山,也不知歸途……
直到後來,她心裡始終都空著一塊地方,那裡盛滿了迷茫。
策馬奔尋在回閣的途中,青音一掃迷茫,小姐說她是雄鷹,她就是。
四周青山皆是山,所謂歸途,不就是為了同想並肩的人站在一起么?
她可以的。
就半年,半年之後,她會以一個全新的面貌站在穆安面前,她是青閣的殺手,也是穆安的家人。
——
宗謬之備好了車駕,連著京城而來的護衛整齊羅列在府門外。
蕭辭能感覺到穆安興緻不高,有些氣懨懨的,牽著人往出走,溫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回過神來,穆安搖頭,淺聲:「沒有,在想事情。」
正說著,王瓚大步跟上來,看著穆安,萬般不舍道:「你們路上小心,到了京城有何變故都可同我說,我必定第一時間趕到。」
「那倒也不至於」,淺淺一笑,穆安道:「聽府中的將士說了,瓚表哥準備回一趟雁回的,確實該回去了,家裡都可想你了呢。」
「等有空,我就回去」,不好意思的垂著胳膊,王瓚又忍不住叮囑:「萬事小心。」
穆安點頭:「嗯。」
蕭辭扶著穆安先上車,讓宗謬之準備準備啟程,回頭對王瓚道:「博州現在也沒有什麼危險,若是抽空,就趕緊回去一趟,免的家人擔心。」
短暫的見了一面,王瓚目送著蕭辭等人沒了身影,才轉身進去。
剛進去,親信就來報:「發現繞道而走的幾艘黑船,夾帶私貨,船身看著就重,後方確實跟著歐陽記的船隊,兩者還離得挺遠的,怎麼辦?」
「悉數清剿,一件不留」,王瓚低低吐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又說:「別起了太大衝突,別傷了歐陽二公子。」
親信愣然:「統領,就這?」
「不然呢?統統抓起來,砍頭不成?」
三日後,午時。
歐陽落頗為狼狽的靠近了博州海岸,身邊的隨從一個不少,皆一臉菜色。
尤其是歐陽落,那臉都是鐵青的,海上漂泊,加上他本就身子不太好,這麼一鬧,沒有的病氣都被鬧出來了。
周邊人聲鼎沸,在一片夾雜著混亂的有序中,喪氣的拍了拍衣襟,歐陽落低沉道:「先去酒樓,本公子要沐浴更衣!」
「是」,歐陽記的隨從立馬分做兩列,在滿是血水同海鮮的甲板上,隔出一條相對乾淨的路來,恭敬道:「公子,請。」
冷哼一聲,歐陽落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歸於平靜的海面,心底的浪濤不歇。
空手而歸!
雖說他不看重這些錢,卻要的是面子,先前被劫就不說了,這次被半途清剿,用腳趾頭都知道是誰幹的!
所有的人一股腦被擁過來,擠的歐陽落心煩意燥,冷冷道:「給大哥送個信回去,說我已經回來了,十月底之前,不會回南城。」
「是,公子還去京城嗎?」
「去!怎麼不去」,悶哼一聲,歐陽落從人群里走出去。
本是送著商船出了海,他便直接去京城的。
可現在……低頭看看自己狼狽至極的模樣,歐陽落怒道:「蕭辭,你給我等著!」
蕭辭真是陰啊,整個歐陽記,身邊一件值錢的都沒留下,哪怕一綢緞子!
越想越氣,只能在最近的博州先休養幾日,再去京城。
與此同時,蕭辭同穆安也到了京城外,路過浴佛寺的時候,穆安讓馬車停下,說:「進去上柱香。」
出門迎接的,還是之前有過兩面之緣的小和尚,這小和尚也記得穆安。
一如既往的雙手合十,虔誠的喚了聲:「施主,裡面請。」
在內亂下,浴佛寺也未曾閉寺,香火比以前更加的旺盛了。
寺中來上香的,也有不少京城的夫人小姐,一抬眼,看到自門口緩緩而來的一對璧人,頓時連手中的香都忘了,主殿中在剎那間靜下來,只有角落的僧在不輕不重的敲著木魚,念著佛經,耳邊餘音盪著,無端的神聖。
不知道誰哆哆嗦嗦說了句:「……是攝政王同王妃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穆安並未跪,她只是微躬著身,立在大慈大悲的我佛前,虔誠的拜了拜。
蕭辭就靜靜等在身後,他往哪一站,周圍連呼吸都是停滯的。
在佛前立了片刻,穆安放下雙手,抬頭同那金身對視一眼,才回頭對蕭辭緩緩道:「走吧。」
耳邊齊聲:「恭送王爺,恭送王妃!」
蕭辭回京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滿城皆知。
城門口,巡城兵列做兩排,文武百官靜聲相迎。
難得,武清文位居前首,無需人攙扶,費力的撐眼瞧著,他硬是從府中爬起來,隨著人流被推到了最前面。
再次立在京城,就是這般情景,眼前人大多都是生面孔,立在蕭辭身側,穆安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回來了!
驕傲又冷冽的昂著頭顱。
只聽得一聲聲的:「王爺千歲,王妃千歲……臣等請王爺、王妃萬安!」
昏陽西斜,滿城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