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 仍是九方居
沒等文武百官說什麼,蕭辭掃視一圈,沉了音:「本王乏了,有何事,明日再議。」
空間霎那間凝固,汗水落地,鴉雀無聲。
沈德重起身,緩緩道:「臣送王爺同王妃先回王府,累了一路,其他事情明日再議也不遲,不急在這一時。」
穆安微愣,抬起眸子,寒聲:「還哪來的王府?沈大人說明白點。」
「王妃回去瞧瞧就知道了」,沈德重看了蕭辭一眼,扭頭道:「王妃請。」
揪緊蕭辭的袖子,深吸一口氣,穆安抬眼看向蕭辭,微抿了抿唇,獃獃的問:「是……」
自然而然的牽上穆安的手,蕭辭彎了彎眉眼,含情的眸子里瞬間溫和無比,說:「我們回家。」
周邊人聲漸漸升起來,馬蹄飛揚,不等沈德重再說什麼,眼前已經沒了兩人的影子。
眾臣面面相覷,愣了片刻,武清文什麼都沒說,誰也沒搭理,被小廝扶著上了馬車,率先離開了城門口。
「大家都各自回府吧」,重重嘆了口氣,重新熱鬧起來的氣氛略微噪雜,說什麼的都有,沈德重搖頭道:「王爺無命,大家便不要去打擾了,時機到了,王爺自會傳喚的。」
「沈大人,你說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啊?此次回來,究竟有何盤算」,一人小心翼翼的問道:「沈大人不如透個底,讓我等也早早有個心理準備才好。」
沈德重摸了摸下巴,頓聲:「透什麼底?我這心裡都沒底呢,行了,散了吧散了吧。」
原本沈德重以為,自己多少能猜透一點蕭辭的心思,可照今日這情形,又給了他一頭霧水。
紅霞鋪滿了半邊的天空,層雲跌落在袍角,被行人碾碎了踩在腳底,抖了抖鞋幫子,宗謬之喊了聲:「沈大人等等我。」
緩緩回頭,沈德重面帶著笑,說:「這次辛苦你了。」
「哎,咱不說這個」,行了一路,宗謬之有些口乾舌燥,他覥著臉問:「能到沈大人府上喝口熱茶嗎?咱們細細聊一下。」
「當然能,謬之上車。」
「謝沈大人。」
相信這一路上,宗謬之雙目所見了不少,正好,沈德重也想聽聽。
之前總想著蕭辭能回來,一回來,好多裝在殼子里的事情便能塵埃落定了,可眼下人回來了,又覺得不踏實。
這種僵局,沒有人比沈德重體會的更深刻了,這一路走來,他的心理路程可謂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了一糟。
「怎麼不早些告訴我」,東平巷的還是之前的模樣,熟悉感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紅了眼眶,穆安低了聲,抬頭看著攝政王府的大門,連門上的輕微划痕,都同之前一模一樣:「從什麼時候讓人開始建的啊,我還以為……」
身後的明月忍不住抹了把淚,掐的聽風生疼。
聽風也愣住了,懶得搭理她,怔怔的看著門口。
輕聲一笑,蕭辭感慨萬千,微垂眸:「夫人,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庭院里的小路雖是新的,卻一點都不陌生,閉著眼睛,穆安都能將這裡的一景一物臨摹出來。
一步一印,走著走著,前方的穆安就聽了步子,靜默片刻,她回過身,對青簡等人道:「你們都先下去。」
背後的屋檐拉長了影子,忽明忽暗,回到九方居的小路上,就只有蕭辭同穆安兩個人了。
蕭辭正欲開口說什麼,就見眼前人默默垂淚,他瞬間手足無措,將人抱在懷裡,逗小孩一般低聲安慰:「這是怎麼了,別哭。」
「你為什麼不早點同我說,偷偷的把王府建起來……」,穆安埋著頭哽咽,堵塞在心口的五味雜陳匯合在一起,徒留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澀,她道:「我一直以為,再也回不到九方居了,一直以為……」
可能會留有遺憾了。
大掌輕輕的拍著顫抖的肩膀,蕭辭說:「怎麼會沒有呢,夫人忘了,是你踩著月色說過,想回九方居的,本王便一直記著了。」
所以便想分毫不差的建了。
奈何好多東西還是沒有了。
儘管這樣,穆安也感動的稀里嘩啦的,眼淚胡亂蹭了蕭辭一身,得了一個低沉沉的笑,蕭辭道:「本想給夫人一個驚喜,殊不知倒把人弄哭了,本王向夫人賠個不是,就將整個九方居都賠給你好不好?」
破涕為笑,穆安仰起頭:「那你背我回去。」
沉沉的霞光下,一汪春水落進了黑瞳里,劃出叮咚的輕響,蕭辭道:「好。」
九方居的青石磚被擦的鋥亮,踩在上面,耳旁都有了迴音,蕭辭走的很慢,靠在他背上,穆安說:「該讓你從府門口,就把我背回來的。」
步子故意一頓,蕭辭認真的想了想,說:「那本王現在背著夫人出去,再重新回來,還行嗎?」
「我不想了」,穆安將臉埋在蕭辭頸間,那裡能感受到鏗鏘有力的心跳,慢道:「就這樣,從外面的庭院,背著我進九方居,我已經很開心了。」
「夫人就這麼容易滿足啊?」
蕭辭嘴上說著,還是將人背了進去,喃喃:「等下一次,別說從王府門口,得從東平巷口,從長街口,背著夫人進來。」
穆安笑笑,沒聽太清楚,背枕著最後沉下去的一點餘暉,只覺一切靜好。
——
寅時三刻,蕭晟淵淌著汗醒來,渾身的疼痛令他根本睡不踏實,夜裡人都是不清醒的,驚懼席捲著他,彷彿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這次會死掉。
榻墊的**,京城還不是轉涼的時候,窗戶半開著一扇,寢宮裡的帘子隨風搖晃,蕭晟淵躺在夢裡,像是枕在冰雨中。
倏然驚醒,眼前的可怖的人影消散,時刻守在外面的內侍聽到動靜,彎著腰輕手輕腳的進來:「皇上,怎麼了?」
扶著枕頭坐起來,蕭晟淵驚魂未定的問:「什麼時辰了?」
內侍答:「寅時三刻。」
「寅時了」,蕭晟淵喃喃:「天快亮了。」
「還早著呢,皇上再歇歇,奴給皇上熱盞茶,皇上喝了就歇。」
不消片刻,內侍都端了熱茶進來,蕭晟淵抿了一口,把冷意壓下去,抬眼道:「謝良呢?」
「皇上忘了,謝統領不近身伺候了。」
猛然打翻了茶盞,蕭晟淵又開始頭疼,他怎麼能忘了,謝良被調走了,那可是他身邊的人,他連留的權利都沒有了。
內侍匍匐在地上,一聲不吭。
好半晌,才聽蕭晟淵暗啞著聲問:「文武百官可都去見了攝政王?」
今日蕭辭回來,事情傳的很大,連宮裡都擋不住,不知是不是他人有意為之,反正多少都聽了不少的風聲。
內侍還真清楚著,埋頭說:「回皇上,攝、攝政王回了京便……回府了。」
「沒出來?」
「沒」。
蕭晟淵捏緊了拳頭,有氣無力道:「誰也沒見?」
內侍說:「誰也沒見。」
心底一凜,蕭晟淵只覺得被一隻手扼住了咽喉,快要窒息了。
殘燭一樣的身子,打了蕭晟淵一個措手不及,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自己命中會有這麼一糟,沒有緣由的開始衰弱。
紫微星的光正在逐漸變得暗淡,難道蕭辭一回來,就連天命都要捨棄他了嗎?
為什麼?
同他一般睡不著的,還有賢淑宮。
曾鳴守在門外,自從許淑賢有喜,借著養胎喜靜的名義,院子里伺候的人一日日的減少,到了夜裡,時刻警醒伺候的,就是暗處的曾鳴。
裡面又咳嗽了起來,曾鳴皺了皺眉,良久,咳嗽聲才歇了。
「娘娘,可是又不舒服了?」
許淑賢聽到了,她點著一盞燈,坐在妝台前,月份大了,坐久了難免不舒服,髮髻散落,在燭光的映照下,活像個女鬼,她說:「攝政王同王妃回來了?」
宮裡人盡皆知的事情,曾鳴推開門進去,替許淑賢披了件外衫,說:「娘娘別胡思亂想,該歇了。」
「皇上呢?」
曾鳴無奈:「皇上早就歇可了。」
「笑話」,許淑賢忽然莞爾一笑,那銅鏡里的面目跟著閃了一下,有些瘮人,她好似又想通了什麼,幽聲:「皇上果真睡的著?」
不管蕭晟淵睡不睡的著,曾鳴知道,再這樣下去,許淑賢身子該垮了,好言規勸:「娘娘在後宮養胎,這段時間誰也不見,哪怕這攝政王同王妃回來了,前朝事也亂不到娘娘宮裡來,我們閉門不出,便不會有事,娘娘寬心。」
「是嗎?」按著曾鳴的手臂,許淑賢費力的起身,面目陡然陰冷:「就怕本宮不出去,會有人自找進來。」
「不會的,自皇上病了,娘娘閉宮潛心祈福,需得三個月,朝中人人皆知,誰敢來打擾?」
「你說的對,本宮誰也不見!不管是她誰來,都不見。」
好不容易才看著許淑賢歇了,曾鳴才重新回了院外,屋子裡隱隱約約飄然著一股子藥味,讓曾鳴警惕起來,回頭看了一眼,沉了眉。
籌謀這麼久,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蕭晟淵最多撐不過一個月,就差最後一個月!
蕭辭這個時候回來,不由得讓人擔心,現在唯一能期盼的,就是許淑賢不要出什麼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