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當年舊事

「景泰二十七年，母妃作為秀女入了宮……」

蕭雲琅緩聲訴說著那些陳年舊事——

「我母妃出身書香世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更是溫柔嫻靜，一進宮，就深得父皇的寵愛，一年之後，便生下了我。」

「當時，父皇身邊已有四子三女，都已成年，我是最小的皇子。因為父皇對母妃的寵愛，又因著老來得子，所以，自我出生之後，到我七歲之前，父皇一直都很疼我，甚至起了改立我為儲君的念頭……」

腦海里不自覺的閃過幼年之時的種種，蕭雲琅嘴角微微漾起一絲弧度，但旋即卻被接下來的殘忍現實狠狠打碎。

「正因為如此，才招致後來的一切——」

蕭雲琅道：「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吳帝司徒煜，自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聯合支持他的幾個大臣，明裡暗裡對父皇施壓，他當時羽翼已豐，朝中又有皇后的母族作為他的勢力後盾，就算父皇也不得不顧忌。」

「再者母妃也不希望我捲入儲君之爭，因此對父皇百般勸解，所以，改立太子的事情，就這樣暫且擱置了。」

男人語聲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眉眼驟然一厲：「但即便我們母子如此退讓，司徒煜卻猶不肯放過我們！」

「他做了什麼？」

霍念卿輕聲問道。

「他命人在我每日的飯食中暗下毒藥，令我身中劇毒，險些命喪。」

蕭雲琅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緊攥著，依稀可見手背上的青筋。

霍念卿心頭重重一沉：「你身上的寒毒，是拜他所賜？」

「沒錯。」

蕭雲琅道：「我被餵了一年的毒藥，等察覺的時候，幾乎一命嗚呼，雖然當時保住了性命，但體內劇毒，卻終究難以拔除，只能以藥物壓制。」

他語聲平平，這麼多年，彷彿早已對這折磨的他痛不欲生的劇毒習慣，霍念卿卻是心裡一疼。

她不由的想起，當初他為了救她，與她一起被捲入漩渦之中，山洞裡，他身上劇毒發作之時的情景——

他緊皺的眉宇，他蒼白如紙的面色，他滿頭的冷汗，他滾燙的身子，還有他夢中的囈語……一切的一切，都那麼清晰的印在她的腦海里，如同昨日一般。

那是連她都束手無策的毒藥。

只要一想到，她那天見到他劇毒發作之時的痛苦，不過是他近二十年來，每隔一月都要承受的尋常人生，霍念卿就恨不能立即衝到那司徒煜的面前，將他千刀萬剮！

尤其是他身上劇毒，日益嚴重，在進宮之前，更因為毒發，差點兒命喪，一直昏迷了數日，好不容易才輾轉將他救了下。

可就連這樣，也都只是暫時的，他體內劇毒，早已侵入五臟六腑，眼前之人，根本命不久矣，若是遲遲找不到晏神醫，她根本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而他所承受的這一切痛苦，都是因為當今的吳國皇帝司徒煜！

霍念卿狠狠咬了咬牙，方才將心頭洶湧的恨意壓下。

「先帝知道這些事情嗎？」

霍念卿問。

「父皇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蕭雲琅道：「父皇當時自己都已經病入膏肓，拼盡全力，救下我的性命，卻已經沒有力量再跟司徒煜抗衡，只能在臨死之前，立下遺詔，逼迫司徒煜將我立為皇太弟，否則不能登基。」

「但是他沒有。」

霍念卿想起自己從來沒有聽聞有過這麼一份遺詔。

「沒錯。」

蕭雲琅道：「雖然他當時迫於壓力，不得不答應父皇的這個條件，但卻沒有這樣做。父皇死後，他直接逼死我母妃，對外宣稱，是我母妃自願為先帝殉葬，他甚至不肯讓我母妃入皇陵陪伴父皇，只隨意拿草席子一裹，就將我母妃埋在了青山之中。」

提到母妃的死，蕭雲琅面上維持的冷靜，終於不可抑制的泄露出一絲縫隙來，殺母之仇，不同戴天，他心中恨意，如同烈火一樣，經久不息的燃燒著，這些年來，無一日或忘。

霍念卿輕輕握了他的手，他一向溫厚的大掌，此刻卻是冰冷一片，她甚至能夠清楚的聽到，他雙拳緊握之時，骨頭髮出的細微聲響，昭示著他所有未曾宣之於口的憤怒與仇恨。

她沒有說什麼，因為她知道，任何寬慰的言語，在這個時候，都是蒼白無力的，她相信，面前的男人，也不需要她的任何安慰，因為至親血仇，惟有鮮血方能償還。

她只是握著他的手，無言的給她所有的支持。

蕭雲琅感覺到覆在他手上的柔荑，是那樣的柔軟與溫暖，在他寒涼如雪的心底，悄然敲開一絲溫度，像一根線，將他從毀天滅地的瘋狂恨意中漸漸拉回一絲理智。

「後來呢？」

見他面色和緩了些，霍念卿問道，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當初落水，是不是也是跟吳帝有關？」

「是。」

蕭雲琅再次陷入回憶之中，沉沉開口講述道：「儘管當時我身中劇毒，朝不保夕，母妃也被他逼至殉葬，但因為遺詔的事情，我始終是他的心腹大患，所以，他一定要殺了我。」

「是他將你推入湖中的？」

霍念卿想起先前聽到的傳聞。

「就是他。」

蕭雲琅微微勾了勾唇，眉宇之間，毫不掩飾的嘲諷與可笑：「這件事，他不放心任何人做，所以，是他親自動的手，寒冬臘月，身為兄長的他，親自將我這個幼弟推入了冰窟之中。」

語聲一頓，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墜在唇邊的冰冷笑意，不禁更扯開了幾分：「不僅如此，為了讓整件事更像是意外，為了不讓人懷疑他這個皇帝，連親弟這樣的小小孩童都不放過，他居然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甘願捨棄。」

「你是說大皇子？」

霍念卿一下子想起那個同面前男人當時一塊兒「溺斃」在湖中的小小孩童，即便她曾經覺過他二人的「死」，事有蹊蹺，但也絕沒有想過，那司徒煜竟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生孩兒都要殺。

「是他。」

蕭雲琅給了她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