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勿看
第四百三十五章.勿看
「二張」畢竟沒有薛懷義那般本領和氣魄,身受皇帝之寵,不過靠著音樂歌舞和美好臉蛋。皇帝春秋已高,一旦命歸西天,他們的地位難保,所以背地裡很是憂愁。
吉頊是女皇的心腹大臣,自然與「二張」最接近;女皇對「二張」親近,吉頊自然也親近。所以,「二張」的心思他最了解。一次,吉頊對「二張」說:「公兄弟貴寵如此,非以德業取之也,天下側目切齒多矣,何以自全?竊為公憂之。」「二張」一聽,甚為恐懼,眼淚直流,遂問自保之計。當時繼嗣問題正在議論之中,吉瑞想讓「二張」在此建功,於是便說:「天下土庶未忘唐德,咸復思廬陵王。主上春秋高,大業須有所付,武氏諸王非所屬意。公何不從容勸上立廬陵王以系蒼生之望如此,非德免禍,亦可以常保富貴矣。」二人覺得有道理,每逢女皇高興時,就加以勸說。女皇知道他們的勸說出自自己的近臣吉頊,便問吉頊是怎麼回事。吉瑞也乘機向女皇陳述利害關係,此時正值狄仁傑等大臣說立廬陵王,於是便同意了他們的勸說,決定廬陵王為皇嗣[《資治通鑒》,卷206,聖曆元年二月。]。
既然吉頊讓張易之兄弟參與了政治方面的議論,一定促使他們企圖有個實職,省得僅以近幸立身,被大臣們看不起。武則天自然了解這個情況,自「二張」被寵,大臣們又起議論,授給他們官職不給實權,反而更遭非議。於是,武則天就為他們兄弟專門成立了一個機構叫「控鶴府」,因鶴是長壽的象徵,平日說「松鶴延年」,神仙的弟子也多名為鶴童。「控鶴府」成立后,以司禮張柬之為控鶴監,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左台中丞吉頊、殿中監田歸道、夏官侍郎李迥秀、鳳閣舍人薛稷、正諫大夫員半千為控鶴府供奉,下置監丞、主簿等官。其中員半千是正諫大夫,是專門為皇帝提意見的職官,馬上意識到這個控鶴府是陪著女皇取樂的衙門,自己也被弄了進來。於是上疏取消,「以古無此官,且所聚多輕薄之士」為理由。武則天自然不大高興,貶他為水部司郎,控鶴府照常成立,並開始活動。這個機構猶如時興說的「活動室」、「娛樂廳」之類,也的確很重要。女皇罷朝後,馬上來此,與這些各有遊樂之長的人飲博、聽音樂、看跳舞,有時皇帝也親自參與,吟詩、博彩,她高興極了。她下朝有公開的遊樂場可去,「二張」就在這個遊樂場,省得大臣們再說私寵「二張」了。聖歷二年,女皇已七十六歲,卻又生出重眉,百官賀喜。女皇高興,乃出遊嵩山,游幸大興,閔緱氏廟、謁升仙太子廟。時值早春二月,氣候尚寒,第二天女皇便生病了。她以為是得罪了山神,命令給事中閻朝隱祭祀少室山。閻朝隱把自己當成犧牲品,洗了澡伏在砧板上,向上天和山神為女皇請命。武則天的病果然好了些,聽說此事,以為閻朝隱能以生命代皇上健康,便厚獎他。
久視元年(700年),三陽宮建成了。這年四月,女皇率太子、相王、武氏諸王、太平公主和「二張」等,到三陽宮避暑。他們在山上的一塊巨石上舉行宴會,這就是武則天暮年舉行的著名「石淙會飲」,她把那塊石頭命名為「樂台」。武則天在這次飲宴上詠了一首七律詩,被命名為《石淙》,詩曰:
三山石洞光玄籙,玉嶠金巒鎮紫微。均露均霜標勝壤,交風交雨列皇畿。萬仞高岩藏日色,千尋幽澗浴雲衣。且駐歡筵嘗仁智,雕鞍薄晚雜塵飛。
女皇詠罷,命每人吟一首唱和。於是,大家一齊斟酌構思,共得十七首。武則天命薛曜將諸詩全錄,找石工刻於石淙澗北之岸壁,還命張易之為宴會寫序,刻在石淙澗之南壁。
武則天的「久視」年號有個來歷。她為了長壽能「久視」朝政,經常服用張易之為她練的仙藥,又命洪州和尚胡超制長生藥,花三年時間才制出來。這種葯不是道家的丹石,而是以許多中草藥精心配製,武則天服后,一些病痛全好,精神煥發,才改元「久視」,去掉以前的天冊金聖尊號。這年六月,必控鶴府為奉宸府,以張易之為奉宸令。她每在內殿飲宴賞樂觀舞,即令諸武親王、「二張」等飲博賦詩。恐諸宰相勸諫,便命宰相李嶠和閻朝隱、張說、宗之問、崔湜、富嘉謨等二十六位文學之士來內殿,修成《三教諸英》。這是一部綜儒、釋、道三家諸名家之理論,分類彙編的大型文獻,對研究三教頗有價值[《資治通鑒》,卷206,久視元年五月。]。
一次宴會,武三思說張昌宗是「升仙太子」王子晉的轉世後身。與會的武則天大笑,遂命張昌宗穿上神仙的羽衣,吹鳳笙,騎乘木鶴在庭院漫舞。文士們無不讚歎,皆賦詩讚美。
武則天又多選美少年充實奉宸府,右補闋朱敬則勸諫說:「陛下內寵有易之、昌宗足矣。近聞右監門衛長史侯祥等明自媒衒,醜慢不恥,求為奉宸內供奉,無禮無儀,溢於朝聽。臣職在諫諍,不敢不奏。」意思是說:「陛下有張易之、張昌宗足矣。近聞侯祥等人在背後侮辱皇上,聲稱自己的陽物長得如何如何,可以充當內寵侍候皇上。言詞醜惡不堪,無恥之極,敗壞皇上的名聲,滿朝文武都聽到了,大家議論紛紛,實在難聽。臣職掌諫勸,不能不奏。」武則天聽了,對他非常感激,說:「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資治通鑒》,卷206,久視元年六月。]乃下令賜予彩緞馬匹,獎勵他的忠言直諫。
從中可進一步看出,武則天年近八十,對男女之事已不大在乎。就是說她對「二張」的寵幸,已不在男女性行為的寵幸。七八十歲的老奶奶,對二十歲的青年,不過當作私養的貓狗寵物而喜愛之。加之「二張」能歌善舞,朝罷聽歌觀舞歡娛,打發她的老年寂寞而已。如果她尚年輕,有**女愛的性生活,聽見朱敬則的陳奏,一定會大發雷霆之怒。那個侯祥是別想再活了,恐怕還得再查一查那個「等」字里還有誰在一起辱罵她。但是,武則天沒有這麼做,她只是獎勵了朱敬則,並未懲罰那些辱罵皇帝的大膽無恥之徒。
朱敬則勸諫之後,武則天也並沒有解散奉宸府,沒有停止對「二張」的寵幸,這也不能如一般作品那樣,認為女皇已迷戀「二張」,再也難分難解了,無恥透頂無法挽回了。實則,既然近八十歲的女皇已無和性要求,別人說一些閑話她也不在乎了。如《紅樓夢》中的賈母,身體不大舒服了,請大夫給她看病,家裡人認為男女有別,要為她遮掩遮掩。她說:「我也老了,那裡養不出那阿物兒來?還怕他不成」[《紅樓夢》,第四十二回。]
對年輕人就不行了,同曹雪芹的《紅樓夢》第四十一回書寫到:「劉姥姥醉卧怡紅院」,劉姥姥吃醉酒誤入賈寶玉的卧室睡了一覺,待襲人尋來喚醒,知是賈公子的卧房,嚇得「我該死了」也不敢說,只說「那劉姥姥嚇的不敢做聲」。這自然還說明劉姥姥的卑賤和賈寶玉的尊貴,賈寶玉經常「滾」到賈母懷裡撒嬌;賈赦、賈政就不行了,那麼嚴肅。這都說明年老和年輕大不一樣,武則天年近八十,把那「二張」也當作「阿物兒」來養著玩,消閑、解悶罷了。人們卻抓住不放,看作武則天到如此地步,大呼小叫,也真有點少見識了。
魏元忠是武則天晚年的一位治臣,他文武兼備、敢說敢為,在武則天的宰相中,實為上品。尤其是狄仁傑、婁師德等宰相死後,他在武周王朝的中樞班子里已是首輔地位了。他對武則天也很忠誠,但他卻被女皇貶斥,其原因耐人尋味。
魏元忠是宋州宋城(今河南商丘縣南)人,為太學生時,性格剛直,不以舉薦為意,多年未得徵用。時有左史江融,寫了一本《九州設險圖》,備述古今用兵成敗之事。魏元忠從其學,由於學習刻苦,天賦又好,終於成就了一位卓有軍事才能的文人,當時與婁師德、裴行儉相類,不過稍遜一籌罷了。
儀鳳年間,吐蕃侵擾,他向朝廷投密信言事,長篇數千言表現其雄才大略。他曆數前朝治亂與君主用人的關係,也大膽地指出本朝用人和賞罰得失,尤其論述了對土蕃作戰的應有方略。其論宏闊,大氣磅礴,方略亦具體可行。得到高宗和武則天的賞識,授秘書省正字之職,入值中書省,以便隨時尋喚。不久,遷任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在平徐敬業叛亂中,武則天讓他擔任李孝逸軍的監軍。武則天對他認識極准,魏元忠果然極有軍事才能,給李孝逸獻計無不成功。平亂之軍所以能不失時機地進軍,能迅速取得勝利,和魏元忠的監軍獻策關係極大。平叛中魏元忠立下汗馬功勞,也表現了他非凡的軍事天才和果勇的作風。
平亂后因功授司業正,不久遷洛陽令。當時酷吏橫行,他先後數度受害,首次入獄因平叛有功,被武則天救下,流放嶺南。一年多后被召回任御史中丞,又為來俊臣拘陷,將就刑神色自若,前死者屍體相枕藉於前,他亦毫無害怕之意,這次又被武則天在刀頭救下,流放費州。復為中丞,又年余被酷吏侯思止陷害,繫於獄,在獄中大罵侯思止不停。女皇愛惜他的人才,仍然沒有殺害他,把他流放到外地。酷吏敗后,女皇仍恢復他的原官。女皇對他累被牽進重案而不解,問其原因。他委婉地回答女皇,身為頭鹿,酷吏欲烹為美羹,故受害,武則天聽到後悔不已。
聖歷二年,武則天提升他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並命他檢校并州長史,任天兵行軍大總管,以阻突厥。再遷升為左肅政台御史大夫,檢校各州長史、同鳳閣鸞台三品,已成為出將入相的樞垣。魏元忠性情剛烈,嫉惡如仇,敢說敢為,但他與狄仁傑、婁師德等相比較,缺乏後者的機智和通融,因此治理政務軍務、對上對下,威嚴剛猛,無法緩和通諒。此時,狄仁傑等首輔大臣去世,武則天對他十分信任,宰相班子很少再有比他有威信的了。但因女皇寵幸「二張」,他義憤填膺,絕無通融餘地,終於發生了與女皇之間的正面衝突,幾乎無味地丟掉腦袋。
對女皇寵「二張」之事,狄仁傑等宰相也勸諫,但又都有所保留。女皇以「二張」為近侍,宴飲笑鬧,遊山玩水,其行為自然為正派大臣所反對。天子應親君子,斥小人,清心寡欲,而為天下立德,這是正直官員期望的好皇帝。狄仁傑等雖勸諫女皇,但他們清楚地看到,女皇雖近「二張」,但也親和、尊重大臣,朝中政務委任宰相把持,諸官任事也不許含糊,卻不讓近寵們干預朝政。因此,整個朝政仍風正氣清。無邪侫之氣。狄仁傑等人還看到,女皇一邊宴遊玩樂,一邊處理政務,二者相得,並未因寵「二張」而費政務。同時,皇帝晚年,廣建宮宇、吉愛遊樂,但即一直重視農業生產,國力未受多大損失。尤其能讓狄仁傑等可以接受的是,女皇已是高齡老人,高宗已離她十幾年,身為萬乘之君,卻又是孤寡老人,寵幾個男侍,消遣暮年之寂寞,能算個什麼大事呢?不要說老人已難有男女歡愛了,就是有此又能說明什麼?帝王三宮六院,佳麗千萬;一個大臣也都是妻妄成群,女皇也是皇帝,作為皇帝就不能有幾個男妻妄?總而言之,作為女皇的股肱大臣,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應該相互理解才對。所以,狄仁傑等雖也勸諫女皇,讓她別太出格,女皇也深知其意,所以沒出大格,他們君臣之間許多年相處融洽,狄仁傑去世時,女皇當著眾官員的面,大哭不止。女皇帝,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尤其讓大臣們高興的是,晚景的女皇帝性格變的溫柔而有趣,大小事任你勸諫,不再動氣發火。即使是關於「二張」的勸諫,有時很讓她面子上過不去,她也都不發火。如前文提到的那個宰相韋安石,當著皇帝的面,逐走了「二張」的友人四川宋霸子等商人。女皇不僅未加罪,還表揚韋安石直言勸諫,這種風度讓在場的官員無不嘆服。又如前文提到的右補闕朱敬則好言勸諫女皇,說出那麼難聽的話來,武則天還賞賜他東西,也不追究侮辱她的侯祥等人。
久視元年(700年)十二月,鳳洛舍人崔融上奏,要求取消屠宰和捕魚的禁令。他認為烹殺豬羊,連古聖人都不禁止,還用來祭祀天地祖宗。南方人吃魚,北方人吃肉,這是民間百姓古來養成的習慣,又有多少漁民和屠戶以此為生,怎麼可以禁止呢?武則天看罷奏摺后,立即下詔取消禁令。
長安元年三月,宰相蘇味道與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張錫,因選官泄露了機密,張錫更因之貪臟當斬,臨刑前女皇繞恕不死,流放循州。蘇味道被牽連下獄,女皇見他在獄中表現得好,便放出官復原職。蘇味道感謝女皇,因三月底下了一場大雪,便率領百官入賀,宣稱是「瑞雪」。殿中侍御史王求禮卻奏言:「三月雪為瑞雪,臘月雪為瑞雷乎?」蘇味道仍堅持說是「瑞雪」。王求禮又說:「今陽和布氣,草木發榮,而寒雪為災,豈得誣以為瑞賀者皆諂諛之士也。」武則天聽從王求禮的話,下令罷朝,以避禳雪災。正巧又有人向女皇獻一頭三足牛,一些官員又表示祝賀,王求禮又奏:「凡物反常皆為妖,此鼎足非其人,政教不行之象也。」就是說:「凡萬物反常就是怪物,這個三條腿的牛如果承認他是祥瑞,那麼國家的政教也就無法推行了」女皇看了三足牛已驚恐不已,又聽王求禮一解釋,趕緊命令把三足牛牽走[《資治通鑒》,卷207,長安元年三月。]。
這些獻祥瑞的事似乎很小,但在朝中卻是大事,因其關係皇帝的政教是非。若換個皇帝,或在前些年,王求禮反對「瑞雪」,怕是難逃懲處;而如三足牛是妖物獻給女皇可定論,獻者也會大有干係。如今女皇皆就事論事,從諫如流,同時也不罪非者,一帶而過,甚至和平。
但是,武則天卻與魏元忠發生了尖銳的矛盾,弄得無法調和。原因是魏元忠對她寵「二張」不予原諒。他見武則天寵幸小人,心裡憋奴在街上鬧事,便帶著手下趕過去,下令把那人當場打死。接著,武則天內定張易之的兄弟、歧州刺史張昌期為雍州長史。在朝廷上徵求宰相們意見,眾宰相都表示同意,魏元忠卻說:「張昌期不堪為長史」女皇問他原因,他回答:「張昌期不懂政事,以前任職歧州,戶口都逃亡殆盡。雍州是京畿地區,事務重大,薛季昶精明強幹,應當由他擔任。」女皇見他說的有道理,也就同意了。而且,還重用了他推薦的薛季昶,讓他做右御史台諫議大夫,充山東道防禦大使,節制幽、滄、瀛、定、桓等州諸軍,以防突厥,說明女皇帝對他信任的程度很深。而魏元忠對皇帝寵「二張」就是主諒解,他又向武則天面奏:「臣自先帝以來,蒙被恩渥,今承乏宰相,不能盡忠死節,使小人左側,臣之罪也」[《資治通鑒》,卷207,長安三年九月。]武則天聽了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心裡不高興,認為他管的太多。
張易之兄弟見魏元忠咬往他們不放,以「盡忠死節」表示不除他們不會罷休。這些滅值女皇身體不好,那年武則天已八十歲,張易之兄弟害怕一旦女皇不在,就會被魏元忠除掉,便想法利用女皇之手殺掉魏元忠[《唐會要?吏館雜錄下》,卷第1105頁,長安三年。]。便誣控說:「魏元忠與司禮丞高戩私議陛下,說:『皇帝老了,不如挾太子為久長。』」武則天最恨的就是謀逆之事,魏元忠性格剛烈,敢作敢當,又對她寵幸「二張」終不釋懷。聽到張易之的密報,就有些相信。遂警惕起來,又以為魏元忠文武兼資,在朝中的權力已很大,威信也高,如果讓他先發動叛亂,禍起蕭牆,難以防範,乃把魏元忠和高戩下獄。但當把魏元忠拘捕后,又不想殺他,因為以前冤獄太多,如今形勢變化,既已把他們控制了,得審理清楚,不能再冤枉好人,尤其是朝中的宰相。
於是,武則天命令皇太子、相王和眾宰相一起上朝,共聽魏元忠與張易之對證。由於張易之的態度蠻橫堅決,盡決大家都說沒有這事,可也沒有證據,幾次對質都定不了案。張易之見硬誣不成,便找到年輕的鳳閣舍人張說,許予高官,讓他做偽證。張說是奉宸府的成員,平時同張氏兄弟關係很好,加上有高官yin*,就同意作偽證。
張易之告訴女皇,張說知道魏元忠謀反的事。於是,又讓張說對質。在張說要進朝堂時,鳳閣舍人宋攔著他說:「名義至重,鬼神難欺,不可黨邪陷正求苟免若獲罪流竄,其榮多矣。若事有不測,當叩閣力爭,也子同死。努力為之,萬代瞻仰,在此舉也」殿中侍御史張廷也走過來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左史劉知幾也說:「無污青史,為子孫累」就是說:「千萬別在青史上流下罵名,讓子孫後代跟著挨人的罵啊」這些官員你一言我一語,使張說大受刺激,心裡忐忑不安,不知怎麼說好了。
他只好走進朝堂,皇帝讓他談談所知情形,他一句話敢說不出來。魏元忠見張說來對質,心裡知道活不成了,因張說平時同張氏兄弟關係好,也是皇帝閑下來喜歡的人物。但他終究是性情剛烈之人,便大聲說:「張說欲與昌宗共羅織魏元忠邪」張說一聽,也大聲斥責魏元忠說:「元忠為宰相,何乃效委蒼小人之言」張昌宗逼令張說快點說。張說便說:「陛下視之,在陛下前,猶逼臣如是,況在外乎臣今對廣朝,不敢不以實對。臣實不聞元忠有是言,但宗昌逼臣使誣證之耳」張易之、張昌宗一聽可急了,趕緊大呼小叫:「張說與魏元忠同反」武則問其原因,張氏兄弟說:「說嘗謂元忠為伊、周;伊尹放太甲,周公攝王位,非欲反而何?」意思是:「張說曾說魏元忠是伊尹、周公。伊尹曾流放太甲,周公曾攝王位,這話不就是要造反嗎?」張說聽了又可氣又可笑,乃慷慨激昂地反駁他們:「張易之兄弟啊你們這些無恥而無知小人,你們只聽過有伊尹、周公的名字,哪知道伊尹、周化的品質呢?魏元忠初為宰相時,我是他手下的郎官,前往祝賀,魏元忠向我們說:『無功受寵,不勝慚愧』。我當時的確說過:「明公位當伊尹、周公之任,怎麼當了三品官就覺慚愧呢?伊尹、周公都是作臣子最忠心的人,人人都仰慕他們啊」然後又轉向武則天說:「當今陛下任用宰相,不讓宰相學習伊尹、周公,還要他們學習誰呢?臣哪能不知道,今日附於張昌宗便可馬上陞官,若附魏元忠則立致滅族但是臣害怕魏元忠的冤魂,不敢誣陷他啊」[《資治通鑒》,卷207,長安三年九月。](末段未引原文,直譯。)
武則天生怕案子里仍有陰謀存在,對眾人說:「張說反覆無常,稱魏元忠為伊、周,在張易之面前又說他謀反;先說魏元忠反,又說張易之誣陷。應該把張說押起來一起審訊。」第二天,武則天再問張說,張說仍堅持張易之等誣告魏元忠。武則天命宰相們與河內王武懿宗共同審問張說。但是,怎麼問張說還是堅持說魏元忠不反,是張易之等誣陷。
其他幾位宰相不敢替魏元忠說話,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則抗疏為魏元忠鳴冤,說:「元忠素稱忠正,張說所坐無名,若今抵罪,失天下望」當時有冀州名儒蘇安恆,曾數度投書武則天言事,武則天很重視他,此時聞魏元忠遭陷害,也上疏說:「陛下**之初,人以為納諫之王;暮年以來,人以為受侫之主。自元忠下獄,里巷恟恟。皆以為陛下委任姦宄,斥逐賢良,忠烈之士,皆撫髀於私室而箝口於公朝,畏忤易之等意,徒取死而無益。方今賦役繁重,百姓凋蔽,重以讒惹專恣,刑賞失中,竊恐人心不安,別生他變,爭鋒於朱雀門內,問鼎於大明殿前,陛下將何以謝之,何以御之?」[《資治通鑒》,卷207,長安三年九月。全文載:《全唐文》卷第3031—3032頁。]張易之等見奏,都勸武則天殺死蘇安恆。武則天雖未聽,但蘇安恆奏摺實際未起好的作用,他把問題說的太嚴重,尤其從武則天的統治根本入題,認為她聽信、依靠奸人,陷害忠良,已經弄得人們不敢說話。而且賦役繁重,百姓饑寒交迫,刑賞失當,人心不寧,人們就要造反打到宮殿里去了……。這是根本否定武則天的統治,武則天已變成了暴君了。這那還是只想解救個魏元忠呢?如此一說,魏元忠真就成了一個造反的領袖了。
正是從這個奏摺里,她才真警覺起來,原來魏元忠等人並不是只想除掉張氏兄弟,他的背後一幫人是對武周朝不滿,對她統治不滿。魏元忠下獄,這麼多人激動,要同他一起赴死,又迫得蘇安恆說出這麼一頓揭露她的話。所以,她決定絕不可能再把魏元忠留在朝內,就立即下詔把他貶到中國的南邊陲高要縣做小縣尉。同時也把張說和高戩流放到嶺南。
魏元忠向武則天辭行,向她說:「臣老矣,今向嶺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時。」
武則天讓他說說明白,當時張易之、張昌宗都在武則天身邊侍候著。魏元忠指著他們說:「此二小人,終究是禍亂之根」張易之等聽了,嚇得屁滾尿流,趕緊下殿叩頭,捶胸頓首,直叫冤枉。
魏元忠說罷叩首而去。女皇見魏元忠離去,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踉蹌了幾步,若有所失地說:「元忠真的走了嗎?」
殿中侍御史王晙還想上殿替魏元忠說理,宗攔住他說:「元忠幸得全身而退,你再多說,引起皇帝震怒,不知該有多狼狽呢」王晙說:「魏公以忠獲罪,我以義再奏,即使也被發配流放也再所不辭」宋嘆曰:「我不能為魏公申理,深負朝廷啊」
魏元忠離京時,太子仆(掌管太子車與、乘騎、儀仗官員)崔貞慎等八人為他在效外餞行(因魏元忠兼太子左庶子)。張易之兄弟聽說此事,便化名「柴明」投信銅匭,密告魏元忠與崔貞等繼續謀反。武則天又令監察御史馬懷素調查。武則天進一步認為魏元忠身為朝中首輔大臣,又在太子東宮任重要職務,他們生離死別,急中生變,可能做出不軌之事,因此想查出個水落石出。馬懷素查案時,她同時派人監督、催促,以防保庇作弊。
馬懷素很快上奏說:「崔貞等人僅為餞行,並無反狀。」並提出讓柴明出來與崔貞等人對質,武則天聞奏說:「我並不知柴明何許人,你也不必讓他們對質,只要根據密狀報的案情審理就可以了。」馬懷素說,實情就是送行。武則天大怒,說:「你是想縱容他們造反嗎?」馬懷素說:「臣不敢魏元忠以宰相被謫,崔貞作為故舊相送,要誣陷他謀反,臣不敢這麼做。西漢時欒布上奏敕免彭越,漢高祖不認為欒布有罪。何況魏元忠的罪名實情和貶官的處理都不如彭越重,難道陛下還要殺死送他的人嗎?陛下自操生殺大權,欲加之罪,陛下就親自斷案好了。而如今既委臣審理,臣不敢不據實上奏。」武則天聽后口氣緩和了些,說:「你想一點也不加他們罪嗎?」馬懷素說:「臣愚昧無知,著不出他們有什麼罪狀。」
武則天見馬懷素說得句句有理,對答如流,態度安閑,覺得應該是真情,便心中釋然,不再審崔貞等人。
其實,武則天也自知寵幸張氏兄弟不好,但總以為自己這麼大年紀了,讓他們陪著笑笑鬧鬧,自己愉快,也不影響大局。大臣們一般的勸諫,認為皇帝不該這麼做,對張家兄弟看不慣,這她都能理解,也不怎麼生氣。然而魏元忠一個首輔大臣,自己又多年信任他,非要以死相拼,她也就不能容忍。加上張氏兄弟和密狀告他造反,又有這麼多人拿性命同他一同爭鬥,參與人又多是東宮太子的屬官,那個蘇安恆因魏元忠的事說得那麼嚴重。因此,她才揪住不放,審個明白。魏元忠一國宰相,竟因張氏兄弟而遭貶,實不值也。
魏元忠因張氏兄弟問題獲譴,但這個問題未得解決,「二張」仍為女皇侍幸,接下來仍爭鬥不止。
魏元忠是朝臣的領袖,他被貶放之後武則天對中樞班子再次調整。長安四年(704年),提拔韋安石知納言事、李嶠知內史事,二臣是女皇一手裁培的大臣,她放心得下。唐休是西陲老將,因他熟悉邊情,用他為夏官尚書、兼幽州和營州等都督,又兼安東都護,也算是一位將相人物。以天官侍郎韋嗣立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他是前宰相韋思謙之子,韋思謙死時將二子嗣立、承慶托之女皇,他們都相繼被武則天提到宰相位置,都很有才幹。宋、桓彥范用為御史中丞、袁怒為右台中丞。崔玄韋亦為女皇一手提拔,現亦充宰相之列。姚元崇是平定契丹時露出才能,被武則提為鳳郎的,后又為狄仁傑推薦,再提為同平章事,又委為相王府長史,併兼夏官尚書事。姚自稱不宜任職相王府,任兵部尚書典兵馬,更適全自己。女皇同意了他的請求,再授以婁武道行軍大總管,再提為安撫大使,以備突厥侵擾。
張柬之是狄仁傑一南推薦的人物,武則天見他思想保守未知重用。後來姚元崇又推薦他,女皇聽從,授為同平章事。此人已年過八十,果然被武則天料定,他進入宰相班子便在暗中拉人,以女皇年邁企圖擁太子上台,逼女皇退位,恢復唐室,是武周王朝的一個掘墓者。
這些大臣中,以宋對「二張」看法最重,魏元忠被罷他表現也最為激烈。他是邢州南和(今河北南和縣)人,很有才幹,升遷也快。舉進士后便出仕為上黨尉,尋遷監察御史、鳳閣舍人。居官清正、性格耿直,女皇重視他,提為御史中丞。他十分鄙視張易之兄弟,尤其因他們使魏元忠遭罷更為氣惱。一次,女皇集宴,張氏兄弟坐在他的上首位,畏懼他的正直,便虛位揖之說:「公方今第一人,何乃不坐?」宋則說:「才劣位卑,張卿以第一,何也?」天官侍郎鄭景忙說:「中丞奈何卿五郎?」宋諷刺他說:「以官言之,正當為卿。足下非張卿家奴,何郎三有?」在場的官員除武三思外無不大驚失色,怕宋惹出亂子來。武則天也看到了當時的場面,但她深知宋的為人,便也沒怪罪他。
宰相楊再思就不行了,他雖然也受重視,但對張氏兄弟卻以諂媚為事。司禮少卿張同休是張易之的哥哥,經常召公卿舉宴,一次在宴會上有人戲弄楊再思:「楊內史面似高麗。」再再思為取悅張家兄弟,竟當場反披官服,剪個紙由戴在頭上,跳起高麗舞來,舉座大笑。有人贊張昌宗漂亮,說:「六郎面似蓮花。」楊再思則說:「乃蓮花似六郎」
長安四年七月,張同休和汴州刺史張昌期、尚方少監張昌儀一起坐贓下獄,他們都是依仗張易之、張昌宗而貪臟獲罪。因此,司刑賈正言、御史大夫李承嘉等人上奏,張昌宗被牽入贓案,應一同治罪。御史中丞桓言范又上奏:張同休、張昌宗共貪污贓款四千餘緡,張昌宗免官。張昌宗奏說:「臣有功於國,所犯不致免官。」女皇問宰相們:「昌宗有功乎?」楊再思說:「昌宗以往合煉神丹,聖躬服之有效,此實莫大之功」女皇大悅,遂免張昌宗罪,官職照舊。張同休貶為歧山丞,張昌儀貶為博望丞。左補闕戴令言見楊再思諂媚,乃作《兩腳野狐賦》諷刺他[《唐書》,《楊再思傳》,記為《兩腳野狐賦》,《資治通鑒》,卷207記為《兩腳狐賦》。]。
到了年底,女皇病得頗重,一直住在長生院。宰相們一直見不到女皇,朝政大事也無法處理,病床邊只有張氏兄弟陪侍。有一天病稍微好了點,宰相崔玄韋入奏建議:「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湯藥。宮禁事重,伏願不令異姓出入。」女皇僅表謝意[《唐會要?識堂上》,卷51,長安四年八月。]。大臣們皆知女皇病重,應以太子侍側、大臣視疾,而僅讓近侍幸在側,易成大禍,心甚不安。
張氏兄弟也見形勢急迫,女皇病重,一旦有變大臣們必然會殺害他們。於是,也於同黨聯繫,準備利用侍侯之機謀亂。他們的行蹤被大臣們覺察,有人便寫出招貼,以示相警。大街上出現「易之兄弟謀反」的飛書。女皇仍不相信,也不理睬。到十二月十九日,許州人楊元嗣上書,說:「張昌宗曾召術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勸於定州造佛寺,則天下歸心」。[《資治通鑒》,卷207,長安四年十二月。]女皇聽后,命宰相承慶、司刑崔神慶、左台中宋共同鞠訊。
鞠訊后,宰相韋承慶上奏說:「昌宗款稱『弘泰之語,尋已奏聞』,准法自首者原其罪;弘泰妖言,請收行法。」意思是,雖有此事,張昌宗已經自首了,可免治其罪。
[www.bxw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