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章 隔閡難解
燕祺本欲讓皇後娘娘親自阻攔天子試圖奔赴疆場的念頭,如今倒好,這二人竟欲共赴險境了。
得知此消息后,燕祺的內心久久不得安寧,焦灼始終困擾在其心間。他甚而都開始懷疑起自己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竟在此輩子攤上了這麼兩位任性的主子。芝嵐與易之行的倔脾氣,任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不過在這點上,這二人倒還真當相配。
「皇後娘娘,您當真要同陛下一起前去胡鬧嗎?」
夜時,趁著天子未歸,燕祺鄭重其事地同眼前人言道。
「什麼叫胡鬧?本宮這是為大局著想,你以為易之行的決定本宮能夠攔阻嗎?既攔阻不了,本宮只有陪著他一起冒險,再者言,如今領兵作戰的乃是隨璟,本宮確實也有一些話欲同其言說。往昔的恩怨是時候該做一個了結了,無論是愛也好,恨也罷,本宮必須要與隨璟一刀兩斷。」
「但願如此吧,希望皇後娘娘不是借著一刀兩斷的名義去暗中幫襯著母國,暗中幫襯著隨將軍。」
燕祺的言辭格外諷刺,根本叫芝嵐聽不如耳。
下一刻,但見皇后眉眼一蹙,登時向眼前人襲來一記犀利的目光。
「燕祺,你這是何意?難不成你不相信本宮?本宮好歹也不會陷陛下於不義之中,否則本宮肚子里的孩子日後該如何生存?本宮與殷國以及殷君皆是一體的,你怎的事到如今還不肯全然信賴本宮?」
「在下並不是不全然信賴於皇後娘娘您,而是完全不信任於您。畢竟您往昔所做的一切已然向在下證明,您就是個不可被信賴的人。不是嗎?」
燕祺挑了挑眉,他對芝嵐的態度始終如此。
二人之間永遠殘存著過往的分歧,但凡芝嵐有半分異心,這都是絕無法被燕祺所容的念頭。
二人的目光就此交錯在冷凝的氛圍當中,最終敗下陣來的乃是芝嵐,因為她不願因眼前人生怒從而影響肚裡胎兒的安康。
下一刻,但見皇后擺了擺手,儘力將內心的慍怒壓於心間。
「罷了罷了!隨便你言說,只要你開心便好,本宮懶得與你這等糾纏不清的人分辨,緊咬一件小事不放,這便是殷君貼身護衛的作為嗎?本宮倒還真當為你羞恥。」
「哼,那皇後娘娘便繼續為在下羞恥好了,反正在下永遠不會全然信賴於您,在下只忠於陛下一人,除此之外,所有妄圖損害陛下利益的人皆是在下的敵人。」
丟下此言后,燕祺登時離開了寢宮,只留芝嵐一人在此生悶氣。
「勞什子的!主僕二人整日想著法兒來氣本宮!」
待燕祺徹底離開后,芝嵐狠戾將案上的茶盞一擲,滿目皆是怨氣。
無論如何,易之行終還是踏上了親領兵的步伐,芝嵐亦在此行列之中。
二人同入一座轎輦,一個孕人,一個殘人,確乎為行軍路上增添了不少負擔。燕祺則在轎外時刻相守著,他實在驚怕路上發生意外,哪怕受到半點兒損傷,對孕婦而言亦是致命打擊。
芝嵐不打緊,然其肚裡今時可還懷著殷國唯一的正統繼承人,燕祺自當是提心弔膽,目光始終在周遭的野林與轎輦之間徘徊,唯恐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一路上,顛簸不斷,轎內的易之行始終擔憂著身側女子的安危。
「都說了,不要與朕一道前來,你為何就是不聽呢?倘使待會兒你發生個萬一,你叫朕該如何是好?」
「那你為何不聽我的勸慰?叫你莫要涉足於此,你就偏偏要涉足於此,你既不聽話,那我也沒必要順從你。」
芝嵐一面撫著孕肚,一面詈罵道。
她雖後悔於踏上此回的行程,可如若時光倒轉,她仍舊會執拗地選擇與易之行同至疆場。
說到底,提心弔膽地守在宮中倒還不如親赴險境來得痛快。待至疆場后,芝嵐可以老實地呆在營帳內,只要能時刻瞧著天子安然無虞的狀態,她那顆不安的心才能就此安寧。
「朕是真拿你沒轍兒!待會兒你便老實呆在營帳內,知曉了嗎?」
「我本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你也得老實呆在營帳之中,如今你的右腿還不能行走,記住,在營帳內指導作戰便成,無需去營帳外冒些不必要的風險。興許你想見隨璟一面,卻也不要落入他的圈套,徑自奔赴至其面前挑釁。」
「哼,你也知曉他始終在挑釁朕?芝嵐,你既瞧清楚他的真面目,便莫要再幫襯著他,哪怕他待會兒親眼死在你的面前,你也不要眨眼,這是他的宿命,這是身為將軍者應有的覺悟。朕不希望再瞧見你做出背叛的行徑,你能否答應朕?」
話說著,天子將雙手輕搭在女子的手背之上。芝嵐的眼底當即掠過一層不明所以的情緒,而這情緒很快便轉而化為鎮定與從容。
「我自然能答應你,我如今可是殷國的皇后,我比誰人都不願瞧見殷國就此覆滅。」
話雖如此,芝嵐卻在話落後登時將手從眼前人的雙手之中抽了出來,目光更是搖擺不定,難纏的思緒始終冗雜在她的腦海里。
不知易之行可否注意到女子的異樣,他的餘光總是時不時地游移至芝嵐的臉孔上,然芝嵐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不曾注意到天子的緊盯。
此回,不平之事一樁接著一樁,上蒼似乎有意與殷軍作對,非但道路坎坷崎嶇,蒼穹之上甚而還落起了微雨。
微雨漸漸幻化為瓢潑大雨,行軍路上不得不因此耽擱,正巧如今趕上夜時,殷國的救援軍只能暫且休憩下來,于山洞中避雨。
「嵐兒,今夜你便休息在朕的懷中,這天氣寒涼,莫要染上了風寒。」
「好,你不必擔心我,我的身子骨沒那麼嬌弱。」
天子不斷為眼前人揩拭著臉孔上的水珠,既心疼又氣惱。心疼自然是毋庸贅述的,畢竟這是他自己的妻,自己的妻還懷著自己的兒,身為夫君以及父皇,他自然不願瞧見娘倆因為自己至此遭罪。然而其氣惱的卻是隨璟的挑釁之舉,如若這男子早些死在自己的手上,如今也不會有這麼一遭折騰人的事情。
「日後你不準再與朕抵至疆場了,只此一回,別無他例。」
「你放心好了,日後我便在宮中相夫教子,不會出來胡亂鬧騰。不過你也必須答應我,日後你也不能再赴疆場,你是天子,更是我的夫君,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若你非得上疆場,那我必然是得與你一道前來的。」
「成,只要此回朕能一舉斬殺隨璟,朕便答應你,日後再也不會涉足於疆場這等危殆地兒,如何?」
天子的言辭一落地,芝嵐眸中本還殘存的溫情瞬即便被一層陰霾所取代,她不願瞧見兩方互相殘殺,畢竟殷國與荀國對於芝嵐而言皆有非比尋常的意義,尤其是兩方所生活的人,隨璟與易之行,更是芝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珍視之人。然而如今身為殷國的皇后,殷君的妻子,芝嵐卻又不得不同意易之行今時的措辭。
「是啊,一舉擊退荀國軍,你便再也莫要涉足於此了。」
「不對,不僅僅是要一舉擊退荀國軍,更要斬殺那該死的首領,也就是荀國國君最為器重的隨將軍。」
易之行當即糾正了芝嵐的措辭,不知是為蓄意道給芝嵐聽,還是無心之舉,其口吻頗含殺意,每每提及隨璟時,易之行總是蓄意強調他的命運。
此時,只見芝嵐的瞳孔再度黯淡下來,她的身子下意識地便從天子的懷中冉冉移開,這一舉動被天子盡收眼底。
「怎的?嵐兒,你仍舊捨不得瞧見隨璟命亡嗎?」
「沒有,怎的會呢?我是你的妻子,是殷國的皇后,理應與你站在一起,這一點你不必提醒我,我再清楚不過。」
「那朕問你,如果朕與隨璟之中必有一人命亡,你希望誰人活下去?」
易之行忽而鄭重其事起來,眸中一閃而過的犀利無疑是對芝嵐的最大拷問。
他始終覺得自己的妻子惦記著那位名聲在外的隨將軍,無論隨璟是否在這段時日內不斷領兵騷擾殷國邊境,易之行也早已做好與其決一死戰的準備,這是男人的尊嚴,更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隨璟存在的一日便是易之行的心頭大患,二人之間最終只能有一人繼續存活於世。
「行兒,你這是什麼話?我不想解答這等沒可能的問題,事情還未發生,你所問的一切毫無意義罷了。」
「事情隨時有可能發生,朕所問的一切實在有著特殊的意義。嵐兒,如若你問朕的話,無論是誰人,都沒法抵過你在朕心底的地位,朕會堅決地選擇你。但你而今搖擺不定,心思難測,擺明了便是對朕的心意沒有朕對你那般篤定。你到底是在意隨璟的,哪怕一分在意那也是在意,既如此,那你便休怪朕翻臉無情,非得將其一舉斬殺了不可。」
天子的態度很是嚴冷,他始終直視著女子的雙眸,然女子卻一直不敢將目光正視於他。
「易之行,你有些過分了……」
芝嵐緊蹙眉頭,低首垂眼,內心莫名卷冗起慍怒來。
「過分?朕不知自己哪裡過分了,不如皇後娘娘親自予朕言說一番啊?」
話落,天子的眼底再現一抹犀利與怨毒。
「你就不該逼我!」
「朕怎的逼你了?一生一世一雙人,朕做到了,那你呢?芝嵐,你捫心自問一下,這些年來你對朕當真一心一意嗎?你總是考慮旁人,卻將朕的心緒置於一側不顧,朕想要的可不是這等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妻子。」
易之行的言辭愈說愈難聽,與其說芝嵐是因其措辭而怒,倒不如說是因自身的行徑而羞。
最終,不願與眼前人繼續爭執的皇后選擇獨身出去冷靜一下。
「本宮要去如廁,待會兒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