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紫光通靈寶玉
含詞未吐,氣若幽蘭,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這便是寧蘭眼中的熙妃。
司徒熙乃是當朝四品官員司徒昊之女,亦是當今四妃之一的淑妃。司徒家代代為官,寧蘭的母妃便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官宦之家。司徒家出文官,代代如此,所以寧蘭的母妃自小便已才華橫溢,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
當年齊迥登基,由太后協助朝政。雖是大齊的皇帝,卻沒有實權,而後宮裡的娘娘們都是身份顯赫,忠臣之女。為了親政的需要,齊迥便大開後宮之門選秀,普選佳麗,為了充實後宮,皇詔選秀,也就是為了一碗水可以持橫。凡是未定婚配的適齡女子皆要參加秀選。熙妃無法避免的參加了選秀,後來一舉得勢,成了皇帝身邊的女人。那時熙妃是極其不願意的,因無法抗旨,只好放棄她的愛情,進宮。這就是生在官宦之家小姐的命運,從生下來命運便不能由己,肩膀上便挑著擔子,是整個家族的命運!
司徒家世代為官,任何風吹草動皆會傳到宮內,誰敢和皇帝作對?皇宮裡的愛,很不純粹。愛,救不了人,只會害了人的性命。生活在最高權勢里,人命貧賤如螻蟻,見過太多的爾虞我詐,寧蘭比誰都清楚,弱肉強食,強者生存的道理。
望著面色恬靜的寧蘭,熙妃淡柔地說道:「蘭兒,知女莫若母,在母妃面前,你無須勉強自己。蘭兒,可還記得這塊環佩?」熙妃知道,寧蘭這樣說是因為不想讓她擔心,思及此處,心裡不免一陣難過。
寧蘭瞅著熙妃手中的環佩,困惑地盯向熙妃。她兒時常瞅見她的母妃將這環佩攥在手中,若有所思發獃,對此環佩甚是珍視。
寧蘭雖未能知曉其中的端倪,卻也猜想的到,此環佩定是有著一段讓她母妃珍惜的回憶,而她的母妃為何如此珍惜?便不知曉了!她也曾向她的母妃追問過幾次,每次皆在她母妃淡淡淺淺的微笑中不了了之。如今母妃主動提起,定是有她的道理吧!寧蘭也不多問,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母妃敘說……
「母妃今日便將它送予你。此玉通靈,它是母妃的娘親臨終時的遺物,當年……」熙妃輕朱唇,吐語如珠的聲音,柔和中帶著清脆,娓娓地說了起來……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她……」還未等家奴說完,司徒熙便放下書卷向著司徒夫人的寢房跑去。
司徒熙趕到寢房,順在床沿坐了下來,急切地問道:「娘,您怎麼了?」
司徒夫人瞅著被染成紅色的絲帕說道:「熙兒,娘怕是不行了,咳,咳……」
「娘,您別再說了,歇息著,孩兒這便去叫太醫。」司徒熙說完欲走,卻被司徒夫人拉住。司徒夫人用無力的手抓著欲走的司徒熙,及其費力的說道:「孩子,別去了,娘的病,娘知道。熙兒,來,坐下,娘有話與你說。」
司徒夫人斷斷續續地說道:「這,這對紫玉環佩,代代相傳,如今傳到娘親這裡已有幾百的年曆了。此玉視主,合二為一便會出現異象,發出悅耳的聲響。但,但是需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必須是一對相愛的人同心同時合起,方能開啟,開啟……后,對它許願,願望……便能實現……
司徒熙急吼了起來:「來人,快來人……」
司徒夫人仰止住司徒熙的高吼,艱難地說道:「熙兒,別在為難他們了,娘的大期以至……這,這是天意……咳……」
「娘,您別在說話了,歇會,爹爹在路上就快回府里了,一定會開啟異象的。」慌亂無措的哭了起來,面對死神,人的力量終究是薄弱了!
「熙兒,別……別哭了,聽為娘說完,為娘怕此時不說,便,便沒有機會在說了。」司徒夫人想要給自己的女兒擦去臉上流下的淚,卻已經舉不起手來。
司徒熙一把攥住司徒夫人無助的手:「娘……」
「熙兒,那只是傳說……傳說,佩戴此玉的人,能識得另一個半的主人,當相遇有緣人時,這左邊的玉會發出紫色的光……光寰……熙……兒,為娘……為娘如今把它傳給你,你,你要好好的收……收藏……」
寧蘭小心地接過紫玉環佩,疑惑地問道:「母妃,此玉真的通靈嗎?」
熙妃微微點首說道:「玉乃天地之物,自然是通靈的。」
「那……這紫色環佩當真發出過紫色光環了嗎?」
熙妃露出淡淡的微笑,溫聲說道:「至於異象,母妃就不知是否真有此事,但是,紫色光環確有其事。」
寧蘭不可置信地盯著手裡的紫色環佩繼而又問道:「母妃,為何現下只有半片?另一半是在父皇那裡嗎?」熙妃對著寧蘭,淡淡地搖了搖首。
在夕陽的餘暉下,神情一片黯然。熙妃沉默了許久,朱唇輕啟,緩緩道來:「蘭兒,母妃知曉,和親並非你心中所願……事以至此,你身為大齊國的公主,身上流的乃是皇家血液,你有責任去承擔你該去背負的責任。母妃在心裡,為有你這樣的女兒而驕傲。」寧蘭看著熙妃輕嵌眉頭的憂傷,心情也隨著黯然了下來。她知道,無論她做什麼事情,最後,她的母妃永遠都是妥協的那一方……
熙妃一臉嚴肅地說道:「蘭兒,記住,你嫁入大汗國后,如有危機時刻,可拿這半塊紫玉環佩去找一個名叫『幕僚』的教書先生,他會幫你。」
『慕僚』?這名字好陌生,是誰?生在皇宮多年,卻未聽過她的母妃認識過這樣的一個男子。難道是她母妃先前的故人?大汗國?她的母妃又如何會認識大汗國的男子?寧蘭瞅著自己的母妃,那滿顏的溫柔表情,心裡很是抑鬱!瞬間,寧蘭明白了,她的母妃,多年來默默不語地對著紫玉環佩發獃,是因為……這塊環佩下有著一個男人!這一瞬間,寧蘭心裡虛空了!面對著她的母妃,有許多的無措,措手不及的情緒瞬間襲擾著淡定的她。片刻之後,寧蘭神色凝然的問向她的母妃:「母妃,你此生愛的男子是他嗎?還是兒臣的父皇?」
寧蘭面上的表情以及淡冷的話語,讓熙妃錯愕了片刻。這便是命運,無論是否按照你的意願所發展,它都有著自己的方向軌跡向前駛去。熙妃張口欲言又止,最終未告訴寧蘭,他和幕僚的故事,同樣,寧蘭也沒有再次開口問她的母妃。
「三月之後,這偌大的皇宮就再也見不到皇兒了啊。」母妃語氣中的傷感,讓寧蘭的心也隨之柔軟下來,她那孤獨而單薄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寧蘭的心上,怎麼也揮灑不去。寧蘭仰止著想要衝上去保住她的衝動,只是靜默地看著她。許多年以後,寧蘭一直後悔,後悔當年的那時,為何沒有上前去抱一抱她。
婚期已經定了下來了啊?原來這樣的迅速?父皇的一句想想,竟然會如此的迅速?可見,父皇心中早有了抉擇,只是遲晚片刻而已!大汗國王嗎?為什麼你會如此的霸道和強勢?傳說你是唯今天下最年輕有為的王……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子?終身大事已定,心裡升起了一絲無法仰止的惶恐。惶恐?
「皇兒,去和清煥見一面,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母妃這次不阻攔你。」
寧蘭看著母妃眼中許可的建議,猶豫了起來。見嗎?不見嗎?此生她與他無緣續情緣,還有相見的必要嗎?寧蘭揣著五味雜瓶之感回到了自己的宮中。
落兒恭謹地行禮言道:「奴婢參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寧蘭冷淡的問起:「那邊的事情辦的如何?」
「回稟公主,已經安排妥當,一切但憑公主吩咐。」
「恩,知道了,下去吧。」寧蘭輕輕揮了揮輕紗衣袖,遣退了所有的侍從。看著她宮中熟悉卻又陌生的擺設,回憶一段一段湧上心頭。回憶在寂靜的夜晚深處,穿門而入,像極了一個強盜!搏擊著寧蘭那顆無法平靜的下來的心。此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她已經選擇了她的人生。可……為什麼,過往的那些記憶為何還要如此霸道地繞亂她的思緒?
那年她三歲,大皇兄十歲,二皇兄六歲。她出生時,上面已經有了二個哥哥,出生后不久的幾個月後,下面又出生了一個妹妹和弟弟。
麒麟是當今大齊國的太子,比寧蘭大七歲,是湘芙皇后所出,身份上便有所不同,自小便受到皇後娘娘的特殊教誨,如:將來要掌管大奇天下!所以,寧蘭自小就無法與他這個與眾不同的哥哥有親厚感情。他,熟讀詩書、滿腹經綸、權術之策,每天都生活在孔孟之中。他是生長在光環之下的佼佼者,宮中的人皆尊他、敬他、懼他、卻不敢愛他。他的目光時常都是嚴厲的,讓人看了就覺得毛骨悚然!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即便是溫和地笑了起來,身邊的人看了也會產生害怕的情緒吧?
榮祿是當今大齊國的二皇子,大寧蘭三歲,時常為了寧蘭背黑鍋。天資聰敏的寧蘭在三歲時便記事。那時,齊迥很寵溺寧蘭的,眼睛也非常的慈祥,像極了一個慈祥的父親……
御書房內一片狼藉,不時地傳出孩子的歡笑聲。
「咯咯……」
「嘻嘻……」
寧蘭拿起毛筆,伸手便是一道黑印落在了榮祿的臉頰上,看到她的傑作,甚是得意,毫無掩飾的『咯咯』笑了起來。榮祿看寧蘭笑的太過燦爛,便拿起毛筆回敬了寧蘭,之後也隨著『嘻嘻』的笑了起來。片刻之後,互不相讓的他們便把彼此畫花了臉。
寧蘭推著一筆一筆寫字的二皇兄,死纏爛打地抓著他的衣角,嬌聲說道:「二皇兄,你別看書了,陪蘭兒出去玩吧。」
榮祿反對地說道:「不行,皇妹,父皇知道了定會不高興的。」
寧蘭見自己的皇兄一臉的堅決,便只好放棄:「那好吧,那我們在桌子上畫烏龜好不好?」
榮祿猶豫的看了看寧蘭,躊躇地說道:「這樣不太好吧?」寧蘭立即撒嬌地糾纏著嚷了起來:「不管,不管,蘭兒都答應不出去了,你就陪蘭兒玩嘛!」
無奈與寧蘭的撒嬌下,榮祿只好勉強的答應,道:「好吧,可是烏龜是什麼樣子啊?」
「蘭兒也不知道呢,只聽奴才們說過。蘭兒想,應該和傅師一樣吧?嘻嘻……」
榮祿看了看御書房四周,附在寧蘭的耳邊說:「噓……傅師知道若是知道我們私下裡說他是烏龜,定會責罰我們的!皇妹日後可不能再說了哦。」
寧蘭翻了個白眼:「二皇兄,你笨死了,誰會當著傅師的面說他像烏龜啊。」
「那道是。還是皇妹聰明。」榮祿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寧蘭皺起的俏眉,笑道:「皇兄是笨笨鳥。」
「你才是笨笨鳥!」
「你是……」
寧蘭轉念一想:「停,二皇兄,我們講和,我們兩個人都不是笨笨鳥,大皇兄才是笨笨鳥,好不好?」
「恩,好。」榮祿答過之後看著來人……皇妹,為什麼有烏鴉啊?
寧蘭也收起笑臉,用眼神回到:那是因為,我們做了壞事情……所以烏鴉在飛。
看著一臉嚴肅又生氣中的太子,寧蘭有些害怕,因為先前所說的那些壞話他肯定是全聽到了,因為他就站在身後。
「哼,不學無術……」麒麟朝著榮祿說道,隨後還不忘轉身面朝著寧蘭,冷冷地瞪上一眼!
寧蘭朝著榮祿扮了個鬼臉,很默切地偷笑起來。隨後還不忘記地在麒麟身上畫了幾筆,白色的錦緞上的黑墨,十分顯眼。
「皇上駕到……」七巧的吆喝聲在御書房門外響起,片刻之後但見,一個身著黃色錦袍,威武凌厲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看著齊迥走了進來,寧蘭飛快地跑上前去,拽著他的強有力的手臂撒嬌起來,齊迥蹬了下來,輕柔的用衣袖擦了擦寧蘭被畫黑的肉,嘟嘟的臉,那樣的目光是寧蘭心裡最深的記憶。
「蘭兒,你怎麼這般的調皮,看看,姑娘的面頰自己可以弄成這樣啊?」齊迥慈祥的看著寧蘭說道,還不忘記的眨了一下他的右眼。寧蘭朝著齊迥吐了吐舌頭后偷瞄了一眼二皇子,只見他把臉低了又低,寧蘭這才意識到,那黑糊糊的臉的確是很不好看,又將視線投向太子,他此時眼中寫滿的是不屑,於是寧蘭憤憤的瞪了他一眼。
齊迥牽著寧蘭的手坐了下去,寧蘭也隨著坐了下來,看向對面恭謹地坐著的二個兄長,帶著炫耀的成份頗多。
齊迥低沉威嚴的眼神看向麒麟問道:「麒麟,你最近都學了些什麼?」
麒麟洪亮且自信滿滿的回道:「回稟父皇,兒臣最近跟師傅學的是《三字經》。
目光如炬的齊迥盯視麒麟片刻后問道:「哦,是嗎?那你背於父皇聽聽。」
「是,兒臣遵旨。」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首孝弟,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
寧蘭不知道她的大皇兄背誦的是什麼,只是覺得好長好長,長的可以讓她快要坐不下的去時候,齊迥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嗯。背的還算熟練。麒麟,可知這詩的蘊含的深義啊?」齊迥略帶讚賞的語氣說。
麒麟謹慎地回道:「回稟父皇,兒臣略知一二。」
齊迥疑惑地問道:「哦?『那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何解啊?」
「回稟父皇,兒臣認為它的解釋乃是:少時,不肯好好學習,是很不應該的。一個人倘若少時不好好學習,到老的時候既不懂做人的道理,又無知識,能有什麼用呢?玉不打磨雕刻,不會成為精美的器物;人若是不學習,就不懂得禮儀,不能成才。」
齊迥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肅起的面容上露出淡淡賞許的笑容。
片刻之後齊迥站了起來,看向坐在次位上的榮祿問道:「榮祿,你和大皇兄乃是一個師傅,你可有所領悟?」說話間,將手指點向二皇兄桌子上的書,力氣雖不是很大,卻還是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回稟父皇,兒臣知曉一些。」寧蘭瞅著榮祿臉上的黑墨水,偷偷地笑了笑,榮祿見寧蘭偷笑,也隨著瞭然地笑了笑。
齊迥盡收眼底卻佯視未睹,頗為嚴肅地問道:「榮祿你怎麼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啊?」
榮祿稚嫩的臉上微微凝起,深思片刻後言道:「回稟父皇,兒臣覺得玉和人相同,卻又不一樣。」
齊迥疑惑地看向榮祿:「哦?說說。」
「兒臣認為:相同之處在於,其一相同之處,兩者皆要經過雕琢磨礪才能有所作為,其二不同的之處,玉若是不雕琢,它的本性卻永遠不會更改;而人不然,人的習性是最為容易受外界事物的變換而受到影響,若不能時刻砥礪自己,提升學識修養與品行內涵,就很有可能會舍君子而為小人了。」
「好,好!好啊!你們二人都言之有理,父皇甚是欣慰啊!哈哈哈哈……」聽完榮祿的話后,齊迥朗聲讚許后大笑起來。隨後,齊迥面帶溫笑地低頭問向寧蘭:「蘭兒,你知道嗎?」
「父皇,兒臣以後也會知道。」寧蘭邊說邊玩弄起齊迥的手指。
「為什麼是以後呢?」
「因為兒臣以後也會看很多的書,和皇兄一樣,那樣也就知道了。」
齊迥欣慰地說道:「恩,那日後定要多向你的兄長學習。」
「嗯,兒臣知曉了。」說話間寧蘭拿起毛筆,想用手中的筆在齊迥的臉上畫圈圈,可是卻被齊迥給輕易的躲開了,並且搶了寧蘭的筆,於是寧蘭只能氣咕咕嘟嘴。那年,寧蘭便知道了『三字經』,雖然不了解是什麼意思,可是她知道,知道那個什麼經,她的父皇會很開心,也是從那時開始,寧蘭喜愛上了書。
後來,她五歲,大皇兄十二歲,二皇兄八歲……
「公主,公主……」嬌荷夫人的聲音一直尾隨其後。寧蘭對著身前的榮祿用了一個常用的動作:「噓……」榮祿看到寧蘭做了一個『噓』的姿勢,一臉的莫名其妙,在看到長亭另端趕來的嬌荷夫人,心中便瞭然了。
一路彎折的長亭,下面是荷花盛開,淡淡的荷香四溢著,妖嬈夢幻般,彷彿是在仙境。長亭的這頭便是太后原先居住的寢宮。因為房屋的陳舊,太后的寢宮移居到了相鄰的福臨樓宇,而眼前這座樓宇也因為太后的遷移而空置了下來,又因為是太后曾經所住過的,所以也不便做其它的用處,一直空置著。
「二皇兄,快點。」寧蘭拉著榮祿的手便向這座荒廢的寢宮跑了進去。一會兒的功夫寧蘭和榮祿便躲藏了起來,冰涼的手在觸及到榮祿手心的時候,一種親厚之情蔓延開來。榮祿這般幫著寧蘭,這般結伴的胡鬧也不是初犯,之所以如此的寵溺她,任由她古靈精怪的胡鬧,那是因為他著實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喜歡的緊。
夏季的炎熱,空氣也跟著憤懣了起來,可是因為窗外下面是一片荷海的緣故,浮躁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一米七、八的紅木朱窗下,放置著一個大柜子,柜子虛掩著,不仔細看來,便發現不得里便躲著兩個人。此時,他們二人正相視偷笑中。片刻有腳步臨近的聲音,躲在柜子里的人立即肅聲了下來。
「奴才叩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一個奴才的聲音悠然而至,寧蘭熟悉這個聲音。
「有什麼新消息嗎?」太后那圓潤的聲音,不怒而威,透過虛掩的縫隙榮祿和寧蘭都不敢出聲,一種很強烈的預感衝擊著好奇的他們。
「皇上那邊已經安排妥當。」奴才半男半女的聲音讓人聽起來,肅然的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那個老東西整日在皇兒面前,煽風點火,搞什麼變革維新,就該死。祖宗的規矩都荒廢不得,這皇上也是昏了頭,也跟著起鬨。還有那個賤人,你也去警告她,哀家念在蘭兒是皇兒的骨血上,便給她一次活命的機會。哼!」太后修怒的聲音才落下,離太后丈五之遠的柜子一聲輕響。榮祿立即按住吃驚寧蘭。
「誰?」太后緊促的問了一聲,尋音向著窗口走來。
窗外下面的樓欄下是嬌荷夫人壓低身段的躲藏著。當太後走進屋子那刻,嬌荷夫人也來到了紅木窗下,向內偷偷看去,發現了虛掩的柜子里露出了一小片衣服,她知道那衣服的主人是誰,那衣服是她親自給蘭兒縫製的。正待她想要繞過走廊去屋內時,卻聽到了太后和奴才的對話。談話的內容使得嬌荷夫人不由地吃驚掩口,緩緩蹬了下去。
柜子里發出的聲音,嬌荷夫人聽的十分清楚,她立即心裡糾結在了一起。她曾服侍過太后,太后她心狠手辣,除了皇上,她對誰都不會留情!這樣重要的隱秘談話,若是讓她知道被人聽到,那聽到的人定是死路一條!無論是奴才,還是主子。
不好!蘭兒,有危險!看著太后的身影逼近柜子,嬌荷夫人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就在太后將目光瞄向箱子那千鈞一髮的時刻,窗外一聲不大不小卻又足夠吸引人視線的聲音由外傳了進來。太后一個眼色,那奴才便輕功而出,片刻后,押進了面如死灰的嬌荷夫人。
「奴婢叩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面對著太后跪下的女子便是寧蘭的奶娘,一個愛寧蘭至深的母親。
嬌荷夫人的聲音中帶著絕然,雖然禮數周到卻無半點的精慌之態。瘦弱的面頰,被窗外射進的陽光暖的紅紅的。寧蘭吃驚地看著,正當她想動的時候,卻被榮祿給點住了穴道。此刻,她動不得,也說不得,只能瞪著大大的雙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乳母。
「賤婢,你都聽到了什麼?說,是誰派你來的?還有誰聽到?」太后怒火中燒,厲聲吼道。
嬌荷夫人不卑不亢地炎道:「太后,奴婢未受他人指使,只是巧合路過,才……」
太后打斷嬌荷夫人的話語,厲聲喝道:「德順,替哀家狠狠的掌嘴,這個賤婢竟然敢與哀家頂嘴?」
「啪,啪,啪!」三聲有力的耳光聲在陳舊的屋子裡響起,嬌荷臉頰被打的青暗,嘴角露出了鮮紅的血絲。而寧蘭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乳娘被打!與此同時,嬌荷夫人那雙柔和雙眸,正看向柜子里的寧蘭,有寵溺,有慈母的愛,更有決絕……
太后冷眼看著嬌荷夫人問道:「嬌荷,你不向哀家求饒嗎?」
嬌荷抬頭看向那尊威的太後娘娘淡笑言道:「太后,你又怎麼會讓我生?求饒也是無用!不是嗎?」嬌花冷然決絕的聲音刺痛了太后的心,換來太后的一聲冷哼。太后依著桌子背對著寧蘭坐了下來,她那陰森冷冶的臉上堆滿了殺意!
太后挑起嘴角平緩地說道:「你到是有幾分醒悟。不過……哀家今日可以免你一死,只要你跟從了哀家,聽候哀家的差遣。」
嬌荷聽著太后如此之說,兩眼冷淡的看向面前這個已過半旬的女人。她知道這女人不是一般的人,是皇帝之母。野心勃勃的她,要求別人的差遣,無非是些殺人害命的事情!
太后嫻熟的拿出一個藍花瓷瓶,放在了桌子上,陰冷的說道:「只要你把這葯放到鐵儒琛的茶水中,你便是生!哀家知道,你有這個辦法。」
嬌荷夫人看了看桌子上的藍花瓷瓶,又看了看寧蘭,抗旨言道:「太後娘娘,您這是讓嬌荷去做滅九族的死罪!請恕嬌荷難以從命!」
嬌荷夫人果斷的拒絕,讓太后顏面盡失。惱羞成怒的她不惜身份的尊貴,快步上前親自給了嬌荷一記重重的耳光!她那修長的指甲在嬌荷的素臉上留下了赤色的痕迹,也在寧蘭的心上烙下了深深的疤痕!
太后猙獰的面容上是狠絕,她對嬌荷夫人下了死旨:「你這是找死!德順,把她給哀家仍進那湖池之中。」
只是片刻,德順欲要上前揪起地上跪著的嬌荷夫人,卻被嬌荷冷聲喝住:「滾開,嬌荷自行便是,不過是一死。」
寧蘭面上掛滿了淚水,她看著自己的乳娘,整理了衣衫,撫了撫面上的清淚,看著她露出一抹淡笑!那一笑,如錐入骨;那一笑,使得天地失色;那一笑,有著對寧蘭的深深不舍與眷念;那一笑,似乎是在告訴寧蘭,從今開始沒有乳娘在身邊,切莫再生淘氣……
寧蘭看著乳母轉身,在心中吼道:「不,乳娘,不要。」
『砰』的一聲水聲淹滅了寧蘭的心和愛,恨意瞬間迎面鋪蓋下來,嘴角上的唇已經被她咬破,順著嘴角,血流了下拉。白皙的粉啄的臉上的絕望,讓人看得心碎。榮祿緊緊的攥著皇妹的小手,此時小手涼透,鞭笞著他的心,他暗暗發誓,日後定是要好生保護這個妹妹。
「太後娘娘息怒,這賤婢不知死活,您別上了心頭,傷著了身子,不值得。」德順一臉獻媚的在太後跟前俯首說道,一手伸在了半空等待著主子的手扶上。
扶著德順的手,轉過面向窗外的頭,顏色悠然的投向了自己的長長的指甲,摸了摸,拍了拍手后這才站了起來。站立之後,又在德順的衣服上,擦了擦,彷彿手上沾上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向屋外走去,在出門前又瞟了一眼窗外已經平靜如鏡的荷花湖池,低聲淡淡的說道:「可惜髒了那片湖池了,今年的荷藕是吃不得了。」話音裡帶著惋惜,好像在她眼中的人命根本算不得是人命。出了門還不忘記拋下一句:「不識抬舉。」冷哼一聲仿若無事般離去。
一聲關門的『吱呀』聲后,榮祿才轉頭看向已經哭的梨花帶雨的皇妹,心中很是疼惜。面色鐵青的他,今日也聽到了太后奶奶的話,要不是嬌荷夫人的出現,真不知曉會發生什麼事情。嬌荷夫人臨走前的那一眼看向的是自己,是把她託付給自己嗎?得此乳母乃三生有幸。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榮祿利索的從柜子里跳了出來,抱出了皇妹,解開穴道之前,認真的說:「皇妹,你必須答應我不要大聲嚷嚷,不然嬌荷夫人,你的乳娘便是白死了,她要是知道你出了什麼事情,泉下也不能瞑目的,知道嗎?」
寧蘭眨了眨眼睛,看著彎腰與自己說話的二皇兄,一巴掌從他的臉上滑下。目光冷冷,立即跑向長亭向著荷海看去。
因為夏季多雨的緣故,湖池裡都積滿了水,水深不見底。榮祿跟隨其後,摸了摸面頰,冷起酷酷的面容,目光如劍般的看向遠處。
「皇妹,已經沒有了。」
寧蘭轉頭狠狠的怒視與他,此時她多希望嬌荷夫人真的還活著,她多希望她上過早課便直接回宮,如果不是這般的貪玩,乳娘又如何會死?面對那深深的湖水,寧蘭竟然害怕起來。這水,是這水帶走了很愛很愛她的乳娘,是它,不是她!仇視的看著靜如明鏡的水面,寧蘭在心裡暗暗的發了一個誓。
看著突然變得陌生的寧蘭,榮祿心裡不由得一陣恐慌,一把將寧蘭拉到他的懷裡,不顧她的反抗和掙扎。他害怕失去這樣的一個與他親厚的皇妹,他怕她恨他,她的眼睛很可怕,讓他毛骨悚然的害怕。
「皇妹,我們回去吧?」也許是太累了,只是獃獃的站著,無論二皇兄如何勸我,我也死死的抱著長亭的欄扶手不肯離開。
「皇妹,二皇兄答應你,以後一定變的很強,保護你和保護你想要保護的好嗎?」
「……變的很強?那是有多強?比皇奶奶還要強嗎?」寧蘭看著榮祿淡淡的問道。
「皇妹,有些事情等你長大了便會明白的。一個人只有變的強大了,才能有能力保護好她和她想要保護的人。」
慢慢失去意識的寧蘭在榮祿的懷中昏睡了過去。自那以後,她便脫胎換骨的文靜了起來,也就是從那刻開始記憶變的深刻。
「蘭兒,你這是怎麼了?二皇子,蘭兒這是怎麼了?」熙美人急急的問向二皇子榮祿,母親的關懷與慈愛讓榮祿對這為卑躬屈膝的美人,添了許些好感。
「皇妹並無大礙,只是疲憊了,睡著了。」榮祿隱藏了真相,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不能被傳了出去,如果傳了出去,按照太後娘娘的性子,也許……
這皇宮裡已經斗的很厲害了,即使他如何的隱藏自己,還是有些人想要除掉他!看著榻上的寧蘭,榮祿感覺心裡溫暖了起來。只有和她在一起才無需那麼虛偽的遮遮掩掩,才最為輕鬆快樂。他舅父說的對,不使得自己強大,又如何保護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也在這一刻,榮祿下定了決心,以後不會讓別人傷害寧蘭。
「嬌荷……」連聲的喚起,卻不見有答應。此時此刻,榮祿比誰都知道,嬌荷夫人在哪!
「這嬌荷今日是怎麼了?平日里都是對蘭兒寸步不離的,今日怎麼尋不得人影了?」熙美人邊嘀咕,邊向門外看去。
「兒臣拜過美人娘娘,兒臣告退。」
「恩,二皇子不在這裡用了膳再走嗎?」熙皇妃在心裡也是喜歡這個孩子的,可是,身在皇宮裡,身不由己。
「多謝美人娘娘的盛情,兒臣已出來多時,母妃定是著急了,該回去了,兒臣告退。」
熙美人看著眼前的二皇子,心裡有點感嘆,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比心性,比那麒麟更甚!只可惜如今太后掌權,皇上的親政之路曲折闌珊,皇后那邊有著左相大人,太子更是穩如泰山,他才沒有機會上去!這怕也是命吧……
皇上對榮祿是如何看待的呢?她跟從皇上五年,也看不清楚皇上的心,難怪世人皆說,帝王心,海底針啊!
「菲玉,去尋尋嬌荷夫人可有回宮,這天色已經晌午了,怎麼還是沒有音訊?」
「是,娘娘,奴婢這便前去尋找。」菲玉恭謹的準備離去卻又因熙美人的話立住。
熙美人補充地說道:「菲玉,你去仔細找找,興許她還在別處尋找蘭兒呢,這蘭兒就是太過淘氣。」
「是,娘娘。」
熙美人今日眼皮有些微微跳動,感覺好像是要出什麼事情似的,心神不靈的看著熟睡中的寧蘭。
榮祿的話,寧蘭不是很懂,可是,她認為嬌荷夫人的死是因為她。對著這一片的荷海她暗暗的發誓,有朝一日定是填平了它!她要變得強大,至少比皇奶奶強大,雖然,她還不清楚到底什麼是權勢,卻已經決心向它走去。
寧蘭被榮祿送回熙妃身邊的時候,一直昏睡著。熙妃沒有想到,齊迥也沒有想到,榮祿更是沒有想到!她這一睡便是三天之久。醒來后,肉嘟嘟的臉已經瘦了一圈,熙妃心疼的直掉眼淚,因為寧蘭,榮祿也受連累被齊迥狠狠的訓斥了一頓,還罰他閉門思過一個月!
熙美人守著寧蘭的心,越來越是浮躁。眼見入夜了!嬌荷夫人還是未能尋得,寧蘭也是一直昏睡不醒中,這可如何是好?
熙美人看著寧外一名宮女說道:「箐曼,快去稟告皇上,公主定是生病了,去啊……」
箐曼慌忙應聲答道:「娘娘,皇上……」
熙美人猶豫了片刻,緊接著言道:「今日是月圓,一定是在皇後娘娘那處,蘭兒一直不醒,本宮也管不得那麼多了,快去吧!」
「是,娘娘。」菁曼急忙匆匆的退了出去。
熙美人又對著綠竹說道:「綠竹,快去請太醫。」
「是。」綠竹也緊跟著出了寢宮。
這一夜,綰熙宮裡徹夜燈火通明。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皇上與皇後娘娘都趕了過來。
「皇上,皇後娘娘駕到……」李相順的聲音由宮外響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皇上的聲音剛落,大步的邁了進來。
「臣妾叩見……」熙美人還未說完就被皇上打斷:「免了,都什麼時候了,那些禮儀就先放一邊吧!」
熙美人一臉雨淚的哭道:「皇上,你快救救蘭兒,救救蘭兒……」
看到熙美人苦的梨花帶雨,皇上的心也酸了起來。她何時這般失態過?回過神后又看向床榻上的寧蘭,齊迥眉頭緊鎖,肅起的面容十分冰冷,伸手覆在公主的頭上,也未發現高燒的癥狀,柔聲的喚著:「蘭兒,快醒醒,父皇給你帶來了吃的,蘭兒……」
湘芙皇後面向李相順厲聲命道:「李相順,你還不去看看太醫怎麼還未到?快去。」
李相順聽候,瞅了一眼齊迥,立即應聲言道:「是,皇後娘娘。」
湘芙皇後走到熙美人的跟前,柔婉地說道:「妹妹快起來,先別忙著哭,三公主不會有事的!」說話間扶起跪在地上的熙美人,又看了一眼榻上的小人兒,思索了片會兒又接著問:「妹妹,這三公主何時昏睡不醒的?」
熙妃拭著眼淚,恭謹的回道:「回皇後娘娘,蘭兒她一早上早課直到晌午時分才被二皇子給送了回來,二皇子送回來說是睡著了,臣妾當時並未多加思考,只當是睡一覺便醒了。可是,這久喚不醒,臣妾這才慌神,知曉蘭兒她……」
齊迥聽到此處十分的憤怒,厲聲道:「來人,去把二皇子給朕叫來,太醫怎麼還不到?給朕宣!」
湘芙皇后帶著勸言的口吻說道:「皇上,夜已深了,此時二皇子怕是已經安置了。」
「那也得給朕從床上爬起來,早上還活蹦亂跳的孩子,現在就不能說話了?啊?奴才們是怎麼辦事的?她乳娘呢?嬌荷夫人哪裡去了?」怒吼的齊迥讓皇後娘娘很震驚,就是麒麟病了也未見皇上如此的重視過!而她……看了看床上的小人兒,心想:她不過是個公主啊!她無法理解,難道是因為……心裡有些糾結,同樣是孩子,得到的父愛為什麼那麼不相同?
「臣叩見……」一群太醫火速趕來,還未站好就跪了下去叩首。
「免了,快給朕看看,這孩子是怎麼了。」齊迥的聲音柔和中帶著嚴肅,一臉的擔憂和焦慮。
寧蘭是天生聰穎的孩子,三歲便能背誦簡單的詩賦;她是他心愛的女人與他之間唯一的孩子;她是生在鈴蘭花開正盛的季節,這是天降祥雲於大齊,自她出生,國內便無大戰,讓他如何能不珍視?看著太醫緊繃的臉色,皇上忍不住問道:「姜太醫,公主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為何這般奇異?是中毒嗎?」
姜太醫立即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的回道:「回稟皇上,公主這,微臣看不出得了什麼頑疾,公主她一切都正常,也未曾有中毒的跡象。」
齊迥聽到太醫這般陳詞,面色立即陰冷了下來,一絲冷笑過後,忽然低聲問道:「哦?那公主何時醒來啊?」
「回,回稟皇上,奴才不知,公主一切都無生病的跡象……」一把年紀的姜太醫斷斷續續的說。
「你不知道?沒有生病跡象?來人,給朕拖出去杖責……」
姜太醫連聲求道:「皇上饒命啊,皇上……」片刻之後,姜太醫便被二個公公架了出去。
熙美人見姜太醫被架了出去,立即上前求情說道:「皇上,饒了姜太醫讓他戴罪立功吧!蘭兒還未醒,皇宮裡資歷最高的太醫也就屬他。」熙美人看皇上並無迴轉的心,便又『咯噔』一聲跪在了地上,其他的太醫也隨著跪了下來求情。
「皇上,妹妹言之有理,皇上息怒。」皇後娘娘也隨著替姜太醫說了句求情的話。
齊迥冷冷的一字一頓的說道:「去,把姜太醫給朕拖進來,若是公主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朕就滅他九族!」憤怒的齊迥讓所有那夜出現在綰熙宮內的人震驚,他們沒有想到一個公主可以在皇上心中重要到如此的地步!即使齊迥的憤怒十分的可怕,寧蘭卻依然熟睡著,直到三天後,才醒了過來。
對於寧蘭來說,皇宮就是一潭死水,一潭上了千年也不會掀起波浪的死水,如:寂寞孤單如她,永遠都感覺不到什麼才是幸福和快樂。無論是政前還是政后;無論是朝堂還是後宮;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這種永無寧日的爭權斗勢,永遠不會改變!她厭倦卻無法逃脫,她很嚮往頭頂上的那塊白雲,永遠那麼的純潔祥和。
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想到三歲那年二皇兄所說的話,玉不去雕琢,它的本性是不會有何變化,而人卻不然。自從五歲那年嬌荷夫人去世后,自怪疾中醒來的她明白了,她的生活永遠是生活在不是你死便是我忘的境地。
嬌荷夫人死前的那抹笑容,多少次出現在她的夢中?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件事情寧蘭和榮祿都未向人提起過,嬌荷夫人死去的真相也一直未查出,成了一樁無頭的公案,只是存在於眾多案件中的一件。三天後,嬌荷夫人的屍首從荷海里打撈了上來,聽說,她還是面帶微笑!
熙妃在寧蘭醒來后,曾問她:「蘭兒,我的蘭兒,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寧蘭片字未提,只是用黯淡的眼神看著空氣,只有觸及到榮祿的眼神時,才會稍有變色!寧蘭依然記得嬌荷夫人臨終前的笑容!她知道,她的乳娘愛她,並且用那寶貴的生命,洗明了她的雙眼,使得她火速地成長了起來。
「蘭兒,不知為何如此的心性大變,難道是那場大病的緣故?」熙美人帶有憂傷的語氣問向齊迥。
齊迥若有所思的看著伏在書案上寫字的寧蘭,眉心糾結成團,又上了心頭!隨後,悵然若失的一聲長嘆道:「蘭兒如此也不無不好,看,這樣認真讀書的樣貌到也是可喜。」
安慰熙美人的齊迥,也感覺少了些什麼。興許是因為以往那個靈動可愛的三公主,被一覺睡沒了的緣故吧?
「已經三個月了,蘭兒的話是越來越少,臣妾還是有些擔心,這要是再病了,可如何是好?皇上……」熙美人說完,一聲嬌喚,讓人聽了打從心底里升起憐惜之情。
齊迥鄭重其辭的承諾於熙美人道:「熙兒,放心,有朕在。朕不會讓我們的蘭兒出半點差池!」其實他的心,也很虛茫!
太醫院最終還是未查出寧蘭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如何根治,會不會再發作,等等……
齊迥看著眼伏在書案上的小人兒,心中升起了一絲憐愛。她那專註的眼神,淡如秋水,竟察覺不出其中帶有何種情緒,只是一臉平靜的專心致志於書中。他知道這孩子定是經歷了什麼,可是無論如何查也得不到絲毫的內情,榮祿那兒也是隻字不提。
如今這孩子,如此平靜淡定是好是壞?他不知道。他一向疼惜有嘉的孩子忽然間變了,變的彬彬有禮,變的沉默寡言,變得不再是天真爛漫了,這樣的變化讓他心頭十萬分的焦慮。
提起腳跟輕輕地走到寧蘭的跟前,走近后,右手挑了挑衣袖,露出了厚實右手掌背向身後托著背在身後的左拳,凝神微俯看向書案,眉頭漸漸緊了起來,轉而意味深遠地打量著寧蘭。暗思,這孩子年歲是五嗎?失神了半會兒,不可思議地輕喚出聲:「蘭兒。」
齊迥的聲音讓握著毛筆的小手輕顫了一下,寧蘭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毛筆,立馬起身給齊迥施禮,「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聖安。」
齊迥眉峰陡起,當看到白玉般的芊芊細手,因為他驚的一抖,他的心也隨著一捏。不曾想到他的這麼一聲輕喚到是嚇了她,可是,寧蘭恭敬的態度卻嚇到了他,這孩子……
一種很陌生的感覺讓他重新的打量著眼前的孩子,像是要重新認識她似的,目光如炬,似乎想看得更加徹底:「平身吧,蘭兒這是在書寫什麼?」。
寧蘭恭敬的回道:回稟父皇,兒臣方才是在書寫《長歌行》。」
寧蘭話落,齊迥狐疑地問道:「哦?皇兒是否背得?」
「回稟父皇,兒臣先前已經背得此詩。」
「那蘭兒背於父皇聽聽。」
「是,父皇。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到東海,何日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寧蘭不緊不慢的背誦著,音如涓涓流水般的清涼,沁入心扉,讓齊迥喜出望外,喜下心頭一縷愁緒繞上心頭,再次開口問道:「皇兒可知此詩寓意為何?」
寧蘭雙眸淡挑,顰眉思索了片刻,回言道:「此詩以描寫園中葵春天茂盛秋天衰敗的形象,來比喻人生少壯時的美好和老大時的凄慘;又以河水東流一去不返來比喻時間的流逝,不會為一個人而留住,前句的書寫都是為了后二句警言。意為,年輕力壯的時候不奮發圖強,到了老年,悲傷也沒用了。」
「恩,蘭兒是如何識得此詩的?」齊迥盯著回答的頭頭是道的寧蘭,很是不理解,一個五歲的孩子,怎麼就觸及到如此的境地?這要是男子……不,更甚男子吶!
「回稟父皇,是太傅在教太子和二皇兄的時候,蘭兒旁聽得來。」說完頭低了又低,音如蚊鳴般……
齊迥收回了心神,略帶深意的問道:「蘭兒甚是歡喜詩書?」
「是的,父皇……」言語間蘊含帶猶豫,抿了抿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緘默了之!
「恩,好。」齊迥話鋒立轉,大聲朗朗宣言道:「三公主寧蘭聽旨。」寧蘭一聽立即雙膝著地,眸子閃過一抹淡淡的歡喜。
「日後三公主可與太子一同讀書,賜,文房四寶一套,賜,《樂府詩集》……」皇上宣讀完后,帶著深意的微笑看向寧蘭。見寧蘭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喜色滿溢,心裡也隨著溫暖了起來。
「兒臣接旨,萬歲,萬歲,萬萬歲,謝父皇。」此後,寧蘭便順利的進入了太傅的課堂,同皇兄一起聽太傅的講述,她亦是大齊國第一個進入太傅學堂的公主,未遇到任何人的反對。
一日下了早課,緊跟在寧蘭身後的佳芙夫人見寧蘭走的卻是另一條路,與綰熙宮相反的方向邁去,心中一急,上前俯首勸說道:「公主,請您回宮吧。」
寧蘭冷冷的瞅了一眼穿著俗落的佳芙夫人,吐字如珠地言道:「本宮自有定斷,還輪不到你來提點!」
寧蘭第一次見到佳芙夫人,便不喜歡她!在她的心中只有一個乳娘夫人,那便是嬌荷夫人。嬌荷夫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是誰也代替不了的,她也不允許!沒有她的認可,就是形同虛設!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佳芙知道,眼前的這位小公主不一般,無論是哪個宮裡的主子,在她的面前,都不敢過分的造次,尤其是宮中的奴才。
佳芙夫人依然記得,當年熙美人把她領到三公主的身邊時,三公主那雙冰冷至極的烏黑眸子,那已經是二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前,清眸流盼的熙美人盯著寧蘭說道:「蘭兒,這位是佳芙夫人,日後你的起居便由她來照料,接替嬌荷先前的職務。」
寧蘭聽候堅決地抗議道:「母妃,蘭兒拒絕。」
「不可以,這是你父皇的意思,是聖旨。」看到熙妃肅嚴的表情,寧蘭只能接受他們的吩咐和安排。
「好了,佳芙夫人,日後三公主的起居便交由於你來侍管,不可疏忽。」
佳芙立即上前拜道:「是,娘娘,奴婢遵旨。」
「恩。」瞅了一眼寧蘭那雙充滿不滿的眼神,熙美人只能在心中暗嘆,隨後,離開書閣。
佳芙見熙美人離去,瞟了一眼看書的寧蘭,感覺書閣里突然冷清下來。跪了好半會兒,見寧蘭不搭理她,便自己起了身,不想剛要邁步就被一聲冷喝給震在了原地。
寧蘭冰冷的聲音在書閣里響了起來:「站住。」
從震驚中醒覺過來的佳芙夫人,怯聲問道:「公主可是有什麼吩咐?」
「本公主有讓你起身嗎?難道佳芙夫人認為在此處,你已經是主子了?」寧蘭未盯視佳芙夫人,只是將手中的書放在了案上,拿起右側的硯台,壓在書的一角。動作輕柔,眼神頗為淺淡。
撲騰一聲,一記膝蓋親吻在木板上的聲音在書閣里響起,佳芙夫人驚慌地看著她眼前的三公主,急忙回道:「奴婢不敢……」
「佳芙夫人是嗎?本宮今日便告訴你,本宮此生只有一個乳娘夫人,即使她已經不在了,誰也休想替代!」寧蘭冷聲說完,起身正面相對。
「奴婢謹記。」
「恩,起來吧。既然你是父皇派來的,本宮也不為難於你,你也好自為之,做好分內的事情便好。」
「奴婢遵旨。」佳芙夫人在那一刻,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皇上會萬分喜愛三公主了,因為她是這樣的與眾不同!更加明白眼下的這位公主是她的主子,一個永遠也親近不得的孩子。
「退下吧!日後還有煩擾夫人之處,寧蘭在此先行謝過夫人。」寧蘭說完便給佳芙行禮。
佳芙立即惶恐地說道:「奴婢惶恐,公主使不得。」
「夫人無須驚慌,你既是領旨而來,這禮節還是要的,廢去不得。」完禮之後,背過向著書閣另一端頭走去。
「是,奴婢告退。」佳芙這才戰戰兢兢的離去,而她那時只有六歲。憶起往事,佳芙心中感觸頗多,瞅著眼前向著長亭走去的寧蘭,輕輕一嘆。兩年前皇上派遣她來侍候寧蘭,其實暗有深意,就是為了查明嬌荷夫人死去的真相!
「離本宮遠點。」寧蘭冷冷下令后,獨自走上那條通向荷海深處的長亭,晨曦的陽光灑在了嬌荷上,淡淡的清風帶著一絲蔓香,使人心曠神怡。然而,此時的寧蘭卻心如刀絞般的疼痛。她還是很清晰的記得,那個深愛她的乳娘。數不清多少次的夢中相逢,相逢卻無語,她只是向著自己微笑。多少次夢囈后失眠,偷偷低泣?自己都不記得了,已經兩年多了,往事形如昨日那般清晰。
昨夜又夢囈了,乳娘卻背身離去了,無論她多麼大聲的叫喊,嬌荷夫人都不曾為她停留腳步……
看著這片碧綠的湖池,寧蘭在心裡說:「乳娘,你真的不要蘭兒了嗎?當年都是蘭兒不好,若不是蘭兒的調皮,您又如何的會死去?蘭兒已經兩年多未來看您了,您應該不怪蘭兒的無情吧?乳娘對蘭兒好過於自己的生命,又怎麼會怪罪蘭兒的不來探望呢?」想到此處,慢慢地跪了下來,時間彷彿停止了腳步。
「乳娘,蘭兒來看你了,你感覺到了嗎?蘭兒此時才來看你,實屬最不應該,求乳娘原諒蘭兒,一如既往可好?」那形如荷花一樣的裙擺,慢慢的飄落下來,雙膝著地后,深深的叩首。
整個湖池上升起了一陣清風,帶著滿滿的荷香,慢搖荷葉,發出陣陣的聲響,向著寧蘭迎面而來。
「乳娘,蘭兒想你,蘭兒好想你,你可知道?」說話又是深深的一個叩首,淚順著面頰滴落了下來。
「乳娘,讓蘭兒為你舞上一段,送別您的遠行。」再一次深深地叩首。
片刻后,長亭之上,但見一雙素藕雙臂從粉衣紅袖中緩緩而出,那身上的環佩如同精靈吟唱了起來,伴著晨曦、伴著微風、伴著這片荷海、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飄蕩不定如流風吹起了迴旋的雪花,隨風輕逸飄舞,遠遠望去,明亮潔白像是朝霞中冉冉升起的太陽,使得天地之間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