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陰兵過路
在暴雨中足足休整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大雨總算停了下來,深山密林里又起了霧,遠山近樹都顯得幽森。
一行人收拾好背包,特意空出一個人,專門在絕壁中間的棧道上開路。開路的是李陽,他的背包幾人分擔了。
上了絕壁棧道,才走出不到兩百米,後面的人就開始叫苦。剛剛下了兩天暴雨,窄窄的棧道上滿是枯枝敗葉和浮土,越走越難走。前面幾個人走過以後,後面的人簡直就是在滑溜溜的泥上行走,稍不注意就會跌下去。幸虧淡淡的霧氣遮住了絕壁,看不見下面有多深,也不那麼害怕了。
胖子走在最後,四肢并行,爬幾步就大聲叫喊幾句,說這路還是人走的么,自己也走過絕壁棧道,哪像這般,動不動就要人命。
秋可儀也差不多是四肢著地,只是她一直沒說什麼,默默跟在朱笑東身後,一步步爬。朱笑東前面是小張,雖然苦不堪言,但偶爾還會說上兩句笑話。
未上絕壁之前,徐大方就介紹過,這段絕壁是條捷徑,也就兩公里。這兩公里就算多用半天,也能節約兩到三天時間,還是挺划算的。
徐大方排在第二個,一邊走一邊給後面的人打氣:「就要快了,現在差不多五百米了……已經走了四分之一……還剩三分之一……」
估計是徐大方讀書的時候沒怎麼用心吧,走了四分之一和還剩三分之一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秦所長走在第四個,走幾步就向後邊通報一下自己遇到的情況:「這裡不寬,大家要留心……這裡濕滑,大家要注意……慢一點不要緊,不著急,注意安全。」
霧氣越來越濃,能見度也漸漸降低,最後面的胖子、朱笑東等人聽前面人說話,只聞其聲,見不著其人,腳下的棧道,像是直通天堂或者地獄,沒完沒了,看不見盡頭。
不知道爬了多久,大約是秦所長或者其他人說累了,走著走著,朱笑東就聽不到聲音了。背著幾十斤的背包,在溜滑的棧道上爬,還得極為小心,這種體力消耗和精神上的壓力,別說是年老體弱的秦所長,就算是經過「特殊訓練」過的朱笑東也支撐不了多久,少說幾句廢話也可以保存體力。
朱笑東帶著秋可儀和胖子跟在小張後面,順著前面的腳印埋頭苦追。終於到了一個略微寬敞,沒有多少浮土敗葉的地方,小張回頭說,稍事休息再走。
朱笑東本來不想耽擱,但是聽著秋可儀和胖子粗重的喘氣聲,心裡一軟,心想恢復體力之後,還能走快一點,便同意休息一會兒。
四個人挨著坐了,喝水的喝水,不喝水的就靠在背包上休息,閉目享受這片刻的安靜。
休息了十幾分鐘,看秋可儀、胖子、小張三人的氣兒差不多都喘順了,才再次啟程。仍舊是小張帶頭,在濃霧裡順著腳印往前走。越往後走,棧道越寬,地上的泥也薄多了。路好走,朱笑東等人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秦所長他們了。
偏偏這時發生了一點兒小意外,小張一個不慎,腳下打滑崴了腳,痛得他叫出聲來。朱笑東、秋可儀、胖子急忙趕了過來,脫下小張的鞋襪一看,才發現情況有點兒嚴重,小張的腳都歪到一邊了,腳背腫得發亮。
他們四個人背的東西本來就多,現在又有一個受了傷,真是雪上加霜。
看了小張的傷勢,朱笑東苦笑著搖搖頭:「小張,沒辦法,我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腳復原。胖子過來幫我一下,扶住小張。」
胖子本來跟小張就很合得來,見小張崴了腳,自然著急,聽朱笑東招呼,便將小張抱住。
朱笑東托起小張的腳,說道:「可能有點痛,小張,要不這樣,我喊一二三,你就使勁憋住氣,這樣能好一點兒。」
小張痛得滿頭大汗,咬著牙低聲說:「好,你喊到『三』的時候,我……」
朱笑東點點頭,低聲喊道:「胖子,注意了,一……」
「二」字還沒出口,朱笑東手上一使勁,「咔」一聲輕響,小張歪在一邊的腳被朱笑東硬生生扳了回來。
小張疼得一聲慘叫,眼睛差點翻白了,緩過一口氣,指著朱笑東咬牙切齒地說:「你……說好的喊到『三』才動手的,『二』和『三』哪裡去了?」
胖子笑著說:「東哥這叫出其不意,嘿嘿。」
朱笑東不答,只是笑。胖子幫小張穿上鞋襪,休息了片刻,這才想起來應該通知前面的人一聲,讓他們回來兩個,幫忙背包照顧小張。
撥通了秦所長的電話,電話里很嘈雜,像有千百人在開晚會似的,熱鬧至極,朱笑東「喂」了兩聲,對方也「喂」了兩聲,隨後就毫不客氣地將電話掛了。
朱笑東一臉奇怪,看看號碼,沒錯啊,就是秦所長的。再撥,電話通了,嘟嘟地響了一陣,沒人接,情況有點反常。朱笑東皺著眉,又撥了一遍,電話里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朱笑東沉吟片刻,又撥了一個號碼,剛撥出去,手機便顯示:電量不足,五秒鐘之後關機。
朱笑東大吃一驚,出來的時候準備得很充分,電量是滿的。這幾天,自己一直沒開過機,就是準備在關鍵的時候用,剛剛打兩個電話,怎麼可能沒電了呢?
換了備用電池,打開手機,朱笑東特別看了一下,手機上電池電量顯示剩餘電量百分之九十七,手機信號滿格,一切正常。翻出秦所長的電話,再次撥通,這次,電話里的提示不再是關機,而是「你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電話里的提示剛說完,朱笑東的手機響起一陣弱電的警報聲,朱笑東心裡一慌,再看手機,這次連電量不足的顯示都沒有,直接黑屏關機。
見朱笑東電話打不通,胖子連忙摸出自己的手機,撥了秦所長的號碼,看也沒看,直接貼到耳朵上。電話通了,一個很是柔美的聲音溫婉地問道:「這裡是唐人街,中國四川風味菜館,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勞的地方?」
怕胖子聽不懂,還特地用很純正的美式英語說了一遍,胖子忍住笑,說道:「怎麼回事,秦所長他老人家都跑到唐人街去開川菜館去了,嘿嘿……這接電話的,肯定是秀姐吧,沒看出來她居然能說一口這麼流利的洋話。」
朱笑東沉著臉,責問胖子:「你沒事往美國打什麼電話,你有親戚在那邊也用不著這時候炫耀吧……拿來!」
胖子嬉笑著,有些委屈:「不是啊東哥,雖然我也很想帶著娟兒一起去美國定居,但是有東哥你在這邊,我怎麼也放心不下啊。」說著,胖子乖乖把手機遞給朱笑東。
朱笑東一看,忍不住有些惱火,這胖子,打錯了國際長途也不知道掛電話,話費倒是小事,但是這電池電量可是關鍵,不節省錢,也得節省些電才是。
胖子的手機還有一半電,朱笑東想了想,打電話太耗電,乾脆發送條語音信息,胖子的手機有這功能。朱笑東簡短地說了一句:「秦所長,小張受傷了,行動不便,我們在原地等候支援。」
說完,按了發送鍵,然後退出功能,關屏靜等。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手機「叮」的一聲,告知「有條新的信息」。朱笑東打開一看,是一條垃圾簡訊,說該手機號碼中了五百萬大獎,在某日之前辦理相關手續,即可兌獎。
朱笑東嘆了一口氣,氣還沒嘆完,又是「叮叮」兩聲,打開一看,一條是告知某花園小區房產大降價,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一平,限購優惠……另一條是某城某店現在開張大吉,折扣優惠……兩條都是廣告信息。
三條信息看完,手機「叮叮叮……」一陣急響,收了不下二十條信息,語音文字都有,號碼也各式各樣。朱笑東翻了一下,沒有一條是自己想要的。
朱笑東大惱,問胖子:「你手機平日里都幹些什麼,垃圾簡訊攔截功能都沒有?」
胖子目瞪口呆,小張和秋可儀也覺得很蹊蹺。
胖子喃喃地說:「這不科學啊,我這手機功能都是請師傅給調的,以前一天也沒收到過一條這樣的信息啊,這不科學。」
朱笑東沒好氣:「科學你個大頭鬼,不科學的事你經歷得少嗎,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出事了?」
胖子訕笑著拿過手機,也不去看那些信息,直接給王曉娟打了個電話。電話通了,一個女孩奶聲奶氣問他找誰,胖子說,找自己的老婆王曉娟,女孩子奶聲奶氣告訴他,這裡不是王曉娟的家,打錯了。
打錯了?胖子看了看那個號碼,沒錯啊,清清楚楚地寫著「王曉娟」三個字,怎麼會錯呢?
「出事了?」小張雖然覺得蹊蹺,但總感覺不是什麼大事。這絕壁上就一條路,幾人不過是落在後面了,等自己的腳稍微好一點,再去追他們不就行了,還能出多大的事兒?
秋可儀緊張地盯著朱笑東,差點落下淚來,倒不是她害怕出什麼事,只是覺得自己牽累了朱笑東、胖子等人。
朱笑東估摸了一下時間,現在大約是中午,先前爬行那一陣有些慢,但是休息過後,棧道好走了許多,速度提高了。按說,這絕壁兩公里的棧道應該早就走完了,他們現在的位置,他們幾個都不知道是哪裡。
聯繫不上前面的人,他們又沒人認識路,該怎麼辦呢?繼續前行追趕前面的人,還是折身回去?
回去?胖子第一個不同意,先前的路走得有多難就不用說了,現在多了小張這個傷員,難度更高了。再說他們這趟出來,目的是什麼?這就調頭,大老爺們的臉往哪兒擱?
出於安全考慮,小張也不同意調頭,往前走,秦所長他們最多快了一個小時,等發現他們沒跟上,肯定會回頭找的。要是背道而馳,豈不是更耽誤時間。
秋可儀搖搖頭,說如果是投票表決的話,她這一票算是棄權,現在她依靠的是朱笑東、胖子和小張三個男人,他們三個人無論做什麼決定,秋可儀都會毫無怨言地接受。
如果是投票表決的話,胖子跟小張兩人佔了兩票,秋可儀棄權,剩下的就是朱笑東,無論是贊成還是反對,都是少數,根據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只能往前走了。
朱笑東皺緊了眉頭,現在的情況明顯是出了問題,但是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他也說不出來。朱笑東想了想,讓胖子、小張、秋可儀重新整理背包,把秦所長帶來的東西都卸下來,先放在這裡,找到秦所長他們以後,讓他們派人回來取。每個人只帶上必備的東西,裝進各自的背包里,輕裝快走。
大家將僅有的飯糰拿出來吃了,正準備上路,胖子的手機響了,胖子趕快拿出來接聽,沒聽一會兒,忍不住罵了一聲,剛剛接通,手機就沒電了。
臨走前,朱笑東找來紙筆,清清楚楚地寫了一張紙條,說明現在的情況,以及四人所走的方向,放在一個醒目的不會被山風吹走,不會被雨淋濕的地方,做好一切,他們這才循著腳印趕路。
朱笑東扶著小張,讓胖子照顧秋可儀,盡量用最快的速度趕路。在野外迷路走散,最忌諱的情緒激動,很多在野外迷失了方向的人最後慘死,並不是因為饑渴或者受傷,而是因為太激動。
一旦過分激動,就會導致頭腦思維混亂。最普通的情況,就是只想著儘快地「走出去」,然而,一旦滋生這種想法就到了危險的邊緣。因為只想著儘快趕路,不知不覺中會忽略很多東西,比如說,消耗的體力可能是平時的三到五倍,等感覺筋疲力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離死亡已經不遠了。
所以,朱笑東雖然急於趕路,但是並沒有消耗太多體力。他們四人已經陷入了一個未知的環境中,說秦所長他們就在前面,那是自欺欺人、盲目樂觀。秦所長他們要是真在前面,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活生生四個人不見了,秦所長會不派人回來找?
朱笑東不能確定的是,到底是自己這邊的幾個人走岔了道,跟丟了,還是秦所長他們出了什麼事。因為失去了聯繫,朱笑東無法確定到底出了什麼事。
就算朱笑東一再強調,不能走得太快只顧追趕秦所長他們,但是這一路他們走起來還是很快。一來是因為路面越來越好走,二來是大伙兒著急。
絕壁上的棧道好像越走越長,永遠沒頭似的,而且,越往前走霧越大,隔兩三米,後面的胖子和秋可儀只能看見朱笑東一點背影。棧道外面一團漆黑,不知道有多寬多深。
走了將近三個小時,幾人依然在絕壁棧道上,時間快到下午五點了,這已經超出了徐大方所說的「只有兩公里」。
胖子嚷了起來:「這他媽的是遇到鬼打牆還是怎麼了,這光天化日的,這鬼他也太厲害了吧……這一天,我們都沒歇腳地跑,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公里了,怎麼就沒完了呢。」
朱笑東扶著小張,一邊走一邊苦笑著說:「胖子,別嚷,浪費體力。記不記得我們遇到過的那玩意兒?」
胖子嘟囔了一句:「我怎麼不記得,只是那次最精彩的部分讓我錯過了,現在想起來都遺憾。」
「難道,我們又陷進什麼術數陣法里了?可是這也不像啊,要不,我使勁想想,太陽出來,太陽出來……」
秋可儀問胖子:「這好好的,你想太陽出來幹什麼?」
胖子訕笑著說:「這麼簡單的事你也想不明白?太陽一出閃金光,照得大地亮堂堂,照著胖子走上康莊……」
朱笑東忍不住笑了:「胖子,最近怎麼沒聽你唱『歲月是把殺豬刀』,改走『康庄大道』了?」
一聽朱笑東提起「歲月是把殺豬刀」,胖子老臉上不由一紅,那天初遇秋可儀,胖子激憤之下,說了一句:「歲月是把殺豬刀,紫了葡萄,軟了香蕉……」當時就被秋可儀跟那老頭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弄得胖子好久都不敢再唱「歲月是把殺豬刀」,尤其是當著秋可儀的面,就算想唱,也只在肚子里咕嚕一陣就算了。
朱笑東這麼一說,秋可儀立時是紅透了臉。
小張也是年輕人,對「歲月是把殺豬刀」之類的,哪能不懂,只是小張並不知道秋可儀和胖子、朱笑東他們還有之前的事,也只是跟著笑笑作罷。
四個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到了傍晚,霧太濃,已經分不清是什麼光景了,只是吃過飯後就一直走,少說也走了三四個小時。
沒追上秦所長他們不說,也沒見秦所長派出人回來接應,走了十公里,棧道依舊沒有盡頭。
事情蹊蹺,不用朱笑東多說大家也明白,只是沒人願意說出來而已。既然走到這一步了,大家只能本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心理,繼續走下去,看看這條棧道到底會通向天堂還是走向地獄。
死,有時候也沒那麼可怕!
想通了這一節,朱笑東等人反而不急了。見天色已暗,找了個寬敞的地方取出帳篷搭好,索性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讓小張進帳篷休息,朱笑東和胖子勉強找了些枯枝敗葉,用石壁上的乾苔蘚引燃。秋可儀拿出少許食物,分給幾人吃了。本來,食物米糧是由胖子和朱笑東背的,但是光有米糧,沒鍋沒灶沒水,背著米糧也是浪費力氣。反正炊具是秀姐背,他們要是回頭去拿的話,米糧也放在那兒,大家兩不相誤。
秋可儀帶的都是一些小吃,所以,朱笑東等人能分到的也不多,想要吃飽是不可能的。
一躺進帳篷,幾人才知道自己有多累,不過片刻,胖子、小張都發出香甜的鼾聲。秋可儀睡不著覺,她想念治平,對於自己到底身處何地,反而並不關心。秋可儀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都由命里的安排,只是這命運對自己到底是怎樣安排的呢?
朱笑東也睡不著,使勁回想著這一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出路在哪裡?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麼?
迷迷糊糊間,一聲鑼響把朱笑東驚醒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絕壁峭崖上,哪會有鑼響。正疑惑間,「哐」的一聲,又是第二聲,緊接著,第三聲、第四聲……鑼聲響個不停。
鑼聲是從路那邊向自己的方向趕來的,越來越近了,鑼聲里還夾著嗩吶聲,只是嗩吶聲遠遠沒有這鑼聲響。
朱笑東回頭叫胖子,胖子和小張睡得死沉,朱笑東搖了好幾下,胖子才「嗯」了一聲,翻身坐起來,揉揉眼睛,嘟囔著:「天亮了,該出發了?」
朱笑東低聲說:「有動靜,出來看看。」
胖子側著耳朵一聽,訝然說:「咦,這半夜三更的,誰這麼無聊啊,敲鑼打鼓的,擾人清夢,真是……」說到半道,突然想起這是在大山深處,一連好幾天沒見著人影。還有,這棧道上,哪裡會有人半夜三更敲鑼打鼓地在上面走。
胖子瞪圓了眼睛:「趕屍……陰婚……還是……」
「想到哪兒去了?」朱笑東「啪」一下在胖子肩頭一拍,「到底怎麼回事,起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胖子點點頭,飛快地穿好衣服,襪子也不穿,趿拉了鞋子就要鑽出帳篷。
今天在懸崖峭壁的棧道上走了一天,別人不覺得,朱笑東注意了一下,他之所以敢肯定他們四個陷入了一個未知的環境,因為這一路過來,棧道上一點兒響動都沒有。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峭壁懸崖上沒有鳥叫蟲鳴也就罷了,一整天連一點兒風都沒有,實在太不正常了。
偏偏這個時候,突兀地響起一陣鑼聲,還越敲越近,這已經超出了常理。稀奇古怪的事朱笑東不是沒見過,但是這麼稀奇的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小張也被驚醒了,秋可儀根本就沒睡著,四個人出了帳篷,蹲在棧道上傾耳細聽。
「哐哐」的鑼聲越來越近,只是夜霧太濃,能聞其聲,不見其影,越是這樣,幾人的心臟就跳得越厲害。
那「哐哐」的鑼聲來自黑暗中的未知,黑暗和未知本來就令人恐懼。
秋可儀蹲了一會,捂著跟著鑼聲一起跳的心,低聲說:「朱大哥……這多半是『陰兵過路』……我們……我們還是避一避得好……」
「陰兵過路?」三個男人齊聲說。
「民間傳說的陰兵過路,就是閻王在陽間巡邏,引一隊陰兵開道。遇到這種情況的活人,最好伏在地上,切不可抬頭或者回頭看,不然會被陰兵吹熄了肩頭上的陽火,日後必會大病一場,甚至會被陰兵帶走。有老人說,陰兵過路乃是大凶之兆,見者必有血光之災。不過,能看得到陰兵過路的人極少。」秋可儀低聲說。
陰兵過路這種事,朱笑東也有耳聞,甚至還看過紀錄片,說是有個叫驚馬槽的地方,老是出現這類事情。有專家對採集到的聲音進行分析,認為驚馬槽的奇怪聲音與風聲的波形極其相似,可能是風一陣陣吹過,最終造成了驚馬槽的怪聲現象。不過驚馬槽奇怪的聲音中有馬的嘶鳴聲,還有鑼鼓的聲音、人的吶喊聲以及兵刃相交的金鐵聲,這些聲音聽起來真真切切,風聲不可能這樣繁雜。
胖子看過另一個版本,說是因為當地的土富含四氧化三鐵,四氧化三鐵是磁性物質,可以記錄聲音,在電閃雷鳴時,閃電和四氧化三鐵產生化學反應,導致這些地方有了磁帶似的記錄功能。這個解釋很有科學依據,不過胖子不相信。
小張說,他們那兒有個小孩子,長著陰陽眼,能看見不幹凈的東西。有一天,小孩先是遇到了「鬼打牆」,在野地里轉悠了半天,回不了家,後來發現很多人朝他走過去,小孩還以為是來找他回家的大人,只是走進一看,才發現那些人似有似無。小孩還算聰明,認出這些是「那個」。跟這些「那個」在一起的,還有黑白「那個」,牛什麼馬什麼的,押著那些「那個」,那些「那個」還發出一陣陣嚎叫。黑的「那個」發現了小孩,揚起手裡的棒子,指著那小孩說了幾句話,小孩子獃獃地望著黑的,直點頭。黑的「那個」就拋出鐵鏈子,把小孩的「那個」套走了。過了幾天,小孩家的大人在一個山溝溝里找到小孩的屍體。
可能是鑼聲越來越近,震人心魄,小張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還刻意將鬼魂、鬼、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全用「那個」代替,雖然說得不倫不類,但是朱笑東等人都聽明白了。
偏偏秋可儀不知不覺抓住了朱笑東的手,指甲都掐進朱笑東的手臂里去了,愣愣地直點頭,說:「是真的,我聽說過這件事。」
朱笑東忍著痛,說:「我還聽過更厲害的,你們怕不怕,要是夠膽兒聽,我就說說……不過前提條件是,秋小姐,你先放開我胳膊,我快頂不住了。」
秋可儀連連點頭,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聽朱笑東講那個更厲害的,還是答應放開朱笑東的胳膊,就是一個勁兒點頭。
胖子問朱笑東:「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是避開趕緊回去睡大覺,不理他,還是……我有個疑問……」
朱笑東一怔,胖子的話題也換得太突然了。
幾人都盯著胖子看,雖然夜裡有霧,根本看不清,但出於習慣,大家都把頭轉向說話的人,此時大家都「看著」胖子,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胖子嘿嘿一笑:「這棧道上,一邊是石壁,一邊是深淵,棧道只有這麼一點點寬,避是沒地方避了。可收拾傢伙往回趕吧,一來耽誤時間,二來這黑燈瞎火的,搞不好根本用不著『那個』拿鐵鏈子來請,『啪嘰』一聲,自己就跟著進去了……要是原地趴著等他們過去,也有些困難……」
「什麼困難?」胖子說這兩條,朱笑東也想過,都不是辦法,要真是遇到陰兵過路,唯一的辦法,就是按照先人說的,趴在地上,別去聽,別去看,別抬頭,無論怎樣,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偏偏胖子說這麼做有困難。
胖子說:「我這人從小就不習慣趴著睡覺,趴在地上,一分鐘我都堅持不住,不知道仰著睡在地上,那老兄會不會同意。」
小張「噗」一聲樂了,都到這會兒了,這死胖子還計較是要仰著睡,還是趴著睡。朱笑東也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朱笑東道:「胖子,不如你去跟黑白無常商量商量,看看它願意讓你趴著睡還是仰著睡?得到信兒,回來說一聲。」
胖子佯怒:「你還是我親哥嗎?你這不是要我去做那送燈台的趙小二么,見過心狠的哥,沒見過這麼心狠的!」
說話間,那「哐哐」的鑼聲已經近到百十米遠了,嗩吶聲清晰可聞,只是樂聲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聽著格外陰森,平添了幾分恐怖。
隨著鑼聲逼近,朱笑東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信其有,先把帳篷挪到石壁裡邊。
好在這個位置還算寬敞,帳篷打橫順著棧道擺,外面還有一米多寬的路,到時候和過路的陰兵碰了頭,人家領不領這份情,那就得看運氣了。
騰出路面,正要睡下,秋可儀又出問題了。女孩子膽子小,一個人躲到帳篷里害怕。他們四人每人一頂帳篷,秋可儀不知道進誰的帳篷好。
「哐哐」的鑼聲越來越近,秋可儀還沒決定到底要進哪頂帳篷,朱笑東差點急白了頭髮。眼看來不及了,乾脆攔腰抱起秋可儀,鑽進了自己的帳篷。朱笑東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爬起來,火急火燎地把胖子喊起來:「快把那幾根蠟燭拿出來,點上,每個帳篷旁邊點上一支。」
胖子一怔,一拍巴掌,說道:「還是東哥厲害!放心,我馬上就準備。」
朱笑東想起一個地方風俗,說是農曆七月三十,是佛教的一個節日,名為「地藏節」。說的是地藏王菩薩在釋迦牟尼寂滅以後,彌勒佛未生以前,是世間眾生賴以救苦的菩薩。地藏王菩薩曾經發誓,他要在普度眾生以後始願成佛,因此常常現身於人、天、地獄,救助苦難。
佛書上說,地藏王菩薩就是閻王爺的化身,是以慈祥面目出現的陰司主宰,那地藏王菩薩跟陰兵就應該是一家的。算算日子,今天就是農曆七月三十前後。按照人家的風俗,在路上點幾支蠟燭。在路上點蠟燭,自古以來就是祭奠死者,讓死者亡靈一路好走。陰兵也是亡靈,在這段路上點上蠟燭,照亮他們的去路,算是巴結這位陰間大佬,免得跟過路的陰兵發生衝突。既然相信陰兵過路,那就徹底相信好了。
不管你敲鑼打鼓,來的是陰兵也好,其他東西也好,我敬你一尺,你就得還我一丈,禮到了,要翻臉也得師出有名。
胖子和朱笑東一起,在四頂帳篷旁邊一溜兒擺上蠟燭點燃。這條棧道著實奇怪,七八根蠟燭點燃,火焰居然是直的,一點都不搖。
點燃蠟燭,聽著「哐哐」的鑼聲只有十幾米了,朱笑東跟胖子趕緊鑽進帳篷。
朱笑東進了帳篷,不知是不是太累了,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一片粉白,天亮了。只是霧氣太濃,還是看不了多遠,但是對面的人卻能看清了。
「昨天晚上,你們看到什麼了?」朱笑東也搞不清楚,昨天晚上那麼緊張,還碰上陰兵過路這種百年不遇的奇景,自己竟然就睡著了,什麼都沒看見。
胖子故作驚異:「怎麼,東哥,你……沒瞧著?」
朱笑東點頭:「我可能是太累了,沒來得及看就睡著了。」
胖子「嗯」了一聲,說:「確實挺累的,呵呵……只是昨天晚上的事,好稀奇,有空的話,我慢慢跟你說……」
「胖子你……」朱笑東大惱,胖子就是成心的。
這時,小張也鑽出了帳篷,胖子趕緊上前幫忙,幫小張收拾帳篷,問小張:「怎麼樣,你腳上的傷?」
小張笑了笑,答道:「多謝東哥,還有胖子,我的腳沒多大問題了。」
秋可儀拿著簡單的食物過來,給幾個人分了。
胖子不肯說,朱笑東只好問小張:「昨天晚上忒嚇人,你看到什麼了?」
小張一臉驚訝:「東哥昨天晚上沒見到?那就怪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秋可儀淡淡地說道,「東哥他們這種人,陽氣重,一般牛神蛇鬼都避得遠遠的。東哥看不見,有什麼稀奇。」
小張愣了一會兒,只得點頭同意秋可儀的說法。傳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別的不說,讓人聞名變色的蠱毒,在胖子這些人面前,還不是被拍了幾下就低頭認輸了,那可是他親眼看到的。
估計那些鬼神,還真不願意招惹他們這樣的人,應了那句老話,「鬼也怕惡人。」
小張想什麼就說了出來,胖子嘻嘻笑了兩聲:「兄弟,不至於吧?胖哥我像是那種連鬼都怕的惡人嗎?還有,我東哥可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人!」
小張有些不自然,昨天晚上,四個人中估計就他看見陰兵過路了,胖子的表情出賣了他,他多半也沒見著。
胖子有些尷尬:「這個嗎……嘿嘿,佛說,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泄露……」
聽小張這麼一說,朱笑東算是明白了,佯嗔對胖子大喝:「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胖子拗不過朱笑東,只得笑著說:「東哥,其實我昨天晚上也沒看見什麼,只是感覺哐哐的鑼聲到我們前面十幾米的地方,突然縹緲起來,像是繞過去了。可能真是我們陽氣太重,它們不敢靠近吧。」
朱笑東皺著眉頭,胖子說的應該是事實,但是看小張的樣子,分明不是這樣。
小張想了想才說:「其實我昨天晚上也沒看清,因為不敢抬頭,趴在帳篷里,透過縫隙勉強看到兩三個影子,打著燈籠,就在我們前面不遠的地方晃了晃,就不見了。」
「不見了?」朱笑東心中疑惑,但是一時又說不出什麼。自己跟胖子幾斤幾兩,他心裡還是有數的。既然是陰兵過路,沒理由怕他們兩個生人,更不會因為自己在而改道,用胖子的話說,這不科學啊!
雖然明知道說不過去,朱笑東也只能暫且記下。雖然懷疑,但是他拿不出證據,說什麼都是白搭!
隨便吃了點東西,大家收拾好背包,順著棧道往前走。這時往回走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謎底說不定就在前面,要想解開謎底,就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