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戰場
「我去,骨頭都要撞散架了。」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江小七哀嚎著睜開雙眼,扶著牆壁緩緩站起身子,活動著快要散架的骨頭,響起一陣噼啪聲響。
「我來幫您老人家收屍,不曾想卻整成這般模樣,險些陪您一同去了。」
活動一番筋骨,江小七嘴角無奈一撇,露出一抹苦笑,望著眼前床榻上背生雙翅的李老,言語中有些自嘲的說道,不過他的身體,除去之前被那股大力撞暈導致的酸痛外,其他倒無大礙。
湊到床榻前,江小七並未落座,實在是因為眼前李老橫屍的床榻,找不到一處容身之所,目光所及之處,盡數被那黝黑的血跡沾染,而在李老額前的那枚他殺咒,仍然閃動著金光,栩栩如生。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那股莫名的吸力,按照石老人說的,李老應該是自然故去,催動他殺咒應該不會有反應才對。」
注視著李老額前的他殺咒,江小七手托下巴,陷入沉思,在思慮著問題出現的所在。
「難道說,李老並非自然死去,而是有人殺了他?」
忽然,江小七靈光一閃,質疑著石老人曾經所說,如果李老真是他殺,那麼他殺咒刻在他的額前,再加之以靈力催動,自然會出現所謂的反應,至於是不是如他之前所見到那般,現在還不得而知,還要回去跟石老人進行驗證。
「算了,還是先將您老人家安葬了吧。」
收起心中的疑惑,江小七撿起地上的小葯簍再次背上肩頭,心中默默念叨,手中印法飛速變幻,不久,熟悉的靈力連接自他指尖凝實,不過這次江小七小心的多,並未如之前那般,將靈力連接直接搭建在老人的額前,而是觀察著自身的體內,等待許久,那股莫名的強橫吸力並未出現,這才讓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起」
心中大定,江小七不再猶豫,將指尖閃動的靈力小心翼翼的搭在老人的額前,連接起那枚閃動著光澤的他殺咒,接著,口中一聲輕喝,隨著他指尖的跳動,那一直橫在床榻上的老人,終於在此時,緩緩站起了身形。
「呼,終於動了。」
瞧著老人緩緩站起的身形,江小七輕呼口氣,懸著的心算是放了下來,輕聲自語。
「簌簌」
就在江小七心中暗自鬆氣,想要以靈力驅趕老人的屍身時,詭異的一幕出現了,那蜷縮在老人身後的雙翅,在此時竟是舒展開來了,那雙翅膀通體泛黑,上面爬滿了詭異的紋路,像血管一樣,密密麻麻。在翅膀的框架下,彷彿緊貼著一層薄膜,猛地看去,就像一隻放大的蝙蝠,舒展著自己的雙翅。
「嗡」
就在江小七把注意力盡數放在老人背後舒展的雙翼時,不曾發現,老人眉心處那一直緊閉的眼帘,正在緩緩睜開。
「噗」
江小七將目光從老人背後的雙翼上移開,接著,一股讓人汗毛倒豎的寒意,從江小七的腳底向上蔓延,此時,他已經注意到了老人眉心處那緩緩睜開的豎眼,核桃大小的眼球開合著,射出一束血色瀰漫的光華,瞬間將江小七籠罩,血光剎那間將江小七的雙眸佔據,他的瞳孔,此時就像被蒙上了一層殷紅的鮮血,透著無盡詭異。
......
「李木,族中年輕一輩,屬你天賦最高,現在,我把這兩樣關乎族中命運的東西交給你,還望你能夠將吾族的輝煌傳承下去。」
男子一襲白衣,豐潤如玉,話語傾吐間透露著一種難以言明的高貴,俊秀的臉頰上掠過一抹嚴肅,從身後的硯台上取來兩件器物,交給了身前站立的年輕人,話語鄭重的託付道。
「族長之命,弟子定當遵從,萬死莫辭。」
白衣男子對面,一個年輕人單膝跪地,鄭重開口,話語莊嚴的承諾著,從白衣男子的手中接過兩件器物,反手一揮,從他手掌間消失不見。
「好了,大戰將起,你走吧。」
交代完畢,白衣男子揮揮衣袖,將身前跪地的年輕人托起,望著遙遠的天際輕嘆一聲,接著,見他身形一閃,宛如一抹流光,消失不見,這裡,彷彿都未曾留下他半點痕迹。
白衣男子走後,空曠的大殿中只剩年輕人一人,目光獃獃的望著消失在天際的族長,他知道,若沒有意外,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目睹族長的風采。他心中,多麼渴望去參加這一戰,縱然戰死,那也是一個男人的榮耀,但現在,為了族長的重託,他只能拋棄族人,當一個懦弱的逃兵。
作為一個旁觀者,江小七獃獃的望著眼前的一幕,因為他發現,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子,與李老至少有七分相像,在他接過那位白衣族長遞來的東西時,他已然有幾分確定,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當是已故離去的李老,或者是李老的先人。
因為白衣族長所託之物,正是此刻被他背在葯簍里的玉質小瓶,另外一物,則是那張讓他沒有絲毫頭緒的老舊羊皮卷。
從剛剛白衣族長托物之時江小七便發現,那張羊皮卷上的東西並非因時間漫長被抹掉了,而是從最開始,那張羊皮卷上便沒有任何字跡。
李老離開了,江小七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甚至此時的他,都不清楚眼前的自己身在何處。
「嘩」
江小七緩步走到大殿門前,目光遠眺,視線所及之處,大戰將起,濃煙密布,一道刺目的光華射進了他的瞳孔,雙眸短暫間失掉了顏色,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驚駭的望見,身前,一條沾滿鮮血的手臂凌空飛來,不,不應該稱之為手臂,畢竟,沒有見過有誰的手臂會如山嶽一般巨大。
手臂夾雜著呼嘯的風聲,灑下大片鮮血,迎面向他飛撲過來,毫無疑問,那條手臂若是落下,連他夾帶著身後的這座大殿,都會被瞬間抹平,不會有絲毫的懸念。
手臂墜落,一如泰山壓頂般,將整座大殿都籠罩了,此時的江小七縱然想逃,如此短暫的時間,怕是也難以脫離大手的籠罩,江小七下意識的抬起手臂格擋在身前,沒有去看籠罩而來的如岳巨擘,隱約間,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時間在指尖流逝,透過指縫,江小七發現,自己仍然站在原地,意料中的狀況並未出現,放下格擋在身前的雙手,抬眼望去,身後的宏偉巨殿已經坍塌,在那條橫空而來的手臂下被砸成了廢墟,而手臂,彷彿穿過了他的身軀,砸在了身後的巨殿上,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霍然轉身,眼前再沒有了怡人風景,有的只是煙塵瀰漫的狼藉,以及震天的嘶吼,而他,就像憑空出現在了這座戰場,一座望不到邊際的遠古戰場。
漸漸的,江小七明白過來,此時的他,就像是自時間長河投射而來的一道虛影,跨越時間長河而來的一位旁觀者,戰場無法波及,否則,以他如今的實力,僅是戰鬥的餘波,就足以讓他死的連渣都不剩。
抬眼望去,整片戰場遍地屍體,天空上,不時還有著人影墜落,斷肢殘骸,尋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首,江小七的耳邊不時還會有頭顱飛過,人形,鳥首,虎頭,各式模樣的染血殘肢掠過,起初他還會下意識去閃躲,但時間久了,他就逐漸變得麻木,任由那些殘骸,從他身軀間穿過。
極目遠眺,此時的天空都像是被打穿了一樣,露出大片空白,虛空都是在那些狂暴的攻勢下難以閉合,雙方的戰鬥逐漸進入白熱化,望著最為慘烈的中心地帶,江小七心中不免駭然,那裡,彷彿橫亘著一片血海,讓整座戰場都沐浴在濃濃的血腥中。
走在路上,沿途屍山血海,乾涸的地表被鮮血滋養,匯成了一道溪流,不知流向何方。
不久,江小七來到了戰場的中心,蒼穹之上,兩道身影宛如流光,一道白衣勝雪,散發著神聖之光,另一道,更似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修羅,滿身殺戮,兩道身影不時碰撞在一起,身形都是看不真切,似虛似幻,由此可見,兩人的實力達到了何等地步,就連江小七生平所見的最強者,石老人,在眼前這兩道身影的籠罩下,也怕是會產生陰影吧。
伴隨著鮮血撒落,戰鬥的光輝將整片天際點亮,餘波落下,周圍的山川盡數蹦碎,那般聲勢好不壯觀。
天空之下,注視著那場戰鬥的不僅江小七一人,人群站立涇渭分明,一方靈力洶湧,聲勢浩蕩,有著惶惶正氣。頗為奇特的是,在這些人身後,皆生著一雙羽翼,顏色不一,但其上盡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力量。
而另一旁,卻截然相反,那些人身形各異,鳥獸人身,各不相一,而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的周身散發的邪惡氣息,陰森可怖,殘忍中帶著無盡的霸道,哪怕江小七隻是戰場的一個旁觀者,但當他感受到那漫天的殺戮之氣時,心中還是有著隱隱的不安傳來,如坐針氈。
身背羽翼,靈力浩蕩的眾人,望著不遠處那些魔氣環繞的族群,眼中充斥著無邊怒火,燃燒著罪惡的火焰,恨不得化為實質,將眼前這些兇狠殘忍的屠戮者撕的粉碎。
但理智卻告訴他們,天際間,那道偉岸的身影才是主導這場戰爭的關鍵,只有那道身影獨戰不敗,他們才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反之,若敗了,那今天,便是他們所有人的忌日,所有族人盡數淪為惡魔的奴僕,到時,怕是連死都會成為一種奢望,所以,他們現在只能將心中的怒火壓下,將所有的希望都被寄托在天際間那道偉岸的白衣身影上。
「砰」
好似感知到他們心中所想,不久,天際間的恢弘戰場終於落下了帷幕,只見一道血色印記自九天上掠下,身形化為一柄利劍,鋒利無比,帶著一股無往不利的氣勢直插地心。
伴隨而去的還有另外一道人影,那被利劍刺穿的身影周身被魔氣環繞著,隱隱匯聚成一道骷顱模樣,那般聲勢較於人群間散發的魔氣宛若雲泥,骷顱之上奔涌的魔氣彷彿隱含著能將天地吞噬的偉力,不過此刻,那道骷顱身形卻被利劍打碎了去,化為漫天光點,散落進了這片戰場。
「桀桀,凌天,就算你將本座封印,你這族人還是逃不掉死亡的束縛。」
陰森的聲音落下,漆黑如墨的無邊邪氣自地心肆虐,剎那間淹沒了方圓十里的土地,染血的大地被黑色取代,殘肢斷臂瞬間化為枯骨,瑩瑩的森白沾染了一絲邪氣,被邪氣所波及的倖存者連呼喊的機會都不被給予,便是如前,化為瑩瑩白骨,散落一地,那副畫面透露著說不盡的詭異。
「哼」
就在江小七望著眼前詭異的一幕出神之際,天際間傳來一聲冷哼,隨後,只見一座宏偉黑塔自九天之上陡然落下。
隨著黑塔的墜落,本只有碗口大小的塔底在此時轟然大增,塔底間有著無邊的神聖之力噴薄而出,宛如佛光,聖潔而又光明。
漆黑如墨的邪氣與之相遇的剎那,宛如冬季的殘雪乍現烈陽,一觸即潰,不斷的被侵蝕著。
「封」
緊接著,又是聽聞天際傳來一道輕喝,逐漸壓落的黑塔此時再度劇增,呼吸剎那便籠罩了十里之地,塔底的神聖佛光侵蝕著無邊邪氣,儘管那後者還在奮力抵禦,但任誰都是能看出它的後繼無力,被鎮壓,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嘩」
這時,天際間朦朧的雲霧被撥開,一道身影逐漸顯露,望著那道略顯消瘦,卻又無比偉岸的身影,狼藉大地上身背羽翼的眾人眼底流露著無盡的欽佩,而後,儘是劫後餘生般的呼喊起來,甚至有人,直接蹲坐在地上,抱頭抽泣起來。
江小七同樣抬起頭,目光向著天際間的那道白衣身影望去,那人正是此前在大殿中所見的白衣身影,豐潤如玉的面龐下透露著時間的滄桑,眼神里藏匿著一絲讀不懂的孤寂,與他眉間的那絲秀氣截然不同。
眾人歡呼之際,天際間那道白衣身影卻是一陣踉蹌,搖搖欲墜,險些栽落墜地,而後,更是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噴出一口鮮血,灑向大地。
接著,一塵不染的白衫盡數蹦碎,散發著無邊威嚴的身影肌膚開始龜裂,呼吸之間,那道修長的身影便被鮮血染紅,就連雙眸都是被血絲所充斥。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眾人先是一陣錯愕,接著人群中響起無邊哀嚎,就連身為局外人的江小七都是莫名的升起幾許緊張,心緒像是被人猛地揪住,難以平靜。
「哈哈,凌天,終歸還是我贏了,待我衝破封印的那天,滅亡的就不僅是你羽族了。」
與眾人錯愕相反的是羽族之外的那些劊子手,塔底之下,傳出一道陰森的笑聲,落在耳畔彷彿能夠影響人的心神,就如惡魔地域的修羅,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以吾之名,結羽族聖身,封印邪尊萬年。」
蒼穹之上,在那所謂的邪尊聲音落下之際,周身被血光包裹的凌天緩緩開口,那話語彷彿是用盡了他最後的氣力,語氣中有著鄭重、莊嚴,而更多的,卻是無奈。
緊接著,眾人驚駭的發現,在他們族長的背後,一雙碩大的黑色羽翼舒展開來,黑色之間縈繞著一抹淡淡的紫色。其上,有著熊熊黑炎燃燒,儘管相隔數十里,卻還是讓人心生畏懼,那般火焰就像不死不滅的鳳凰之力,涅槃重生,霸道至極。
望著天際間那道身化羽翼的人影,羽族眾人面色驚變,因為他們知道,族長施展羽族聖身的後果,劫後餘生的興奮還不曾延續,就被如此殘酷的現實打破,今日,當真是滅族之禍嗎?
絕望、悲鳴,眾多的負面情緒湧上心頭,羽族眾人望著天際間的那道偉岸身影,心中充斥著說不出的難過。
鮮血逐漸凝固,那對黑色羽翼卻變得愈發黑暗,鮮血延順至後背,灌輸到涌動著的熊熊黑炎上,讓它隱隱有種離體的跡象,顯然,此時的火焰已經達到了凌天的掌控邊緣。
伴隨著被血痂包裹的凌天一聲嘶吼,在他背後燃燒著熊熊黑炎的羽翼竟離體而出,霎時間,他的後背被噴涌的鮮血浸濕了,那羽翼脫離,灑落鮮血的模樣就像被人生生撕掉一樣。
涌動著黑炎的羽翼宛若一抹驚鴻,化作一道流光,剎那間出現在了那座黑塔上,羽翼下墜之際,方圓十里所有的鮮血盡數蒸發,嗤嗤作響,彷彿被凈化一般,那寸土挪進的黑塔,在黑炎覆蓋的瞬間,宛如泄堤的洪水,僅呼吸時分,便將黑暗邪氣盡數收攏,轟然砸落。
眾人望著那滿身血痂的身影,眼眶逐漸變得泛紅,他們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那道偉岸的身影永遠的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緊隨即,眾人只見黑塔上掠下一道火焰,彈指間,散落在了敵方陣營,涌動著魔氣的惡鬼瞬間被火光瀰漫,陣陣嘶吼響起,哀嚎遍野,但在熊熊灼燒的黑炎下,任由他們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等待他們的只有無情的殺戮。
不過,在滅亡的背後,亦有幾道身影狼狽逃出,其周身散發的魔氣被削弱了大半,黑色魔氣包裹下,依舊散發著強悍的波動,無一例外,這些都是以一敵百的邪惡魔頭,無邊魔氣夾雜著墜落的血跡,不敢有任何停留,身影化為一團邪惡之氣,逃遁出了這片結界。
天際,那被血痂包裹的凌天對著遠處逃離的魔氣望了一眼,便是收回目光,沒有追擊的打算,接著,見他腳尖輕點,身形幾分踉蹌的落地,立於眾人身前,隨後,在眾人濕紅的目光中微微欠身。
「凌天實力不濟,只能以此來封印邪尊,如今,這片古界已被魔氣侵染,難以為我族所用,此地怕是要永久封閉,而羽族諸位,我會用僅剩的力量將你們送出古界。」
「最後,凌天懇求諸位,望不要讓羽族斷了傳承。」
「族長大義,我等永世不忘,定不會葬送羽族,埋沒祖先,我等在此恭送族長。」
儘管眾人的眼眶被血色與淚水充斥著,卻無一人哭泣出聲,望著眼前的那道偉岸身影,眾人皆單膝跪地,一手撫胸,用著不屈的慷慨壯詞送別這位秉承大義,以身肆魔的族長。
「去吧,外面的世界應該很精彩。」
隨即,凌天起身,口中響起溫和的話語,嘴角,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袖袍對著眾人一揮,天際間,一道空間旋渦緩緩成型,將眾人吞沒了去,自此,羽族古界,僅剩佇立的一座黑塔,封印著一尊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