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糜爛的臉
第十八章
糜爛的臉
我肯定不信劉千手的話,他心裡有貓膩,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告訴我和杜興。我不好接話,扭頭看了杜興一眼。杜興平時大大咧咧,可遇到正事時,他比誰都心細,劉千手這異常舉動雖然微妙,但絕逃不過他的眼睛。我本想聯合杜興,借著今天這機會,把劉千手肚裡那點兒東西全給套出來。
可杜興很奇怪,這次聽完竟然信了,反倒跟我說:「李峰,你上午就別上班了吧,找人把家裡這門窗都換換,上次我不跟你說了嗎,門鎖太次,你到現在也還沒換呢。」我心說這話題怎麼轉得這麼快,一下從兇手轉移到我身上來了?而且看這苗頭,想套話是沒啥戲了。
本來讓我挺在心的一個案子,就這麼稀里糊塗地過去了。劉千手和杜興沒待多久就走了,我自己留下來,聯繫換鎖換窗把手兒的事。我發現房東賺到了,為了安全起見,我這次可都下了本錢。當然在等維修師傅過來這期間,我閑得無聊又把注意力放在相機上。我知道既然連技術中隊都搞不定存儲卡,這相機是沒啥大用了,我也該早一刻把它還給晨晨。
我給晨晨撥了電話,沒想到是關機。我一合計,晨晨估計還在睡覺呢,經過昨晚的事兒,也不知道她心情咋樣,有沒有被嚇壞?我是真掛心她的,雖然她關機了,但每隔半小時左右,我都撥一遍電話。這樣到了中午,我回警局吃完午飯後又撥一個過去,本來我以為又要聽關機的提示語音呢,意外的是電話不僅通了,還提示正在通話。這讓我既高興又有些不滿,高興就不用多說了,晨晨開機了,讓我不滿的是,她既然起床了,為何不給我來個電話?怎麼說我也是她男友啊。
我合計自己剛打那個電話,她那兒能收到提示,等她通完話,肯定給我打回來。我就眼巴巴地等著,結果都快過半個小時了,電話也沒來。我心說怪了,啥人能讓她通話這麼長時間?我又打了個電話過去,這次竟然又是關機!我心裡有些不得勁兒,不知道這丫頭到底什麼意思。我能感覺出來,晨晨跟我的感情沒想象中那麼好。這一下午,我沒再打電話繼續找她,想拖到晚上下班后,直接騎摩托車去一趟學校,當面跟她好好聊聊。
可計劃是這麼訂的,等下班時出了岔子,劉千手把我和杜興全叫到他辦公室,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的事。他讓我倆隨便找地方坐,還捧了一大把的資料讓我倆填。要我說這資料好古怪,有基本信息表,還有亂七八糟的測試,其中就包括IQ、EQ、AQ。我以前只知道IQ、EQ,當看到AQ的字眼時,整個人糊塗了,我也不怕劉千手笑話,直接指著這詞問他啥意思。劉千手沒多解釋,只告訴我它的中文名叫挫折商,也叫逆境處理智商數,還囑咐我,一定如實填寫。我算服了這個AQ,心說挫折還需要智商嗎?找個地方喝悶酒不就得了?不過礙於劉千手的面子,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填寫。
這些資料,足足讓我填到晚上10點。這期間王根生進來一趟,我發現他手裡也拿著一份資料,遞給劉千手說:「這是剛有人送到警局的。」我在心裡猜測,這資料一定只有我們二探組在做,而王根生送來的資料,一定是那第四人填寫的。要按之前的性子,我肯定偷偷找王根生,從他身上下手,一步步把第四人挖出來,但這次,我就當知道就完事了,也沒那麼大的好奇心。等我們全把資料填完,劉千手帶著我和杜興去地攤隨便對付一口,權當晚餐和消夜了。本來杜興還問我,吃完了要不要去哪兒玩玩,可我心裡有事,搖搖頭把他給否了。
我們仨散夥后,我騎個摩托車向晨晨學校開去,當然在走之前我又給她打了電話,她電話通了就是不接,我索性留個簡訊,讓她半小時后在樓下見。我敢打賭晨晨一定看到了我的簡訊,但當我來到她那宿舍樓下時,她根本沒出來等我。
我心裡一下火大了,咱是個敞亮人,有時候真不適應這類女孩的小心思,我心說她如果生我氣,或者有啥事,那就直接說唄,又不接電話不見人的,這不拿我開涮嗎?我又給她發個簡訊,告訴她我到樓下了,等她半小時。我打定主意,要是這半小時過了,她還不出來,還沒什麼表示的話,那我就把相機給宿舍管理員,自己走人與她再不相見。
這期間我待著無聊,尤其大半夜的還在戶外,我連玩手機的心情都沒有。我就抽根煙四下打量起來。剛才我是沒注意,這麼亂看之下發現一個事兒,在不遠處停著一輛白色本田。這種車要在大街上停著,那一點兒毛病都沒有,可這裡是學校宿舍,哪有學生開這個的?我好奇之下往本田那兒湊了湊。
這車本身沒什麼毛病,只是在車門上有一個(汽車)文身。一般給汽車文身的,都很少見,尤其這個文身還很特別,是一張糜爛的臉。我倒不是沒事嚇唬自己玩,這張臉讓我一下想起了行屍,尤其在這個觀念的引導下,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臉跟我昨晚遇到那行屍的臉幾乎一模一樣。
我望著這車門愣住了,沒想到的是,突然間車門開了,從裡面走下來一個矮胖墩。我沒料到這車裡還坐著人,自己剛才愣愣看著人家的車,多少有些不禮貌。我急忙賠笑,對著矮胖墩打了聲招呼,想把這事岔過去算了。但矮胖墩沒那麼好說話,還往前走幾步,跟我貼身站好,啪地推了我一下。他用的力道不小,冷不丁被這麼一推,我不由得退後一步。我心裡也來氣了,心說行啊,跟我耍橫是不是?我不就看你車幾眼嗎,也沒刮它碰它,怎麼還藉機賴上我了?
我往前走一步,也伸手推了他一把,喝了句:「你幹什麼?」不過我一推完他,心裡就猛地驚了一下,第一印象是,這是個武把子。我推他的力道不小,要遇到一般人,保准也能被我推得後退一步,不過推在他身上,跟推在一塊石頭上沒什麼分別,尤其他身上肉特別硬。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真要打起來,憑我這身手,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我一句話不說,又警惕地往後退步,想試著這麼悶聲走開。但矮胖墩不放過我,我剛退兩步,他就跟上來了,指著我拿的相機說:「兄弟,把這給我。」我發現他說話聲好啞,是個地道的烏鴉嗓,讓我聽得極不習慣。我不知道他這舉動算不算是明搶,別看我明知打不過他,但也不能就此把相機給他。我搖搖頭,話裡有話地說了句:「爺們,老實回車裡去,這事就算了,不然我帶你進局子。」我可漏了自己是警察的底兒,可他卻沒被嚇住,反倒仍指著相機說:「這是晨晨的東西,我要拿回來。」他這話讓我出乎意料,我一直以為晨晨只是個學生,沒想到竟認識這種人。
我留個心眼,畢竟未經主人同意就把東西轉借給第三者,這很容易出說道。我讓矮胖墩等等,又拿手機給晨晨打了一個電話。這次這丫頭接了,但態度很冷漠,只跟我說一句話,讓我把相機給她朋友。其實在我心裡,真想跟晨晨好好嘮嘮,想弄明白為啥一天之內,她對我的態度能發生如此大的改變。不過人家女孩都明顯不想跟我聊了,我還費那勁問幹什麼?我說聲知道了,就掛了電話,還把相機主動遞過去。
這相機上一定做了什麼記號,那矮胖墩接過去后就仔細看著相機底部,還用手對著一個地方摸了摸。我等他檢查完了,主動問了一句:「沒差吧?」矮胖墩點點頭。我看相機也還完了,晨晨那兒也不見我,自己也沒留下來的必要了,這就想一扭頭往回走,開著摩托車回家。
我剛走沒幾步,矮胖墩吆喝一聲把我叫住了,這讓我很反感,尤其剛失戀的人,心裡都不怎麼好受。我沒好氣地問他又怎麼了,矮胖墩走到我身後,輕聲囑咐一句:「兄弟,提醒你一下,從現在開始,不要來這個學校,也不要見晨晨了,這對你有好處。」我呵呵笑了,這話有種威脅的意思,不過我已經不在乎了,甚至還說了聲謝謝。
這都是我一時腦袋熱,沒冷靜地想想,但當我開著摩托車出了校園,被冷風吹了一會兒后,我整個人清醒多了。我打心裡合計起來,晨晨、行屍、矮胖墩,還有那相機,尤其聯繫著昨晚晨晨遇到行屍后的舉動,我突然覺得,我把晨晨看錯了,這裡面有事兒啊。
我又不急著走了,把摩托車開到一個拐角停下后,干坐在上面耗著。我覺得矮胖墩既然拿到相機了,也沒必要在校園裡停留,弄不好跟晨晨通個話后,就會開車出來。我算計得沒錯,但出現一點點小偏差,足足過了40分鐘,那本田車才露面,這期間我被凍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還時不時哈著氣搓搓手。本田車開得不快,這倒方便我跟蹤,可我沒敢跟得那麼緊,尤其他在車行道上,我特意把摩托開到人行道上去,防止他從後視鏡發現我。我以為他會去墳場呢,畢竟那裡是行屍出沒的地方,但他卻把本田車開到了夜間市裡最繁華的地方——烏州城的紅燈區。
這裡一家家全是歌廳,別看都半夜了,街頭卻還有艷麗女子出沒。本田車七擰八繞地來到一個地方,這裡相對其他地方來說,有點兒僻靜,連路兩旁的歌廳也都打烊關門了,而在這條路的對面,也停著一輛車。這輛車來這裡多久了,我搞不清楚,可我一看這車的款式,腦袋裡嗡了一聲。這是一款帕薩特,警局余探長也有一輛,我覺得或許這是巧合,又或許並非巧合這麼簡單。我把巧合的因素刨除在外,只分析要是這車裡坐的真是余兆軒的話,那整個事情的水可就太深了,甚至余兆軒也絕非是個逗比探長這麼簡單。
我怕自己泄露行蹤,急忙從摩托車上下來,推著它悄悄地往一個拐角躲去。我又從兜里把手機拿出來,我這手機上帶著攝像頭,我合計一會兒自己就躲在犄角,偷偷露個腦袋,只要那帕薩特上下來的是余探長,他還跟矮胖墩見面,我就把這畫面拍下來,明天給劉千手看看。
我在這兒等著,那兩輛車也都停著不動,這種微妙的平衡維持了半分鐘。突然間,矮胖墩先有所動作。他拎個箱子從車上下來,左右看了看,又大步向帕薩特走去。我激動得手都想抖,只等帕薩特的車主露面。可這時意外來了,那矮胖墩來到帕薩特門前後,停了下來,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又繞過車向一個牆角走去。我心說這怎麼回事?他剛才明顯是奔著帕薩特去的,怎麼又奔向牆角了呢,尤其這牆角也沒人啊?他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我。他就站在牆角,叉開腿,一手拎著箱子,一手掏出褲襠里的棒子噓噓起來。
我可不信他是真尿急,但我也不能跑過去問他,只能打心裡猜測,他為啥會做出這個假象來。還沒等矮胖墩尿完,那帕薩特打開車燈,對著我這邊晃了一下。我心裡一驚,知道糟了,自己露餡了。我也沒心思去一探究竟了,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撤離現場,不然矮胖墩和帕薩特車主都追過來,我保准討不到好。可我晚了一步,剛坐上摩托車還沒開,那帕薩特就一轉彎過來了,還特意在我旁邊停下來。
昨晚跟行屍搏鬥后,我把甩刀撇了,現在身上沒帶其他武器,只有一個手機,不過別小看手機的威力,掄起來也能當半個板磚來用。我緊緊握著手機,盯著帕薩特看著,其實這車貼著車膜,我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模樣。但車主把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他的真面目。
這還真是余探長,叼個小煙,一臉剛喝完酒的樣兒,看著我不解地問:「這不李峰嗎?怎麼在這兒呢?」雖然我之前懷疑車主是余探長,但真相果真如此時,我還是被震懾住了,也一愣神,直到被他這麼一問,我才回過勁來。也說我一時間腦筋轉得快,我「啊」了一聲,捂著小腹,裝出有點兒痛苦的樣子說:「余探長,這麼巧,我這不剛在附近『點鐘』嗎,沒想到那妞有問題,這整完事了,底下有點兒疼。」余兆軒哈哈笑了,回答我說:「你這歲數火氣強,但找妞也找好一點兒的,這裡的都野,容易有病。」我假意壞笑地配合他,還趁空套一句話:「探長,你還說我,你怎麼也來這兒了?」余兆軒接著說:「我這歲數早過這勁了,有個歌廳老闆是我哥們兒,找我喝酒來了,剛剛喝完,出來沒扛住,在路邊停車睡一會兒,好了,不跟你聊了,有事電話聯繫吧。」我跟他也客氣幾句,就此互相分開。
等目送他離開后,我心說自己反正被發現了,又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騎著摩托轉過拐角瞧了瞧,可這時對面哪還有人,空蕩蕩的一片,那矮胖墩早走了。我跟蹤半天一無所獲,但腦子裡隱隱約約有些懂了。我忽然覺得劉千手最近這麼「墮落」也沒那麼簡單,他這麼猴精的一個人,弄不好在下一盤大棋。他不是說我們二探組要走了嗎?但在走前,要麼是上頭的意思,要麼是他,一定在撒一個網,將警局內現有的腐敗分子一網打盡。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真相如何只能靠時間來驗證,而且我真搞不懂,行屍這東西咋跟余兆軒扯上關係了?昨晚家裡進了人,我有點兒害怕,尤其自己剛才還撞破余兆軒他們的「好事」,我怕今晚又有人來我家光顧。我給自己想了兩條路,要麼回警局,要麼就去杜大油家。我前段時間一直睡警局,身子都睡乏了,這次說什麼也要換換口味。
杜興家地址我知道,也是租的房子,還在市中心,離這裡挺近。我奔著地址找去,還按門牌號來到5樓,按說這就該是杜興家,可我心裡不打准,怕杜興大大咧咧,在警局資料中將門牌號寫錯了。
我摁了門鈴,響了半天門才開。我都合計好了,這大半夜的要真找錯人家了,我得趕緊道歉,可這事沒出岔子,出來的真是杜興,只是看著他這打扮,我一時間愣住了。這哥們兒大冬天的仍穿個大褲衩子,臉上還貼著一個面膜,看到我后他先一愣,緊接著又一笑,這一愣一笑的還把他臉上的面膜給弄下來了。我突然有種不認識他的感覺。可杜興不管我愣不愣神,一伸手把我硬生生拽到屋裡去。
我指著他臉問:「這到底咋了?」杜興嘿嘿一樂,解釋說:「前幾天去商場里吃飯,沒想到有抓獎活動,咱爺們兒手氣好,抓了個面膜,我一尋思咱沒婆娘也不能浪費,就自己貼臉上了。」我也笑了笑,趁空還打量了一下他家。劉千手家給我感覺有點兒神秘,他家給我的感覺卻是正氣,往具體了還形容不出來,反正簡樸中露出一絲男人的細心,很有部隊宿舍的風格。杜興從冰箱里拿出啤酒,丟一罐給我,隨後問道:「這麼晚了找我幹嗎?」
我本想跟他聊聊今晚的經過,但他家電視是開著的,播的還是抗日片,才發現這爺們竟然對這個感興趣。我見他問完話卻不等我回答,又扭頭看起電視來,很明顯被電視里的情節吸引住了,心說那算了,今晚不跟他說什麼,讓他好好看吧。我找個借口,說自己家窗戶把手兒沒修好,又壞了,到他家借宿一晚。杜興指著裡屋的床讓我睡那兒。我也真有點兒困,更沒客套,走進去躺下就睡了。可沒想到他看完電視也爬上來了,這可苦了我倆,這是個單人床,我倆擠一塊睡,滋味不怎麼好受。
第二天一早,我倆一起出去吃早飯,這期間我才把昨晚的事跟他念叨一遍,當然了,我只是說事,並沒說我的猜測,我怕萬一自己猜錯了,這不誣陷好人嗎?杜興聽著直皺眉頭,我發現我倆思路真不一樣,我在乎的是余兆軒和行屍案,他在乎的卻是我被欺負了。而且這爺們兒在來脾氣的情況下,還不知不覺地手上一加勁,把喝粥的勺子捏彎了。我急忙拉了他一把,心說這可咋整,我倆不就喝口粥嗎,一會結賬時還得多賠個勺子錢。
杜興恨得直咬牙,跟我說:「李峰,你還記不記得那本田的車牌號?」這要一般情況下,我還真記不住,不過趕巧的是那本田的車牌特順當,51415,正好跟晨晨寢室號差不多,當時看一眼就記住了。我點點頭,還把車牌號告訴了他。杜興樂了,說這就好辦了,一會兒等上班后,咱們查一查這車主是誰,下班后他帶著我去找矮胖墩,一定把面子找回來。說實話,我就被矮胖墩推了一下,尤其我還反推回去了,根本不算啥挨欺負,不過杜興這提議卻讓我挺動心。我不是奔著帶他打架去的,我是想我們找到車主后就能順便查到他相關信息,再藉此順藤摸瓜,豈不是一條重要的破案線索?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而且一上班我就找了朋友。這都是實在哥們兒,真把這事當事來辦,沒多久,有關矮胖墩的信息全出來了。我和杜興一起看著資料表,我知道這矮胖墩不是個一般人,但沒想到的是,他的信息能這麼怪。按照資料記載,這矮胖墩是個生意人,在離墳場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個加工廠。加工廠的種類很多,我不知道矮胖墩怎麼想的,竟然打起加工殯葬用品的主意。殯葬用品,在市面上真不常見,也就是有親人朋友亡故時,才會接觸這類東西。倒不是說我對殯葬加工這類的企業有多大偏見,只是針對矮胖墩,我心說不管你幹什麼,都不能裝神弄鬼地玩行屍吧?
我和杜興互相看了看,杜興的意思,既然知道加工廠的地址了,我倆下午就去一趟,要是運氣好,能把矮胖墩堵在加工廠里,運氣不好沒碰到他,也能藉此多了解一下他的信息。我倆定準了下午4點走,其實也可以早點走,畢竟我們二探組沒什麼事,只是我覺得不管上班忙不忙,還是不要那麼明顯地翹班為好。
計劃本來不錯,但趕不上變化快,剛過中午,外頭變天了,整個天空陰沉沉的,看架勢隨時都能下起鵝毛大雪來。冬天日頭短,這可好,在我和杜興4點離開警局的時候,天都已經黢黑黢黑的了。
前一陣杜興剛買了一個摩托車,本來我倆一人開一輛正好,但杜興有意讓我坐他的新車,我一合計,大冷天的自己不用開車那也不錯。杜興仍把車開得很快,直奔墳場。墳場附近本來就是荒涼地帶,路面挺寬,並沒什麼車輛經過,杜興算是玩開了,時而用一種S型的騎法。我坐在後面被他弄得心慌,總怕自己被甩出去,趁空拍了拍他後背說:「大油啊,你這麼開車,小心別把車弄壞了。」
其實我是沒往深了說,含蓄地點了他一下。杜興一點兒不聽勸,反倒嘿嘿笑了,說:「怎麼能壞呢?這車比你那好多了,來,看我給你再耍幾個車技。」我當場有要跳車的衝動,心說自己這張嘴啊,本來是勸他,咋這麼一說完,他反倒瘋狂起來了呢?杜興真是說到做到,突然間猛地一剎車,讓車停著往前劃了好長一段距離,又借著巧勁把車頭甩了180度。我心裡砰砰亂跳,人也愣住了,不過腦海里卻也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種玩法是有,但都是電視上的,現實中沒有哪個摩托車手會這麼做,畢竟很費外胎。杜興這可是新摩托,我不信他只為了耍個車技,會讓摩托損失這麼大,而且摩托調頭后,他整個人卻皺起眉頭來。我把腦袋故意往前探了探,問他咋了,杜興望著路旁的一處灌木叢,念叨一句:「那裡好像有人,剛才咱們打那兒經過時,他還動了一下。」我第一反應是行屍,而且這裡離墳場不遠。有杜興在,我沒太害怕,打心裡還有點兒巴不得行屍出來的意思,心說他昨天把我欺負得挺慘,今兒遇到杜興了,看讓他怎麼吃不了兜著走。
杜興把摩托車往那邊開了開,我倆又先後跳下車。我們沒帶槍,但杜興掛著膠皮棍,他拎著膠皮棍來到路邊,瞪著眼睛仔細搜索一番。我眼睛沒他毒,要不是他最後特意給我指指,我還真沒什麼發現。有一撮頭髮半遮半掩地出現在灌木叢中,這灌木叢有半人高,我猜行屍一定是蹲在裡面。
杜興這就想拎個膠皮棍往裡走,我擔心有危險先把他拽住,又撿個石子,對著那撮頭髮丟了過去。我扔得挺有準頭,正好砸在那撮頭髮上。沒想到的是,那頭髮下面的腦袋還挺有彈性,這石子一下被彈開。這可是我倆對他赤裸裸的挑釁,我以為他挨這麼一下,保準會暴怒地站起來,沖著我倆猛衝過來。但誰知道他仍在灌木叢里一動不動。
杜興念叨一句:「嘿,這哥們兒還挺能忍,不出來是不?」他說完四下打量。我發現杜興比我狠多了,竟找到一塊拳頭一般大小的石頭,對著那撮頭髮丟過去。這石頭可不是鬧著玩的,一般人挨上,保準頭破血流。砰的一聲悶響,石頭砸中那撮頭髮時,還讓它整個凹進去一塊。
我和杜興徹底納悶了,我突然覺得我倆錯了,這或許不是行屍。杜興打個手勢,讓我在原地等待,他隻身向灌木叢靠去。等離近了,他嘿嘿笑了,搖著腦袋一伸手,從裡面拽出一個紙人來。這紙人就是平時殯葬用的那種,但眼前這個做得特別精細,尤其那面部表情,都可以拿栩栩如生來形容,還穿著一件衣服。我整個心放鬆不小,心裡也不由得暗罵,心說這一定是從矮胖墩他家加工廠運出來的,也不知道是拉貨時不小心掉下來的還是特意放在這裡的,至於杜興說他剛才會動,或許是眼花了。
杜興倒是想得比我多,他望著紙人的臉,皺著眉老半天沒說話。我看著不對勁,問了一句:「大油你看啥呢?」杜興拎著紙人走了出來,指著紙人臉問我:「你不是說那本田車上文著一張爛臉嗎,那臉跟這臉是不是一樣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見到的是糜爛的臉,可這紙人的臉卻很「健康」。我搖搖頭,那意思自己還沒那腦力,能聯繫起紙人臉腐爛後會是什麼樣。杜興不再問我,捧著紙人臉看了一會兒,又一伸手把它丟開了。
我倆又騎著摩托車上路,不過我發現個怪事,這次杜興開得很慢,也不善言談了,悶著頭一句話不說。我覺得他有心事,我跟他不外道,就試著問了句。杜興的回答挺奇怪,就一個字:「臉!」我心說這可讓我咋猜呢?而且我看他也沒要跟我解釋的意思,就沒再多問。
又往前趕了一會兒路,一個小型加工廠出現在我們眼前。把它說成廠子,倒是有些抬舉了。其實就是幾間瓦房,被一個大院子圍住了,那輛本田車,就停在廠門口處。這廠子在下坡地段上,我隔遠把廠子瞧了個大概,本來看這裡黑兮兮的沒什麼人,我心裡有點兒失望,以為我倆白來了,但看到本田車時,我心裡又一喜,心說那矮胖墩還沒走,這就好辦了。
我指著本田車,催促杜興把摩托車開過去。杜興心裡一直念著那個糜爛的臉,我倆下了摩托,他就迅速向車門靠去,盯著那文身瞧了起來。我發現杜興還有了個小動作,看似不經意地握緊了拳頭。這可是一個人心裡緊張的反應,杜興這麼厲害的漢子,能讓他有這動作,說實話,我被震懾住了,甚至還越發懷疑,心說這糜爛的臉到底是什麼來頭?
在我倆看臉期間,從加工廠里出來一個人,他抱著肩膀盯著我倆喝了一句:「你們幹什麼?」我本來沒留意到他,但一聽他那烏鴉嗓,就知道這人是我們今晚要找的正主兒,那個矮胖墩。
我和杜興都扭頭望過去,我還特意往後退了一步,這是我給自己留的後手,一會兒真要出岔子打起來,杜興得先上,我負責「補槍」。
矮胖墩認識我,而且見到我后他不怎麼友善,哼了一聲,又盯著杜興問:「你又是什麼人,到這兒幹什麼?」他問話的語氣雖然挺橫,可我明白,這矮胖墩是個行家,對杜興的防備很高,不然憑他的性子,換作別人,早就不客氣地上去推一把了。
我看著杜興,想知道他怎麼回答。憑杜興的性子,肯定會被這無禮的言語一激,惱火起來,但意外的是,他竟然退步了。他搖頭說:「沒什麼,我倆開摩托有點兒迷路了,想問問人怎麼走。」我不敢相信,這堂堂北山監獄的第一號大油,竟然也有癟茄子的時候。那矮胖墩也不較真,問我們去哪兒,又指了個方向,接下來他就叉開雙腿站著,哪兒也不去,大有讓我們快些離開的意思。杜興扭頭回到摩托上,招呼我一同離開。
等我倆離加工廠挺遠后,杜興把摩托停住,冷冷地坐著不吭聲。我實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問剛才的事怎麼解釋。杜興回答得很奇葩,他做了個托胸的動作說:「看到沒,那矮胖墩的咪咪好大。」我都不知道咋接話了,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那矮胖墩是個男的,哪有什麼咪咪啊?但隨後我就明白杜興啥意思了,他是說那矮胖墩的胸肌很發達。
我又接著問:「我說大油,他胸肌發達咋了?你這身手還怕這種人?」杜興嘆了口氣說:「李峰,這矮胖墩來頭不簡單,還記得江凜城嗎?」我點點頭,那個十字架兇殺案的兇手,還是雙胞胎作案,這麼印象深刻的人物我怎麼能不記得?杜興接著說:「江凜城練的是點穴類的功夫,而在北方,還有一種功夫很流行,叫鐵砂掌,就連部隊里,那些特種兵也多少會一些。」
我記起來,在陰公子死的那片林子里,杜興當時氣急眼了,對著斷碑啪啪拍過幾下,那掌力就很橫,難道這就是鐵砂掌嗎?我問一句,杜興點頭承認了,只是隨後他又搖頭,說他那點兒鐵砂掌的功夫不算什麼,要是真遇到練家子,那才叫厲害呢。
我初步一合計,心說沒這麼巧吧,難不成這矮胖墩是練鐵砂掌的行家?跟江凜城一樣是個強橫的武把子?那他要真跟行屍案有關,這罪犯可不好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