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46入宮
「心上人,難道是那個穆扎勒?」
「才不是呢,她只拿穆扎勒當兄弟,倒是穆扎勒卻對昭月姑姑很有心。」
「那月牙兒的心上人是誰?」
「現在還沒有,反正肯定不是那個什麼准葛爾新上任的破可汗,聽說那個破可汗是個克妻的,做王爺時,一連娶了六位王妃,結果全都被他剋死了,所以我才擔心昭月姑姑。」
「竟是這樣……」
向海棠不由的也替昭月發愁,可是發愁歸發愁,聖旨已下,君意無可更改,她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不要說她,皇上那樣疼愛昭月,讓她去和親,也是情非得已。
她暗自一嘆,又問道,「那穆扎勒呢,他就沒做什麼?」
「他啊!早就離開京城了,離開時,還放了話呢,說總有一天會和昭月姑姑再相見的。」
「……」
總有一天再相見?
他何以如此篤定,難不成他還是準噶爾新上任的可汗?
這時,又聽懷真輕嗤一聲道:「見個屁!昭月姑姑馬上就要去和親了,他到哪裡去見?就算見著了又能怎樣,他還敢跟準噶爾可汗去搶人,而且昭月姑姑又不喜歡他。」
話音剛落,忽然背後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凌福晉您在這裡哪,趕緊去瞧瞧,圓兒小少爺跌進水裡啦。」
「什麼?」向海棠臉色頓時一變,連忙起身就要走。
懷真也急著站了起來,二人一起跑過來看,原來是放風箏時,陳圓不知怎麼就栽到了水坑裡頭,弘時跳下去將陳圓拉了上來,兩個人忙得一頭一臉的泥水。
向海棠瞧兩個人花臉泥貓似的,又是著急又好笑,乾脆將兩個小孩一起帶到忘憂閣洗澡換衣服。
離開時,嚇壞了的懷瑩拉著弘時的手哭道:「哥哥不走,哥哥不走,哥哥和懷瑩一起玩。」
弘時從來都是對懷瑩很愛護的,也捨不得跟她大聲說話,這會子也不知是怎麼了,他突然氣乎乎的將手一抽,沖著懷瑩大吼了一聲:「你不要再叫我哥哥,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
懷瑩哪見過這樣的弘時,竟一下子嚇傻了,掛著眼淚直愣愣站在那裡不敢相信的盯著弘時。
「圓兒,我們走!」
弘時拉起陳圓的手就走了。
「哇……」
懷瑩難以接受,跌坐在地,傷心的大哭起來。
陳圓一邊跟著弘時走,一邊問道:「弘時哥哥,你這是怎麼了,幹嘛對懷瑩發那麼大火?」
向海棠也覺得奇怪:「是呀,弘時,你今兒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弘時垂頭喪氣道,「就是覺得懷瑩妹妹整天只知道哭,實在太煩人了。」
懷真望了弘時一眼,撇了一下嘴道:「你不是整天很寶貝你的懷瑩妹妹嗎,怎麼這會子又嫌煩絮了?真是一點長性都沒有。」
弘時見懷真這些天都悶悶不樂的樣子,也不敢惹她,此刻他心情不好,轉過頭瞪了懷真一眼:「不關姐姐的事。」
懷真下意識的伸手就想打他的頭,又見他頭上有泥水,實在下不去手,不由的冷哼了一聲:「你小子膽肥了,竟敢對你姐姐不敬,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陳圓連忙轉頭沖著懷真擺擺手道:「才沒有呢,弘時哥哥很尊敬關心姐姐的,剛剛還和圓兒說,懷真姐姐你這些日子不開心,他要想法子逗姐姐開心呢。」
懷真心裡頓時湧起一股暖流,同時又覺得慚愧,走過去握住弘時的手:「剛剛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也不對你凶了。」
弘時感動的眼淚水汪汪看著她,又生怕她嫌自己哭哭啼啼,沒個男孩的樣子,連忙抹了眼淚,不抹還好,這一抹臉上就更髒了,懷真忍不住噗嗤一笑,弘時和陳圓也跟著笑了起來。
向海棠含笑看著這一幕,想到昭月要和親,又想到烏拉那拉興哲,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凝住了。
一回到忘憂閣,小粟子就興沖沖的來報,說陳家老太太和陳老爺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向海棠聽了又喜又憂,喜的姑姑一家就要團圓了,憂的是圓兒馬上就要離開王府,好在,大家都在京城,想見面也還算方便。
向氏自然是喜出望外,就連這些日子一直悶悶不樂,連房門也懶得邁出去半步的陳金妍也露出了喜色。
到了臨晚,小粟子又跑來稟報,說陳家老太太和陳老爺已經到了。
向氏高興的和向海棠一起,帶著陳圓和陳金妍迎出了府外。
一家人闊別已久,再見面自然是喜不自勝。
各自行完禮后,陳圓一下子撲進陳老太太懷裡,一聲一聲奶奶叫的陳老太太喜極而泣,摟著他叫心肝兒肉。
陳老爺見妻子挺著肚子站在那裡含淚看著他,他又是激動又是歡喜,恨不能將妻子也摟進懷裡,只是他素來持重,就算內心再澎湃,也做不出這番親熱的動作來,只紅了眼睛望著向氏笑了笑。
夫妻二人素來恩愛,自然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金妍站在那裡,抹了一把眼淚道:「娘和大哥眼睛里都沒人了,難道我就是個多餘的么?你們一個都不疼我。」
陳老太太抹了一把熱淚,含淚帶笑看著她道:「你這丫頭還是這麼著小氣,娘怎麼不疼你了,還不快過來,娘這些日子也想你想的緊。」
「娘——」
陳金妍積蓄已久的感情彷彿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也撲進老太太懷裡哭了夠。
向海棠也忍不住落了淚,和冷嬤嬤,潤雲,端硯一起寬慰勸解,大家方止了淚,一起跟著去了忘憂閣。
陳圓高興的牽著老太太和陳老爺的手:「奶奶,爹爹,你們瞧,你們瞧,這是小團兒。」
陳老太太一眼見到奶娘懷裡玉雪可愛的小團兒,頓時喜歡的不得了,又回頭看了一眼媳婦的肚子,暗想著,若能得一對像圓兒團兒這麼可愛的孫兒孫女,此刻就是叫她老婆子死了,也是含笑九泉的。
想著,自己又暗暗呸了一聲,大好的日子,想什麼死呀活呀的。
她連忙拿出早已備好的豐厚見面禮,幾匹尺頭,一對金光燦燦的福娃娃,一大把小金錁子,兩串上好的南珠,顆顆瑩瑩生輝,價值不匪,還有親自繡的荷包,做的小兒衣服。
陳老爺也準備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美玉平安扣,與陳圓脖子上掛著的平安扣恰好是一對。
向海棠知道陳老爺是個清官,能拿出這些,已是傾囊所有了,她不好意思的推辭道:「老太太,姑父,你們實在太客氣了,團兒小孩子家家的,怎能讓你們如此破費?」
陳老太太雖年近五十,卻頭髮烏黑,面色紅潤,再加上身體偏胖,瞧上去很有福相,她笑呵呵的握住了向海棠的手。
「過去民婦多有得罪,凌福晉不計前嫌,讓我一家子得以團圓,這點東西又算什麼,凌福晉若不肯收,就是不肯原諒老婆子我。」
向海棠未婚先孕住到他們家,她一開始的確是不高興的,任誰也高興不起來,所以和金妍沒少給向海棠臉子瞧。
直到向海棠生下圓兒離開陳家之後,她望著可愛的圓兒一天比一天喜歡,才漸漸後悔起來,想著向海棠遭人暗算,孤苦無依的投奔到她們家,還給她留下了圓兒,才開始心生愧疚。
本想讓媳婦將向海棠叫回來,也省得她在外面流離失所,哪曉得向海棠跟著雍親王去了京城,這件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她更沒有想到向海棠竟有如此福氣,成了雍親王的側福晉,還有如此良心,不忘她陳家的這點恩情,求了王爺將兒子調任到京城,連宅院都收拾出來了。
想來更覺慚愧,在來時,差不多將棺材本都拿出來了,才備了這點薄禮。
向海棠心中只有感恩,哪會計較那些小事,本來她婚前失節,老太太能接受她住在陳家並生下孩子已是最大的讓步了。
她笑道:「老太太言重了,老太太待海棠恩重如山,哪裡有得罪之處。」她回頭看了一眼向氏,向氏沖著她默默點點頭,她方又笑道,「那海棠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從奶娘懷裡接過團兒,笑對著團兒道:「團兒,還不快謝謝老太太和姑父。」
團兒已經有七個多月了,剛剛長出兩顆小門牙,小嘴一裂,流著口水,揮舞著胖胖的小手,沖著老太太和陳老爺歡快的笑了起來。
陳老爺看到可愛漂亮的團兒,就想到向氏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由的沖著團兒露出個大笑臉。
老太太瞧了更加喜歡的不行,硬是摟著親了好幾口,親的團兒咯咯大笑起來。
然後一屋子歡笑。
很快,常慶就過來了,說四爺有請陳老爺。
陳老爺連忙整頓了一下衣衫,隨常慶去了西廳,陳老爺初次見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冷麵王四爺,自然是緊張的,一緊張就難免拘謹起來。
交談一番之後,陳老爺方知四爺並不像傳聞中那般刻厲,相反,他是和藹的,雖然不大愛笑,但言語間很是平易近人。
提到陳圓時,四爺提了一句:「鄔先生馬上就要回來了,他是王府西席,陳大人若不介意,可以讓陳圓拜在鄔先生門下,做他的學生。」
陳老爺欣喜道:「在家時,圓兒常提起鄔先生,那會子微臣還想著,如果圓兒能得鄔先生悉悉教導,那真是三生有幸,沒想到心愿竟達成了。」
說完,陳老爺激動不已的就要跪下謝恩,四爺想著鄔先生教導的是自己的親兒子,哪能讓陳老爺謝恩,忙扶住了他。
二人又懇談一番,越談越投機,直到蘇培盛過來提醒到了晚膳時間。
當晚,在西廳,四爺親自盛情款待了陳家人。
宴席之後,陳老爺和陳老太太先回了在京城的府邸,向氏和陳金妍還有一大堆東西要收拾,準備第二日一早再走。
眼看著要離開,陳金妍實在忍不住了,找到向海棠直接問她:「近日,你與陸子衛可有聯繫?」
向海棠遺憾的搖搖頭:「沒有,我送過去的信都石沉大海了,一封都沒回。」
「這個陸子衛,當真是個狠心無情的!」陳金妍氣恨的咬牙切齒,紅著眼睛道,「我寫了那麼多信給他,也是石沉大海。」突然,又擔憂道,「海棠,你說陸子衛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不會。」向海棠安慰道,「前些日子圓兒給洪爺和二當家寫信,兩個人都回了信,洪爺還提到了陸子衛,說他回了金陵外祖家。」
陳金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更覺得氣憤難當,絞著雙手,垂首咬著唇,恨恨道:「早知如此,他當初又何必作出一副喜歡我的樣子,害得我……」
說著,一雙妙目滾出幾滴淚來,然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哭出了聲音。
向海棠拍拍她哭的顫動的肩膀,心裡也實在想不明白,明明陸子衛是喜歡金妍姑姑的,怎麼就突然這麼絕情起來?
莫非,嬸子給他定了什麼親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不能違抗?
這樣的話,她也不敢跟陳金妍說,只是安靜的守著她,待陳金妍哭完,她方握起她的手,好言安慰道:「子衛哥哥說不定有什麼苦衷,你也不要怨他,更不要因此賭氣入宮。」
「……」
「一入宮門深似海,那賭的將是你的一生,金妍姑姑……」她眼神凝重的望著她,「我知道你心高氣傲,想著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可是你又是個喜歡無拘無束的性子,你真的想將自己的一生困於宮牆之內嗎?」
「我……」
「你來王府也有些日子了,雖然不大出屋子,但也能看到什麼,聽到什麼。」
她嘆了嘆,「雖然我現在已經是側福晉了,四爺也寵我愛我,可是這當中又有多少明爭暗鬥,你總該會知道些。」
「……」
「你若還想看得更清楚,聽得更明白,不如再留在王府多住些日子,到時,你就能知道,後院里的女人有多麼的不容易,宮規森嚴,後宮中的女人想要過得安穩何其艱難,更不要說爬到那尊貴的嬪妃之位,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
「還有,金妍姑姑,你喜歡皇上嗎?」
陳金妍微微一愣,想了想道:「喜歡,可不是那種喜歡,皇上是一個是好皇上,我心中敬仰他,但並不想做他的女人,去做個宮女服侍在他身邊也是好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待你日後放出宮時,恐已過了二十歲了,難道你真要在宮中虛度這大好的年華嗎?」
即使做個宮女也少不了爭鬥,少不了算計,有時候更會成為主子們明爭暗鬥的犧牲品。
「我……」陳金妍皺起了眉頭,悵然笑了一聲,「不入宮,又能去哪裡呢,難道此生就這樣隨便找個人草草嫁了?」
「天大地大,哪裡沒有金妍姑姑去的地方,而且老太太和姑父都到了京城,他們一定會為姑姑你張羅的,還有我……我也會替金妍姑姑你張羅,到時呀……」她笑道,「必會為姑姑找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
「去你的!」陳金妍羞臊道,「什麼時候起,你也變得這麼會花言巧語了,從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向海棠笑著倒了一杯遞給她:「這可不是花言巧語,而是真心話,如果可以……」
她垂下了雙眸,「我寧願四爺不是什麼雍親王,哪怕是一個販夫走卒,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相親相愛攜手到老也是好的。」
「你是害怕……」陳金妍看了她一眼,「那個烏拉那拉容馨入府會奪了你的寵愛嗎?」
那天,她無意經過一處院子,那真叫個氣派,連嫡福晉所住的正院都比不了,可見在四爺心裡,那個京城第一美人一定很重要。
她現在對男人感覺到很困惑,難道一路以來四爺對海棠的寵愛都是假的么?
明明情真意切,摻不得半點假。
可是四爺身邊卻有這麼多女人,別的就不說了,單說這位京城第一美人,人還未入府,院子就已布置的如此豪華氣派,處處彰顯著這位美人的尊貴和與眾不同。
難道男人的心可以掰成幾瓣,同時愛上好幾個女人?
這時,聽向海棠輕笑一聲道:「沒有烏拉那拉容馨還有別的女人,若現在就害怕了,那以後還如何能面對下一個美人入王府。」
「唉——」陳金妍紅著兩眼,憐惜的看著她道,「看來做王爺的女人也不容易啊!」
向海棠沉默的點了一下頭,陳金妍又道:「你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吧,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想……入宮了。」
說著,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先回屋了。」
「好。」
……
翌日。
因為鄔先生到京城還有些日子,陳圓暫時先跟著向氏和陳金妍一起回了位於京城南大街上的陳府,大家一走,忘憂閣一下子就空了,連同向海棠的心也跟著空落落的。
想著沒有多少日子昭月就要去和親了,向海棠更覺心裡難受,只是昭月人在深宮,若無召,她也無法入宮去找她。
恰此時,永和宮大太監寇英賢傳了德妃娘娘懿旨,宣向海棠入宮侍疾。
向海棠雖覺得驚愕,但她如今是側福晉了,一次都沒有向德妃娘娘請過安,德妃娘娘宣召她侍疾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德妃娘娘那樣不待見她,甚至費盡心機用麝香陷害她,怎麼可能想讓她過去侍疾?她宣召她過去無外乎就是敲打敲打,搓磨搓磨她,因為再過半月,烏拉那拉容馨就要入王府了,這一次,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變故。
但德妃娘娘也不可能真會明目張胆的將她怎樣,頂多將她弄得容顏憔翠,和烏拉那拉容馨一比更加相形見絀罷了。
正好,四爺去了十三爺府上,即使四爺在,向海棠也不會讓四爺陪著,她聽說德妃娘娘這些日子身子不好,不大願意見到四爺,她若讓四爺去,豈非有意要違逆德妃娘娘。
她趕緊收拾一番,要帶上潤雲和端硯兩個丫頭一起入宮,寇英賢笑道:「宮裡服侍側福晉的宮女多著呢,不必帶人過去了。」
向海棠只得一人前往,此時正是金秋十月,秋高氣爽,暖陽高照,穿過皇宮細密的枝葉照射下來,落下一地斑駁光影。
向海棠坐在一頂小轎內,不知轉了多少彎,又穿過多少游廊,終於聽到寇公公說了一聲:「到了!請凌福晉下轎。」
向海棠由他引領往永和宮內走去,腳步剛邁入夾道,只覺得陡然一暗,夾道兩旁密種著參天高樹,遮天蔽日,彷彿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經風一吹,遍體生了涼意,向海棠下意識的蕭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