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都怪花香太撩人
「沒在沙漠里看過星星的人,不會知道夜色有多迷人。」
——程曠
這晚,基地外面如過節一般熱鬧。
只可惜森林易燃,連歡聚都只能選在遠離基地的沙坳里。但這絲毫沒有降低眾人高漲的熱情。
他們在渺無人煙、寸草不生的沙地上燃起篝火,宰了三頭羊,架在火上烤得金黃流油,孜然與羊肉的香味,飄出十里。
七八十號人圍坐在一起,唱歌、跳舞、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笑鬧成一團。
據說,因為經費被凍結,這裡曾經聚集的幾百號人,已經走得只剩下眼前這些了
整整五十平方公里的基地,全靠這百十號人維護。
每個人都不得不身兼數職,平時基地里供應大家吃的菜地,也是人人都要抽空去打理的,連程曠也不例外。陸晉就跟著她去菜地里躬著腰割過蔥、撒過種。
此刻,陸晉被裘勝灌了一大碗酒,渾身燒得火熱。
夜晚的風,勁烈如虎撲,撲得篝火「噼噼啪啪」地響。火苗借了風勢,躥得老高,焰光照亮了半邊天,照得圍坐在它周圍的人臉膛亮堂堂的,透著喜氣。
火光映著大碗喝酒的程曠,映著丁克羞澀的小紅臉,映著搖頭晃腦的施一源,映著痞里痞氣地挑著婁雲鬥嘴的裘勝,映著跛著腳載歌載舞的艾爾肯……
當這群人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麼評估師的時候,他要怎麼面對他們呢?
這些原本陌生的人,又一次透過陸晉的眼睛,走進了他的心。
儘管他無數次告誡自己,要緊閉心門,才能客觀,才不會受到傷害。
可是這些人,這些活生生、會哭會笑會轉瞬就停止呼吸的人,總是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闖進他的心裡,讓他承受不該屬於他的情感和痛苦。
陸晉忍不住輕蹙起眉頭。
一回頭,他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他身邊的程曠已經沒了蹤影。
沒有人知道,鬧騰起來比十個人還大聲的程曠,其實並不喜歡熱鬧。
越是熱鬧喧嘩,結束后越是凄清空虛,燈滅火熄、人走茶涼后那漫長的孤獨感,才最是折磨人。
從小,程曠就不喜歡燃過煙火后空蕩蕩的夜空,太寂寞了。
於是,她寧肯一開始就不參與這熱鬧里,這樣就不會有抽身時的不舍。
程曠是在酒意上頭的剎那離開的。
她獨自走了很長一段路,踢著腳下的沙,不知不覺順著漸濃的蜜香,走到沙棗樹林里。
她輕車熟路地找了一棵最粗壯的樹,踩著突出的樹節,三兩下攀上去,摸到那根躺慣了的、橫伸而出的樹杈,斜靠了上去。
她閉上眼,放任自己浸淫在蜜糖的香味里,想象著這些花朵全變成了沙棗,紅艷艷地結成串,果實累累壓彎了枝條,摘一個吃在嘴裡,沙沙粉粉的甜瀰漫開來。
難得歇口氣,她要吸一肚子的花香,晚上睡覺時,就能做個香甜的夢。
連日來提心弔膽地編織謊言,趕製地下水紋圖,對陸晉嚴防死守,和眾人討論打開溫室后的一系列後續工作,令她疲憊不堪。
自己大概是老了,經不住折騰了。
程曠下意識地捏了捏腰部,緊繃繃的,用手指一捻,只能拎起一層菲薄的皮膚,一點多餘的脂肪也沒有。
還能再折騰好幾年吧。
她放心了,在醉人的花香里,恍惚了心神。
沒了程曠的嚴防死守,陸晉竟然有點不習慣。
音樂被擴音器放得震天響,幾十號人划拳喝酒、唱歌嬉鬧,吵嚷出巨大聲浪,一層一層拍擊著他的腦袋。
向著火的面頰被烤得發燙,可是後背被夜風一撩,又透心地涼。
裘勝的酒烈如刀,割得他頭痛。
陸晉起身,借口如廁,稍稍走開一些,想要避開令他心煩意亂的人群,不知不覺,便走得有些遠了。
炭火的味道、孜然的辛辣、羊肉的香味,混著酒氣被洶湧的夜風一吹,也淡了。
隱隱約約,有蜜糖的香味被遠處的風送到鼻端。
他突然想要安靜一會兒。
陸晉加快腳步。他要離這些人遠一些,再遠一些。
他不斷提醒自己,得和他們保持足夠的距離,才不會受到傷害。
無數次血的教訓,令他明白,離任務目標太近,只會徒惹麻煩。
他再不要用別人的痛苦,來折磨自己了。
那花香好像會引路,醉酒的人不知不覺便被它誘惑,順著它的指引,陸晉踉蹌著就步入了蜜香深處。
直到那黑漆漆只有淡薄星輝勾出一點銀色輪廓的沙棗林將他團團圍住,他才驚覺自己到了何處。
他突然想起幼年時學過的一首詞: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他這算是誤入棗花深處吧。可惜,什麼也沒驚到。
他正自嘲,突然踩到一根樹枝,寂靜中發出「咔嚓」一聲脆響,頭頂大樹應聲劇烈一晃——
有重物忽然從樹上滾落下來,直直向他砸來。
饒是有了三分醉意,陸晉仍然條件反射地向旁邊疾退數步,閃身掩到樹后,蹲身抱頭。
「砰咚」——那重物幾乎是在他閃開的瞬間,重重落在地上。
睡得昏天黑地的程曠,被那聲脆響一驚,下意識側身。
她渾然忘記自己正躺在樹上,待她清醒過來時,身體已經懸空,連驚叫都來不及,便重跌在了地上,臉朝下,雙手攤開,摔了個結結實實。
陸晉聞聲,抬起頭望過去。
借著稀薄的星光和半鉤月華,他隱約看見地上匍匐了個人,正嘶嘶啊啊地慘號不已。
那人像感覺到了他的注視,猛地抬起頭,一隻眼如電光般直直地射向他。陸晉被這一眼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
竟然是程曠!
程曠趴在地上,抬著頭,陸晉蹲在她面前,略垂著頭。
三目相對,彼此眼裡的醉意,清晰橫陳在眸中,兩人都是一愣。
「哈哈……」陸晉忍不住笑出聲。
程曠從沙地上撐起上身,狠狠地瞪了陸晉一眼,捂著撞得悶痛的胸口,「呸呸呸」粗魯地吐著啃了滿嘴的沙,也悶聲笑了起來。
「你怎麼……」陸晉指了指樹,又指了指地。
程曠用露在外面的一隻眼睛,翻了個白眼:「擾人清夢的人,沒資格提問。」
「天為被,樹為床,你真會選地方睡。」陸晉拍掌嘆服。
程曠晃了晃頭。摔了一下,酒精好像在她體內被攪勻了,腦袋一陣發暈。
她從地上爬起來,花香馥郁,她有點捨不得離開,乾脆攀住樹枝,一腳蹬在樹身上,一個挺腰躥了上去,繼續在剛才的樹杈上躺下來。
「一起睡?」她向陸晉招了招手,故意說得曖昧。
陸晉早已習慣她的不正經,當下便也不客氣地打量了四周一圈,尋了程曠對面的一棵樹攀上去,找了根粗壯的樹枝,坐了上去。
一串沙棗花正好垂在他臉龐邊,黑夜中看不清花蕊,卻能聞到那連皮膚都會被浸軟的香味,正源源不斷地散發而出。
原來花香,一定要用夜色做襯托,才最誘惑。
密叢叢的沙棗樹枝葉搭起的帳篷里,一個斜坐、一個半躺,兩人一時竟找不到話說。
遠處傳來縹緲的歌聲和鬨笑,越發顯得林中寂靜幽深,那洶湧的花香,一波一浪,連綿不絕,竟好似有了獨立的生命體,在晚春靜謐的空氣里,恣意發酵、伺機而動,幾乎要把人心裡藏得最深的情緒都勾出來。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兩人異口同聲地打破沉默,又忍不住同時笑了起來,笑得兩棵大樹簌簌晃動,真正是花枝亂顫。
程曠當下便舉目向對面望去。
霜冷的月色從葉縫裡流下,浮起一層銀白的幽光,陸晉的臉並不能看真切,但他那雙心事重重的眼睛,帶著點寂寥,正沉沉看向她。程曠的心猛地像被頭小獸從暗處撞了一下,險些跳出胸口。
她忍不住按了一下胸膛,啐了自己一口:真是春天到了。
「我不喜歡人多。」她清了下嗓子,朗聲回應,一派月白風清,坦蕩無畏的做派。
陸晉點了點頭,有點意外。她一向是最鬧騰的那個。
「溫室拆了,接下來就要等雨了吧?應該可以休息一陣了。」陸晉在花枝後面,打量了一下對面的程曠,借著一點月光的反射,那唯一的一隻眼在暗處亮得十分惹眼。暗夜裡的篝火也是這樣生猛、霸道、熊熊不息,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會被這旺盛的生命力灼傷。
「休息?」程曠「噗」地笑出聲,嘴裡濃重的酒氣在干冽的空氣里一渡,涌到陸晉跟前,那沙棗花的甜香里,便帶了幾分醉意。
「接下來才是關鍵!」程曠醉憨憨的語調里添了勁道,像鬆弛的肌肉在承受外力時,不由自主地綳成硬塊,「我們鉚足勁兒就等著今天。眼下我們五十平方公里的植物,全賴消耗地下水存活。如果不能改變氣候,基地就是一座廢物。」
「如果不下雨,計劃終止,你準備怎麼辦?」陸晉有點擔心,他很清楚程曠是個一根筋的女人。
「這問題,我還真沒考慮過。」程曠露齒一笑,白森森的牙在黑夜裡有點猙獰。
「哦?」陸晉的提問越發言簡意賅。
「也許,我可以——去迪拜或者沙特!很早之前,就有人給過我Offer,薪水是現在的十倍。畢竟沙漠國家,水是最精貴的。」
「那你怎麼不去?」陸晉問。
程曠大笑道:「我喜歡更具挑戰性的工作。你如果從外太空看地球,會發現黃褐色的沙漠佔據了地球表面的三分之一,是地球難以癒合的傷疤,這疤痕正在不斷壯大,向外擴張,與人類爭搶土地。只有在這裡工作,我才有機會治癒這些疤痕。當沙漠全部變成森林,黃沙進化成肥沃的土壤,那些岌岌可危的環境問題、資源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我猜,人們一定會給我塑一座像的。」
隨著程曠朗笑低語,陸晉好像真的看見一片葳蕤的綠色森林中,聳立起一座英俊挺拔的塑像——還戴著一隻黑色的、匪氣十足的眼罩。
「錢對你來說從來不是問題,對嗎?」陸晉想到自己目前的生活窘境,如果不是接到這單任務,可能連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我要錢來做什麼?」程曠又恢復了醉醺醺的痞子語調,「我一生都準備待在鳥不拉屎的沙漠里,有錢也花不出去。」
「你就沒想過,找個男人結婚生孩子過日子?」陸晉好奇地問道。
「我為什麼要結婚?」程曠大言不慚道,「多數女人結婚,是妄想從男人身上獲得安全感和力量。這兩樣我都不缺。」
「可是孤單一人,不寂寞嗎?」
「習慣了!」程曠想了想,認真道,「這世上,誰又不寂寞呢?同床異夢的冤家還少嗎?一個人內心的平靜和強大,比找個伴侶更重要。倘若一個人也能活得精彩自由,又何必執著於結婚生子?我的事業就是我最好的伴侶。」
「你覺得沙漠里的生活,算精彩自由嗎?」陸晉喝多了酒,問題有點多。他覺得程曠除了工作,並沒有真正的生活。
「當然精彩!沒在沙漠里看過星星的人,不會知道夜色有多迷人。」程曠指了指頭頂。
夜色深藍,繁星密集如魚群,一點雲翳也看不到。對著這樣無邊無際的夜空,看久了,竟然覺得頭暈,好像一頭扎進了深海之中,觸目都是璀璨的寶光。
「何況——沙漠里開車沒有紅燈。」程曠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還不需要駕照。」
陸晉沉默了,就算酒精一陣陣折磨著他的頭,刺激著他的舌頭想要暢所欲言,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女人奇異的想法。
反正,她就是準備嫁給沙漠了。
聽說女人都想改造自己的伴侶,看來她也不例外。
「如果下雨了呢?」陸晉又問。
「下雨了,就去集團申請接下來的研究經費!我和岳老一直在繪製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地下水紋圖,會另外挑選十個符合條件的地方建新基地。隨著基地的不斷增多,雨水就會越來越充沛,地下水資源也會豐富起來,直到整個沙漠被綠色覆蓋。」程曠喜滋滋地說道,好像她的眼前已經是綠意盎然的葳蕤森林了。
「真有那一天,也是一百年以後的事了吧?」陸晉忍不住潑她冷水。
「那有什麼關係?」程曠說,「做人目光要長遠。」
「可是再長遠,你也看不到了啊。」
「能看多少算多少!」程曠很坦然,「夢想最美妙的階段,不是實現之際,而是不斷接近它的時候。」
漆黑的沙棗林又陷入一片寂靜。
這種靜和以往不同。程曠想,以前的靜里,只能聽見大自然悄無聲息的吐納,植物在沉默地舒展、生長。
而眼下——眼下的靜里,還多了一個男人的呼吸。
輕緩、均勻、綿長而有力,和女人清淺的呼吸非常不同。這樣的呼吸,在這樣的星光下,難免令人想入非非。
程曠耳邊又響起婁雲的話:「露水姻緣,也好過久曠而干。」
饒是程曠一向臉皮厚,黑暗中,她的手心也濡濡地出了一潮汗。難道真是曠久了?
一會兒,裘勝的話又跳進她的腦袋裡,嗡嗡地吵起來:「沙漠里太干,女人在這裡待久了,不能陰陽調和,跟乾屍似的,一點都不水靈。」
程曠又覺得心裡燥熱起來,胸口脹鼓鼓的,好像有個聲音一直充斥其間,想要對月「嗷嗷」叫上幾聲。她暗道不好,莫非真是女人三十如狼?
不不不!這只是喝多了酒,口乾舌燥而已。
這邊程曠在春日濃稠的氣息里,心緒煩亂。
另一邊的陸晉,則內心一派安寧。
他一點也不覺得沙漠生活枯燥乏味。儘管這裡沒有手機,不能上網,幾乎沒有任何娛樂活動,成日只能跟在程曠身後看她忙前忙后,可是,這裡真安靜啊。沒有炮火,沒有喧囂,沒有蠅營狗苟的人生,也沒有碌碌無為的庸常和鉤心鬥角、明爭暗鬥。每個人心裡都揣著一團火,眼裡都亮著希望。他們都在為著一個偉大而遙不可及的目標在奮鬥。
就像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十年槍林彈雨,遊走在死亡的邊緣,為的也不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換了別人,一定會說他天真。可是此刻,他想,如果是程曠,或者基地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說他天真。
他沒想到,離開了人滿為患的大都市,反而在荒無人煙的大沙漠里找到了知己。
兩人沉默著,在這春風沉醉的沙漠之夜,在沙棗花的蜜香中,在不知名的昆蟲窸窸窣窣的動靜里……
直到夜風越來越勁,連天上的星星都泛起了冷意,程曠摸了摸被風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率先從樹下跳了下去。
黑暗中她仰起臉,對陸晉說:「回去吧。」
陸晉二話不說,也跟著一躍而下。
程曠熟門熟路,在前頭帶路。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花香太過撩人,她總覺得身後陸晉的雙眼自帶溫度,盯得她背心發燙。
她不由得加快腳步,然而風一吹,酒勁越發上頭,一步一步踏出去,都好像踩在虛空中,只有鞋子與沙子,摩擦出「沙沙」的聲響,越發顯得空曠,身後男人的呼吸聲也越發清晰。
她心猿意馬地走著,一不留神,便被不知什麼灌木凸出地面的樹根絆了一下,整個人當即剎不住車地向前一撲——
就在這剎那,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臂從後面一把拉住了她,拉力又凶又狠,一下就將她撲出去的那股勢頭止住了。
程曠有點尷尬地回身後看,只看見男人一雙微微下垂的眼,她不動聲色地凝視著他,那目光幽深沉著,帶著幾分不可明說的神秘,混著撩人的花香,直往她心裡鑽去。
夜風那麼涼,吹得人心裡發慌,而他握著她手腕的掌心,是那麼滾燙,像突突的溫泉,湧出無邊的熱流。
她一向行動快過思維,幾乎是下意識地手腕一翻,一把握住了陸晉的手,掌心相向,十指相扣。
她的手冰涼,陸晉的手火熱,像冰塊與烈酒撞擊在一起,在心裡發出「叮」的一聲清響。
陸晉愣了一下,卻也沒有掙脫,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程曠也定定地看著他那夜海一般的眼睛,想要看清裡面是否藏著湍急的暗流,可是,這雙眼太黑、太沉、太安靜,再繁複的情緒都被遮掩得密密實實。
她的心,像被天外飛來的一顆流星給撞擊了,撞出一個缺口,堆積了三十年的柔情全部不管不顧地往外涌。
她覺得心慌意亂。
但她是誰?
她是這沙漠里,野風一樣不羈的程曠。
她必須控制住場面。
於是,程曠突然沖著陸晉笑了一下。
夜色里,那笑容如同篝火里飛濺出來的火星,熱力逼人。
她有一口極白的牙齒,每次大笑都會露出整整齊齊的八顆牙,好像全天下所有的陰霾都會在這八顆大牙明明晃晃的快樂里被驅散。
她用力晃了晃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低頭悶笑了一會兒,然後仰起臉,沖他得意地小聲道:「別怪我,要怪就怪這花香太撩人。」
陸晉的眼裡便帶出幾分淡薄如水的笑意。
他用力回握了一下掌心處那隻纖薄冰涼的手,她掌心的薄繭與他掌心的薄繭廝磨,帶出微微酥麻的電流。
好像得到鼓勵似的,程曠就這樣一直牽著陸晉的手,大步朝林子外走去。
一邊走,她還一邊大弧度地晃動著兩人交握的手。
陸晉心裡便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幼兒園小朋友一起手牽手過馬路,也是這樣的。
你拖著我的手我拖著你的手,前晃一下,后搖一下。
他突然覺得,剛才在心裡生出的那點旖旎情愫,是那麼的不合時宜。
眼前這位號稱三十歲的女匪首,分明有顆赤子之心。
呃!或者說是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