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劍拔弩張
「只有在沙漠里爬過沙山的人,才會明白,做一個積極『上進』的人,有多麼艱難。」
——程曠
車直接開進了人民醫院的急診部。
「吱——」輪胎與地面摩擦出焦臭味,留下兩道急剎的濃黑輪胎印。
「醫生!」程曠沙啞粗嘎的嗓門,像撞鐘一樣闖進醫院正緩慢蘇醒的空氣里。
陸晉推門、翻身、下車,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大廳。
很快,正在忙著晨間交接的醫護人員推著移動病床,從裡面急忙奔出來。
昏迷中的裘勝在急促的腳步聲中被推進了急診室,經過緊張會診,只耽擱了片刻,就被直接轉移進手術室。
手術室的大門「砰」地關上。
生與死的拉鋸,在這一刻迎來了高潮。
「手術中」的紅燈亮起,像一雙警覺的眼睛,冰冷地審視著手術室外焦躁惶恐的三人。
三個人一言不發。
婁雲抱著肩膀,坐在等候區的塑料椅子上。她失了太多血,一臉慘白,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好像她的目光可以穿透一切障礙,直接落到裘勝的身上,鑽進他的意識里,與他共存。
程曠則半蹲在地上,像條局促不安的大狗,聳著肩,垂著頭,目光與地面僵持,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儘管號稱三甲醫院,但這裡的所有醫療設施都沒法跟大城市的醫院相比。
連不知被誰閑來無事打死的蚊子血,都還抹在牆上,更別提那些飛濺在牆角的嘔吐物殘漬。
這樣的醫療條件,怎不讓人揪心?
陸晉端著相機,站在較遠處,面無表情地從取景器里看著眼前的兩人,似乎是下意識地一下一下地按著快門。
「咔嚓、咔嚓……」快門聲輕弱不具驚擾,像自然界微不可察的細風一樣,沒有存在感。
然而,取景器里原本蹲在地上的程曠猛地抬起頭,像野狗嗅到了挑釁一般。她唯一的那隻眼迎頭撞進取景器後面隱藏的陸晉的眼睛,兩個人的視線隔著一台佳能1DMARKIII交鋒。
陸晉不動聲色地拉近鏡頭,程曠的眼被放大,布滿血絲的黑眼睛里閃爍著淚光,不復往日的暴戾和堅定。
而下一個轉瞬,眼裡那軟弱已經斂盡,她霍地站起身來,戾氣裹身,衝到陸晉跟前,右手疾探,一把打歪了陸晉端在身前的相機。
「拍拍拍,你就知道拍!裡面那個人,很可能進去就出不來了!你居然還有心思拍照!」程曠暴躁地對著陸晉吼道。
「這是我的職責。」陸晉將相機收到胸前護好,神情冷靜而剋制。
「職責?你們總部的人什麼都想知道,什麼都想插手,什麼都想掌控,恨不能在我們每個人的腦子裡裝上監視器。對於你們來說,『綠餌』就是錢,錢就是一切。可對於我們來說,它是我們的命!你懂嗎?是命!」程曠指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有點歇斯底里。
「我不是總部的人。」陸晉柔聲安撫,「我只是被委派的一個觀察者。」
「觀察?別把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程曠目光咄咄逼人,「從第一天開始,你就一直鬼鬼祟祟地偷拍,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可是光明正大地拍照記錄!」陸晉被程曠偏激的措辭給弄得哭笑不得。
「呸!拍照記錄,需要你拍這個?」程曠指了指面如死灰,一動不動的婁雲。
「基地就是你們,你們就是基地,對於我來說,你們在哪兒,基地就在哪兒,沒有差別……」陸晉沉聲回答,並沒有因為程曠暴跳如雷就情緒激動。
他就像溫泉的水,始終保持著同一種溫度,沒有沸點。
這種不溫不火,像對待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的態度,芭蕉扇似的,一下就把程曠的怒氣扇成了火焰山。
「收起你的相機!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程曠啞著嗓子,沉聲威脅。
「哦?怎麼不客氣?拿槍對著我?」陸晉四兩撥千斤般地輕笑。
「找死!」壓抑了整晚的悲傷絕望、那種面對死神威逼的無力感,被這句話挑逗得像火山裡炙熱的岩漿,終於憋不住了,程曠腰腹微收,右肩一動,拳頭已經揮出。
然而——
「啪!」拳頭與陸晉的左手手掌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悶響。
「幹什麼呢?裡面還在救病人呢!要打要鬧——出去!」一個過路的小護士見狀上前呵斥。
程曠不防陸晉能接下她揮出的拳頭,正要再揮拳還擊,卻被這聲嬌喝給打斷了。
她回頭,翻眼剜向小護士。
小護士被這樣兇殘的一隻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見程曠滿身滿手乾涸如銹的血漬,簡直像地獄里爬出來的女羅剎一般,整個人一下就膽怯了,連退兩步,嘴裡囁嚅道:「你們這樣會影響裡面的醫生救人的。」
猶如兜頭一盆雪水,程曠滿身的戾氣、滿腔的衝動、滿心的怒火「噗」地一下就熄滅了。
原本劍拔弩張的她,瞬間委頓了。
她退了一步,佝著背,縮著肩,耷拉著腦袋,一步一步走回原位,往手術室門口一蹲,又變回一條孤苦無依的大狗,眼巴巴地盯著門不放。
陸晉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收起相機,走到婁雲身邊坐下。
婁雲依然一動不動,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她已經神遊太虛,又或者,她的靈魂已經脫離肉體,越過阻礙,與門內的裘勝同在。
她的頭髮好似更白了,庫爾勒清透的晨曦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她的髮絲間,如梨花堆雪一般。
等待本就是這世上最難熬的事。
而背生面死的等待,更是等待中最消磨人意志的一種,時間都在這無望的等待里蹣跚了腳步。
三個人像失魂的木雕一般,靜默著。
直到手術室的門打開,穿著手術服的醫生率先出來,衣服上血跡斑駁。被那樣急切到近乎要燃燒的目光追著,醫生連口罩都沒有摘下來,就主動開口:「手術很成功,病人的脾臟已經縫合,基本無大礙,熬過今天,就能脫離危險期了,先送他去ICU觀察。」
醫生的話像天籟一般,程曠只覺渾身的力氣都在這話語里泄光了。
她雙腿一麻,癱軟在地上。
而婁雲已經淚盈於睫,眼波中綻出一抹小小的笑意。
陸晉端起相機,按下快門,緊抿的嘴角終於鬆開。
直到這一刻,籠罩在三人身上的漫長黑夜,才真正散去。
儘管,此時已經是庫爾勒的正午。
裘勝被護工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
他依然面無血色,當程曠再次握住他的手時,那雙大手已經回暖,乾燥而充滿了生機。
三人護送著裘勝至ICU監護室外,看著他安穩地躺在病房裡,呼吸平穩,心跳規律,都長長舒了口氣。
一整夜的長路奔襲、心急如焚,令三人的體力都透支到了極限。
陸晉提議出去吃點東西。
婁雲卻固執地不肯離去,只守在監護室外,讓他們給自己隨便帶點什麼就行了。
程曠一向壯實,然而經過這一夜折騰,她也覺得身體有點被掏空的覺,在六月的正午,她竟然覺得冷。她本來就心寬,又見裘勝狀態平穩,當下更覺飢腸轆轆,親熱地直催著陸晉出門覓食去了。
她這人有個好處,不管與人發生了多麼激烈的衝撞,一轉臉就能當什麼也沒發生過。若有心胸狹窄的人對上這樣沒心沒肺的她,多半會氣鬱而亡。
縱觀整個中國古代史,庫爾勒一直是古絲綢之路中道的咽喉之地。就算是現在,它也依然是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首府。
然而,不管它曾經或者現在有多麼重要,在中國地圖上,它都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邊陲小城。
雖然它也努力在城市化的道路上狂奔,新修的高樓一棟棟立起來,柏油馬路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然而局促的格局、從沙漠戈壁吹來的風沙,讓它逃不掉一到揚塵天就灰撲撲的命運。
這裡最與眾不同的,是四處可見的噴水龍頭一直突突地向外噴著水,試圖滋潤這城市裡好不容易生出的綠意。然而就像強扭的瓜不甜一樣,這裡強留的綠意,也透著股強弩之末的灰敗。
和所有沙漠城市一樣,庫爾勒晝夜溫差特別大,空氣中帶著西北地區獨有的乾燥微辛。那一點辛味,是每天燒煤所產生的。
程曠早餓狠了,在醫院裡的提款機里取了一大把錢,胡亂塞進短褲的褲兜里。
一出醫院,她就迫不及待地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塊饢,一邊給錢,一邊大口大口往嘴裡塞。
她的嘴唇乾得裂了口,與同樣干硬的饢有得一拼,卻並不妨礙她將硬邦邦的一塊饢啃得如香酥排骨一般有滋有味。
裹著頭巾的中年婦女接過那張百元大鈔,一撩裙擺,順手便塞進了長筒襪里,又在襪子里翻找了一下,掏出一把帶著她獨特體味的零錢遞給程曠。
程曠也不嫌棄那錢味道濃郁,直接又塞回了褲兜里。
半截鈔票露在褲兜外面,她便這樣招搖地沿著孔雀河向前走。
陸晉拿著饢,並不急著吃,低聲提醒程曠:「這樣,很容易招人搶的。」
程曠扭頭,睨了陸晉一眼,滿不在乎地說:「誰敢搶我?」
果然——陸晉發現,一路上走過的人,一看到程曠那匪氣十足的黑眼罩,都慌慌張張地低頭,匆匆繞過。
就算有人好奇地回頭,也不敢久看,生怕惹禍上身。
陸晉明白過來——饒是西北地區民風淳樸彪悍,街上也斷沒有程曠這種只穿著貼身的背心、短褲、沙地靴,就招搖過市的女人。況且她的背心短褲上還有斑斑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然而,即便是行頭嚇人,她那雙裸露在外的筆直長腿,依然引來無數人回首打量。
對於那些暗中窺探的目光,程曠視若無睹,只毫無形象地大口啃著饢,饒有興趣地對陸晉說:「等下買幾個梨,庫爾勒的梨特別香甜多汁,帶回基地一定倍受歡迎,順便讓一丁試試能不能種幾棵。」
陸晉輕皺了一下眉,替她的無知無覺捏了把冷汗。
他伸手脫掉軍綠色的夾克,只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襯衫。然後,他不由分說地將夾克披在程曠的肩頭:「穿上!」
程曠肩頭一沉,帶著男性氣息的外套便攏住她,像一雙不容抗拒的臂膀將她攬進懷抱。
她愣了一下,竟然有點貪戀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她沒有反抗,將那隻饢叼在嘴裡,伸手把外套穿了起來,甚至還規規矩矩地拉上了拉鏈。
有些好意,唯有接受,才是最好的致謝!
陸晉打量了她一眼,滿意地微微頷首。
陸晉只比程曠略高一點,短款夾克穿在她身上,倒也合身。掩住一身的血漬,這姑娘立即順眼多了。
嗯——順眼,也許還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柔和了,收斂了她平日那點混不吝的態度。
兩人各自對付著,吃了一個饢餅,那掏心撓肺的飢餓感才稍稍減緩。
程曠就近找了一家東北人開的餃子館,進去點了半斤牛肉芹菜水餃,與陸晉分食,又打包了一盒雞蛋煎餃給婁雲帶回醫院。
整個下午,三個人就困守在ICU外的過道里,直到晚上九點過,醫生查房后,確認裘勝初步脫離危險,將他轉出了重症監護室,三個人才真正如釋重負。
由於注射了鎮痛安眠的藥物,裘勝昏沉沉地睡著。
剛做完手術,裘勝插著尿管,連翻身都無法自理,必須留人陪護。
醫院給配了一張加護病床,供通宵守夜的人休息。
程曠和婁雲爭執了半天,礙於婁雲連用棉簽蘸溫水給裘勝潤唇這種活兒也不肯假手他人,程曠敗北。
出了醫院,程曠便和陸晉沿著孔雀河去尋找小旅館歇腳。
孔雀河自蔚藍的博斯騰湖流出,穿過庫爾勒,經尉犁縣,注入焦黃的羅布泊,徹底消失。
如果沒有這條流淌了千年的古河道,庫爾勒這座戈壁城市,註定是乾涸、慘淡、晦暗的,早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中了。
初夏,正是水勢較為豐沛的時候,一靠近河道,便有淋漓的水腥氣撲至岸邊,黝黑的河面倒映著兩岸的燈火,隨著一波波潮汐的涌動,流光溢彩,華美綺麗。
冬天的時候,會有從巴音布魯克飛來越冬的天鵝,像瑩白的明珠在幽藍的河道中浮浮沉沉,十分夢幻。
「沒想到在這樣荒涼的地方,居然有如此繁華的一隅。」陸晉不由得感嘆。
「繁華也只是眼前吧!」程曠「啪啪啪」地拍打著從博斯騰湖流竄來此作案的大蚊子。她裸露的腿上,已經被咬起了好幾個紅疙瘩。
她告訴陸晉:「這裡的地下水資源非常有限,全靠孔雀河的水維持生機。然而就連孔雀河的發源地博斯騰湖,也正以每年一米的速度在縮小。如今這顆沙漠明珠的面積已經比六十年代縮小了一半,如果不加節制地繼續擴張城市規模,說不定這裡就會變成第二個羅布泊。」
「如果『綠餌計劃』成功了呢?」陸晉忍不住問道。
「從沙漠內部開始補充地下水資源,綠洲帶來豐富的森林雨,沙漠周邊的環境自然會逐漸好起來。」程曠意味深長地看了陸晉一眼:「所以——你別給我們拖後腿!」
陸晉淺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忽然低聲問:「那伙人是怎麼回事?」
程曠愣了一下:「哪伙人?」
「打傷勝叔的那伙人。」
「哦,他們啊……」程曠嘴裡泛起一絲腥味,她停下腳步,看著黑漆漆的水面上閃爍的霓虹倒影,猶豫了一下,決定和盤托出。
「你看見過翡翠海里,鹹水湖的那一半里生長的一種紅色蟲子嗎?那些人就是來偷撈這種蟲子的卵的。」
陸晉是個觀察細緻的人。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每每陽光燦爛的時候,那湖裡總有一層紅色的艷光浮動,像傍晚的火燒雲落進了湖裡。
他曾經好奇仔細地觀察過,發現那紅色的煙霞原來是一層密密麻麻蠕動的紅色小蟲子。因為規模太過壯闊,陽光一照,便是一片緋紅涌動。
「那是只生長在沙漠地區的鹹水湖裡的鹵蟲,當地人叫它鹽蟲子,學名叫豐年蟲。如果你用放大鏡觀察,會發現它們其實長得非常像小蝦,雌性呈紫紅色,雄性紅中泛藍,很是晶瑩剔透。」程曠看著河道娓娓而言,「這種蟲子,對沙漠區域的生態環境起了很重要的制衡作用,它能凈化水質,也是水禽們賴以生存的食物。然而,這種蟲子也是一種極其昂貴的水產飼料,別看它們只有一厘米長,把它們的卵晒乾后就只是金燦燦、輕飄飄的一粒沙,可是投放到水中,它們就會重新活過來孵成蟲,成為水產動物營養豐富的高級活體餌料。」
「全球的水產飼養基地都在收購鹵蟲卵,便宜的時候幾百塊錢一公斤,七八十萬一噸,貴的時候堪比金價,被稱為軟黃金。」程曠苦笑了一下,「現在我們中國沙漠湖泊中的鹵蟲幾乎被撈乾凈了,食物鏈被打破,沙漠地區的水禽因為喪失食物來源被迫遷徙,土壤得不到氮肥滋養變得貧瘠,植物消亡,生態不斷失衡,氣候變得越發惡劣。當這些人在抱怨沙塵暴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沙塵暴也許就是從一隻微不足道的蟲子的滅絕開始的。」
「那翡翠海里怎麼會有那麼多鹵蟲?」陸晉好奇地問道。
「那是我們為了重新構建一個完整的生態圈,從國外高價收購來投放在湖裡的。你看,現在翡翠海里,水生動物的多樣性以及水鳥的種類都非常豐富,全是靠了這些小傢伙鉚足了勁兒繁殖呢!」程曠嘆了口氣,「可沒想到,曾經在我們基地里干過活的一些牧民離開這裡后,把湖裡有鹵蟲的消息也傳了出去。對於生活在貧瘠沙漠地區的人來說,鹵蟲卵就是金砂。我們怎麼可能阻擋人們對於淘金的狂熱呢。」
「所以,像昨天晚上這樣的交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陸晉問。
「是的。翡翠海太大了,又蘆葦叢生,極具遮掩性。我們的人手不夠,根本巡邏不過來。有時候他們都偷撈了好幾天蟲子,才被我們發現。以前他們還有槍,我們跟他們硬拼過好幾次。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是這群人的頭兒,他臉上的刀疤,就是我砍傷的,我還折了他的槍。因為他開槍打傷了給我們通風報信的艾爾肯,當時艾爾肯才九歲,可從此腿就落下了殘疾。這梁子結深了!這次,他們沒撈到好處,必不會善罷甘休。」
「警察都不管嗎?」
「大哥,別天真了。我們可是在無人區,有什麼警察會管到這裡來?」程曠訕笑,「何況,你根本不知道我們和鎮上的原住民們有多麼大的矛盾,就連警察都看我們基地的人不順眼。」
陸晉皺了一下眉頭:「既然矛盾這麼大,為什麼岳教授還一直在鎮上待著?」
程曠不防他突然有此一問,愣了一下,然後才悻悻道:「這不是為了解決麻煩嘛。」
「哦?你們和鎮上,到底有什麼矛盾,需要岳教授親自去處理?」
「你怎麼這麼多問題?」程曠的耐性已經耗盡,她對天翻了個白眼,「以後你每天只准提三個問題。今天你的提問額度已經用完啦!」
庫爾勒晝夜溫差大,到了晚上穿件厚外套還是會覺得冷。
陸晉瞄了一眼程曠裸露在外的兩條大長腿:「走吧,快去找旅館吧。傻站著,你也不嫌冷得慌。」
「喲,天才剛黑,這就急不可耐地想跟我去開房啦?」程曠怪叫一聲跳了起來,向前急躥出幾步,迅速與陸晉拉開一道安全距離。
「你也可以睡在這裡!」陸晉指了指河邊的石椅,「我一個人去旅館也行!」
「哈!美得你!你有錢嗎?」程曠拍了拍褲兜里塞著的那把鈔票。
「你是金主,你想跟誰睡,就跟誰睡!」陸晉反唇相譏,不肯再讓著她。
程曠被這話一噎,撇撇嘴,頭一昂,向前疾行。
河道里腥濃的水汽,不斷隨著浪花翻湧到岸上。兩人一前一後,向前方小旅館的霓虹招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