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用真話換真話
「所有美好的夢想,在一開始,都只是一場虛幻的騙局,只有堅持到底的人,才能在這場騙局裡獲得贏面。」
——程曠
陸晉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我是個私家偵探。」
程曠「哦」了一聲,並不意外。
她眼裡的光芒收斂了一些,平和地看著陸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陸晉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其實,他也不是真正的私家偵探。
三十四歲的陸晉是名戰地攝影師,一直輾轉在戰火紛飛的阿富汗、伊拉克、敘利亞的最前線。
普通人總是賦予這個職業無限的榮光,內里的真相卻是狼狽不堪。
像陸晉這樣的獨立攝影師,沒有通信社的強大背景做支持,在戰區的每一天都舉步維艱。
他們靠為圖片社和雜誌社拍攝專題圖片為生,每個項目所獲取的經費,勉強夠應付戰地生活的日常開支,略有結餘。
吃得糙、住得差,陸晉攢了三年的錢,才堪堪湊齊頭盔、防彈背心這些保命的裝備。
饒是這樣,如果遇到需要緊急發稿的特殊情況,還得蹭那些通信社記者的衛星電話。
如果不是心中始終有熱血與激情在涌動,這樣惡劣的生活,正常人堅持不了幾天。
那些年,他日日與死神為伍,參加最多的聚會是葬禮;泡得最多的是混雜各國記者的地下小酒吧和速食麵。
漸漸地,身邊熟悉的朋友越來越少,有人靠著光環升遷離開,當了總統御用攝影師;有人缺了胳膊少了腿,抱憾終生;有人患上心理疾病,從此無法再端起相機;有人永遠閉上了眼睛;有人連屍骨都找不齊;當然也不斷有新人加入……
如此如履薄冰地過了十年,直到認識十年的老友在他眼前被炸成碎片,他自己的胃部中了兩槍,他才驚覺,他已經撐到極限。曾經他以為永不熄滅的夢想,也終在戰火中灰飛煙滅。
他渴望寧靜、渴望安全、渴望睡一個完整的覺。
然而回到北京,他卻發現,他與這個沒有硝煙的世界嚴重脫節。除去幾套攝影裝備,他幾乎身無長物。
甚至,他連工作都找不到。
儘管他拿過不少大獎,甚至囊括了戰地攝影師的最高榮譽羅伯特·卡帕金獎,但實際上他與國內的整個攝影氛圍格格不入。
一開始,沖著他的職業光環,也有人請他去參加各種攝影講座。可是,那些銘刻進他生命里的傷痛和苦難,又怎麼可以拿出來在人前侃侃而談?他不擅長把傷口撕開了當眾賣弄。
他想說的、能說的一切,都在照片里。
他是個寡言的人。
「作為戰地攝影師,最大的痛苦在於我知道自己的一切名聲和利益都建立在別人的苦難之上,這讓我每天掙扎煎熬。如果有一天,我的野心超越了我的同情心,那時的我就失去了靈魂。」沒人比他更懂得JamesNachtwey所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晉始終保持著低調與沉默,在這個靠炒作賺錢的時代,是那樣不合時宜。
儘管他唯一的生存技能只有攝影,可是,最賺錢的商業攝影,他不懂。那些精心鋪陳的光線所營造出來的虛假、商業式的完美,對於追求客觀與真實的他來說,是個悖論。
而藝術攝影,他至今也看不懂那些似是而非、極度意識形態的照片,到底在表達什麼,對人類社會有何意義,更不用說去拍攝了。
或者去媒體工作?他漂泊了十年,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完全無法接受嚴苛的新聞管制。
何況,他從來不是聽話的喉舌,而是長了反骨的真實記錄者。
如果繼續從事紀實攝影,不能娶個有錢的老婆做後盾,他就只能窮得去當鋪。
從戰地歸來的一年時間裡,陸晉過得渾渾噩噩,頗為潦倒。
他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甚至連相機都不願意再碰。
生活在他眼中,就像一塊發霉的芝士蛋糕。
最現實、最要命的是,他已經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舊時的朋友,都開始為第二胎奮鬥了,他卻還是孤家寡人。
他記得那天,他是被母親強迫去相親的。
他都記不得那是他第幾次敗在母親的眼淚攻勢下了。
相親對象都是被他曾經的職業光環所吸引來的,她們一聽到戰地攝影師這個頭銜,便立即瞳孔放光、鼻翼擴張、嘴唇半開、呼吸變粗……興奮莫名。
她們興緻勃勃地想要從他口裡聽到刺激熱血的Rambo式的傳奇,他卻總是言簡意賅,甚至沉默以對。
他很清楚地知道,她們中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戰爭、關心那些殘酷的流離失所與生死相隔。
那些生活在恐懼與死亡陰影下的人,與這些光鮮靚麗的都市女郎之間,隔了永遠也無法填平的鴻溝。
而這鴻溝,也隔在他與她們之間。
沒法談過去,姑娘們便和他談現在——沒車、沒房、沒存款、沒穩定的工作……幾句話后,便無須再談。
而那天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在簡單交換過彼此的情況,喝完一杯寡淡的咖啡后,那個叫岳彤的OfficeLady(辦公室女郎),突然給了他一個Offer(邀請)。
她問他:「你想不想做私家偵探?」
「啊?私家偵探?」他有點莫名其妙。
「對呀!」
「一名戰地攝影師,必然素質過人,勇敢、機敏、警覺,適應力、觀察力、危機應對能力都具備,還擅長溝通、忍耐、隱藏,在槍林彈雨中如入無人之境,更能在異國他鄉搞到機密情報、找到各種有用的線索……這不是私家偵探所需要的素質嗎?」岳彤掰著手指數給他聽。
那一刻,陸晉好像看到一條閃閃發亮的全新職業生涯之路。
岳彤見他頗有興趣,便拋出了橄欖枝。
岳彤說,能做戰地攝影師的人,骨子裡的冒險精神一定不是大城市裡那些查查婚外戀的小偵探們所能比擬的。而且她能從項目基金里巧立名目,給陸晉開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價格。
有了這筆錢,陸晉在兩三年內不用再為生活發愁了。
最重要的是,他太需要離開眼下局促的生活,冷靜地想一想未來。
於是,他把銀行賬號給了岳彤。
故事這麼長,陸晉不知該如何對程曠言說,千言萬語在他只是簡單的一句:「我曾經做過十年的戰地攝影師。受岳彤的委託,特地來調查岳川的行蹤,她懷疑他爸爸被你們囚禁了。當然,支付調查費的是綠能集團,所以我也必須替綠能集團拍攝一些相關資料,供他們評估這個項目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你可以認為,我在偵探的基礎上,還兼了那麼一點點觀察師的職責。」
聽到這裡,程曠知道陸晉說的是真話了。
他身上所具備的所有素質、特徵,特別是那種在人群中的融入性,無不證明了他的職業身份。
她沒料到,他會有這樣一個特殊的職業。
她頓了頓,暗自提起精神,準備對付陸晉的攻擊。
果然,陸晉在介紹完自己的情況后,絲毫不耽擱地把問題拋給了她:「輪到你了!說假話可過不了關。」
程曠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邊,望向遠處的團團濃蔭。
在漫漫黃沙中,建成一片綠色王國需要多少人付出多少心血,不置身其中的人,永遠不會知道。
程曠眉頭輕輕蹙起,那隻始終充滿鬥志的眸子在這一刻放下了偽裝,顯出憂心忡忡。
「你知道我們這個項目與綠能集團之間真正的關係是什麼嗎?」她問。
「綠能是你們的投資者。」陸晉回答。
程曠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只自顧自地說道:「眾所周知,岳川是『綠餌計劃』的總設計師。要實現這樣一個龐大的項目,需要很多錢,而岳川本人是沒有錢的。十幾年前,岳川拿著項目的策劃書到處找人投資,然而,當時並沒有人願意把錢砸進這個項目里。一方面是大家覺得這個項目純屬天方夜譚;另一方面,這個項目即便實現了,距離拿到回報的那一天,也遙遙無期。」
程曠見陸晉聽得一臉茫然,便整理了一下思緒,用最簡單直白的話介紹:「商人重利,如果沒有巨大的利益,誰願意白投幾十億?就算是『綠能』這種略帶公益性質的環保集團,真讓他們為環保大業不圖回報地砸錢,他們也不願意。」
程曠冷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岳川便想到了一個辦法,決定出讓整個項目的知識產權。一旦綠島基地建造成功了,投資人就能自由支配和出售這個項目的所有專利技術和研究數據。他們可以用這些技術到其他沙漠國家開疆擴土,建造新的綠島。在全球土地資源萎縮的大環境下,一定會受到所有沙漠國家的追捧。」
「如果失敗了呢?」陸晉忍不住問,「真正的商人不會豪賭。」
「失敗?就算失敗了,我們現在研發的這些技術,也夠他們賺了。」程曠眼睛里閃過一抹得意之色,「迪拜即將開業一座53層高的酒店塔樓,在酒店的第五層,一個全封閉的環境,完美模擬熱帶環境,建造出一片7000平方米的熱帶雨林。它擁有先進的感應降雨系統,能模擬森林雨,又不會讓人真的淋濕。因為感應器可以檢測到人的方位,控制降雨地點和出水量。而這些雨水,是通過冷凝方式收集、儲存、回收再利用,可以在乾燥的沙漠地帶營造出熱帶雨林的潮濕環境。」
陸晉聽得入神,不防程曠輕笑出聲:「是不是覺得這些技術很熟悉?單是出售這一項技術,綠能集團就賺了不少。何況,如果綠島基地真的能構建完美的生態循環系統,想要複製這項目的國家不知凡幾。」
「那綠能集團為什麼現在要提出關閉綠島基地呢?」陸晉困惑了。
「哼!我們搞科研的怎麼算得過商人!」程曠憤憤然,「彼時綠能董事長方亭建與岳川談了整整一年合同細節。他把整個項目分成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十五年,我們要在沙漠腹地建造一個綠島基地,讓它脫離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大環境,形成獨立的小氣候,不消耗地下水就能自給自足;第二階段,根據第一階段繪製的地下水紋圖,再建九座綠島,讓它們相互影響,調節氣候,改變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流動性;第三個階段,繼續複製更多的綠島,直到整個沙漠的氣候被改變,成為一片農業和林業高度結合的綠色海洋。政府也承諾,如果沙漠變成森林,綠能集團將擁有其中五分之一土地一百年的免費使用權。」
「分三個階段,對你們有什麼影響?」陸晉還是不解。
「三個階段,就是分三次給錢啊!」程曠的語氣不由得帶出了幾分怨懟,「綠能集團現在就是想賴賬!依靠第一階段的研究成果,他們就能獲取巨大收益,何必再進行第二階段的投入呢?一百年土地使用權對於他們來說,是太長遠的計劃了。」
「這和岳教授不在基地有什麼關係?」陸晉打斷了程曠的喋喋不休,她似乎想要把他繞暈。
「我們當然不允許項目只實施到第一階段就結束了。」程曠狠聲道,「我們必須推進第二階段方案的執行。為了找到更多適合建島的水源地,我和老師經常進沙漠找地下水源。我們用自己研發的找水儀,實地探測,可以找到地下2000米深的岩石層中的水源。我們可以構建出整個塔克拉瑪干沙漠最近一次冰川時代到今天的地下水文模擬圖。只不過,這需要我們用腳丈量每一寸沙漠。所以這十年來,一到適合勘測的秋季,我們都會帶著駝隊進沙漠找水。只是,我們一共找到了八處合適的水源地,只剩最後一處……」
說到這裡,程曠頓了一下,舔了舔乾燥起殼的嘴唇,轉過臉,認真地看著陸晉:「而老師就是……去年5月8號,一次外出尋找地下水的時候,失蹤了,再也沒回來過。」
說到這兒,程曠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陸晉心中不由得一緊,但他臉上毫無波瀾:「岳老失蹤了,你們沒派人去找?瞞著有什麼用?為什麼要隱瞞?」
「你以為我們沒派人去找?我們找了整整兩個月。」程曠的眼眶一下就紅了,「真的是沒日沒夜地出去找,直到最後所有人都熬不住了,我才做了停止找他的決定。」
說到這兒,程曠連聲音都哽咽了。
這樣軟弱的樣子,在程曠身上是很難看到的。陸晉不難想象,下達那個放棄尋找自己恩師的命令,對於她來說有多麼困難。
「岳老到底是怎麼失蹤的?」陸晉不再逼迫程曠。
程曠眼睛盯著桌上的一盆冰梅,回憶起來。
岳川在失蹤前,曾經有一段時間很焦慮,誰跟他一言不合,都能吵起來。
因為找水的事情,程曠也和岳川發生了一點分歧,和岳川大吵了一架。
隔天,岳川便獨自帶了一隊人去沙漠南緣勘測。
當天晚上,他們駐紮在沙漠里。第二天早上,全隊準備出發,岳川卻遲遲沒有出現。於是施一源去帳篷里找他,卻只在睡袋上發現他留下的一張字條,說是要出去散散心,讓大家別找他。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岳川的音信了。
有人認為,他是迷路了,被困在了沙漠中;有人認為,勘測地點距離公路並不太遠,以岳川的本事,走到公路上,搭個順風車離開沙漠也不一定。
可如果是前者,那麼多人,把他能靠兩條腿去到的區域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所以大家推斷,應該是後者。可如果是後者,他為什麼要離開沙漠,要躲開大家呢?
最後還是婁雲提了一句,她說,岳川在失蹤前,曾經很苦惱地告訴她,他發現整個基地的設計方案中出現了一個紕漏,也許會導致整個計劃失敗。而這時,方亭建已經私下通知岳川,股東們不願再投錢了。婁雲認為,岳川可能覺得「綠餌計劃」實現不了了。他無法面對這個事實,所以乾脆選擇逃避,因為「綠餌計劃」一旦失敗,等同於他的整個人生都失敗了,而他將變成業界笑柄。
程曠說到這裡,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線恨意:「我並不覺得老師會這麼沒有擔當。但事實上,他確實失蹤了。如果綠能集團的人知道,我們的總設計師都逃跑了,還怎麼可能讓我們繼續執行項目!所以,我們必須瞞著!直到老師迷途知返,主動回來承擔他應該承擔的責任。」
原來如此。
難怪他們處心積慮地要隱瞞岳川失蹤的事情。
「我看見的那個岳川是假的,對嗎?」陸晉問。
「是我們的電力工程師老羅,他長得跟老師一樣黑瘦。」說到這裡,程曠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長嘆了一口氣,怔怔地望著遠方高低起伏的綠色森林,突然轉頭看向陸晉:「你會幫我們的是嗎?」
「怎麼幫?」陸晉下意識地問,問完就後悔自己嘴快。
「幫我們暫時向岳彤隱瞞一下她爸爸的失蹤。」
「我不能說謊。」陸晉說道。
「就拖延一下,只要等我們解決了水位下降的問題,等到第一場雨來,你就立即告訴岳彤。或者讓我親自跟她解釋也行!」
「求你了!」程曠說。
這三個字被她說得蕩氣迴腸,就像情人求婚時那樣全心全意,卑微而充滿了感激,期待中又帶著忐忑,好像對方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終生幸福。
此刻,被程曠用那樣迫切而熾烈的目光直視著,陸晉覺得,這比在敘利亞被火箭彈追還要難以逃脫。
他的喉嚨有點發乾,他下意識地低下頭,卻發現程曠垂在身側的拳頭正捏得死死的,指節因為綳得太緊而泛著青白。那一向穩定有力的拳頭,此刻卻微微顫抖著。
陸晉心中微動,這個姑娘,在岳川失蹤后,扛起了不該自己承擔的責任。她明明個性率直,卻又不得不編織謊言,調動所有人繼續全力以赴。
在總設計師都放棄了這個項目之後,她還在堅守,用她的希望和生命在堅守。
陸晉正在猶豫,「砰砰砰……」門被急促地敲響。
程曠沒理,還是一心一意地看著陸晉,等著她急欲知道的答案。
「砰砰砰……程曠,程曠,出事了!」門框被大力拍打得撲簌簌往下落白灰,施一源焦急的聲音夾雜其中。
程曠還是不為所動地看著陸晉,倒是陸晉起身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了。
施一源臉色慘白,兩天兩夜沒睡的眼睛瞪得血紅地站在門口,人還沒進來就嚷道:「查到水位下降的原因了。八井鎮的人把我們的2號暗河給截流了。」
聞言,程曠綳得緊緊的麵皮不由得抖了抖,但她的眼睛還是不肯從陸晉臉上移開,仍然死死地盯著他,只是目光變得更加迫切。
「程曠!」施一源見程曠像樁子一樣戳在原地,著急地沖她吼。
程曠像聾了一樣,感官意識都只集中在陸晉一個人身上。
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陸晉沉吟了一下,被迫點了點頭。
程曠牢牢盯著陸晉的嘴唇,一絲一毫也不敢鬆懈。整個基地的生死存亡,此刻就系在他唇間吐出的這一個字上。
行?還是不行?
可是,她沒有等到這個字,只等到了陸晉微微的一頷首。
就在他下巴落下的一瞬,程曠的心臟猛地緊縮,接著狂跳不止。
她贏了!
她在眼睛里逼出一點淚意:「謝謝你!」
陸晉正要回答,程曠已經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陸晉的肩膀,狠狠三下,帶著她全心全意的感激,差點把陸晉的心臟從胸腔里拍落出來。
「走!跟我去把水搶回來!」程曠臨空揮拳,滿血復活。剛才那曇花一現的脆弱,再不能於她臉上覓到分毫。
陸晉忙跟在程曠後面準備出門,電話突然響了!
「叮鈴鈴」的鈴聲在房間里不依不饒。
三個人一愣,陸晉率先反應過來,衝到電話機前,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岳彤的聲音:「喂?陸晉?」
「是我!」
「我怎麼還沒收到你發來的照片?」
「嗯……」陸晉下意識地看向程曠。
程曠也正緊張地看著他。
於是,陸晉將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兒:「基地網路出了故障,沒法上網了。等網路恢復了,我再找機會聯繫你。」
「那你能跟我說說我爸的具體情況嗎?」岳彤提高了嗓門。
這一下,房間里的三個人都聽見了她的話。
「電話里不方便。」陸晉壓低了聲音。
「陸晉,你在幹嗎呢?快出來!」程曠忽然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陸晉趕緊騎驢下坡道:「有人來了,以後我再聯絡你。」
「那你小心!千萬別被發現了。」岳彤擔心地叮囑。
已經被發現了!
陸晉無奈地掃了一眼正死盯著他的施一源和程曠,「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真夠哥們兒!」施一源激動地上前,沖陸晉一抱拳。他這個鄉幹部的打扮,配著這個江湖味十足的動作,違和得像酸秀才耍大刀。
陸晉蹙眉,沒有作聲,先一步出了門。
程曠見陸晉的身影在門框邊消失了,才湊到施一源耳邊低聲囑咐:「給大家通個氣,按第二套方案的說辭。不容有失。」
施一源睜大金魚眼,鄭重點頭。
一直目送程曠和陸晉離開,丁克才從樓道的另一頭探頭探腦地摸出來。
「曠姐穩住陸哥了?」他驚訝地問。
「那必須的。」施一源拍著胸口,幸虧剛才他出現得及時。
「我覺得,我們不該瞞著陸哥,他人挺好的。一直欺騙他,我覺得……」丁克有些不安地搓著手。
「你昏頭啦!」施一源臉色一沉,伸手便給了丁克的後腦勺一巴掌,「想蹲監獄,你自己去,別拖累我們。這事兒我們每個人都脫不了關係!你也別想脫身!」
丁克慘白了臉,嘴唇直哆嗦,悻悻地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