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想你一個人
更可怕的是,段晏秋以後要當著她的面經歷這些。
佟春夏突然停在原地,她似乎有些理解段晏秋之前的決絕了。
就好像當年段晏秋不過是知道了她住的地方,她就難受得要死要活,總覺得自己最難堪的部分被人撕開,暴露在陽光之下。
她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活得有多麼窘迫。
她曾經小心翼翼維護的自尊,段晏秋也曾小心翼翼的替她守護著。
比如除夕那一晚,他明明跟著自己,看見自己那麼狼狽,卻遲遲沒有現身。
因為她可以經歷屈辱,卻不願任何人看見自己經歷屈辱。那樣比殺了她還要讓她難受。
她突然有些明白,段晏秋為什麼先前一直那麼固執和冷漠。
以前時常總想著跟他在一起,可現在想想,自己只空有了滿腔熱情,所有的擔憂和未來都交給了他去處理。
段宴秋那麼高傲的一個人,一定是很努力很努力說服了自己,今晚才會出現在這裡。
她抱著毯子,在人來人往之中,難過得不能自已。
走到涼棚處,春夏卻沒有看見段晏秋的身影。她附近找了一下,卻仍然不見人。
春夏連忙將毯子放在涼棚的凳子上,給段晏秋打了個電話,那邊卻一直佔線。
春夏心裡著急,便問了老闆,老闆對段晏秋印象很深刻,只說開始還坐在這裡,後來神色恍惚的走了,具體發生什麼他也不是很清楚。
難道段晏秋是後悔今天的決定了,所以要不告而別?
還是說方才的平靜都是他裝出來的?
無論是哪種,春夏都放心不下,她連連打了幾個電話,對方卻一直提示佔線。
冰冷的女生機械的重複,佟春夏想起剛才那胖子說的那些話,心裡厭煩,只恨不得將他揪出來痛打一頓。
她坐立難安,不遠處的舞台上有一個民謠歌手,嗓音低沉,娓娓而來。舞台上的燈光明亮,照得整個天空亮若白晝。
人群來來往往,歡笑聲、尖叫聲混成一片,她看見了陸清歡和陳琛兩個人並排而立,手裡揮動著熒光棒,不知陸清歡說到了什麼,陳琛微微一笑。
春夏心裡觸動不已,手機叮一聲,段晏秋的微信進來。
——春夏,公司臨時有事,我先走了。
——抱歉,下次會好好陪你。
佟春夏看著屏幕上的微信內容,眨了眨眼,有些晃神。
段宴秋就這麼走了?
佟春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抱著毯子坐在那裡,有些失神。
略遲疑了片刻,她突然站起身來,腦子裡有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快速給陸清歡發了個微信。
——我去找段晏秋了,陳琛的車借我,委屈你們坐周周的車回去吧。
發完這條微信,佟春夏抱著毯子,毫不遲疑的往外走。
她剛好手裡有陳琛的車鑰匙,上了車,心裡有些發杵。可陳琛的車跟陸清歡的款式差不多,她坐在駕駛位上,想著自己壓箱底從沒拿出來過的駕照本,深深呼了一口氣。
沒什麼可怕。
雖然是山路,可音樂節已經到一半了,上山的車肯定很少。她慢點開,總能在今晚跟上段晏秋。
佟春夏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和決心,甚至隱約有種慷慨赴死的感覺。
心裡頭只有一種執念,她要找到段晏秋。
她不會再允許段晏秋獨自一個人。
於是,她按下了發動鍵,引擎響動,拉下手剎,油門輕踩,佟春夏就這麼鑽進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山裡的天氣多變,果然沒過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山裡一片霧蒙蒙的水霧,傾盆大雨讓所有音樂節的觀眾們很快變得零零散散,大部分都因為下雨提前結束行程回到酒店或民宿。
只有少部分的觀眾穿著雨衣,固執的等著音樂節的壓軸歌手。
大雨一降,溫度陡然下降,山頂上更是冷得要命。
陸清歡很久之後才看到佟春夏的那條微信。
她整個人臉色一變,抓著陳琛就問:「你車鑰匙呢?」
陳琛便道:「春夏之前拿走了,說要去車裡拿東西。」
「fuck!」陸清歡罵了一句,臉色十分焦急,「佟春夏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陳琛湊過來,看見了佟春夏那條微信,他連忙道了一句:「不好。」
下意識的抬表,「她差不多是一個多小時前拿的鑰匙。」
陸清歡這下手足無措了,「走,快去看看你車還在不在。」
陸清歡抱著最後一絲幻想,兩個人冒著傾盆大雨跑到停車場一看,陳琛的車早已不知去向。
周周此刻也跟了出來,見兩人面色惶惶,便問:「出什麼事了?怎麼一直沒看到春夏和段晏秋呢?」
「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陸清歡忙中出錯,此時才想起來給段晏秋打電話。
兩邊電話都是嘩嘩的雨聲,說話幾乎要靠吼,陸清歡劈面問道:「段晏秋,佟春夏跟你在一起沒有?!」
段晏秋說了一句「沒有。」卻很快反應過來了,聲音一下提高,「她人呢?」
「完了,她去找你了。」陸清歡急得直跺腳,「她開走了陳琛的車!現在雨下得這麼大,山道上又滑,她那個技術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山裡沒信號,電話也一直打不通,怎麼辦!!」
「你別著急,我去找她。」段晏秋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聲嘶力竭,「你們就待在酒店等我電話。」
段晏秋說完果斷掛了電話。
陳琛見陸清歡急得不行,當下安慰道:「別太擔心,雖然是山道,但是路況比較好。這一段很少出現滑坡塌方的事情,只要她慢慢開,不會有事的。」
眼看周周也面露焦急,到處找車,
眼下下著大雨,所有人都出來,到處都是人影。加之下雨視線不好,周周一時也看不清自己車停在哪裡。
還好陳琛比較理智,當下道:「我們先回酒店,現在外面這麼大雨,千萬不要他們兩個沒出事,我們反而出事!」
話音剛落,一個驚雷從天而降,剛好劈在了不遠處的樹上。
一段胳膊粗大小的樹枝彷彿被刀劍砍斷,「哐」一聲掉在了地上。
驚得四下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陸清歡淋得跟落湯雞一樣,指著天大罵一句:「你特么大姨媽來了啊?一會晴一會雨的!」
而段晏秋在掛斷電話那一刻,汽車緩緩的剎車,最終靠在山道一側。
他抬眼看了一下,山裡霧蒙蒙的一片,水落成簾,什麼都看不清楚。饒是他已經開著大燈,能見度也不過十幾米遠。
雨刷瘋狂刷著玻璃車窗,可依舊於事無補,整個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唰唰唰的雨聲。
段晏秋此刻有些慌亂。
他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彷彿自從十年前那場車禍之後,他的人生中再沒有過慌亂的情緒。
他總是提前預見一件事可能出現的所有情況,並且提前想好解決辦法,一步一步,無非是套用模式而已。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除了在英國的那兩年,因為這條殘腿,他得到過善意,也遭受過無數白眼和嘲諷,甚至是種族歧視分子的毆打。
可那些,他都不覺得有什麼。
後來他去了香港,見識了很多人心詭譎,自認能揣測人心,將一切掌握在手中。
當年他傾家蕩產玩虛擬貨幣的時候,一夜之間風頭調轉,他看著一分一秒之間幾千萬的錢消失不見,甚至瀕臨破產的時候,他也不曾慌亂。
千金散盡還復來,我輩豈是蓬蒿人?
可是現在,他竟慌得不能自已。
原來慌亂是這樣的情緒,讓血一下子衝到了腦子裡,大腦里一片空白。甚至有幾分鐘,他只能獃獃的看著雨刷瘋狂來回刷動。
他低下頭,才看見自己落在方向盤的手在微微發抖。
該做什麼呢?
哦,該掉頭回去找她的。
段晏秋深深呼出一口氣來,隨後神志慢慢恢復了過來,再不遲疑,他乾脆利落的調轉車頭,往山上開去!
佟春夏真是覺得自己倒了血霉了。
剛開出沒多久,天就開始下大雨。
導航又費電,沒多久手機也沒電了。
車上倒是有充電線,可惜跟她的手機型號不匹配。
於是,她就只能摸黑在沒有導航且下著大雨的山道上獨自前行。
春夏開車技術很爛,可是到底是拿了駕照的人。加之雖然大雨,路上車輛卻極少,道路情況也不錯,她開得很慢,速度控制在20邁,也算是勉勉強強的往下走。
可最糟糕的是,她沒有導航。
她向來方向感就很糟糕,只能趁手機沒電之前,將導航仔細牢記在心裡。可是這晚上下著大雨,能見度極低,就連指路牌也看不見。
春夏只能憑著感覺往前開。
還好這山道上沒有分路,一條直道往山下走。
春夏走得顫顫巍巍,走在路上,別說人了,就連車子都半天看不到一個。
荒郊野外,嘩嘩大雨,春夏將車門全部鎖起,卻聽見「叮」一聲,油燈亮了。
我靠——
春夏忍不住罵了一句。
完了完了,今晚要曝屍荒野了。
春夏有些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了,陸清歡看見那條簡訊還指不定怎麼跳起來罵她呢。
哎,男色誤人啊。
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反而猶如瓢潑,越下越大。雨滴撞在車頂上,噼里啪啦一片響聲,四處都是白茫茫的水霧,半點也看不清。
春夏這口氣嘆得格外悠長了。她緊緊握著方向盤,努力瞪大眼睛,開得越發小心翼翼。
雨夜練車,也太刺激了吧。
怎麼一遇上段晏秋,她什麼不敢幹的事情都幹了?
在街上喝吐,打砸他的車,溜進他房間,她怎麼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個犯罪分子了?
果然愛情讓人瘋狂啊。
佟春夏膽戰心驚的在山道上像是烏龜一樣往前開,油快耗盡的指示燈一直亮著,春夏生怕開到某處地方沒油,那她還得在這車裡過夜?
刺激,真是太刺激了。
好在春夏運氣不錯,她開了許久,感覺路變平了許多,周圍竟還有了路燈,想必是山腳下的某個村鎮。
她老遠就看見了「中國石油」字樣,心裡總算是鬆口氣,一個右轉燈,她閃身駛入了加油站。
加油站24小時營業,服務員已經快要睡著,被春夏叫起來加油。
偌大的加油站長風灌入,冷得要命,幾盞路燈昏黃,街面上一個人都沒有。大雨沖刷地面,道路兩側的樹葉紛紛掉落在地上。
先前山上還比較涼爽,春夏穿了一件弔帶連衣裙,不曾想一場大雨過後,氣溫驟降,此刻冷得是瑟瑟發抖。
她看見加油站旁邊有個副食店,餘光一瞥,卻看見了前台小哥的位置上有一根剛好匹配她手機的充電器。
春夏連忙取了手機,把手機交給了前台小哥充電。
走了半天已是飢腸轆轆,加油站的小賣部里賣的東西很少,選來選去春夏便買了一包速食麵和一瓶酸奶,於是她打了點熱水泡麵。
春夏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吧台那裡等著速食麵泡開。
她餓得厲害,先吃了點餅乾墊底,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有些發獃。
今夜的雨,真的好大。
彷彿整個天地之間,只剩了這個小賣部。外面一片風吹樹搖雨打芭蕉,簌簌雨滴從天而降,遠處傳來一聲驚雷,瞬間照亮四野,嚇得佟春夏一個激靈。
她剛喝了半瓶酸奶,就聽見前台小哥叫她,「美女,你手機好像一直在震動。」
春夏放下酸奶,接過手機,手機不停瘋狂抖動,簡訊「嘀嘀嘀」的進來,陣仗大的好像她上了熱搜一般。
手機一直抖動,不停有簡訊進來,她看著那越來越多的未讀簡訊提醒,突然間眉頭輕皺。
事情……好像大條了……
春夏打開簡訊一看,全是一模一樣的內容,「尊敬的用戶,您在此前的關機或不在服務區間有未能接通的來電,立即回復xxx可查詢來電電話號——」
完了。
春夏想也想得到肯定是陸清歡發狂了。
她連忙趁著手機有點,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只響了半聲陸清歡就接了,一接通就是劈頭蓋臉的臭罵,「佟春夏!!」
佟春夏自覺心虛,「幹嘛。」
「你是不是瘋了,一個人開車下山?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大的雨?啊,你是嫌命長了啊,還是在參加什麼極限運動啊…啊不,你可能是嫌我活得太長了,你特么是閻王派來索我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