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素青彥畫像
暮春的傍晚還有絲絲涼意,問心加了件衣裳趁著天還早出了門。懷裡抱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裹,那裡面是前些日子從梁宅借來的書。這些日子地里的活沒出來,所以她的時間多,昨日便已經看完了。這次她過去是想去翻些遊記,不能出門,能從書里看看別的地方也是好的。
日頭還沒有完全沉下去,站在山坡上還能看見太陽圓圓的臉。可問心卻片刻不敢耽擱,太陽一落山就黑的快,她最怕走夜路。
翻過山頭便是一片一片的地,地里還有人沒回家,她一眼便認出來是長房那邊的堂兄顧長遠。問心平日很少下地侍弄莊稼,因此只遠遠看著他在那忙碌,並不曉得在忙些什麼。她素來知理,即使顧長遠此刻背對著小路,她還是頓住步子沖他打了招呼。
「長遠堂兄,還在忙呢!」
顧長遠聽得生后她那清脆不失柔和的聲音拿著鋤頭的手微微一頓,繼而轉過身來。
自己平日里很少到二叔家裡去,跟他家裡兩個外來的姑娘也很少打照面。一晃眼,當初那個小丫頭都長這麼高了。嘴角輕揚眉眼如畫,顧長遠不識字,不曉得用什麼詞來形容她,只覺得她真是好看,不該是凡人。若不是眉眼間還有幾分小時候的影子,又這般稱呼自己,還真差點沒認出來。
「問心丫頭呀,這是要去梁員外家?」也就是沒話找話那麼一問,素家姐妹與梁員外投緣,時有走動,村裡人都曉得。翻過這山頭,她當然去梁宅,不然在這裡看太陽西下?
問心輕應了一聲抿嘴笑了笑道:「堂兄你忙,我先過去了。」
話畢,抱著懷中的布包朝山下走去,一絲清風吹過,身上的羅裙伴著衣袖翩然起舞,在夕陽的餘暉下,如同仙子般,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顧長遠定定的看著她身影遠去,直至在山下變成一個黑點,這才猛然記起來自己忘記讓她回去告訴二叔二嬸,下個月自己要成親了。也罷,這種事情自己該親自跑一趟,回頭再去吧!
問心這一次到梁宅並沒有見到梁員外,說是有事情出了遠門,梁安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些複雜,弄得問心莫名其妙的。
梁安似乎很忙,將她帶到書房便匆匆離開,只交代她自行選擇自己需要的書。
問心知他事情多,乖巧的應下后輕輕關上書房的門。卻不知道,書房的房樑上,一雙鋒利如刀的眸子正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梁員外的書房不小,有尋常人家兩間房子那麼多,可藏書卻不多。只分為兩種,一種是最基本的四書五經,還有便是詩詞歌賦及各類雜書。
問心是極喜歡那些詩詞的,連帶著識字的時候將四書五經也讀了一通,這些日子,她迷上了遊記。
木質的書架分為三層,可書卻只放了兩層,最上面都是一些擺設。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些東西在梁宅曾經是根本沒有的。只在遇見了她和天心,梁員外特意準備的,而他自己從來不曾動過筆寫過字。
問心不敢多拿,只挑了兩本,用來時的包裹包好放在桌子上,而後將之前抽出來的書全部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轉身拿起布包正欲離開,卻不料瞥見布包一旁的一副畫卷。不,應該說是畫卷底部露出來的玉墜。
她鬼使神差的伸手拿著玉墜將整塊玉拽了出來,看著那塊通體青色的碧玉,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半天她才記起,小時候她遇見過一個長的很好看的人,曾經送給過她這麼一塊玉,至今還在她身上貼身放著,就怕一個不小心丟了惹出事端。
看見這塊玉,她想了想,伸手將身上的玉拿了出來,除了顏色不同,果然一模一樣。不知道那個人和梁員外是什麼關係,或許當初碰見他時他就是來梁員外這裡的。
房樑上的眸子微微一縮,滿眼的不可思議。如果他沒有看錯,那丫頭手上的白玉當是雲親王世子的。這丫頭何時與雲崢有了關係,還讓他將自己的玉佩給了她。
問心不知道屋子裡有人,便比平時隨心一些,看了玉佩,心中略微好奇,便伸手打開了那副卷著玉佩的畫卷。
那知畫卷一打開,她當場就震驚了。
「爹爹!」
驚呼出口隨之就濕了眼眶。手中那副已經略略泛黃的畫中儼然就是畫的已逝的素青彥。她從來沒有想過過了這麼多年會在這裡已這樣的方式見到他。
畫中的素青彥比問心記憶里要年輕上幾分,一身青衣,盤腿而坐,三千青絲及地,風華難掩。面前是一架古琴。問心還能隱約記得,那便是那架爹爹幾乎不離手的「錦瑟」。是以,她就更加的確定畫中之人便是爹爹素青彥。
那一年她只有六歲,朦朦朧朧的被扔進木桶里,如同做夢一般。一覺醒來,家沒了,爹爹沒了,什麼都沒有了。阿姊與自己幸運,被顧家伯伯救了。可自己這些年從來不敢流露出一絲懷念爹爹的意思,就怕惹得人家不喜,可爹爹的樣子一直印在自己的腦子裡,從來都沒有模糊過。
「爹爹,爹爹!」接連幾聲輕呼,眼淚再也控制不住,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畫紙上,她哽咽著連忙將畫推開,免得再被打濕。
掏出一方帕子輕輕拭去眼中的淚,這才小心翼翼的再度將畫攤開細細端詳。
原來爹爹以前是這樣的,這樣的風姿傲人,作畫之人一定甚為熟悉他,否則怎會連外貌動作都畫的如此傳神。自己練習了這麼多年畫畫,就是為了有一日能將爹爹從心裡搬到紙上。何不藉此機會好好觀摩一番。手隨心動,索性立於書桌前重新細細打量了起來。
房樑上的人一直面色複雜的注視著她,眼中隱隱有些激動。細看那人,正是素日里一臉和善的梁員外。
自從遇見素家姐妹,心中有所懷疑開始,他便著人暗中查詢。可惜南山郡的人全部都葬身洪水,很多事情都無從查起。單憑那有幾分相似的長相和相同的姓氏他不能肯定兩個丫頭與主子的關係。他派人去京城送信,可信送出去便石沉大海,沒有了人話的消息。
或許經年已國,主子放棄了尋找小主子的念頭。可這是自己的使命,必須完成。而今無需多說,足以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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