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偏移

這其實是個徹徹底底的誤會。覬覦姬封與婉娘手中玉牌的並非什麼修為高深的修士，而是紅塵之中欲爭權奪位的另一名皇子。出手之人也只是路過此地，未達成目的，所以拿客棧泄憤。

可陰差陽錯，兩件事自然而然串聯在一起。無人察覺不對。

宋安這些日子都在按照「系統」給出的提示，於城中守株待兔，想要蹲到少年主角。他連著又兌換了兩個錦囊，去過秦子游會與孫胖、張興昌二人同去的快綠閣，也及時阻止了一場紈絝子弟對貧困修士的恃強凌弱。

然而秦子游遲遲不出現。

宋安便始終未回建章宮。

這日，宋安接到公孫竹傳信，說在城郊一客棧發覺古怪，似有金丹真人蹤跡。又提到，吳國那位姬三郎手中有什麼東西被這金丹真人順手摸魚，可能是什麼沉寂在凡塵俗世中的好東西。

公孫竹請他定奪，言辭恭敬懇切，說自己一行人與陣峰弟子結伴，這事定然瞞不過趙真人。師尊是要兩峰共利，還是放棄？

這道神念傳來時，宋安正坐在一處酒樓，看窗外人群熙攘。

他與系統講話，問：「怎麼回事？」

「檢測……檢測……」系統機械的嗓音傳來，「劇情發生未知變故。」

宋安皺眉，有點不耐煩聽系統講話。

自從進入這個世界，準確地說，是「引入任務」結束、回到正確時間線之後，系統就像是出了BUG，說什麼都不準。這還算了，可每次自己想要問得稍微深一些，系統就會說，異常情況已經記錄、上報。來來回回就這麼一句。

宋安聽得耳朵起繭。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自己以「投訴」相威脅之後，系統總算把之前沒有作用的錦囊積分返還。

300積分，對於已經習慣了執行任務、在諸多世界內穿梭的宋安來說，不算什麼。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他堅持自己的勞動成果不能被黑心繫統薅走。

「什麼變故？」宋安問。

系統：「檢測……檢測……異常情況——」

宋安：「……」

宋安改換問題，打斷系統的機械音：「姬封是誰？之前收到的劇情里好像沒有提到他，他和主角有關嗎？」

「姬封與主角並無關係。」這回系統倒是迅速給出答案。

「哦，那就沒必要去看了。」

片刻后，聽到師尊傳訊的公孫竹輕嘆一聲，對隨行的師弟們說：「師尊說，就隨趙真人去吧。」

系統對宋安說的是實話，可兩邊存在信息差，「城郊客棧」、「金丹真人」這兩個關鍵詞，並未牽起宋安對前些日子自己毀掉一座客棧的回憶。

在他想來，郢都城內商戶便有上千，城郊客棧更是不計其數。自己只是余怒之下掃倒其中一座，何至於這麼巧。再說吳皇三子，一個根本就沒在劇情里出現過的人，他丟了東西，與自己何干？

宋安催促：「系統，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搞清楚『異常情況』究竟是什麼？」一頓，冷聲道：「可別再拿『已上報』敷衍我。」

系統卡頓。

片刻后，那道機械音才說：「系統正在搜集本方世界數據，分析異常節點。也已上報總部，等候指示。」

宋安長嘆。

他在任務世界里摸爬滾打太久，從最初青澀不懂事，到現在如魚得水、收放自如。從最初尚對任務對象以真心換真心，到現在被「真心」壓垮，在每個世界結束之後主動選擇抽離所有感情。

但他從未、從未，遇到過這種系統也束手無措的情況。

這讓宋安頗為焦慮。

好在很快，他發現了一重轉機。

「系統。」宋安倏忽叫了聲，「你看下面，那是不是孫龐？」

他視線落在窗下人群中的一個小胖子身上。在先前系統給出的劇情畫面里，宋安見過來郢都的主角一行人。

小胖子身邊，還有一個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以及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唯獨缺了主角。

三人走在一起，中年人要略微落後半步。小胖子正在與年輕人講話。

宋安耳聰目明，聽他們說著城中各家商號哪家更划算、哪家名聲最好。

系統：「檢測……」

興許是答案太簡單，系統迅速給出答案。

「是，那就是孫龐、張興昌、柳星汝。」

宋安低低一笑，「甚好。」有線索，總好過自己枯等。

在宋真人坐於城中時，趙真人留在建章。

兩日前，他用武帝閔端的心頭血為引，設了個尋蹤陣。之後武帝重傷不愈、稱閉關而不早朝。這倒是和趙開陽沒什麼關係。

他更在意尋蹤陣顯示出的結果。

閔端是天陰之體生父，可尋蹤陣上連二十年前就夭折在東宮裡的小皇子屍骨所在都顯示出來，偏偏不見自己要找的爐鼎。

這隻有兩種可能。

要麼，天陰之體屍骨無存。要麼，她是被更高強的陣法隱蔽。

趙開陽理所當然認定，答案是後者。畢竟他知道，閔月是被一個會用歸元秘法、懂劍術、會煉丹，同時修為勝過路鶴軒的人帶走。這樣的人，會看不出天陰之體的價值，直接在帶走天陰之體數個時辰后就讓她灰飛煙滅嗎？

趙開陽推己及人，認為不可能。這完全是糟蹋了珍貴又難得的爐鼎。

所以雖然知道武帝抓了姓魏的一家人泄氣，趙開陽卻對魏中嶽及他的妻子不以為意，沒有想過利用他們，去找魏遠蹤跡。

他已經認定，帶走閔月的人是白天權。白天權想要一個合適爐鼎，把他兒子生下來，想到發瘋——這件事，對於丹峰尋常弟子來說都不算秘聞，何況是對趙開陽。

趙開陽權衡數日。

他在考慮，是否要讓白天權把生米煮成熟飯，而後以此為依仗，從白天權那兒把餘下的一顆化神丹要來，當做交換？

天陰之體再稀奇難得，說到底，還能繼續炮製。

化神丹卻天上地下唯此一粒。再說，整個碧元大陸，恐怕都找不到第二個能煉化神丹的人。

想到這裡時，趙開陽慢慢做出決斷。

然後，有弟子拜來，說起城郊客棧一事。

趙開陽頗具興味地捻了捻自己的鬍子。

天陰之體是沒了，至少得有些其他收穫。能被金丹期的人看在眼中的，會是什麼？

他甩袖而出，身體轉眼之間就出現在建章宮外。弟子們方才匆匆趕回，此刻又忙忙追趕師尊。一群修士從天邊掠過，城中有眼力好些的修士看到，露出艷羨目光，更堅定了拜入歸元宗的決心。

孫胖與張興昌、柳叔三人卻無心去看。

一切彷彿昨日重演。又有一個看不出修為的仙師站在他們面前，笑盈盈問，三位小友可否賞光，一起喝杯茶水。

孫胖條件反射地搖頭。

宋安看他，若有所思，「這位小友怎麼如此怕我？莫非……」

又有什麼與劇情有所偏差的事情發生了？

趙開陽很快就到了城外。

元嬰真人一步可邁出數里，眨眼功夫，他就出現在客棧廢墟之中。

弟子們尚未追來。

樹林鬱郁，用整座林子的氣息，來為楚慎行與秦子游遮掩。

楚慎行青藤之身，原本就可以算作林子的一部分。倒是秦子游，他見趙開陽趕來，下意識側頭去看楚仙師，見楚仙師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接著，一條條青藤緩緩湧上，將少年裹在其中，像是一個繭子，只留出一雙眼睛的縫隙，可以用來看東西。

秦子游身在黑暗中，倒是罕見地鬆了口氣。

他就說嘛。

到現在為止，秦子游都沒看出楚仙師究竟是什麼修為，而楚仙師同樣無意透露。

秦子游都能猜到，如果自己去問，楚仙師一定會再讓他猜。只是這回，哪怕猜中，都不一定會告知自己答案。

這倒未讓秦子游生出什麼戒心。

在他想來，實力高強的仙師，的確該神神秘秘、高深莫測。

不過如果莫測到「元嬰真人」的程度，秦子游還是需要認真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話本中高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角，所以吸引到楚仙師提前趕來、識於微時。

眼見楚仙師此刻頗為謹慎，顯然不至於此。秦子游便老老實實，屏息不動，透過一指寬的小縫，往外看去。

見少年這樣識趣，楚慎行的唇微微一彎。

他考慮了下，讓青藤收編成椅，好讓少年能坐得更舒服些。

在此期間，秦子游又一次見識到趙開陽布起回蹤陣。此陣甚繁，要用大心力來布。秦子游試著用靈氣描摹，可摹到其中第三個小陣，就頭痛欲裂。這時候，他感覺到青藤微晃，有細細藤枝湊到他掌心，在上面慢慢寫字。

「不急。」

楚慎行寫。

「你若想學，回頭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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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游知道青藤是楚哥之前】

楚慎行閉目養神。

在歸元宗當徒弟的五個甲子，築基之後，宗門便不讓吃、不讓睡。前一項，楚慎行違反頗多。后一項，他倒是還算「遵從規矩」，總歸的確不需要水面，更多時候，是闔上眼，自然而然打坐入定，運轉靈氣周天，以作修行。

是與秦子游一同往南后，少年尚未築基，需要食水、需要睡眠。前行之中，到夜裡，總要停下，給少年一點時間。

於是楚慎行慢慢也有了「閉目養神」的習慣。

可這日，他耳邊總有嘈嘈切切的響聲。

楚慎行有些不耐，正要將神識從周遭青藤上抽離，忽而意識到：那好像是子游的聲音。

這讓楚慎行起了一點興趣。

他決定好好探究一下，這個年紀的自己都有些什麼心思，是什麼悄悄話，要對一株藤木去說。

他聽少年唱歌。少年的娘親去世之前，教會他許多小調，這回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楚慎行挑唇一笑。

他心想：這小子，還學會思念「伊人」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