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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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麼說,平兒仍舊道:「姑娘瞧著可心就好。過後若得空,也試一試,若有什麼不好的,或不合身,只管告訴我們奶奶。」

黛玉笑道:「你放心罷,我知道的。」

平兒點點頭,因又有旁處可去,再略說兩句,便要告退去了。黛玉也知近來府里事多,又不能出紕漏,里裡外外的頭一個就是鳳姐,平兒又是她的臂膀,便命紫鵑倒了一盞茶,命她略歇一歇,旁的卻做不得什麼了。

待得晚上,黛玉盥洗后,便將那些衣飾換上,卻是一一貼合,並無半點瑕疵。紫鵑細轉了兩圈,端詳再三,又問了雪雁春纖兩個,都說並無半點差池,方說與黛玉,重換了睡衣來。

黛玉重又散了髮髻,憑著春纖一下一下慢慢梳著,又瞧著紫鵑雪雁兩個將一應衣飾重頭收好,放到箱中鎖了,十分鄭重,不由道:「只這麼一件事,就這樣仔細,唯恐有些錯漏。那邊鳳姐姐還不知怎麼忙呢。這兩日我瞧著,她並平兒兩個真是清減了。」

紫鵑正轉身走過來,聽到這話,她是知道事的,也就添了兩句話:「清減倒還罷了,只我素日瞧著,璉二奶奶是個好強的,不肯落人褒貶,旁人還念著偷空歇息,她卻要強自撐著的。時日久了,終究不大好呢。」

「旁人都說,你是個仔細周全的,只沒聽見這些個話。」黛玉嗐了一聲,因道:「這是該說著的話?」

紫鵑心知自己這話雖然不假,但實在說破了些,忙道:「是我說錯話了。」黛玉瞅了她兩眼,倒也不惱,只道:「你這話,素日我們如何不說?只她不聽,若說得多了,倒似咒她一般,更不好了。」

她說得這幾句,紫鵑也知道自己近來有些焦心,又是漸漸有些熟稔了,不似先前還總提心,唯恐有什麼差池的,兩頭夾在一處,不免有些紕漏。這時聽黛玉細說來,她一面伏氣,一面又有些感動,當時便應道:「姑娘放心,這些個話,我往後再也不提的。」

黛玉倒也不十分在意,只道:「在外頭仔細些,又有說得多了總有不妨頭的時候。在我們面前說兩句,倒還罷了。」這兩句話說得緩了,那邊雪雁春纖方敢開口說些閑話,將這事帶了過去。

翌日與姊妹一道,與鳳姐提了都妥當,她們便再無旁事。至等到初八,又有太監過來看方向,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等,各處關防圍幙,指示賈宅人員進退事項,又有外面的工部官員並五城兵備道打掃街道,攆逐閑人。黛玉人等,身在深閨內院倒還罷了,至等到十四日,事事停當,方真箇有些緊張,只陪在賈母跟前,聽得各處報信,俱都妥當了,也將將丑時初了。

賈母卻是有經歷的,見事事停當,哪怕眾人都挂念,大約是不得好睡的,也必要她們各處安睡:「你們雖年輕,也須保養的。如今既是事事妥帖了,這會兒緊著睡一陣,明兒才有精神。」

既有這話,黛玉等人只得答應,略坐一坐,就各回各屋,卻還都有些緊促。比如黛玉這裡,紫鵑與她說了一陣閑話,才真箇睡下,不過也就朦朧睡了二三個時辰。至如王夫人、鳳姐等處,全是上下通不曾睡著的。

待得翌日,賈母等早起按品服大妝,在西門外靜候旨意。至如紫鵑等僕婦丫鬟人等,也俱都穿戴一新,只候在各處院中,不敢輕易出去。後頭太監言語,說著時辰,賈母人等才又回來,一直待得晚上,復又出去靜候。

紫鵑等人全在院中,或有個打發出去的說兩句景緻,道兩聲人事,旁的點滴不知。只聽得外頭或有細樂,或有人聲,方說笑兩句,直等到最後,那邊打發人,命她們過去行禮,方才悄沒聲響的過去行禮。

這一路,紫鵑瞧著各處香煙繚繞,花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真箇似說不盡的太平氣像,富貴風流,心裡卻有與旁人不同。及等行禮完了,就又退了出去,也不知裡頭如何。

直等到丑時三刻,就聽到外頭一陣細樂隱隱,又有報信的,道是賈妃起駕上輿去了。又有剩下諸人寬慰了賈母,王夫人,攙扶出園來。紫鵑等人忙迎上來,或打點衣衫,或詢問溫寒的,又有鳳姐留心在意的,忙吩咐廚下將三四樣細粥,十多樣精緻小菜點心送來,且讓賈母等人略用一點子。

待得用了一點飯食,眾人略說兩句話,也各自散去。

及等翌日,元春見駕謝恩,又回奏歸省的事,那邊聖上聽了,倒也歡喜,頒下旨意乏了內帑彩緞金銀等物,以賜賈政等人,也不消細說。

只賈府連日的辛苦,真箇人人倦怠疲憊,那園子又布置得精細,陳設極多,一應的東西收拾了兩三天才罷。紫鵑等人趁此細細過去賞玩了一回,雖不如先前歸省時,也是極奢靡的。

待得回來,紫鵑便不由感慨,又說與黛玉:「我們現過去瞧一瞧,都要出神,那日夜裡各處還不知怎麼的好看。可惜沒個畫像,要能似那清明上河圖一般,也不辜負這一段富貴風流了。」

黛玉不由一笑:「前頭你說的什麼?現又改了過來,也不害臊。」

「瞧姑娘說著,這裡頭一景一物,難道只為著歸省的?」紫鵑也知黛玉作為古代貴族仕女的常情,並不以為意,反細細著說道:「這就好比深山裡的蘭花,它自開自落的,原是那樣長著的。旁人若是為著好看,將它挪了出來,卻說它一生所系,不過這兩個字,也是不妥的。」

她說得雖細,卻著實有些含糊,也是刻意尋了個不合適的例子,以免生事。誰知黛玉生性聰敏,這話一入耳,她便體味出些滋味兒來,細細想了一陣,越發覺得內里有些耐人尋味,當時便追問道:「你這話說得有些古怪,卻又有趣,倒似個橄欖,嚼著嚼著,更有些異樣滋味,只一時說不出來。」

紫鵑心內一動,原想多說兩句,忽想起先前黛玉的叮囑,復又收回言語,只道:「瞧姑娘說著,這有什麼古怪的?那好好兒的園子,費了多少精神,用了多少人力?現今省親一過,大約就要鎖了起來,豈不可惜?依著我看,竟是姑娘們都進去,說說笑笑,吟詩作畫的,裡頭的花兒樹兒的也不寂寞了。舊年姑娘吟詩,說著人面桃花相映紅,可不是這麼個理兒?」

「什麼理兒?那園子原是貴妃省親過的,正經鎖起來,不許旁人輕易踏入,那才是理兒呢。」黛玉聽她這麼說,倒將先前一點滋味放下,因道:「你既是羨慕那園子,這兩日多去瞧一瞧,橫豎也是無事的。咱們又不比鳳姐姐,現今還要忙得腳不沾地。」

說到這裡,她又嗐了一聲,道:「先前你說鳳姐姐那些話,我原說過分了,現今瞧著竟是一點不錯。這些日子以來,獨她最是忙碌,事多任重,甚個都能牽扯著。按說這會兒她也該偷空歇一歇,可這連日過來,不說躲靜,反要顯得跟無事的人一樣。再是個筋骨強健的,也不合這麼磋磨煎熬的。」

紫鵑聽了,不由沉默了半晌,才道:「姑娘自小有些弱症,才知道千好萬好,不及身子好的道理。二奶奶從來康健,這沒個經歷,如何曉得?姑娘若是得了時機,勸說兩句,也就是素日的情分了。」

黛玉想一想,也自點頭。

一時又有賈母那邊使琥珀送錢過來,兩人擱下話頭,笑著迎上來,又倒茶,又命她坐著,只喚小丫鬟將錢收了,便問幾句閑話。誰知琥珀瞧著左右無人,卻悄悄道:「姑娘,紫鵑,寶玉房裡李嬤嬤又鬧了起來呢。」

說著,她便將自己從寶玉房前路過,聽到裡頭吵嚷,就在窗下停了細聽的事說了一回,末了還冷笑道:「虧她還有臉提茜雪,仗著自己奶過爺們,也不知興成什麼模樣。一碗茶,一碗酥酪都立要搶了去。這一般也是吃過見過的,何必著?依著我看來,這樣的東西縱得了,嘗著也沒趣兒。」

黛玉雖不喜李嬤嬤,想著她是寶玉奶母,又在人後,倒也不說什麼,只道:「這哪是為了一點吃食,不過排揎人罷了。」紫鵑也點頭,應道:「她雖是告老解了事的,一時半日的心裡也掛著的。現今襲人家去了,她都這麼個模樣兒,明兒回來,必要再吵嚷的。」

琥珀聽了,卻是眼珠子一轉,因道:「明兒她真箇會來?」

「你想著甚麼?」紫鵑有些疑惑地看向琥珀:「這來與不來的,又能怎麼著?」

「這你別管,我心裡有數的。要做什麼,明兒你就知道了。」琥珀笑著用指頭兒敲了敲桌案,又再三追問。紫鵑只覺這話不好,便不肯應承,反又勸了幾句。

琥珀嘻嘻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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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婢女生存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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