誣惘

誣惘

或許是徐姬小產的事讓劉徹受了刺激,又或許是後宮的女人都不能叫他盡興,劉徹又開始想起李夫人的好來,時常將劉髆召到身邊養視,以彌補對李夫人虧欠,可越是這樣,就越發的睹物思人,思之如狂。

一日,劉徹夜裡夢見李夫人,醒來后想要見李夫人一面,便又讓方士設壇做法,幫他招魂,方士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為他召開了李夫人的魂魄,令他感傷涕零,凄然道: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見一面他尤覺不夠,又命畫師將她的容貌畫下來,掛在甘泉宮,供他日夜緬懷,還為此做了兩篇悼亡賦。

借著對李夫人的這份思念,劉徹也終於想起被他扔在玉門關外一年多的李廣利。太初三年春,劉徹增兵六萬,助李廣利攻打大宛,而這一仗一打又是一年,一直到太初四年春,才終於打了一個勝仗,班師回朝的那天,李廣利帶回了劉徹想要的天馬,劉徹給他封了一個海西侯,如此倒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繼建章宮建成以後,劉徹又從方士之言,修建了一所明光宮,發燕趙美女二千人充之,除此之外,甘泉宮,鼎湖宮等只要是他求仙的地方,都有源源不斷的妙齡女子充入其中,那些女子大的十五六歲,小的才只有十二三歲,只有召幸后才能選入掖庭進行冊封。

一個又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充入掖庭,未央宮也逐漸被這些青春蓬勃的朝氣所取代,在相繼送走了幾個年老的嬪御后,太初四年的冬天,李姬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皇后說的對,人不能作孽,做了孽就要遭報應,我的報應現在來了!」李姬笑道,面色蒼白如雪,乾瘦如柴。

「別胡說」,我握著她冰涼的手,安慰道:「我那些話是嚇唬你們的,你又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什麼報應不報應的,好好養病才是要緊的,別胡思亂想了。」

「齊王的身子一向不錯,如果不是我推他落水,他的壽命不會那麼短,都是我造的孽,自從齊王薨世之後,我這心裡就沒有一刻安寧過」,許是到了彌留之際,她反而沒了那麼多約束,撐著起身下榻,在我面前跪下來,說道:「我這輩子沒有對不起其他任何人,除了皇后,請皇后受我最後一拜!」

「別這麼說,是那孩子無福,和你無關!」我悄悄抹了眼角的淚,又過去扶她。

掙扎著起身,還未抬步便又倒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稍稍緩過來后,她又問道:「皇后還記得我的名字么?」

我點頭道:「當然記得,湄兒,多好聽的名字!」

「不是在水之湄,是摽有梅……」她的微笑帶了一絲苦澀,眼睛里的光芒也慢慢暗淡,又道:「皇后,我死以後,可否在我的墓前種一棵梅樹?」

我連連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得活著,為了燕王和廣陵王,你必須活著!」

提到孩子,她臉上的笑容又變得明艷起來,隨即便暈死過去,我忙喚人去請了太醫,可終究還是沒救過來,她就這樣帶著笑走了。

大概是知道李夫人的死和李姬有關,劉徹對於這個曾經為他誕育過兩個兒子的女人頗為冷漠,沒有給她任何追封,只讓人以美人的喪儀給她安葬,我將她葬在田姬身旁,依她所請,在她墓前種下幾株紅梅。不過奇怪的時,種的同心梅都沒能存活,能存活下來的都是普通梅花。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①想來年少的時候她也曾有一顆真摯而熱烈的心,愛慕著她的庶士,可到底又是什麼讓她的心最終變成了墓門之梅呢?

猶記得我初次見她的時候是在椒房殿,我問她叫什麼,她說她叫李湄,我原以為是梅花的梅,她卻告訴我是在水之湄的湄,她容貌端莊雋秀,確實也當的起伊人兩個字,在一眾家人子中,她最是穩重,正巧當時我生劉徹的氣,也見不得那些舉止輕浮的女子,所以一眼便相中了她。

她是個福澤深厚的人,能一舉誕下兩個皇子,可在我看的出來,她其實也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女子,至於舛在各處,她從來沒跟我說過,我也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經歷了很多,她這輩子不慕名利,也不在意恩寵,唯有兩個孩子是她此生唯一的慰藉和牽挂。好在她的孩子都已經平安健康的長大,以後可以富貴無憂的生活了,她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

這一年的歲末,匈奴呴犁湖病死,且鞮侯單于繼位,言「漢天子,我丈人行也」,並以漢朝女婿自居,派遣使者將不肯投降匈奴的路充國等漢使悉數送了回來。

漢匈之戰打了這麼多年,終於聽到了匈奴的一句軟話,劉徹別提有多高興了,遂將新的年號定為「天漢」,意欲彰顯泱泱大漢,浩瀚無邊的威名,並於天漢元年春派遣蘇建之子蘇武將扣押在漢朝的匈奴使者護送回匈奴,以示友善。

讓人意外的是,蘇武這一去正巧遇上匈奴發生內亂,漢使又再度被匈奴單于扣留,氣的劉徹又於天漢二年夏五月派遣李廣利領兵三萬出兵匈奴,而這一戰打的也是一言難盡,李廣利雖得匈奴萬餘首級,但自己也損失慘重,所率軍隊折損十之六七,連帶著騎都尉李陵也糧盡矢絕,全軍覆沒,被迫投降匈奴。

那些日子,人人都在譴責議論李陵變節一事,而我則為另外一件事憂心不已,我的四弟衛廣身患重疾,病體沉痾,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注視

①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出自《詩經召南摽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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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思辭之衛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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