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死(1)
「別的我都不想解釋」,晚晴掠了掠頭髮,平靜地向珊瑚說道:
「可是關於青萍和旺兒,我得說一句,青萍的孩子是旺兒的,此事為旺兒親口給我承認,可青萍卻想假冒孩子是軒郎的,就單憑這一條她就必死無疑!」
說到這裡,晚晴站起身,立在珊瑚旁邊,將她指向自己的手硬生生撥下,揚眉道:「
至於旺兒,我更是無辜受牽連。旺兒為了青萍,借我的侍女之手差點毒死我,為了保全他的性命,我當時咬牙沒有給軒郎講,後來是軒郎自己查出來了,這才瞞不住的。
珊瑚,我自認沒有一絲一毫對不住你,我甚至還曾請皇后恩准放你出去照顧軒郎,可你為何這般對我?
若不是你去告發我和軒郎在宮外私會之事,我何至於被皇上一再懷疑,最終下了黑牢?
而且你恨我也就罷了,可你為何又去投靠韓淑妃和柳貴妃,誣陷姐姐巫蠱詛咒,將姐姐乃至於整個裴家都折了進去,現在你說你沒有私心?」
晚晴的問題猶如連珠炮,一環接一環向珊瑚連環發射,珊瑚只覺頭暈腦脹,鈺媚聽到這些,也驚呆了,她用手指著珊瑚,顫巍巍問道:
「賤婢……你,你說,晴兒說得這些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珊瑚被主人懷疑,沖著晚晴嘶喊:「杜晚晴,你說青萍的孩子是阿旺的?怎麼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一雙眸子發出奇異的紅,猶如被圍困的猛獸,要衝出樊籠:
「青萍是因為你容不得她,才自殺的,你說要放我出去照顧三公子,也是想暗中害死我,你,你根本不是什麼活菩薩……你絕不允許三公子身邊有任何人……搶了你的位置……」
「放肆,珊瑚,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鈺媚面如死灰道:「原來你做了這麼多事情,晴兒,對不住,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說著,她抬頭死死盯著珊瑚問道:「巫蠱的事情,我相信你是受了蒙蔽,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三哥和晴兒的事情,真的是你告發的是嗎?」
「小姐……奴婢沒有私心,奴婢都是為了裴家好,為了三公子好……三公子是受了她的挑唆蠱惑……」珊瑚淚流滿面,倉惶跪地,不停向鈺媚叩頭,胡言亂語為自己辯解道:
「是她,是她一直在我們裴家挑撥離間,小姐,您別信她,別信她……您別忘了,您娘家的兩個表哥,吳公子和周公子,都是她害死的,連您的娘親都是她害死的。
小姐,您別不信,這些事奴婢手裡都有證據,您別再讓這個狠毒的女人騙您了,小姐,您開開眼吧!……」
「你說我周家表哥和吳家表哥都是被晴兒害死的,又說我娘也是被晴兒害死的,可晴兒一個閨中女兒家,哪來的這麼大的本領去害死他們?你說的證據,又在哪裡?
這些年,你天天在我耳邊念叨這些舊事,我不和你計較也就罷了,今日,你當著晴兒的面,還敢胡說,那你就索性把證據拿出來,我將死的人了,你也不用怕刺激了我,你告訴我,證據呢?」
裴鈺媚被金珊瑚氣得身如篩糠,一口氣喘不上來,只得用手扶住胸口,質問珊瑚。
晚晴避過這主僕二人的目光,微微抬頭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心中暗暗嘆息。
這些年裴鈺媚雖嘴上什麼都沒說,可心中未必沒有對這些往事沒有質疑之處。她拚死也要留下珊瑚,是不是覺得珊瑚才是她最後一絲微末的依靠?
可珊瑚卻最終背叛了她。
其實這世界上哪有什麼真正的對與錯,都是對錯交織,愛恨交融。
「淑妃娘娘對奴婢說了,只要奴婢扳倒了杜晚晴,她就交給奴婢全部的證據,可是,還沒等奴婢去找她,她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小姐,淑妃一定是被這個壞女人害死了!」珊瑚越說越急,竟要跳起來去撕打晚晴。
卻見裴鈺媚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上,珊瑚忙不迭去扶她,卻被她劈手一個耳光打得眼冒金星:
「賤婢,你一口一個淑妃,你可知,淑妃就是柳鶯兒背後的主使者?人家不過是利用你罷了!我錯了,我終究還是看錯了人,金珊瑚,我被你坑得好苦啊!」
「不是的,小姐,淑妃說了,她會替我們除掉柳鶯兒,到時還是您做太后,她做太妃!」
「蠢貨,你到現在還在做夢!」裴鈺媚一口鮮血噴出來,濺得金珊瑚一臉的赤紅,只得匍匐在地,再不敢抬頭。
鈺媚渾身癱軟,半日說不出話。
杜晚晴一動未動,眼見這主僕二人反目,她無言可對,亦無計可施。
良久,鈺媚方將身子探出,以手招呼珊瑚,珊瑚不知其意,膝行至鈺媚前,鈺媚又抬起手,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心痛如絞般說道:
「我真是瞎了眼……認錯了人,誰想到我裴家赫赫揚揚數百年,最終,竟折在你這毒婦手……」
話還未說完,她又一口鮮血噴出,那血珠四濺,再一次噴向了珊瑚。晚晴到底忍不過,忙過來扶住鈺媚,低聲道:「姐姐,您不要激動,那些事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再一看珊瑚,她既未擦臉上的血,亦未再看鈺媚,只是身子一歪,臉上表情僵滯,似乎精神受了什麼重大的打擊,嘴裡喃喃道:
「狐媚子,都是狐媚子,二小姐和三公子都會被這些狐媚子纏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跌到陷阱里去,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鈺媚見她這般,反倒笑了,看著珊瑚道:
「本來我想讓晴兒給你找條活路,現在看來不必了,你既是我身邊的人,日後便跟我走吧」,說到這裡,她閉了閉眼睛,一行清淚落下,自言自語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珊瑚本來便因自己受了韓淑妃挑唆在裴后寢宮暗埋巫蠱使得裴家落難一事心懷巨大壓力,此時又忽然聽說自己可能是受了人家的蒙蔽,才害得主人落難,只覺心裡緊繃的那根弦突然斷裂了,她哈哈大笑著站起身來,跑到庭院里高聲喊著:
「我沒錯,哈哈哈,我沒錯,我金珊瑚是忠僕,我對我家小姐忠心耿耿,哈哈哈……」
鈺媚一口氣沒撐上來,徑自昏厥過去。
晚晴見這主僕二人如此這般,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卻見朱良站在搖搖欲墜的門框那裡邊,眼圈通紅,顯然已經聽到了剛才所說。
晚晴站起身,搖晃了兩下身子,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還是朱良上來扶了她一把,哽咽道:「姐姐,你受了太多苦了,你放心,日後弟弟必能護你周全。」
晚晴強笑道:「傻孩子,我此生已經了無希望了,良兒,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這偌大的深宮,若沒有姐姐陪伴,該是多麼寂寞?」朱良溫柔地向晚晴笑,臉上閃過一絲凄涼之意。
此後的日子裡,珊瑚的瘋病時好時壞,鈺媚卻已然不起了,她偶爾昏迷醒來,便拉著晚晴的手說幾句體己話,但更多時候她是昏迷。
這冷宮不但陰風颯颯,而且鬼氣森森,晚晴縱使無所懼怕,也不由在月黑風高之夜戰慄驚悚,幸而朱良時時來陪伴他。
她自認自己是將死之人,也不勸朱良回去,二人便坐在四面漏風的破屋子裡,和著一室的秋風說著往事。
到了入夜,她便心心念念計算著裴鈺軒到達江南的日子,也偶爾想到鈺軒要是知道自己當日在獄中是騙了他,其實她早已下了決心要以命換命,他會不會有些怪她?
想到這裡,她抬頭看著天上那一輪圓月,暗暗祈禱:「軒郎,願你和柳郞一樣,只當我是誤入桃源迷津,再也無法回還,早些忘了我吧!」
又過了幾日,眼見得皇上回京日近,晚晴自知大限將至,她知道柳鶯兒必要趕在皇上回來之前處置她,也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等待命運的召喚。
此時,鵲喜的密報傳來,裴時已經在牢里去世,方回去送了他最後一程,機緣巧合,惠寧仙師亦跟著方回一起,為伯父在牢獄之中做了最後的超度。
密報說裴時臨終懺悔自己損了陰德,導致裴家一敗塗地,又說他彌留之際直著脖子喊了一晚上杜若的名字,令人唏噓不已。
晚晴的心已如千錘百鍊的鋼鐵一般,甚至連為他灑幾滴淚都做不到,只能囑咐朱良出宮一趟幫著鵲喜、興兒一眾人給裴時處理了後事,封存了骨殖,以便來日裴家後人來起骸骨。
賜死
裴時死後,僅僅過了三日,忽有顯德宮內的總管高公公帶人來了。
姚華宮空空蕩蕩,唯有珊瑚坐在那裡痴痴地望著天空,一見人來,她顧不上攔阻,便跳起來往外衝去,現在闔宮都知道珊瑚已經瘋了,所以也沒人理她。
晚晴見此狀況,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她低低頷首,對高公公道:「容我換身衣衫,便隨諸位去。」
高公公雖然是顯德宮人,卻自來頗有正義感,對晚晴當日輔佐裴后善待後宮上下人等很是感激,他點了點頭,慨然允諾道:「請夫人自便。」
晚晴回到房內,換上一襲暗紅色的綢緞錦裙,重新梳了頭髮,理了理頭上插的金簪,又從衣袖內摸出一枚荊釵,端端插在自己頭上。
她望了望銅鏡里自己尚還年輕姣美的容顏,莞爾一笑,凄愴說道:「再見了,杜晚晴,這一世你辛苦了!」
說完,又含淚到鈺媚榻前,面朝她跪地磕了三個頭,又起身撫著鈺媚枯黃的一張臉,那眼淚噼里啪啦掉在鈺媚臉上。
鈺媚的睫毛動了動,卻未睜眼,晚晴終究還是狠了狠心,笑著向她告辭:「姐姐,我們黃泉路上見……」
說完,頭也沒回,徑直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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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一場考試,淘汰制的那種,忙得昏天黑地,頭都熬禿了……所以,還請小天使們見諒,周末沒更,今天補上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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