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阮嬤嬤的裝扮與府上的嬤嬤們沒有甚不同,都是規規矩矩的青衣褙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不苟言笑的,但阮嬤嬤又與周家這幾位嬤嬤不同,周家這幾位嬤嬤不歸各房,而是請來的教養、主子跟前兒的掌事嬤嬤,跟管事的婆子不同。

喜春見過兩回周家的嬤嬤們,阮嬤嬤與這幾位嬤嬤相比,在裝扮上沒有甚相差之處,只阮嬤嬤給人感覺更沉穩些,頗有些心有丘壑之感,尤其那雙眼眸,沉著冷靜,黑色的瞳孔定定看過來,頓時叫喜春福臨心至。

「嬤嬤你說的是采置夏衣之事。」

阮嬤嬤頓時彎了嘴:「少夫人果然是心善的,到如今也不願說人半句不是。」

喜春莞爾,粉嫩的臉頰微微一側。

「嬤嬤謬讚了。」

喜春知道阮嬤嬤指的是王婆子欺負到她這個少夫人頭上的事,不過喜春覺得,如今事情已經得到解決,采置衣裳已經在進行,王婆子又被壓了下去,也犯不著巴巴的跑到大夫人跟前兒去告狀。

說是去告狀,又何嘗不是在顯露出自己的無能。

堂堂一個少夫人叫一個婆子壓了一頭,求助於長輩,名聲委實不好聽。喜春再是出身鄉野,卻也是知書達理,知道要臉面的。

她不肯透露,阮嬤嬤也不揭穿,只道:「少夫人做得極好。」

阮嬤嬤的肯定,便是大夫人的肯定。

喜春突然鼻頭一酸,眼眶隱隱沾了些濕意。到底也是被家中嬌寵長大的姑娘,去歲才及笄,又打小被規矩和教條束縛著,壓著性子,以恭良謙卑為首,當真養成了溫順的性子,卻也怕才進門不久便在府上逞凶逞能的惹了長輩們不喜。

阮嬤嬤當沒看到,抬手請喜春落座,方才在下首處半挨著椅,溫言說了起來。

裊裊霧氣中,半開的窗欞有光灑落進來,落在半高的枝頭上,襯得鮮綠的枝葉越發青翠。阮嬤嬤的聲音沉穩平和,從中穿透而來:「少夫人已經經手了夏衣採買,其實這府上的中饋也便是採買、歸置、分置構成一體,這些府上有舊例,各房又有管事婆子,只要熟於心中,知其流程,倒也不難。」

喜春小臉聽得極為認真,聞弦知雅意,不懂就問:「那、難在何處?」

阮嬤嬤雙手合在腹下,答:「自是人情往來,禮儀姿態。」

周家商行名聲大,鋪子遍布各州縣轄之地,涉獵廣泛,從衣食住行到胭脂水粉皆有販賣,成衣鋪子、布匹鋪子,客棧等無數,另還有食店、茶樓等,脂粉鋪、金銀樓閣,掙錢的營生周家都做,如周家的布匹鋪子,秦州府是大晉綾羅花錦產地,周家開布匹鋪子,自有那作坊做錦緞,但鋪子里總不只有花錦,還有從各地運來的綾羅紗綢,周秉顧不上府中,便是場子鋪得大,他要平衡這各中關係,疏通往來。

餘下食點、茶樓,甚至胭脂水粉,金銀樓閣,都得有那材料的渠道往來。

親朋之間走動往來,或是請人幫忙做事都得提著禮登門,俗稱有來有往,這商場之上尤甚,不止得送禮,還得送到人心坎上。

周家以往沒有內眷,這送禮之事也落在周秉頭上,只他身為外男,年節禮慶送的禮中規中矩的,到底不如內眷的身份來得天然,男主外女主內,這女眷之間走動好了也是有益於兩家買賣的,枕頭風的威力她可是見過了太多。

阮嬤嬤的目光落在喜春身上,眼中夾雜著兩分複雜,聲音低了兩分:「原本大爺還在,少夫人只需維持著與各家往來夫人的情分,年節送禮,相遇相談,可如今大爺不在,少夫人不止得與各家夫人往來,更要拿定鋪子上的買賣主意了,這擔子可不輕。」

就是一個大男人要兩頭兼顧都累得夠嗆,更別提一個柔弱的女子了。

喜春早知不容易,定定說道:「我不怕苦,也不怕累。」

阮嬤嬤雙手腹於腿上,手指輕點,身上的褙子微微一晃,起了身。

「老奴這便叫人把鋪子賬冊、單子,各府情況整理一番,明日給少夫人送來,少夫人得閑便看上一番,從辰時起,老奴會來院中為少夫人詳解鋪子上各貨物品類、產地、來源,也盼少夫人能熟於心中,如數家珍。」

「我會的。」在死記硬背上,喜春自認不差。

喜春幼時,因寧家只她一個女兒家,寧父在教幾個兒子讀書習字時,也由得喜春跟著學,從三字經啟蒙,到千字文、幼學瓊林,甚至到四書五經,喜春幾位兄長學得極為艱難,最後只差一個厭書症了,只喜春堅持了下來。

按寧父所說,喜春天資雖不高,卻能耐得下心,有毅力,若她生為男兒身,就該是寧家這一輩唯一一個走上科舉之路,得幾位兄長仰望的人了。

阮嬤嬤福了禮,離開了正院,卻在不久把周家的嬤嬤之一柳嬤嬤送到了正院來。

柳嬤嬤是教規矩的,也是府上的老人了。

下晌,喜春帶著巧雲在院子里散步,巧香匆匆趕來。

「少夫人,奴婢打聽到了。」

府上採買的事兒被壓了下來,但想著翠衣閣謝掌柜和王婆子的眉眼官司,喜春便讓巧香去打聽一番這二人的關係。

尤其在今日聽了阮嬤嬤介紹了周家的產業后,喜春更奇怪了。

周家明明有布匹、衣料鋪子,怎麼府上下人的四時衣裳採買卻托給了並非是周家鋪子的翠衣閣?

自己不掙錢推給別人掙錢?周家是哪家的大善人?

巧香走得快,這會兒臉上紅撲撲的:「少夫人,奴婢尋了幾個有交情的小子,請他們去打聽了一番,這才得知,原來那王婆子跟翠衣閣的謝掌柜是表姐妹!早前咱們府上的樣式衣裳是周記送來的,三年前大爺把事情交給王婆子,叫她定,這才改成了翠衣閣送。」

喜春問:「大爺就沒管?」周記便是周家的鋪子之一,主家不在自家鋪子定衣裳布匹,鋪子上的掌柜定是要過問,也會跟周秉說上一句,那他就沒點反應。

放著定了多年的自家鋪子不定,改成了表姐妹所在的鋪子,可不是只單獨為了照顧表姐妹買賣的。

這其中的貓膩,喜春都能察覺不對,沒道理被巧雲兩個說得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的周秉周大爺不知。

巧雲兩個哪裡知道周秉的事,都搖頭表示不知。

柳嬤嬤卻是知道的。

「其實這也是早年的事了,想來你們也有所耳聞,當年大爺年紀尚輕,給身邊的小子指了門兒親,卻鬧了場事兒,鬧得馬婆子和王婆子不合,大爺對王婆子也有兩分愧疚,後來提拔了她男人到身邊做事,誰料跟著出去談買賣時遇上冰雪的天兒,得了病,大爺人好,賞了她家一座一進的院子,給了湯藥費和賞銀,誰料沒兩年她男人就走了,也是個沒福氣的,之後大爺便把王婆子調到針線房去了,又給她兒子閨女都安插了清閑的差事。」

所以,這和他知道王婆子改了鋪子,並不深究有什麼關係呢?

王婆子男人是得了病走,又是院子,又是湯藥費和銀錢,走了也是沒治好的原因,跟他有甚關係,莫非他還愧疚?

柳嬤嬤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大爺人善呢,外邊樣樣都得大爺定主意,府上這點事兒吧,」柳嬤嬤露出個不值一提的模樣來,低聲說了句:「大爺手頭有的是銀子,不過是隨手漏上一點兒罷。」

喜春早前在巧雲兩個口中聽到的周秉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是周家的定海神針,聽多了,喜春也有偏向了,心中已經模糊的升起了一個高大英武的人影來。

柳嬤嬤的話叫喜春心中勾畫的這個人影在識海中隱隱動蕩起來。

這一夜,喜春做了個夢。

夢中,一條大街之上,她們主僕三個正要登馬離去,卻見街角一個撐起的布頭上寫著賣/身葬父幾個大字,地上,一個衣著淡薄,露出姣好身材的姑娘可憐巴巴的望著身前的男子。那副分明寫著賣/身葬父,自己卻唇紅齒白,眉宇嬌軟的模樣引得四周男子都不忍。

站在身前的男子模樣年輕,身材頎長,穿著錦衣綢緞,手中拿著一把摺扇,面目有些看不大清,在喜春主僕三個正說著此女不對勁時,男子突的扯下腰間的荷包,看都不看,直接拋給了地上的姑娘。

很是大方,一副散財童子模樣。

喜春忍不住搖頭:「真傻,哪有真正需要賣/身葬父的姑娘養得這樣白嫩的,那手腕可還帶了個金鐲子呢,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大傻子,連這都沒看清的。」

說完,就見男子一頓,朝她走來。

翌日,天還帶著灰光,巧雲兩個來伺候她洗漱。喜春背心都是汗,現在還心緒不寧,倒也沒推拒,只問:「什麼時辰了?」

「卯時二刻了,夫人可是做噩夢了?」

喜春忍不住抿了抿嘴兒,長卷的睫毛垂下,眼裡還帶著被嚇著后的餘悸。

她確實做了個噩夢,那噩夢那樣真實,讓她以為就發生在身邊一樣。

她夢到那個被她認定是大傻子的男子極快的走到馬車前,菱角分明的下顎微微一抬,告訴她,他是周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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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亡夫遺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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