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身後的女人沒有說話,陸靖言心中冷嗤一聲,他就知道,女人天生愛嘰嘰歪歪,整日里生些事,爭風吃醋一個頂倆,非要他拿出來脾氣才能嚇唬住她。
他轉過身,想瞧見她可憐巴巴眼含淚水的樣子,從前她不就是這樣的嗎?
可他錯了,雪音不僅沒有落淚,反倒依舊在笑,那笑容安靜如枝上的梅花,卻又淡得沒什麼波瀾。
她紅唇微啟,寂靜的眸子裡帶了些打量:「世子不肯和離,是捨不得我?還是膽小如鼠?」
陸靖言握緊拳頭:「齊雪音,不就是和離書嗎?」
他轉身回了書房,利落地抽出來紙和筆,蘸了墨便龍飛鳳舞地書寫起來。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宮之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帶著怒氣一口氣寫下這些字,卻覺得筆顫了幾下。
想到那女人眸中安靜的神色,就好似對他多不在意,陸靖言火氣上來,直接摁了手印。
接著,他拿起來寫好的和離書,直接走出門扔到她跟前。
「莫要讓本世子再瞧見你一眼!這府上的東西,不屬於你的一根線都不許帶走,我倒要看看你離了我,能活成什麼樣!」
這世上,難道還會有比他對她更好的人?
不過是連齊家都不要的孤女一個,竟然如此放肆地踩在他的頭上!
雪音彎腰從地上撿起來和離書,瞧見他漂亮瀟洒的字跡,微微朝他行禮:「多謝世子,往後餘生……也祝您一切順遂。」
她方才的平靜此時戛然而止,以為不會痛的,卻還是內心難受得厲害。
忍不住,就在心中默念。
「我不再喜歡你了,真的不再喜歡了。但是……也不怪你的,你不喜歡我,並非是你的錯。我曾喜歡你,也希望你餘生安好。再見了。」
女人白嫩的手指抓著和離書,轉身的一剎那,還是抬眸看了看緊閉的房門。
她原想再看一眼陸靖言,卻發覺自己根本沒機會。
終究,雪音紅著眼笑了笑,也離開了這裡。
張三看看世子緊閉的門,再看看背影有些凄涼的世子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方才世子妃好似哭了?
但想到世子一向也沒有多在意世子妃,張三隻能閉嘴不言。
雪音拿著和離書之後便沒有停留,直接回長清園叫了翠鶯一道離開了宣平侯府,一絲留戀也無。
翠鶯終究有些忐忑:「姑娘,咱們……真的要雲遊四海嗎?」
她小時候總聽齊家的大人說外頭壞人極多,這個時候忽然就有些擔心。
雪音笑:「齊家不會歡迎我們,宣平侯府已經與我們素無瓜葛,我們想要有家,只能自己來造。翠鶯,你莫要害怕,有我在呢。」
這「有我在呢」四個字,成功安撫了翠鶯,她背著包袱挽住雪音的胳膊:「姑娘,我知道,我不怕的,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跟親人在一起,有什麼好怕得?」
兩人相視一笑,便去了一趟官府,那青天大老爺得知了她的身份,似笑非笑地打發了她:「和離可以,但立女戶嘛,不行。」
當今朝代,和離的確還是常見的,但一般女子和離都是會回到娘家,立女戶的人少之又少。
翠鶯急了:「為什麼不可以?」
那男子捋捋鬍鬚:「沒有為什麼,本官說不可以,便是不可以。」
雪音早有準備,拿出來一錠銀子:「大人,這樣可以嗎?」
那人瞥了一眼,繼續不言,雪音便又拿出來一錠銀子,最終拿出了五錠銀子之後,總算是點頭了。
立了女戶,雪音又笑著求那人給辦了兩張路引,因為她聲音柔和,本身長得就嬌美,又誇讚大老爺辦事快,為人正直善良,大老爺被誇得簡直又飄了,直接就把路引給了她們。
拿到了路引,雪音便輕鬆了許多,她站在街頭瞧著來來往往的人,從未覺得這般舒適。
從前在齊家也要講究許多規矩,可從今之後,自己與翠鶯相依為命,哪裡還有什麼規矩可言?
她們想睡到幾點便睡到幾點,再也不用去給任何人請安,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了,更加不需要給任何人下跪啦!
翠鶯心情也好了起來,指著街上各種好玩的給雪音看。
「姑娘,咱們接下來是要去哪兒呢?」
雪音眉頭微微一皺,漂亮的眸子都是安靜:「那些暗處的人只怕很快就會知道我與陸靖言和離了,我們雖拿了路引,此時卻並不是出城的最好機會,翠鶯,我們要先找到一處隱蔽的住處租賃下來暫時住著。」
翠鶯一愣,立即反應過來:「姑娘,您真聰明!」
當然,除了防備旁人傷害自己之外,她還要報仇,楊明熙與林若幽如何竄通起來害的自己,她要一一討回來。
而齊游的搭救之恩,她也要還回去。
因此這天,雪音和翠鶯走了許久,到了城西尚未出城卻覺得路上冷清了許多,這兒商鋪極少,大多是些小商販晚上回來的居住之地,或者是一些在京城繁華處生存不下來的人,便搬到了此處。
翠鶯四處打量著,瞧見一隻小土狗跑過來,怕弄髒了雪音的裙子,趕忙護著她,一邊輕聲道:「姑娘,這裡明明還沒出城,怎麼卻像是小鎮似的?」
雪音微微笑著看向那地上跑來跑去的小土狗,再看看這處處低矮的房子,略微有些潦草的籬笆,以及籬笆底下長的翠綠色小白菜,心裡倒是覺得安定得很。
「就是這樣的地方好,咱們去打聽打聽,有沒有誰家有空房子能租賃的。」
兩人沒多久便遇到了個在浣洗衣裳的婆子,問了幾句,那婆子笑呵呵的:「你們兩個姑娘賃一間也盡夠了吧?我家倒是有空房子,我兒子參軍去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你們隨意給我幾文錢也就夠了。」
她滿臉皺紋,手上都是冬日裡乾裂的口子,跟嬰兒唇似的,瞧著就疼得很。
雪音心裡一疼,沖她一笑:「阿婆,謝謝您了。」
翠鶯倒是有些擔心,拉著雪音走在阿婆後頭部,小聲問:「姑娘,這會不會是壞人啊?」
雪音捏捏她的手,聲音極輕:「不會,你瞧她的眼睛,溫和又乾淨,到了這把年紀還能如此便不容易。」
「姑娘,還是您會看人!」翠鶯一如既往嘴甜。
可雪音卻一陣恍惚,她會看人嗎?也許是的,但偶爾卻被沖昏了頭腦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比如最開始就看出來林若幽並非善類,卻因著愧疚一再謙讓。
比如她第一次見長大之後的陸靖言,便知道那個白衣少年已經完全變了,變成了冷冽無情的成年男子,可她依舊如飛蛾撲火一般喜歡上了他。
所幸,上蒼給了她反悔的機會,她往後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
阿婆的確是個好人,收留了雪音和翠鶯,把家裡的棉被抱出來給她們鋪上,笑呵呵的:「我家人少,素日里我會去街上賣自己個兒蒸的饅頭,你們二位若是想用灶房什麼便用吧,兩個年輕姑娘在外頭也不容易,等氣消了啊,還是回家吧。」
她只當這倆姑娘是跟家裡鬧了彆扭出來的,雪音便道:「阿婆,我們是家裡親人都去世了,現如今只剩我們姐妹二人,只怕要在此叨擾數月,而後會去尋其他遠親。這銀子您先收著。」
她塞給崔阿婆一些碎銀子,崔阿婆一驚,末了,還是收了。
給銀子時,雪音低頭仔細看了看阿婆手上的凍瘡,倒是上了心。
晚上阿婆煮了一大鍋豆雜麵,雖然說與宣平侯府里的吃食大相徑庭,粗糙又不值錢,可那味道卻香噴噴的,水燒開下豆雜麵以及乾菜,再加上煮熟透的豌豆,煮至湯色濃稠,加食鹽和茴香,淋上一勺豬油,阿婆又放了一點辣子,吃起來心口處都是暖和的。
吃了飯,翠鶯捋起袖子去洗碗,雪音便勸阿婆坐下,給她處理手上的凍瘡。
「您這個要是不處理,只會越來越疼,我給您包上一點這個草藥,明兒早上就會緩解許多。」
雪音動作溫柔,阿婆眼中都是笑:「哎呀,我自個兒也笨,找不到有用的法子,這凍瘡一年一年地發,真是煩人。」
老人家的手上布滿了生活艱辛的痕迹,雪音一點一點地給她塗草藥,那是從外頭摘來的一種叫做千里光的野菜,她曾翻閱了許多古書,才找到的一種法子。
記得最初成親的時候,陸靖言帶命陪太子去郊外,太子在帳篷里飲酒烤火,而他就站在帳篷外頭立著,整整一夜,京郊山林處的夜冷得刺骨,也就兩三天,陸靖言回到侯府手上便生了凍瘡。
他皮膚是很白的,那凍瘡呈現出一種暗紅色,到了被窩裡便癢了起來。
癢到他剋制不住地去撓癢,雪音瞧見了卻當沒瞧見,只等他睡著了才小心地輕輕撫摸他的手,心疼得淚都掉在了他手背上。
而後,她各種尋找治療凍瘡的法子,再一個個地試驗,總算找到了一個效果比較好的,便細心搗碎,小心地扯著陸靖言的袖子問:「世子,妾幫你敷一下手好不好?」
崔阿婆瞧著燭光下年輕姑娘嬌嫩精緻的臉龐,她著實沒見過比這更漂亮的女子,那秋水似的眸子里都是故事,但她活了一把年紀,深知有些事情不該去問。
因此,她只是笑著用另一隻手揉揉雪音的腦袋:「丫頭,想家了吧?」
雪音眼睛一熱,沖她笑:「沒有。」
此時,宣平侯府長清園中,陸靖言站在雪音曾用過的梳妝台前,拿起來桌上似乎被她遺漏了的一隻香囊。
是熟悉的香味,可卻冰冷得很,屋子裡寂靜得沒有任何聲音。
那個常常嬌羞地上來扯他袖子的女人,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回頭瞧著整個屋子,她帶走的東西微乎及微,因此這屋子整整齊齊,像是她只是出門有事。
半晌,男人清冷聲音響了起來:「來人。」
很快有人進來跪在地上:「世子有何吩咐?」
陸靖言聲音平淡:「世子妃可回來了?」
如她回來了,他就原諒她這一番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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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鵝:世子早些歇息,好做夢,夢裡什麼都有
三十個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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