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男人手背上一排帶血滲血的牙印,瞧著觸目驚心,雪音一時有些慌亂,她想起來陸靖言的為人,忽然就很怕他會一個不高興殺了自己。
她正想著該如何委婉地與他說清楚,要他放了自己,馬車緩緩停下來,張三在外頭喊:「世子,到家了。」
陸靖言這才鬆開她的手,下了車,又直接把她抱到懷裡:「別想著跑,你也跑不掉。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知道嗎?」
他大踏步往裡走,直接把她帶到長清園中,命人點上燈,送些熱乎的吃食過來。
雪音此時餓得厲害,她也沒有拒絕,沉默地吃下一碗酸湯手擀麵,又覺得疲憊不已,乍然回到住了一年的院子里,那股子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但她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屬於自己的地方。
哪怕陸靖言如今態度轉換許多,她也沒有任何安全感。
不屬於自己的地方,終究還是早日逃離比較好。
陸靖言手上的傷並未處理,他與她一起吃飯,吃了飯便坐在旁邊看她。
雪音只當他不存在,她安靜地洗臉,而後整理了下亂糟糟的頭髮,又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那是林若幽的衣裳。
她不喜歡。
似乎是捕捉到她的神情,陸靖言吩咐丫鬟來伺候,雪音倒是更願意換上自己從前穿過的衣裳,總比穿著林若幽的衣裳要好。
等她換上那件石榴紅的羅裙出現在陸靖言跟前時,本就烏髮雪膚,此時被衣衫一襯,更是人比花嬌,是難得一見的絕美顏色,尋常女子根本難以同她媲美,陸靖言眸底閃現一抹欣賞。
瞧著她這樣子,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從前。
「你這樣,很好看。」他第一次這般認真地誇讚她。
雪音沒有答話,她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里都是平靜:「世子所求到底是何?和離之後再禁錮著我,難道是別有趣味嗎?還是說,只要一日不羞辱我,世子就活得寡然無味?」
陸靖言有些頭疼:「我已經解釋過了,從前是我不夠好,誤會了你,也讓你誤會了我一些事情。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如那般,你且放心,你還是我的世子妃。」
說來說去,卻都是表面虛浮的幾個字,而關於那些事情的根本,他提都未曾提過。
若是從前,雪音定然因為他這幾句話心花怒放,但此時心中卻清楚地知道,無論陸靖言同自己說了什麼,他心中最重要的人都是林若幽。
那刺骨的河水,病入膏肓時的絕望,剪碎棉襖與荷包時的難過,以及他來替林若幽尋書時的理直氣壯,和離之後迫不及待臨幸通房,林林總總她都還記得。
因為記得,所以想起來心口就在痛,偶爾痛得呼吸不過來,只想忘掉。
只想遠遠地逃離。
雪音心裡很涼,卻溫柔地沖他一笑:「若真的如世子所言,往後你我二人便還是夫妻。」
陸靖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喜,他伸出來胳膊把她擁到懷裡:「雪音,你這樣乖一點我最喜歡。」
雪音靠在他胸膛之上,從前除了房事之時,他們從未這樣擁抱過,此時這樣抱著也只讓她覺得陌生至極。
明明知道都是假的罷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溫柔而又動聽:「世子走了這樣長的路,又穿得單薄,腿傷可還疼了?一路上我都在心疼,世子眼底都是烏青,怕是也沒睡好。」
陸靖言吻吻她的發頂:「你說呢?這些日子你到處亂跑,我怎麼都尋不到你,哪裡能夠安好。今日聽說你在京兆伊,我起身便去了,顧不得穿厚衣服,腿已經疼了半日。」
男人語氣溫軟,是難得的好態度,似乎還帶著委屈,與從前的他真是大相徑庭。
雪音卻越來越覺得諷刺。
他是哪裡學來的這些溫柔樣子?是從通房那裡學來的?還是說,從前就是這樣溫柔地對待林若幽的?
她鬆開他:「世子,我幫你捏捏腿好不好?」
陸靖言從前腿一疼便是她伺候,給他用溫熱的沙袋一點一點地揉捏,旁邊再點上一盞香,他每次都會舒服地睡著,再醒來時,她都會依舊守在他身邊,沖他溫柔一笑,問他有沒有舒服一點,再捧上一杯沁香的茶水。
自打和離之後,他才知道從前她對自己究竟有多好,如今腿越是疼,他就越是懷念那些好。
「好。」陸靖言答應下來。
雪音像從前一樣,服侍他躺下來,在旁邊點了香,聲音柔婉,一舉一動都溫柔至極。
陸靖言始終看著她,握著她的手,本身想喊她音兒,卻又覺得喊不出口,最終只是說:「雪音,我會好好待你的。」
雪音的手在他腿上揉捏,語氣波瀾不驚:「這些日子我在外頭見了許多新鮮的事兒,有位阿姐年紀輕輕的便死了,她丈夫竟一次都未曾去祭奠過。我常常想,一日夫妻白日恩,何況阿姐生前極其喜愛她丈夫,為何那人就如此絕情呢?」
陸靖言笑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去祭奠恐怕就是不喜歡她罷了。這世上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又談何容易?大多人即使是夫妻,也是沒有感情的。」
他也是這般曲折之後才發現自己對雪音的在意之情,說著話,拉起來她的手放在唇邊,問:「自從年前你病了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親熱過了。」
一連幾個月,他從未碰過旁人,體內的火蓄到盛不下的時候還夢見過雪音,此時被她軟滑的小手在腿上揉來揉去,心中早已蕩漾起來。
他們互相都有情,如此良宵豈容再辜負?
雪音怔怔的,心中一陣苦笑,他自己都這樣認為,不去祭奠,便是不喜歡罷了。
所以,上一世他從未祭奠過自己,就是因為完全不喜歡不在意。
乍然發覺陸靖言眸子里的火熱,雪音連忙道:「世子如今腿傷發作,我幫你緩解一番疼痛,等到明日晨起……世子不是最喜歡晨起時……」
他從前晚上去她房中弄得她渾身酥軟,第二日晨起往往比頭天晚上還厲害,他更喜歡早上做那種事情,雪音心裡非常清楚。
這讓陸靖言甚是滿意,他親親她的手心:「若是依著我,非得此時才行。可既然你都發話了,本世子便聽你的。明日晨起,把這些日子都補回來。」
他想到她跟旁人說自己至多一盞茶時間,忍不住哼:「讓你瞧瞧,本世子到底是一盞茶還是十盞茶時間。」
雪音臉上有些發紅,低著頭笑道:「嗯嗯,我都聽你的。」
陸靖言打了個呵欠,覺得怪異:「每次同你在一起,都不會再失眠。說來真是怪。」
他似乎有所懷疑,抓住她的手:「莫要再摁了,已經不怎的疼了,來同我一起睡。」
雪音倒是也乖覺,她便跟他一起躺下,陸靖言實在是累,卻緊緊地抓著她的手,雪音在心裡默默地等著。
沒過多久,男人果然閉著眼沉沉地睡著了。
這次的香劑量很大,她抓起來他的手,看著上面的牙印,輕輕地問:「陸靖言,疼嗎?」
沒有人回答,他俊朗的臉龐在燈光的照映下有種分外吸引人的柔和,那五官都如描繪出來的一般,睫毛湊近一看竟然是又黑又長,比女人的還要好看。
雪音一點一點掰開他握著自己的手指,看著他手背上的牙印,聲音里都是涼薄的淺笑:「應該很疼吧,可是,我曾經比你疼上許多倍。」
她有多疼,就有多失望。
雪音忍著淚,從床上爬下去,穿上鞋子走到門口打開門。
張三和李四守在門口,瞧見她立即一驚。
「世子妃,您不能出去,世子吩咐了,您只能在這間屋子裡。」
雪音漂亮的臉上都是清純無害的笑意,她嘆嘆氣:「世子能這般待我,我哪裡捨得走?你們都知道我有多在意他。我只是想親自給他煮點熱粥來,世子現下睡著了。你們若是不放心,就跟著我去廚房。」
張三和李四猶豫一番,最終選擇跟雪音一起去廚房,畢竟世子近來的確茶飯不思,如今好不容易睡著了,若是醒來能吃一頓粥倒是也不錯。
雪音到了廚房熟練地煮了一鍋粥,煮粥時熱氣蒸騰,張三和李四生怕她趁著這霧蒙蒙的機會消失不見了,時不時地把蒸汽放走。
雪音倒是沒理會,等粥煮好,她端了一碗到房間內,其餘的便都賞給了張三他們。
「如今夜裡還是冷得很,你們一人吃上一碗吧。」
她從前就待下人很好,侯府上下誰不知道呢?
張三和李四掙扎了一番,先前陪著世子到處跑,這會兒倒是也餓了,何況那粥是他們看著世子妃煮的,根本沒有機會動手腳。
末了,院子里的侍衛一人喝了一碗熱粥,熱粥讓人舒服許多,雪音站在屋子裡,都隱約聽得到外頭侍從們歡喜的說話聲音。
但不一會兒,一切趨於安靜,她打開門,就瞧見那些侍從盡數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她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陸靖言。
男人閉著眼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原本想恨他的,可卻還是覺得恨不起來,畢竟喜歡他,是她自己一廂情願,沒有人逼她,那麼就祝福他餘生安康吧。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夜幕中,少女纖瘦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悄悄地從宣平侯府的後門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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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鵝:再見了您勒~~
陸某:說好的幸福呢?晨起我di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