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果(四)
趙也棠連忙稱是。等聖駕過去,他才站了起來,跟在了後面。
聖駕中有一個身著道袍的人,從背影看著十分的瘦弱,這宮中除了宮女侍衛,就是道士方士最多,趙也棠一點都不驚訝。他跟在後面,其他的侍衛被他打發去巡邏了。
「朕從來沒有見過葡萄能在這個季節成熟的,若是真的成熟了,朕一定會好好的賞你!」
紫金道:「等到了,皇上就知道了。」
永惠心裡其實還是抱著懷疑的,他在宮中出生長大,快五十年,他都在這座宮牆度過。可以說,他幾乎熟悉宮中的一草一木,這株御花園的葡萄樹是從番外運進來的,當年運來了不少,但是其他的葡萄樹都因為水土不服,或者是別的原因,都死掉了,只有這株活了下來。長到了第三年,就開始結果。這番外的葡萄和國內的葡萄品種不一樣,結出來的葡萄更大更甜,是永惠最喜歡的事務之一,平素都有專門的花匠精心照管。
這株葡萄的成熟期,永惠也一清二楚,雖然說比尋常的品種要成熟得早一些,但是絕對不是這個季節成熟,起碼還要一個多月,才能入口,那個時候都還有些酸味,要等完全成熟,至少需要兩個月。
跟在最後的趙也棠聽這個道士的聲音竟然是個女子,不由得十分驚訝。這宮中道士雖然多,但是從來沒有女子。
他看了跟在一旁的仁王一眼,心想這大概又是仁王的主意。
等到了御花園,那伺候葡萄樹的花匠已經發現了葡萄的異常,正要去跟皇帝稟告,就見皇帝一行人匆匆地趕來了。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奴才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稟告皇上,園子里的那顆葡萄,竟然在一夕之間成熟了!」
花匠一見到永惠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激動地跟永惠帝稟告著剛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奇迹。
「早上奴才還來看過一回呢,這葡萄當時都還是青的,剛才奴才又來看,竟然發現這些葡萄都已經水潤欲滴,全都成熟了!」
永惠地豁然看了身邊的女道士一眼,只見她一臉的淡然,永惠帝來不及說什麼,邁開大步就朝那顆葡萄處走去。等到了樹邊,果然看到樹上的葡萄全部都已經長得翠綠水潤,一看就知道葡萄已經熟了。永惠帝伸手摘下一顆,放入嘴中,一股甘甜在舌苔上漫開。
趙也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剛入宮也不知道這棵葡萄樹的成熟期到底在什麼時候,弄不懂他們這是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好站在一旁,沒有吱聲。
仁王臉上也是肉眼可見的驚訝,他學著永惠帝一樣,伸手摘下一顆葡萄放入嘴中,瞪著眼睛愣了好大一會兒,才終於能開口。
「這葡萄竟然真的成熟了!」仁王看向這個女道士,他內心的震驚簡直不能用驚訝來形容。
那些道士方士都是他找來的,他當然知道這些道士欺瞞哄騙有一手,但是大多都是江湖騙子,幾乎沒有人有什麼真才實學。這個女道士不一樣,她露的這一手,簡直不能用道法來形容,這是仙術啊!
永惠帝臉上這時才浮現出恭敬來,他走到紫金面前,垂下手,「天師!是朕有眼不識泰山,前面多有得罪!」
紫金只是矜持一笑,沒有說話。
永惠帝緊接著道:「恭請天師在皇宮中住下來,朕一定命人將天師的住處收拾得整整齊齊,天師還有別的什麼要求,也請儘管提出來!」
紫金這會兒站立的位置還是背對著趙也棠,趙也棠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聽著她的聲音,總覺得很是熟悉。
紫金這會兒才將氣勢完全拿出來,她知道,這會兒永惠帝心中的自己已經不是凡夫俗子了,她是道法高強的天師,天師提出的要求,不管是什麼,都是合理的。
紫金裝作沉吟,隨即才道:「我聽說皇城中修建了一座許願塔。也不必興師動眾了,我就住在許願塔中吧。」
永惠帝聽了一愣,隨即想到,這許願塔正是前面自己命令修建起來供奉那樹靈的地方。一個是感覺沒有什麼效果的樹靈,一個是活生生的天師,永惠帝自然知道取捨,連忙應了下來。
「既然天師決定了,那麼就安排天師入住到許願塔去吧。」
這才第一天,紫金不好將自己的目的這麼快就暴露出來,只好先住進去,等待時間再行動了。
就在紫金轉身的時候,趙也棠看清了這個天師的臉。他幾乎下意識驚得要倒吸一口涼氣,還好趙也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站在他面前的都是些什麼人,本能地將那口氣給咽了下去,在和紫金視線交接的瞬間,很自然地過渡,將目光轉向一旁。與此同時,袖中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頭。
趙也棠怎麼也想不到,再次見到紫金,竟然會是在皇城。她不是被她爹接回富陽了嗎?又怎麼會來皇城?還成了一個方士,雖然沒能聽到全部,但是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趙也棠已經推斷出來了個大概。
紫金只是個普通的姑娘罷了,若是她有什麼與別人不同之處,就是她長得很漂亮。只不過在相處的那段時間中,她的表現總讓趙也棠覺得她只是個小姑娘,所以忽略了她的美貌。
他看了一眼仁王,雖然仁王現在已經將臉上的表情都收斂了起來,但是宮中的道士和方士都是仁王弄進來的,紫金大概也是了。趙也棠想不明白,為什麼紫金會跟仁王扯上關係。
他絕不能當著皇帝和仁王的面詢問紫金,不過幸運的是,皇帝招手將他叫了過來,讓他去安排紫金以後的住所,要派將士把守,保障紫金的安全。
其實紫金在看到趙也棠的時候,何嘗不驚訝。只是現在的她也不是吳下阿蒙,她同樣將驚訝掩飾得很好,沒有一個人看出來他們兩個曾經相識。
紫金在露了這一手之後,已經徹底地將永惠帝給征服了。他甚至覺得前面那些道士,沒有哪一個能有紫金這樣的本事。這使得他已經忘記了紫金的美貌,或許沒有忘記,但是這時候的他,已經不敢再起任何褻瀆的心思了。
仁王同樣也知道,一定要掌控這個小姑娘,若是被別人所用,他這邊的形勢就是急轉直下。
永惠帝迫不及待地想跟紫金取經,想要讓她達成自己的其他心愿,但是紫金推說今天實在是勞累不堪,想先行休息了。
永惠帝一聽,不敢有不滿,連忙命人送她回去休息。
趙也棠就順理成章地跟在紫金的身後,陪著她去往許願塔。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到了許願塔,紫金跟著來伺候的宮女進去,趙也棠則在外面部署將士守衛。
等一切布置好,趙也棠等到無人注意的時候,就悄悄地進了許願塔。
許願塔高達七層樓。最頂的那層樓供奉著許願樹的樹靈。
趙也棠遇到宮女,推說自己要熟悉這座塔,才能給天師最好的保護。並且讓宮女帶他去見天師,想看看天師還有沒有什麼別的吩咐。
宮女自然不敢有二話,將趙也棠帶到了紫金休息的房間。
這裡看起來十分的簡樸,只有一張木床,一張方桌,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宮女敲了門,「天師,皇上派羽林軍守衛此處,保護天師的安全,羽林軍副統領趙也棠趙大人求見您。」
「讓他進來。」過了一會兒,房間里才響起了這麼一句。
宮女遂推開了門,只見紫金就坐在那張看上去很簡陋的床上。
趙也棠走了進去,宮女將門從外面關了起來。
趙也棠雙手拱起,「在下乃羽林軍副統領趙也棠,見過天師,天師,此處已經派了二十個羽林軍二郎守衛在外面。可保天師安全無虞,天師不必擔心安危。」
紫金就盤腿坐在床上,眼睛都不眨地看著趙也棠。然後就直直地朝前面倒了下來。
趙也棠見狀大驚失色,連忙奔過去將她扶起來。
手一觸碰到紫金的皮膚,就感覺她的皮膚燙得簡直如滾水,他心知不妙,連忙將紫金放平。
她臉上迅速地升起了一股紅潮。
趙也棠伸手拍了拍她的臉,輕聲叫她。
「天師,天師!紫金,紫金!」
但是紫金沒有半點反應,就像上回在淮寧一樣。
趙也棠心知她應該沒有大礙,就是老毛病犯了。可是她今天是第一天進宮,就犯了老毛病,這讓皇帝怎麼想。你都要生病那還算什麼天師,只不過就是凡人罷了。
趙也棠不知道紫金為何會進宮,而且再次見到紫金,紫金整個人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她變得非常的圓滑,而且終於,她也會看形勢了。這樣的變化就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發生,趙也棠相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紫金髮生這麼大的變化。可是他現在對她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她為何要進宮。
他猜想她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才會這樣冒險,他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趙也棠會幫她。至少幫她將眼前這一關撐過去。
根據上次的經驗,紫金應該明後天就能醒,但是皇上若是明天要來見她,或者是要她過去覲見呢?皇帝想見誰就要見誰的。
宮女在外面等候了半天,裡面都沒有動靜,不由得有些著急了。壯著膽子問了一句,「趙大人?」
趙也棠深吸了一口氣,扯過被子蓋在了紫金的身上,他道:「天師,你是說,你需要上天去兩天,過兩天才返回凡間嗎?」
「天師您竟然如此之了不起,趙某實在是佩服!那麼天師,我就不打擾您老人家了!」
說著,趙也棠擔憂地看了紫金一眼,退了出去。
宮女見他出來,鬆了一口氣。
趙也棠一臉嚴肅,煞有其事地對宮女道:「剛才我面見天師,天師告訴我,她要前往天庭兩天,她是天庭駐守凡間的一個仙子,現在要回天庭復命,這兩日,讓我們不得打擾她。」
宮女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趙也棠道:「這件事我會去找皇上說的,你只要記住一點,不許進去打擾天師,否則天師怪罪下來,當心你小命不保!」
被趙也棠這麼一嚇唬,小宮女也老實了,連連保證自己絕不敢進去打擾天師。
趙也棠匆匆去見了皇上。又將跟宮女說的話稍稍潤了潤色,說給了皇帝聽。
「你說什麼?她是天上駐守凡間的仙女?」
趙也棠還擔心自己說的話實在有些匪夷所思,現在雖然有天上有神仙的說法,但是畢竟只是凡人的猜想罷了。誰也沒有證實過天上真有神仙。
不過他沒想到永惠帝隨即連連點頭,「是了,凡人是做不到將本來應該在兩個月後就成熟的葡萄現在就催熟的,只有仙人能做到了,既然仙女說她要前往天庭兩天,這兩天萬萬不許人驚擾到她!趙也棠,朕命你親自帶人去把守,千萬不能讓仙人受到打擾,不然朕就為你是問!」
趙也棠心中大喜,但是表面上卻不敢流露出半分,只是鄭重領命,「臣遵旨!」
仁王這兩天也沒閑著,一直在命人探查紫金的底細。紫金的口音聽起來就像是南邊的,雖然他將所有的人力都派出去查探消息了,還是沒有查出紫金的身份。
仁王聽說趙也棠被皇帝派去保護紫金之後,有些擔心。因為趙也棠是太子的人,若是趙也棠趁著這個時候將天師給拉攏了,他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只是現在整個許願塔都被羽林軍包圍了起來,沒有皇帝的命令,半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仁王兩天不見紫金的身影,實在是坐不住了,等進了宮,才從皇帝的嘴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聽說這個天師是上天去復命了,仁王先是有些啼笑皆非,隨即心裡也不由得有些驚疑。仁王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天下所有的道法不過就是把戲罷了,讓人看不出破綻的人就是得道天師,讓人能看出把戲的就是江湖騙子。
而這個紫金,顯然就是把戲耍得極好的人。仁王到現在也想不通,她到底耍的是什麼把戲。
這兩天,趙也棠就守在許願塔,半步都不敢離開,生怕被人闖了進去,知道真相,或者是紫金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為她撒的這個謊,露了破綻。
這一等,兩天就過去了。
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紫金醒了過來。
趙也棠第一時間就將自己幫她說的謊告訴了她。
紫金沒想到這幾天趙也棠竟然一一直守護著自己,心裡大為感動。
趙也棠這才有機會問她到底為什麼會進宮來。宮裡是個權力的大染缸,不合適她來。
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後,紫金也學會了對人有所保留。樹靈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她甚至有種預感,如果樹靈沒了,她也會香消玉損。可是這樣奇怪的事情,說給趙也棠,他會相信嗎?以前自己跟他說過她就是一顆許願果,趙也棠都不相信的。而且現在,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的事情,否則她的命運就會和現在的樹靈一樣,讓人禁錮起來。
人性貪婪如斯,她很小的時候在夢裡就見識過了。
「我就是進來玩的,我聽說宮裡可好玩了。」
趙也棠一聽就知道她不想說實話,想像以前那樣摸摸她黑軟順滑的頭髮,手抬到一半就落下了。
「我不能待太久了。我跟你簡單說幾句,你在宮中,一切都要小心,所有人都不能信任。還有一個,我不知道你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一旦成功,立馬找機會出去,再也不要進來了。」
「那麼你呢,你為什麼不在淮寧做官,卻來了宮裡?」紫金問他。
趙也棠道:「我生而背負責任,趙家的榮辱皆繫於我一身,我是不得已而為之。」
紫金聽得似懂非懂,趙也棠已經退出去了。
得知天師回來的消息,永惠帝大為高興,立馬就跑了過來,問紫金天上是個什麼模樣。
這個問題可難不倒紫金,她從小就做著關於天上的夢,她簡單地將夢裡的場景用言語形容了一番,在她口中的天庭美輪美奐,任何一處人間仙境都不能與之媲美。
永惠帝聽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去一回,親眼看上一看。
「下次天師上去的時候,能幫朕取一顆仙丹下來嗎?那仙丹聽說吃了就能長生不老。」
紫金根本就沒有去什麼天庭,上哪給他弄長生不老葯。她只得嚇唬永惠帝。
「皇上,這仙丹都是神仙們吃的東西,凡人若是吃仙丹,就會立馬經脈逆行,爆體而亡,別說什麼長生不老了。」
永惠帝聽了很是失望。
紫金趁機道:「不過,這一回,我被玉帝責罰了。」
「為何?」永惠帝連忙問道。
「玉帝不知是從何處得知,他當年座下童子散落了一顆許願果的種子在人間,長出了樹榦來。就是皇城寺的那一棵許願樹。皇上有所不知,這許願樹因為不是種在天庭,凡間的氣機只適合凡間的五穀生長,並不能讓許願樹長成仙樹,因為它吸食的不是仙界的氣機。但是因為這是天庭之物,遺落人間。玉帝本來就不太高興,現在得知這許願樹竟然被砍伐了,更是大為光火,說是要派天兵天將處罰人間呢!」
永惠帝一聽,臉色陡然大變。這個時候,人們信奉但凡天災人禍,都是因為神仙的動靜。瘟疫是瘟神出山,洪水地震都是土地神在發怒,若是玉帝要處罰人間,那不知該是何等的生靈塗炭!
「這、這、這可怎麼辦!仙子!天師!朕也不是故意的!朕就是聽信了那些人的讒言,許願樹已經被砍下來了,現在可怎麼辦才好!?」
紫金見他被嚇住,裝作沉吟了一會兒,才道:「這事也不是沒有轉機。」
永惠帝連忙追問,「是什麼辦法?還請仙子賜教!」
其實永惠帝最擔心的不是百姓的死活,他第一擔心的是自己,自己才是砍伐許願樹的罪魁禍首,若是玉帝連黎民百姓都遷怒了,對於他這個始作俑者還會輕饒嗎?
將永惠帝嚇唬得差不多了,紫金才道:「皇上有所不知,這個許願樹是天上的靈樹,只要根系不死,它就能重新發芽生長。皇上,恕我直言,這個樹靈,皇上拿在手上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它雖然是神樹,可是遺落凡間之後就和凡間的樹沒有什麼兩樣了。這樹靈現在放在這裡,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
永惠帝追問道:「依天師看,朕該如何是好?」
紫金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樹靈還到皇城寺,將樹靈放在斷枝上,等樹靈修復好許願樹就好了。除此之外,皇上還需要做一場法事來昭告天上人間,你已將許願樹靈放還,興許這樣的話,玉帝就不會找你的麻煩了。」
「多謝天師指點,多謝天師指點!」
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永惠帝一聽這樣的法子,立馬就信了,他還請紫金來做這場法事。
紫金提出,讓自己將樹靈送回去。永惠帝自然是無有不應的。
紫金很順利地將樹靈帶回了皇城寺,也裝模作樣地做了一場法事。
當樹靈被放回,紫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好像自己的軀幹被注入了一股力量,這股力量雖然微弱,但是不容小覷。
紫金完成了任務,可是她現在卻不能輕易地擺脫現在的局面了。永惠帝已經將她當成了仙子,換句話說,當成了自己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就算是她現在想退出,也要好好地周全地謀劃一番,畢竟她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若是草率地逃跑,皇帝還能查不到一個人的下落嗎?就算是真的查不到她的下落,她的家人就在富陽,她不能光顧著自己。
紫金之前是個連照顧自己都困難的人,現在她需要在這果詭譎的宮廷中歷練。這不是她童年和丫鬟們一起玩的過家家,稍不注意,可能就是萬劫不復。
紫金在不久之後就親眼見到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是個宮女,看起來年紀也就十來歲。她當時走路沒有注意,在拐彎處就撞上了皇帝。
紫金就站在一旁,趙也棠也站在一旁。
她看到那個宮女在撞上了皇帝之後,臉色白得沒了人色,皇帝看起來也並不怎麼動怒,他只是拍了拍衣裳,然後用一種不輕不重地聲音道:「將她拖下去!」
就連紫金都能聽出來,這拖下去不是簡單地拖下去,而是讓人將人打死。
紫金要開口求情,一旁的趙也棠拚命地給紫金打眼色。
紫金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宮女就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永惠帝的心情一點都不受影響,他甚至興緻勃勃地跟紫金說起了剛才的話題。
紫金也是在這次才明白過來自己進的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趙也棠見紫金沒有說話,鬆了一口氣。
在皇帝心裡,他會認為真正得道的人是不會在乎人的性命的,這些人應該只是螻蟻,螻蟻是不配得到憐憫的。如果紫金開口替那個宮女求饒,或許會引火燒身。
紫金倒也不是慈悲心發作,她其實心裡並沒有太明顯的善惡分界。她只是對於人可以這樣漠視生命而感到震驚。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宮中照例是要舉辦宮宴的。
紫金現在作為第一炙手可熱的天師,當然也是座上有名,而且她就被安排在帝後下方,右手邊的第一個座位。可見皇帝對她的重用。就連仁王和太子,都拍在她的身後。
太子應雖然已經見過這個女天師,但是他並不介意多見幾面。這個女人拋開身份不說,真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即使身上總是穿著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也絲毫不掩其風華。
他舉著高腳杯,一邊慢慢地品啜,一邊不時將目光掃過那道單薄的背影。
太子目前還不是很清楚這個天師和仁王的關係,若是這個天師真是仁王的人,對他絕對是一個大威脅。
本來太子被分權,現在太子之位十分的不穩固,若不是因為他母親是皇后,外家強盛,現在的太子之位說不定就已經易主了。
他幾個兄弟就坐在下首,他一面喝酒一面朝幾人看去。這幾個曾經跟在他屁股後面脆聲喊哥哥的皇弟們也都長大了,都已經成家生了孩子,威脅他的地位來了。
只是他這幾個兄弟,太子都不是很放在眼裡,他最擔心的就是仁王。
之所以太子還不知道紫金和仁王的關係,是因為趙也棠故意隱瞞沒有告訴他。因為趙也棠很清楚,若是他將實情說出來,太子一定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服他,讓他利用自己和紫金之前相熟的關係,讓紫金加入太子的隊伍。
可是趙也棠根本就不想讓紫金加入這樣的權力爭鬥中。她腦子雖然不笨,但是著實算不上和很聰明,她也沒有必要卷進來。
宴會上,皇帝一直在找紫金說話,惹得皇后頻頻看過來。
皇后可不相信這個天師有那麼神,一看紫金的容貌,從心裡就大概推斷出了,為什麼紫金現在成為了皇上身邊的第一紅人。皇后臉上含笑,目光卻冷冷地從紫金身上掃過。
紫金感覺到不少目光探到自己身上,她十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是又不得不來。
皇上甚至來了興緻,想讓紫金當著所有人的面,再做一次法,這一次,他想要讓橘子成熟。
當即就有宮人很有眼色地抱來了一盆盆栽橘子。肉眼可見,橘子皮還是青色的,顯然橘子還沒有成熟。永
「天師啊,你就讓這些凡人們都開開眼界。將這些橘子給催熟吧!」
霎時間,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了紫金身上,這裡面幾乎沒有人沒有聽說過紫金催熟葡萄的事情了,但是多數人也只是當成一個故事在聽,都認為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神奇的事情。
人就是很奇怪,有求於神仙的時候就相信世界上是有神仙的,但是當真的有神奇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極開始懷疑神仙不是真的存在,這不過就是障眼法罷了。
放在紫金身上的目光,不乏看笑話的。
自從紫金進宮將皇帝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之後,他原先身邊的那些道士和方士就被冷落了,皇帝幾乎不願意信他們了。
這可就將那些道士給惹急了。這都是靠忽悠本事吃飯的,就算是你將骨頭都吃了,總得給人留下一口湯喝。結果她吃得一乾二淨,連口殘渣都沒有留下,這如何不引得眾怒呢。
這些人也不相信葡萄的事情,剛好今天皇帝在宴會上提出,讓紫金當場表演,這些人就全部瞪圓了眼睛,就等著紫金出醜,失去皇帝的信任,然後他們就能將皇帝給奪回來。
趙也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皇帝這個說法一定是臨時起意,紫金興許一點準備都沒有,這樣的任務,怎麼可能能完成呢?紫金又不是真的神仙。
只見紫金從容不迫地站起來,她笑道:「今天是中秋之夜,皇上既然有這個雅興,我自然是不敢推辭。只是我怕泄露天機,特與皇上討要一塊綢布將這盆栽蓋住。」
皇帝也不反駁她,一揮手,很快就有人取來了一塊綢緞。
紫金將綢緞蓋在了盆栽上。
她站在盆栽前,將雙手合拳,放在前胸,垂下頭。
宴席之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紫金。
太子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其實也不相信,若是真的能將橘子催熟,也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紫金睜開眼睛,她抬頭看了一眼皇帝,然後緩緩地將綢緞揭開。
不少人都無意識地站了起來,身體前傾,瞪圓了眼睛。
「竟然真的紅了!」
「是假的吧!這不可能!」
人群頓時一陣震驚地喧嘩,就連場合也顧不上了,這是在是太聳人聽聞!
紫金讓工人拿來一個銀質托盤,摘了四五個橘子下來,親自給皇帝端了過去。
連皇后都不由自主地湊了過來查看這橘子是不是讓人弄了障眼法。
可是等皇帝慢慢地將橘子皮給剝下來,掰下一瓣放進嘴裡,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個橘子竟然已經熟透了。
「請皇后品嘗。」紫金將托盤遞到皇後身邊。這個時節是沒有橘子的,皇后看了一會兒,才伸手拿了一個橘子,她平時會嫌自己剝橘子不雅,但是現在,她迫不及待地自己剝了起來。
裡面的果肉都已經變成了肉紅色,若是沒有成熟的橘子,果肉就是清白色。一看就會覺得酸。
那些個大臣、幾個道士已經看直了眼。
太子應站了起來,笑道:「兒臣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稀奇的事情,也想嘗嘗這個橘子什麼味,厚臉請父皇母后賞賜兒臣一個。」
其他幾個皇子見狀,對視一眼,也是想吃橘子的。只是這個盆栽橘子樹就這麼大顆,上面也只結了十來個橘子,絕不夠分的。
皇帝聽了哈哈大笑,「好,賞賜太子一個橘子。」
緊接著,皇帝又當場賞賜了幾個德高望重的大臣們一人一個橘子,說這是天師施的仙法,讓他們都吃了好延年益壽。
紫金淡然地坐回座位。這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改變。多數人不再認為她是江湖騙子,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般深厚的功力,大概真的是仙子了!
趙也棠坐在下首,遙遙看著坐在第一排的紫金。他的震驚遲遲無法平息。他突然想起來,以前紫金曾經告訴自己,她是許願樹結出來的許願果,因為得道成仙上了天,後面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又被貶下了凡。
她難道,真的是許願果嗎?
趙也棠真的很難相信這樣的事情,可是又容不得他不信。
他同時也知道,紫金今天露了這樣一手,她名聲大噪,以後只怕是更加難以求得安寧了。
紫金對於宮中相當於囚禁的生活也著實有些厭倦了,每天都要打起精神來應付永惠帝。
她能感覺到永惠帝時日無多,作為君王他貪戀權力,想要長生不老,所以這才求盡天下名士,想要他們為他煉出長生不老丹。
不過在紫金看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沒有凡人能煉出長生不老丹的。除非這個凡人得道成仙。
但是凡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機遇呢。
紫金對於天上有神仙這個觀點深信不疑。她也相信自己前世就是一個許願果,所以她這輩子就會幫人實現願望。她六歲的時候,她爹在她面前許下發財的願望,雖然當時她的願力還沒有完全覺醒,但是她出於本能,幫她爹爹實現了願望。
而趙也棠在她面前許願的時候,雖然心並不誠,但是她願意幫助他實現願望。
而現在,她已經慢慢地學會控制這些來自人的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