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德曼的反擊
獨立黃昏綉簾外,可堪新月露圓光
大殿之上,朝臣們也是議論紛紛,正是議了好幾日卻絲毫沒有結果的雙生一事。
「陛下,最近百姓們皆在議論雙生之事,已是鬧得沸沸揚揚,陛下,這該如何是好呀。」世宗上前一步,臉上擺了一副焦急的神情,眸中卻閃爍著兩點狡詐。
真平王苦惱地皺著眉頭,以滿臉的病容掩飾著自己的無力,沉默著。
「上大等,您這是什麼話,民間的空穴來風、無理傳言而已,怎能用這樣的傳言來質問陛下!」龍春跟著上前一步,憤怒地盯著世宗,說出的語句鏗鏘有力,義正辭嚴。
「怎能說是質問呢?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傳言,或者陛下應該公示天下,說明並無雙生一事以安民心呀。」世宗立即反駁。
「這樣的傳言無需理會就是了,何必要公示天下。」龍春據理力爭。
「龍春公,最近因為雙生之事,又有了日食的傳言,現在是人心惶惶民心難安,難道不應該安定民心嗎?」世宗提高了聲調,怒視龍春。
真平王有些茫然的看著爭鋒相對的二人,用左手撐著自己的額頭,一籌莫展。
「美室璽主到!」侍衛一聲通報,朝堂上立即靜寂無聲。
美室一身紅衣,衣袂飄飄,在一眾朝臣的注目下,款款步入殿內,面帶微笑,對真平王略施一禮后,便站在真平王的左下首,回身面對著群臣。
「兩位大等不與陛下分憂,卻在殿內爭吵,成何體統!」說話之間,目中鋒茫微露,語音凜凜。言罷,又換了一臉殷切的笑容,轉身面對真平王:「陛下不必為這些事情苦惱,如若需要美室分憂,還請陛下直言。」
真平王心下惱怒,美室口口聲聲為自己分憂,其實是想讓自己表明態度,說出解決傳言的方法。
承認雙生一事,就必當放棄王后,就連德曼也無法被認同為公主。如若否定雙生一事,,,,,,真平王看著美室的笑臉,額上冷汗涔涔,那麼,她肯定會以維護王室權威的名義追殺德曼,那麼,自己唯一的一個女兒,也要身負冤屈而死了么?
如何選擇,都不是心中所願,難道,,,,,,真平王看了今日不發一言的金舒玄一眼,金舒玄沖他點了點關,目光堅定。
只能如此。
「那麼璽主,你就舉行祭祀儀式請示天意,以確定是否會有日食發生,安定民心吧。」真平王口氣猶豫,無力地說。
美室聞言,大為驚異,高高挑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真平王。
「怎麼,朕的心愿,讓璽主為難了?」真平王硬著頭皮,目光閃爍。
「怎敢為難呢,陛下。」美室笑意更為殷切,「美室在所不辭。」
回到曇華殿,美室正襟危坐,面上陰晴不定,默然不語。薛原見了,輕輕為她滿上一杯剛剛沏好的桂花茶,便默默站在美室身後。
「有些奇怪呀。」片刻之後,美室喃喃地說,隨之用兩根手指拈起小巧的白玉茶碗,細啜了一口。
「璽主,在為何事苦惱?」這時,薛原才輕輕地問。
「薛原郎不覺得今天陛下的態度有些奇怪么?」美室輕輕皺眉:「以前,對於我用天皇神女的身份,宣達天意的做法極端恐懼的陛下,此次,卻主動提出讓我來請示天意,這事里,透著蹊蹺。」
薛原也想了一回,果然是透著幾分怪異,因此皺眉不語。
「關於日食的傳言也是,,,,,,」美室美目流轉,突然一怔,回頭看著薛原:「莫非是,,,,,,」
薛原明顯沒跟上美室的想法,只茫然地看著她。
「真有趣。」美室忽然笑道:「德曼的用意我明白了。」「璽主?」薛原又驚又疑。
「想要逼我做出是否有日食的判斷,如果我判斷有誤,會失去握在手中的神權。」慢慢點著頭,美室輕輕地說:「德曼公主,原是想和我玩這樣的遊戲。」
「那麼璽主,您會如何呢?」
美室卻並沒有回答,一雙精緻的美目中波光流轉,唇角略牽笑意,她並不一定非要陪德曼玩這場遊戲,她倒是想看看,如果自己不接招,德曼又當如何?
而仁康殿內,真平王也是一臉苦惱,看著金舒玄。
「雖然,今天按你的說法做了,不過還是擔心。日食的傳言,果真是德曼自己散布的么?」
「陛下,瘐信是這麼說的。」
「如果,美室真的能預測出日食的話,,,,,,」真平王一臉慌亂,這個想法才一冒出來,自己就先亂了手腳。
「公主應當還是很有信心的,陛下就請先暫時寬心吧。」
真平王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然,還能怎樣呢?誰讓自己是一個如此無能的君王,就連自己的親人,都無法保護。
空谷之中山寨之內,復倻會的成員們正在練武場上操練武藝,洛伊本來在場邊觀看,但他們所用的排弩卻引起了洛伊的不安,自己夢中那個身影正是步入了弩陣之中,雖然夢中的重力之弩與眼前的排弩有所不同,但還是讓洛伊心驚膽顫,乾脆回了自己歇息的閣樓。
毗曇見了,心中一喜,從自己藏身的角落跟隨洛伊上樓,卻又在她的門前躊躇了起來,接近一柱香的時間,才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敲了兩下門。
洛伊因為心下煩悶,正在屋內練習書法,因此,只淡淡地說了句請進,並未抬頭。
毗曇的臉上立時換了調皮的笑容,推開門,跳了進去,還拍著手喊了一聲。
洛伊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卻是用了些力才忍住笑意的,因此乾脆擱筆,裝作端詳著自己剛才的作品。
「這是,你們國家的文字么?」毗曇蹭到洛伊的身邊,問。
並不回答毗曇的話,側過身去,只輕聲問:「來找我有何事?」
「我在山寨附近發現了個好玩的山洞。」毗曇笑得白牙花花:「裡面有很多熒火蟲,我帶你去看。」
「可是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去。」洛伊略轉過身,不去看毗曇期待的眼神。
毗曇的臉上迅速掠過一絲受傷的神情,卻仍然強打著笑容,問:「覺得哪裡不舒服,我會醫術的,我幫你去找草藥。」
「沒什麼大事,只是有些疲累,想在房裡好好休息。」
「那麼,,,,,,我陪你吧。」
洛伊默然,不忍再開口拒絕,只無奈地看著毗曇。
毗曇對她做了個鬼臉,面上活潑,心裡卻有些酸澀。兩人正相對著有些尷尬,雪地卻出現在房門處,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果然在這裡呀,毗曇,公主在找你。」
毗曇無奈地聳聳肩,沖洛伊眨了眨眼睛:「我等會兒再來找你。」
直到盯著洛伊點了點頭,毗曇才笑了,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雪地走了出去。
看著毗曇的身影消失后,洛伊才撐不住露出了笑意,毗曇,多數時候,依然還是個調皮的孩子。
而德曼急傳毗曇卻是有一項重要任務要交予他完成,她將所有人細細篩選了一遍,還是覺得自有毗曇才堪當此重任。
沒錯,她對於如何回宮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細想了許多遍直到沒有一絲瑕疵與漏洞,才總算是下了決心。
驀然抬眸,目帶嚴肅,沉聲道:「今日與月川大師細談,根據他的推斷,日食不會發生。」
「什麼?不會發生日食?」毗曇皺著眉頭,又問:「那,你想怎麼辦?」
「要讓美室作出會發生日食的推斷。」德曼說:「因此,有一件事情只有你才能夠完成。」
「總算要用到我了嗎?」毗曇隨即又挑挑眉,難掩興奮之情。
不由得讓德曼露出了笑顏:「是,很重要的事,不知道你有沒有信心。」
「詳細說來聽聽。」毗曇往德曼跟前湊了湊,微抿著嘴唇,目光中全是期待。
「你從沒見過美室,不了解她因此也不會對她產生畏懼之心,我要你做的便是迷惑美室欺騙美室,讓她做出會發生日食的錯誤推斷,你能否做到?」
「這有何難?」毗曇拍著手掌,一臉的不以為然:「騙人可是我最喜歡的事。」
德曼再次被他逗樂了,笑過之後卻忽然嚴肅了神情:「你要記住,美室她是一個善於洞查人心的人,想要騙她並不容易。」
毗曇撇撇嘴,還是不以為然。
「在這之前,還要做一件事情。」德曼指指桌上的盒子。
裡邊是易容易的工具。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但毗曇還是任由德曼往自己臉上貼上一堆東西,最後照了照銅鏡,發現自己成了面部被嚴重燒傷樣子,這還沒完,德曼還給毗曇加上了一個鐵制的面具。
「為什麼要弄成這個樣子?」毗曇好奇地問。
「我說過,美室是個善於洞查人心的人,因此不讓她看你的臉,被她識破的機會就小一些。」
毗曇聳了聳肩,雖然心裡還是不以為然,不過一想這樣也沒什麼壞處,也就沒再說什麼。德曼又細細交待了他到徐羅伐后如何行事,以及新羅宮內的基本情況。
「你要記住,如果你被美室拆穿,我們不會有人去救你,你,只能自己想辦法逃出來。」最後,德曼鄭重其事地交待。
毗曇點了點頭,像是根本沒把這些放在心上,只是想到要與洛伊暫別,心中有些不舍,便辭了德曼像只活躍的麋鹿,邁開長腿就往那閣樓而去。
洛伊開始只在屋內坐著,後來自己覺得也有些悶,於是站在門外,看著遠處的層層林海。山寨建在深山,又是至高處,而她的房間還是閣樓之上,因此從這裡望下去,視野開闊,略掃了些心中的鬱悶。
最近這幾日,為了躲著毗曇總是悶在房裡,真的差點悶出病來了。洛伊輕嘆一聲,仍然只看著天邊的紅日發獃。
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頭卻看到一張帶著鐵面具的臉,不由吃了一驚,卻轉瞬又看到那張臉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白牙,才認出是毗曇,不禁也好氣也好笑。
「這是做什麼?好好的帶個面具出來唬人。」
「哎呀,忘記還帶這個了。」毗曇拍了一下額頭,下意識地摘下臉上的面具。洛伊一眼看到面具下的血肉模糊,不由驚叫出聲,一時反應不過來。
「該死,我又忘記易了容。」毗曇又忙不迭地把面具帶上,看到洛伊驚懼又焦急的眼神,急忙解釋:「假的,是剛才公主幫我弄的,你別擔心。」
洛伊這才鬆了一口氣,看著毗曇手忙腳亂的樣子,不免好笑。
「可是,為什麼要弄成這樣子?」卻問。
「公主讓我去徐羅伐辦件事情。」毗曇頓了頓,「可能要去些日子,你怕是要一個人待在這裡了。」
洛伊聽了,也不便多問,只點了點頭,一時又沉默了下來。
毗曇見洛伊彷彿並不關心,心中一沉,面容哀傷,因帶著面具,也不再強裝笑臉。只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洛伊心中一痛,更不敢看毗曇,轉過身子:「別胡說了,我哪有怪你,就像你說的,其實你沒什麼錯。」
「那為何,還是不願意理我?」毗曇的語音中,略帶凄涼。
「是我的問題。」洛伊輕輕地說,自己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因此無法忍受這樣的殘酷與血腥,僅此而已。
毗曇卻是不知道洛伊心中所想,只認為她還在生氣,但現在還有大事要辦,只說:「不生氣了就好,我立即就要動身去往徐羅伐,你等我回來,到時,我再帶你去那個山洞看熒火蟲。」
洛伊並不回頭,只隨便應了一聲。
毗曇伸出右手,像是想碰觸洛伊的肩膀,卻最終還是作罷,轉身欲走。
「毗曇。」聽到毗曇的腳步聲,洛伊還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你要小心。」
毗曇身子一頓,滿面驚喜,回過頭來:「你放心。」
而洛伊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衝毗曇笑笑,然後沖他揮了揮手。一直目送著毗曇從山寨走出去,最後消失在山道上。心內有一種不安一掠而過,不覺皺了皺眉,把不安強壓了下去,以後會引發毗曇之亂的毗曇,總不會在現在就出現意外的。
可到底還是牽挂,心情煩躁不堪,於是想了想,還是走下閣樓,乾脆去找德曼。
而德曼,此時也正在準備召集眾人,因此一看到洛伊,不由得笑了。
等眾人聚齊后,德曼告訴了大家並不會發生日食的事情。瘐信與月夜一臉凝重,而洛伊只是疑惑地盯著德曼。
「公主,那您打算怎麼辦,日食的傳言都已經散布出去了。」月夜說。
「其實日食發不發生都不重要,如果發生,要讓美室做出不會發生的判斷;如若不發生,當然是讓她作出會發生的判斷。」洛伊分析道。
瘐信和月夜才恍然大悟。
「因此干擾美室的判斷才是重要的。」洛伊問:「公主,是讓毗曇去做這件事了么?」
德曼看著洛伊,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這名女子。
心中忽然略過一絲悲哀,毗曇和自己的母親第一次碰面,竟然始於一場欺騙和陰謀。洛伊沉默下來,卻是越來越不安,如此單純直率的毗曇,真的能騙過強大的美室么?雖然知道德曼必能順利回宮,可是,,,,,,
「那如果,毗曇未能騙過美室怎麼辦?」洛伊忽然問。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如若失敗,他只能自己想辦法逃出來。」德曼淡淡地說。
洛伊卻霍然起身,有些惱怒地盯著德曼:「公主就是這麼對待為你效命之人?」
「放肆!」瘐信沉聲悶吼,極為不滿洛伊的態度。
洛伊不理不踩,只直盯著德曼不放。
「圖謀大事,有時候是需要放棄一些其他的人或事,如若此次行動失敗,我也是自身難保,如何去保全毗曇呢?」德曼依然淡淡地說。
洛伊冷笑,「這些道理公主現在倒是明白了,只是當時瘐信要隻身犯險時,公主又為何猶豫呢?」
瘐信身子一震,目光中閃過一絲赧意。
「但是,後來還是讓瘐信郎犯了險,你當時說過,我選擇的路是一條註定充滿艱辛與危險之路,又能保全誰?你說的是對的。」德曼卻面不改色。
「是,的確如此,我不該指責你。」洛伊目光冷洌,轉身欲走。
「你,是在愛慕毗曇么?」德曼忽然問。
洛伊一震,站住了。
「站在你的立場,還能夠愛慕某人,我真是羨慕呀,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你又對路況不熟,還是暫時留在這兒吧,明日一早,我會安排一人帶你去徐羅伐。」德曼微笑著,眼光卻無奈地輕輕從瘐信面上掃過。
瘐信聽了德曼無奈的語氣心中一慟,但立即卻被她話里的另一層意思所震驚,與月夜面面相覷,都調轉過頭去看著洛伊的背影。
洛伊聽了德曼的話,還是輕道一聲多謝,卻並不回頭,徑直走出了房間。
「竟然是,女子嗎?」月夜吃驚地說。
「你們竟都沒看出來呀。」德曼微笑。
回到房間,洛伊連燈的心情都沒有,只讓黑暗將自己包圍。
愛慕?自己原來是陷入了愛慕?這種從未嘗試也不敢想象的情愫,真的就是愛慕之情?洛伊雖然睿智,只是從未嘗試過的情感又怎能分得清明?不過細細想來,對毗曇果然不同於他人,可是這是危險的情愫,自己並不屬於這個時代,自己明知毗曇的命運,怎麼能喪失理智?
但現在卻不是憂心這些的時候,一心所牽挂的只有毗曇的安危,雖然他在毗曇之亂前原本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是,歷史會不會因為自己偶然的插手而改變?
想到這裡,洛伊忽然站了起身,眉頭緊皺,身子輕顫,是自己提醒瘐信與復倻會談判,但其實根本就不能確定本來的歷史中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瘐信原本無法在這時就和復倻會結為同盟,那麼,月川就不會為德曼推算大明曆,毗曇就不會與美室交鋒。
如果,這些都是因為自己的插手而改變了既定的軌道,毗曇也許會有危險!想到這裡,洛伊幾乎無法自持,只焦急地在狹窄而漆黑的房間內踱步,無奈天明尚早,看來這晚必將無眠了。
睿智的洛伊當然不會知道,她正在深深地陷入她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