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棒如金剛王寶劍,一棒如摸草尋蛇
一棒如金剛王寶劍,一棒如摸草尋蛇
手執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高峰原妙禪師(元)
修行和悟道是長期和永久的事情,我們的人生表演,不論成功與否,終究還是會曲終人散,如夢亦如幻;而佛卻是永恆的,需要一輩子去參透和領悟。在參悟的過程中,有師做獅子吼,醍醐灌頂,該是多麼幸運的事啊。
棒喝,實際上禪師對還未見性的求佛者的一種啟示,直截了當地給慣常思維「當頭一棒」,叫你猛然間脫離原來的生活軌道,脫離慣常的思維模式,以達到「豁然開朗」之境。同時,在棒喝之下往往迸出靈光一現的真知灼見。
《六祖壇經》中,神會問六祖:「和尚坐禪,還見不見。」六祖不由分說,拿起禪杖打了神會三下,問他:「我打你,痛不痛。」神會當時還是小孩子,生性頑皮,說:「亦痛亦不痛。」六祖說:「吾亦見亦不見。」神會不明就裡,問到:「如何是亦見亦不見?」六祖說:「意思是我經常見到自己的過錯,見不到他人的是非與好惡,所以說見到也沒見到。你呢?如果不痛,就如木頭石頭一樣;如果痛,就和凡夫相同,那是因為怨恨心升起的緣故。你前面問的見到與沒見到是兩種偏見,你的回答痛與不痛,表明你的還沒有堪破生滅。你這小子,既沒有照見自己的佛性,還敢來捉弄人。」
六祖這番話點醒神會。六祖棒打決不是毫無情由的體罰教育,而是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高深的問題。
《五燈會元》記載,藻光和尚不遠千里前往雪峰拜謁當時大名鼎鼎的義存禪師,當時,義存禪師正在一棵空腹的樹洞中打坐,忽覺二十步外有人靠近,便大喝一聲:「汝進一步則死,退一步則亡。」
藻光直至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方寸未亂,也大聲喝道:「我橫行幾步有何妨?」
義存的「棒喝」把藻光逼入進退維谷的境地,斷了他的前後路,滅了他前進或後退的慾念,截了他的心行流,打開了慣常思維的糾纏與束縛,讓他從有念進入無念,在無念中捕獲閃念,讓他的智慧在瞬間井噴,在原地、在剎那間尋求新的出路。藻光禪師明白義存的深意,在「棒喝」之下進退不得、無路可走。看似無路,柳暗花明,藻光為自己找到出口,「橫行幾步」。「橫行幾步」既是藻光和尚在棒喝之下的省悟之語,也為所有被「棒喝」之人找到了一條普遍的出路。
生活中,我們也需要促人猛醒的棒喝。在面對挫折和失敗的時候,彷彿天昏地暗,四下茫茫,不知該往何處去,此時的彷徨無助,讓人有置身兩面都是峭壁的谷底之感。又或者當我們接手一份任務,感到無從下手,找不到門徑,蚊子叮鐵牛,不知該如何下手。這時候很可能選擇沉淪或放棄,隨波逐流,並且給自己找一個美麗的借口以逃避生活的挑戰。這裡的放棄與禪的放下天上地下,這時候,如果有人及時給予你棒喝,或者自己給自己以警醒,人生將是海闊天空。
「橫行幾步」看似停滯不前,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勇猛精進。如卧龍伏虎,蓄勢待發。就像元代高峰原妙禪師的《插秧歌》所述:
手執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一棒如金剛王寶劍,一棒如摸草尋蛇,一棒如踞地獅子吼,一棒不做一棒用。」禪門教導,注重應材施教,棒喝功夫決不二用。唐代德山宣鑒禪師常以棒打為接引學人之法,形成特殊之家風,世稱德山棒。「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不許學人直接說出悟境,以免觸犯自性不可說之忌諱;截斷學人之心識活動,使其在急遽倉促間不假思索,於當下見性。又如俱胝和尚受教於杭州天龍和尚一指禪,當下大悟之事。豎起一根手指,勝過千言萬語。豎指只是一種提示,提示返見自性。指頭的妙用不在指本身,而在指頭所示的對象。若「尋指而亡月」,則與道相背。
此外,還有打摑、畫地、吹耳、豎拂、蹋等。馬祖門下普遍施行這種禪機。如石鞏慧藏把鼻、南源道明吐舌、百丈卷席、南泉斬貓、西堂斬蛇、懷暉覆鞋、寶徹翹足等等。佛陀是一個善於點化眾生的教師。有一天,一位比丘尼看到佛陀的袍子上有個破洞,就要幫他縫補,但佛陀拒絕了,還是穿著這件破袍行走乞食。他走向一位窮困潦倒的婦人所住的破屋,她那麼窮,根本無法供養佛陀。這位婦人見到佛陀的破袍子,就以剩下的最後一點線頭幫佛陀縫補。最後,這位婦人下一世投生為天界之女王。在另一個故事中,佛陀提醒一位屠夫,殺生會導致惡業,屠夫答道:「我只會這一行,這是我的生計啊。」佛陀就告訴這位屠夫至少在每天日落後、日出前不要殺生。他並不是給這位屠夫在白天殺生的通行證,而是引導他漸漸減少惡性。
在《正見:佛陀的證悟》中,作者介紹完這兩個故事後,寫道:
「道路本身終究也需要被拋棄,如同你抵達河岸時,就得拋棄舟一般。你抵達時必須要下船。在完全證悟的那一刻,你必須拋棄佛教。精神之路是一個暫時的解答,它是在空性被了悟之前所使用的安慰劑。」
棒喝同樣若是,如果執著於棒喝和禪機,便只是靠安慰劑麻痹自己,始終徘徊在心門之外,永遠無法點燃心靈的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