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亂局

哈爾濱武術會包圍日本領事館，造成流血衝突，雙方各自有人員傷亡，日本方面對此事提出嚴正抗議，並要求對肇事者嚴懲。

一夜時間，這樣的輿論便在哈爾濱的大街小巷炸開了。

但日本領事館卻對開槍打死十幾個中國人的事，絕口不提，更不提己方抓捕了數名武術會人士。

他們只是說，因為一個中國人牽扯到日方僑民被殺事件，所以日方警察署有權對此事進行調查，而武術會擅自包圍領事館，意圖將該名中國人營救出去，這是對兩國關係的無視，也是對日方權利和尊嚴的踐踏。

對此，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也十分重視，責令徹查，更是命武術會限期給出解釋和說明。

這個結果讓很多人都無比氣憤，明明是中國人被打死了，卻反要向日本人做出解釋。

不過日方在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表態之後，倒是假惺惺的把抓捕的人釋放了出來，並對此大肆宣傳，一副寬宏大度高高在上的姿態，但卻在隨後又對武術會發出通告，讓武術會三天之內交出殺害日本僑民的兇手，否則將會採取「必要」的行動。

日方施壓，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便慌了起來，命警察局長郭守財來到武術會，親自調查「殺害日本僑民」案件。

武術會上下，都亂成了一鍋粥。

很多人紛紛表示，當初就曾經說過日本人不能惹，如今果然惹出禍事來，非但人沒要回來，還搭進去幾個，更被日本人反咬一口，徹底陷入被動。

還有些人乾脆閉門不出，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選擇了無視和觀望。

爛攤子仍然是落在了黃炳章和單林，曾叔慶等人身上。

以黃炳章的脾氣，自然是據理力爭，但他脾氣再大也沒用，郭守財跟萬沉山根本就是一條船上的，早就暗中勾結日本人，他來代表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調查，還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雙方不歡而散，黃炳章更是把郭守財趕了出去，然後一個人坐在武術會生悶氣。

郭守財本來就有些不敢惹這個黃大鎚，灰溜溜的回了警察局之後，立刻上報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說武術會這些人狂傲自大，不服管制，早晚有一天還會惹出禍來，不如趁此機會，下令解散武術會，或者抓幾個帶頭的，嚴厲打壓一下，以後這些人自然就會老實了。

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倒是沒聽他的，因為這些武林人士從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哈爾濱的一方勢力，尤其是鎮武鏢局，很多地方的安全保衛工作，還要靠他們。

如果真取消了武術會，那局勢只會更亂，行政長官公署的人不是傻子，其實在這個特殊的時候，他們要做的不是偏袒哪一方，也不是主持什麼正義公理，對於他們來說，維持穩定，不弄出什麼大亂子，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關係到日本人的事，就更要小心謹慎了。在這個全國都對日本駐兵東北一事很不滿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惹出大禍。

於是他們便開始兩頭「和稀泥」，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寧人。

短短一天之內，就有幾撥人先後前往日本領事館和武術會，勸說雙方，想要把這件事壓下來。

日本人倒也會順坡下驢，去了幾次之後他們便開始表態，說既然雙方各有傷亡，那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和解，但武術會對日本國實在太不友好，必須讓武術會帶頭的人下台，並推舉了武術會的副會長謝清秋，擔任會長一職。

對於這個要求，武術會當然不會同意，黃炳章大發雷霆，就差把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的人踢出門外，罵罵咧咧的趕了出去。

雙方只好陷入了僵局之中。

恰好還有兩天就是端午節了，行政長官公署的人就又開始了拖延，說這是中國的重要節日，一切事情，都等到端午節之後再說吧。

就這樣，雙方暫時消停了下來……

其實，端午節的說法，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那天洛楚容要和謝清秋比武決戰，這已經是雙方都知道的事情了，所以每個人也都在期待著這次決戰的結果。

畢竟洛楚容這一次雖說是以個人的身份挑戰謝清秋，但她代表的就是武術會，如果她贏了，謝清秋當會長的事自然就泡湯了。

但如果她輸了，一切就很可能重新洗牌。

同時，在這兩天之中，欒挺仍然沒有出現。

沈驥不知道他去了哪，起初的時候沈驥以為欒挺如果真的投靠了日本人，起碼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站在謝清秋一邊。

但是，欒挺並沒有出現，武術會的人也沒有見到他。

他就像是突然從哈爾濱消失了。

夜幕再次降臨了。

每當這個時候，喧鬧了一天的哈爾濱就會陷入沉寂，勞碌了一天的人們也會回到家裡，燙上一壺燒鍋酒，就兩個小菜，生活雖然清苦，卻總是會擁有那麼一小段愜意的時光。

但對於有些人來說，夜晚，是另一場狂歡的開始。

前面講過，哈爾濱那個時候妓館發達，早年間曾有三大窯區，就集中在傅家甸的桃花巷、褲襠街，北七道街一帶。

後來中東鐵路建成后，傅家甸歸濱江縣管轄，濱江縣也就是道外，名義上並不歸哈爾濱，但實際上，卻仍然和哈爾濱脫離不了關係。

在1918年，所有的妓館都遷入了老道外的南十七道街，統一頒發營業許可證，成為了真正的妓館一條街。

當時這裡又被叫做「圈裡」，或者「圈樓」，一共有四十多家妓館，上千名妓女在這裡討生活，其中比較有名的有四喜班、九順班、玉鳳堂、天寶堂、迎春院、鴻春院、富春樓、天富堂等等高級妓院。可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不過，妓館這個生意，也是分區域和種族的，除了傅家甸之外，也有俄國、日本、朝鮮等國開設的妓館，但大多都分佈在馬家溝和道里一帶，每到夜晚霓虹閃爍，放眼望去都是日式或者歐式的建築，恍然會讓人有種到了異國他鄉的感覺。

這其中，有一些日本妓館除了做皮肉生意之外，還兼有特殊使命，暗中是日本特務機關的情報站，甚至很多高級妓女本身就是情報人員。她們在對達官顯貴服務的同時，收集、套取有價值的情報。

除此之外，各國特務、間諜、政要，也經常在這些地方從事秘密活動。

所以說，哈爾濱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半點都不假。

但那些地方，對於普通的中國老百姓來說，都太遙遠了。

傅家甸的爺們，經常去的地方，還是那些三四等的妓館。

這裡大多接待的都是社會的底層百姓，有抽大煙吸鴉片的大煙鬼、有賭棍、有酒鬼，還有一些車夫、苦力，等等。

除了那些富商巨賈，幫會的首領，軍警憲兵，有錢的公子哥，誰又有錢去的起那些高檔場所呢？

此時的道外北七道街，一家掛著大紅燈籠的妓館門口，有一個喝得大醉的年輕人，衣衫不整的被人推搡著，一腳踹倒在門前的地上。

在昏暗的光線下，可以看得清這人的面孔，竟赫然是失蹤了幾天的欒挺。

他在這裡胡天胡地了幾天，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又喝的爛醉，終於老鴇變了臉，讓人將他趕了出來。

他睜開朦朧的醉眼，對著妓館大門含糊不清的罵了一陣，便爬起身來，搖搖晃晃的沿著大街，往前走去。

從這裡往前不遠，便是江畔。

欒挺並不知道，這個夜晚，是沈驥和洛楚容，相約比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