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四龍探海

當欒挺來到江畔的時候，沈驥和洛楚容的比武已經到了尾聲。

這是兩人的第二次過招了。

和上次一樣，洛楚容的掌勢依舊快如疾風，她一身白衣，在夜色中猶如一隻穿梭紛飛的白蝴蝶，打的很是好看。

但和上次不一樣的是，她的手下毫不留情，攻勢不但快，且凌厲無匹，沈驥和她過了大約百招左右，漸漸覺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這讓沈驥很吃驚，卻又在意料之中。

這一次，洛楚容顯然用出了八卦掌的全部六十四式，毫無保留。

正如師父柳泉曾經說過的，八卦掌只有將六十四式全部融會貫通，才能發揮其真正威力。

兩人卻彷彿心意相通，雖表面上打的難解難分，暗中都各自將對方不熟悉的招式用了一遍又一遍，有時動作又故意放的很慢。大說是比武，倒不如說是切磋喂招。

又好像是，師父在傳授徒弟。

大約兩百多招之後，兩個人的動作都明顯緩慢下來，額頭上沁出汗水，也漸漸開始氣喘。

但這時，沈驥已經熟悉了洛楚容的后三十二式，兩人漸漸開始打成平手了。

又過了片刻，洛楚容在用出一招孤雁出群之後，沈驥正要側身讓步，避其鋒芒，洛楚容忽然變招，手臂竟伸長了數寸，啪的一抖，雙掌同時出招，攻向沈驥的面門。

這一招沈驥從未見過，一時間只覺眼花繚亂，洛楚容的這一招竟彷彿同時有四隻手掌，從四個角度襲來，不知該接哪一掌才好，甚至不知該往哪裡躲避。

危機之中，他只得仰面翻身，腳下急退，但剛向後退了一步，洛楚容的掌就已經到了，啪的一聲，正打在沈驥的胸口。

這一掌力道不輕，但也不是很重，洛楚容及時收力，沈驥卻還是蹬蹬蹬往後退了數步，只覺胸前一陣疼痛，氣血翻湧，好一陣子才緩和了下來。

他心中很是驚訝，開口道：「楚容，這一招我怎麼好像沒見你用過？」

洛楚容收招而立，微笑道：「你沒見過就對了，八卦掌六十四式，這正是最後一式四龍探海，我爹囑咐過我千萬不要輕易使用，因為要是用的多了，就露了底，再用就未必好使了。」

沈驥細細回想，剛才洛楚容果然只用過三十一式，看來這招四龍探海，就是八卦掌的最後一個絕招了。

他心中有些激動起來，雙手抱拳，正想說些什麼，洛楚容忽然伸手一攔，道：「你什麼都不要說，只聽我說就好了。這一招四龍探海，我爹的拳譜上沒記，為的就是預防萬一。同時要用出這一招，必須先學通臂勁，雙臂一抖一甩，便是四掌同時發出，猶如四條蛟龍，令對手防不勝防。」

「但是……」

沈驥還是想說些什麼，洛楚容卻又打斷了他，道：「沈驥師兄，或許你說的對，在國難家仇面前，如果大家都敝帚自珍，抱著門戶之見，那隻能被人各個擊破，要想團結起來，那就必須打破一些規矩，才能圓滿。」

沈驥嘆道：「但武術會的現狀，又談何容易，人性都是自私的，不到真正的節骨眼上，要想讓這些人團結在一起，太難了。」

洛楚容道：「如果我沒猜錯，沈驥師兄你已經得到了殺倭令，你為何不以此令為號，召集武林同道，共商大業呢？據我所知，殺倭令不但可以發布密令，更是一枚信物，得殺倭令者，便可號令武林。」

「號令武林，談何容易。」

沈驥抬起頭，看向前方的茫茫黑夜，「就拿武術會來說，那些人表面上遵從洛師叔，實際不還是為了自己打算，所謂的號令武林，不過是一紙空談。何況我自問現在還沒有能力，能夠統率群雄，真正的讓大家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力量，那麼，就莫不如不提殺倭令的事，免得讓日本人當借口做文章，別忘了，我師父，還有形意門唐千帆，鷹爪門陳玉春，和太極門谷若虛老爺子，都是被殺倭令所累，連臨死都沒能再見一面。」

他聲音黯淡了下去，洛楚容輕嘆口氣，道：「我爹又何嘗不是，但說到底，這一切的背後依舊還是日本人在作怪，正如師兄你所說，如果我們怕了日本人，他們就會更加得寸進尺，這個世道，必須要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站出來了。」

「是啊，必須要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站出來，否則，國破家亡之日，恐怕不遠了。」

沈驥也嘆了口氣，目光凝視著遠方，這一剎那間，他腦海中閃過了雷傲天的身影，還有趙秋平等人，他們，豈非就正是一些不怕死的人？

洛楚容也看著沈驥，兩人就這樣默默對立，相顧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抬頭對望，又同時張口，卻都是笑了，什麼也沒說出來。

洛楚容嫣然一笑，搶道：「沈師兄，其實我近來經常在想一件事。」

「何事？」

「如果我們不是生在這樣的亂世，或許很多事情，就都會不一樣了。」

「是啊，但是很可惜，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洛楚容低低的重複著這句話，忽然低嘆了口氣，抬起頭，望著沈驥，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開口。

沈驥也沒有說話，他看著洛楚容，思緒彷彿回到了兩人結識的最初，那驚心動魄的一夜。

點點滴滴，自心頭掠過，又久久徘徊。

兩人便這樣對視著，任江風拂過，衣衫獵獵，鬢髮飛揚。

洛楚容站在那裡，纖弱的身體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飄走，沈驥心中浮起一縷憐惜，道：「夜風起了，師妹該回去休息了，今日比武，多謝了。」

洛楚容一笑，便露出兩排好看的貝齒，柔聲對沈驥道：「師兄太客氣了，若說謝，也是我該先謝你，還希望師兄今後……將八卦門好好的發揚光大，莫負我的……期望。」

她說到后一句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又是凄楚一笑，便轉身走向夜色之中。

沈驥上前一步，伸手招呼道：「師妹，端午一戰，千萬小心，你雖然將六十四式融會貫通，但、但謝清秋比你心狠，如果無法獲勝，我們以後再想辦法就是。」

洛楚容沒有回頭，她的聲音在夜風裡徐徐傳來。

「多謝師兄提醒，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後面的一句話，被夜風吹散，無法聽清，沈驥獃獃的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

四下里，寂靜無聲。

只是沈驥並不知道，在不遠處的江畔，欒挺正站在那裡，緊握著雙拳，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洛楚容離去的方向。

他來的晚了一些，並沒有看到兩人比武，但後面兩人的對話，倒是聽了個七七八八。

「沈驥，你這個笨蛋，難道你還沒看出來，楚容她分明是……」

欒挺的身軀微微在顫抖，似是在極力的剋制著自己，他低低的自語著，忽然轉身，飛步向黑暗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