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死別
到了閣樓之上，這才瞧得出這是當日顧青懸曾住過的屋舍，也正是在此處，她更是救了景衡一命。
此刻那地方卻是立著兩個黑衣人，一個神色淡然，另一個卻是面上帶著幾分無奈似的。
夏姨娘推開窗，看見窗外的兩人，眸中露出感激和驚喜的神色來，只低下頭來，親了親兒子的面頰，面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來，隨後用力地將兒子遞了出去。
其中一個黑衣人接過孩子，看了看他的面容，忍不住皺了皺眉，抬起頭來看著她，「你……」
夏姨娘慘然一笑，目光流連在兒子身上，久久捨不得移開，「他病了，若是驚動了他，只怕要哭鬧的，這樣一來，他就不會知道他娘是怎麼死去的了。」
聽見這話，兩人齊齊一默，沒有多說什麼，夏姨娘用力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其中一人，徑自便跪了下去，道：「懇請閣下轉告衡公子，自此之後，這孩子便與景憲毫無瓜葛，夏令柔拚卻一生性命，只懇求公子護這孩子一世周全，便是不姓景也是好的，只要他這輩子平平安安，便是做個放牛種田的，也好過這般一輩子。」
抱著景行的黑衣人看著她的模樣，臉上露出幾分唏噓來，夏姨娘聲聲懇切，滿是慈母心腸，幾是字字血淚，讓人不忍耳聞，他低下頭去，懷中的孩子睡得很香甜，小小的臉頰上還紅撲撲的，渾然未覺自己這已是和母親的最後一次相聚了。
外面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是往這裡跑了，來人啊，抓住她！」
聽見這般動靜，黑衣人面色也是一動，夏姨娘臉上頃刻間便慌亂起來，用力地看了兒子兩眼，似是看不夠似的，口中卻不住地催促道：「懇請二位快些離去吧，快些離去吧。」
看著這般模樣，其中一人開口了，是景寧的聲音，「公子吩咐，若是姨娘願意，也可……」
「不！不！我不能走，他沒了孩子會瘋了的，若是我再走了，必會被他尋到，你們快走，快走，帶著行哥兒走！我求你們了！求你們了！」夏姨娘臉上珠淚漣漣，一雙眼睛滿是苦痛和哀怨看著兩人不住地催促道。
景寧看著她的模樣，心中也泛出幾分嘆息來，只聽見樓下響起聲響來，「上面有人說話！有人說話！就是在這裡，快，快去抓住她！」
夏姨娘面色愈發驚慌，只用力地推了一把，哭叫道：「快走！」聽著腳步聲紛雜，漸漸往樓上而來，兩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說什麼，躍下閣樓窗檯，隨後隱入了夜色之中，不見了蹤影。
夏姨娘痴痴地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眼中的淚水更如開閘洪水一般滾滾而下，面上凄愴而又慘然，「行哥兒，你定要好好活著，娘會在天上看著你的。」
她心中緩緩默念，身後驟然傳來一聲巨響，隨後一隊人便沖了進來，領頭的手中提著一把長刀，一旁還有人提著燈籠朝她臉上照去。
夏姨娘緩緩地擦去臉上的淚，轉過頭來，瞧清了面容，來人怒哼道：「夏姨娘！你在這兒做什麼？小公子呢？」
她抬起頭來，看了來人一眼，見是當日來傳話的黃總管，聞言輕輕笑了笑，「不做什麼，不過是來瞧瞧罷了。」
見她不肯正面回答，那黃總管也懶得多說什麼，只厲聲喝道：「老爺有令，要見小公子，小公子呢？」
聽見這話，夏姨娘輕輕地露出一抹笑容來，隨後緩緩道：「他死了。」
眾人一陣嘩然，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黃總管心中暗驚，卻只看著她的模樣皺了皺眉，忽然變了一個笑臉，「夏姨娘，您這是與小的們開什麼玩笑呢？今日老爺心情好，要見見小公子，您還是快將他交出來，也好叫小的們去復命才是。」
「我說了，他死了，想見就去黃泉地府見吧。」夏姨娘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來，嘲弄似的看著眾人。
看著她這般模樣，眾人心中頗有幾分怯怯，只那黃總管卻是怒不可遏，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拔出刀劍來，「你以為你還能跑得了嗎？老爺已有吩咐，為了小公子的前程著想，夏姨娘若是當娘未免有些讓小公子出身不好了，夏姨娘不若先走一步，先在地府等著小公子吧，我等自會尋出小公子的所在的。」
他話音剛落，卻見夏姨娘身形突然靈巧起來，伸手便攀上了窗口，隨後便站在了窗外，瞧見這般情形，眾人忍不住一驚，有人情不自禁地驚叫起來。
黃總管心中更是慌亂無比，失聲道：「夏姨娘，您、您這是幹什麼？」
夏姨娘扭過頭來，看著他，眼中帶著幾分釋然般的笑意，在夜色下，她的裙擺像鳥兒的翅膀，隨風揚起，頭髮也散亂著。
黃總管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情形，即便是如此，夏姨娘瞧著也是美的，只是氣氛實在太過詭異了些，他忍不住道：「夏姨娘，交出小公子來，說不準老爺還會免你一死。」
夏姨娘淡淡地笑了笑，聲音平靜而冷淡，「我說了，他死了，如果要找，就讓景憲去黃泉地府找去吧！」
黃總管噎住，轉過頭來迅速道：「快、快去叫老爺過來！」這好好的差事怎麼辦成這個模樣，他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來。
夏姨娘卻沒有再看他們，只是抬起頭來看著高高的天幕，漆黑一片，遙遠的天邊透出幾顆小小的星子，便像是景行笑起來時的酒窩，也像她心中的那個人眼中的笑意。
她緩緩地鬆開手，只聽見裡面傳來叫聲一片，而身體卻是一空，緩緩地墜落下去。
夜色之中，她的裙擺張開像是鳥兒飛翔一般，她抬頭看著天幕，心中儘是對自由的嚮往和喜悅，口中喃喃地道：「吳家哥哥，我來了，你等著我罷！」
一聲巨響過後，那閣樓中愈發慌亂起來，腳步聲愈發紛亂不已，西苑中登時便吵鬧起來，丫鬟侍女們來回奔跑，口中不住地尖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