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愁腸輕解
是夜,明月西傾,夜色清幽,婉菁獨自宿在院落的西廂房中,不安穩的眉頭輕皺,多年的夢魘再次入夢,那白紗的女子不舍的飄然遁去,一步一步轉眼消逝……
「母親……母親……」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眸,以解這磨人的難耐,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力氣,驚叫著,只想有人可以喚醒她迷離的噩夢。
終於一抹溫暖握住了她的雪白柔夷,伴隨這溫暖還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喚醒她終於逃脫了母親哀怨的身影……
驚醒時香汗淋漓,喘息不止。微微睜開一雙剪水秋眸,盈盈的望著床側的淡白粗布,帷幔間玄拓那張熟悉且又陌生的面孔正無限憐惜的注視著她。
然而只是一剎,片刻間那張男人俊美的容顏再度回復以往的淡漠。如果不是真真切切的瞧見,婉菁決不會相信這是玄拓。
「又做夢了?」玄拓輕問,連他自己都知道是廢話,卻忍不住要三八一回。
「嗯。驚到王爺了。」說著婉菁的臉已然紅透如蘋果。
「昨夜你也是如此,可是與本王同眠的那三天卻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狀況,這倒怪了。」
「哦。」婉菁的臉更紅了,連她自己都詫異,自從大婚那一夜她安心與他同床而眠,那纏人的夢似乎就真的沒有出現了。然而她一獨眠,那夢又不屈不撓的出現。或許,玄拓就是那個解夢的人吧,他總是帶給她安然,帶給她無盡的清幽之心。
「不如,我——陪你睡吧。」這樣赤裸裸的話語聽在耳中只覺一份濃情蜜意淡藏其間。
他邪笑,期待著她的點頭。
「好。」簡簡單單一個字,卻是她對他的無邊信任。他是君子,她知道。
於是,便在這千年的古剎中,婉菁安靜的睡在玄拓的身側,柔柔的氣息如蘭,擾著他的鼻息無法沉穩,這惱人的精靈啊,她不知道這是對一個男人的最大考驗嗎?
這似乎擾了佛的清修,卻又如何,他文澈是從來都不在意這些的。
……
思緒百轉,糾結太多,他要理一理腦中的亂麻。
想起午後的那幾個黑衣殤國武士,心有些驚悚,他們的目的應該不是那位大理段氏,而是他玄拓,亦或婉菁。他玄拓倒是不怕,可婉菁,是那麼嬌貴的一朵幽蘭,如何經得住驚嚇,他不舍。
由明天起,他要安排好人時時刻刻暗中保護她。
四哥應該沒有起事吧,他祈禱明天醒來后這天下還是一樣的太平盛世。
清福應該睡了吧,夜裡再讓他守夜,身體哪裡會吃得消。
披衣而起,輕輕的走出室內,是清驍守夜,人筆直的立在門前,竟是絲毫不敢懈怠,看來清福交待的不錯。
「爺,快些睡吧,這院內院外,清福早已安排妥當了,絕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小心點總是沒錯。」厲眼巡視了一番,轉首入內。
……
隔天,府中信鴿回報,宮中果然未有任何音訊傳出,定是他那一紙便箋起了作用。玄拓的心不僅暗笑,原來這兵權才是最最至關重要的啊。倘若他振臂一揮,玄卓他如何與京城內外的十萬精兵相抗衡,還算他識相。
山中歲月,荏苒而過。
玄拓的箭傷漸漸的好了,然婉菁似乎是因為水土不服的緣故,人病了,脾胃不順,經常噁心嘔吐,人早已瘦了一圈。
這天叫了隨行的大夫診了診脈,也道是水土不服而已,略略開了一些中草藥,囑咐了一定要喝燒開過的水,每天早晨空腹的時候喝一杯淡鹽水,如此而已,人便退下了。
接連了幾天熬了中藥,直薰得滿院子都是草藥的味道,人卻仍是不見好。
婉菁的心一直煩躁且抑鬱,自從遠離京城,她就再也沒了父親及玄卓的音訊,心沒來由的擔心著他們,然而這山間野地,距離京都尚遠,卻一味的得不到任何的消息,每天見著玄拓,欲問又罷,只怕又惹了一身不是,到時候說也說不清楚。
百轉的愁腸難解。
這一日,玄拓已去了殿堂上,她獨自一人坐在院內的石凳上,翹首望著院外的漫山風景,有風乍起,青草綠樹皆輕舞,心內只企盼這如斯的美景可以緩和她緊崩的心弦。
忽爾,遠遠的瞧見一抹碧綠的影子向院子走來,快至近前,才看清楚,卻是從前的貼身丫鬟流蘇和一個小童。
月余未見,這流蘇倒生得越發俏麗了,一身桃紅裙裝,梳一個反綰髻,髻邊一朵山間的野花,一定是路上淘氣采來插上去的,雖是她從未見過的淡粉的花,卻也十分的雅緻,想來他們是一路走上山來的。
轉眼已至近前,流蘇道:「小姐,老爺遣了流蘇來給小姐捎個口信,過兩天就是太太的忌日了,老爺問,小姐要不要回京都?」
婉菁悚然一驚,曉是她夢裡多次夢到母親,卻倒真忘了這一事,「待我與王爺商量后再告訴你,走了這麼遠的路,也累了,先去休息下吧。」
小玉忙攔阻道:「姐姐不要,好久不見了呢,小玉有好多體已話要跟姐姐說呢。」
玄拓回到院內的時候,正是婉菁與流蘇、小玉談笑風生的時候,許是好久沒有看到婉菁的笑容了,他人也輕鬆了許多。卻不知這面生的丫鬟是何許人也,且從何而來?
「奴婢流蘇見過王爺,奴婢曾是小姐在相府中的貼身丫鬟。」流蘇乖巧適時的晾出自己的身份。
曾經一個曉艷已經讓人心生警覺了吧。
「起吧。」玄拓淡然,豈能為一個丫鬟失了他的身份。
「澈,婉菁正有一事要與你商量,三天後是臣妾母親的忌日,臣妾想回娘家府中拜忌母親的亡靈,不知王爺意下可否。」
婉菁很想回家,一是真的要為母親做忌日,另外也可以知曉天子腳下的所有事情,以免除自己多日來的心病。
這深山古剎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閉塞了,
「好啊,算算日子,守陵已過月余了,這幾日本王也正想下山,山下有報,有許多要事趕著要處理。明天且收拾一下,後天一早與方丈別過,我們便一同下山吧!回到家中隔天剛好趕得上日子,這樣可好?」
「那就這樣說定了。」婉菁盈盈福了一福。
一顆心落了地,終於可以回家了。大婚雖才月余,她卻已經想家想得緊了,想爹爹,也想哥哥和妹妹,甚至連他們兩個吵架的場面都有些期待了呢。
玄拓的傷早已痊癒,早不屑再坐轎了。只是黑旋風早已隨了其主人墜崖如風而逝,如今這伯樂竟難遇千里馬了。
「清福,著清驍下山為本王尋一汗血寶馬,一定要純白的顏色。」白馬配六王,真真是白馬王子了。文澈偷偷暗笑,虧他想得出這樣的絕配,或許婉菁就是他的灰姑娘吧,只是他從沒有見過她的水晶鞋。
「爺,一月前齊文侯不是送了這樣一匹純白的馬嗎?爺怎麼忘了?」清福奇怪的問道。
「有嗎?我還真記不得了,本王自從醒來后,忘記了很多事情,所以清福要時刻提醒著喲。」的確,不過是些小事罷了,大事他可全部掌在手中呢。
「是,爺。奴才早知道王爺傷好了一定要騎馬的,所以早遣了下人送來了。」
「真是猴一樣精的主。」文澈暗自佩服清福的忠心與心細如髮。有這樣的忠僕在身側,也是一大幸事吧。
隔天,依舊是白衣素服,一行人等浩浩蕩蕩的折返回京城。玄拓自是騎著那匹汗血的寶馬,馬早已起了名字叫「策御」,卻誰也不曾想到這「策御」日後竟立了多少汗馬功勞,救了多少次他的主人。
婉菁獨坐在轎中,無聊之至,從小到大絕少出門的她不禁對這轎外的景色好奇倍至,輕掀轎簾,轎外的家丁和丫鬟徒步而行,只清福隨玄拓各騎一騎。
只見玄拓胯下的那匹白馬,脖子上掛著一朵紅纓球,纓球下墜著一個鈴鐺,隨風清脆作響,這樣的一匹馬,只為了迎合這長長的隊伍,兀自慢悠悠的走著,當真是浪費了也。馬上之人更是悠閑自得,意氣風發,只觀這眼前大好河山,青翠滿目,白衣隨著馬的前行而衣擺飄飄,婉若神仙駕馭。
婉菁竟看得痴了,彷彿那是玄卓,那風姿與背影與玄卓竟不差分毫,到底是兄弟,如果沒有遇到卓,或許她會把真心交給他也不止,只是,他彷彿對她也不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