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世界怎麼了?
「怎麼?你還不滿意了?那就退出訓練好了,又沒有攔你。」K叉著腰,擺著性感的姿勢,聲音慵懶。她全然不在意十八的話。人命在她的眼裡,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你——」十八又驚又氣,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喘不上氣來。她驚恐地吼叫著,「你必須給個說法。」
「夠了!別說了!」飛刀營教官沒有一句安慰,憤怒地去喝斥他的選手。
「連只野兔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在這裡大喊大叫,都不嫌丟人嗎?」K完全不想解釋,只一味地去羞辱選手,「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滾!」
「你們這是殺人!你們都是兇手——」十八還沒罵完,就結結實實挨了他教官一個耳光,被打翻在地。教官把她從地上揪起,直接拽走了。
「你們還有誰想退出的?都TM給老娘趁早!」K銳視地掃視了在場的選手一圈。底下靜默著,沒有聲音。於是她就點了小優的名,「六——」
「我還有事找她,就先失陪了。」老O不會給K難為小優的機會。
「你這麼緊張幹嘛?我是總教官,問她幾句話都不行嗎?」K抬出她的權力來壓人。她就是看那妮子不順眼,就是想趕她走,不行嗎?K不待老O回答,就徑直去質問小優,「你作弊了知道嗎?」
「報告總教官,我沒有。」小優不卑不亢。連魚怪都沒能殺得了她,她就更不能敗在這裡了。
「怎麼沒有?你多次藉助了九的協助,畫面都拍下來了。」
「請問是哪幾次?」
「你心知肚明。」
「是總教官自己說的,相互協助才是作弊,我對九隻是利用。他不要臉,才會跟著我;他太蠢,才會上當。」小優的意思是,請K你好好管教自己的選手,免得他出去被人當刀使。
九一聽就不快地跳了出來,與小優針鋒相對,「什麼我不要臉?什麼我蠢?我今天的成績比你高,明明是我在利用你,大傻子——」
小優很認真地糾正,「你只是運氣比我好。」
老O接道:「在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強敵時,合理使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是準則里允許的。K,我真的還有事跟我的選手談。抱歉。」
他這次也不等K回應,就直接把小優給拉走了。K連喊幾聲站住,老O都沒有理她,她的臉都要被氣歪了,「混蛋!到底誰才是總教官?」
九一見表現的機會到了,就忙去討好,「教官快彆氣了,氣出皺紋來多不值,美貌要緊。那傻妞還挺有利用價值的,下次拿她去餵魚……」
K是妖艷的美女,一貫要靠男人哄著,更何況九長得那麼俊美,從他嘴裡講出來的話就是讓人舒服。更不要說現在K完全下不了台,必須就著九給的台階下。
她被勸走後,選手們也散開,被各自的教官叫走。進入林區的第一天,每個人都有太多的方面要總結,要調整。不然明天回不來的人,可能就是他們。
池塘邊,老O神情冷肅,「知道錯在哪裡嗎?」
「知道。」小優最大的錯誤就是偷機取巧去射魚,結果惹出了魚怪,要不是有九和她配合起來,她這條命是撿不回來了。
「什麼?大聲點!」他的心疼,他的擔憂,以及他的愛莫能助,在這時都化成了最嚴厲的批評。他無法時刻守護在她身邊,就只能拚命促使她越來越強大。
「報告教官,知道!」小優放大了聲音。有錯就認,面對老O時她很真誠。
「你進去前我怎麼叮囑的?誰讓你去射的馬蜂窩?」
「十三她詆毀教官……」
「你是覺得她詆毀我,我都收拾不了她是嗎?要你為我出頭?」
「我……」小優正是無言以對的時候,老O出乎意料的放過了她。他說:「去醫療室換藥。」
「啊……哦。」她的眼睛被污泥糊,被溪水洗,被雨水沖,早就疼得鑽心鑽肺了。可比起丟命來並算不得什麼,所以她一直拚命忍著,忍到了現在。
「好好保護眼睛。」那個流氓九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敲在他的心頭,他比誰都焦心,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效的辦法。他能做的就是每天帶小優去換藥,同時祈求她的眼睛能好起來,以及在她夜裡睡著的時候,幫她阻隔一切傷害。
他們把的希望都寄托在醫治上面,可醫官的話永遠無關痛癢,他給的葯也低端廉價。
小優的眼皮好得很快,除了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看上去跟從前沒什麼不同,可她的眼睛卻陸續出現了刺痛,感染,發炎等一系列的問題。
老O心急火燎,醫官漠然無視,最後還當著小優的面判了她的眼睛死刑——要麼退出訓練出去動手術,看看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要麼挨到高級營出來再去動手術,看看還能否保住眼睛。
「這不都是一個意思嗎?」老O火大。就是說小優的那隻眼睛基本廢了,即便可以保住,視力也會非常差。
「不一樣啊,退出訓練是什麼後果,你比我清楚。從高級營畢業,至少還能保住那隻眼睛。」訓練基地不會讓一個瞎了眼的射箭手去執行任務。
「她會這樣都是因為你的無能!」老O怒不可遏,只想去揍醫官。
「她會這樣,是因為她沒用,你無能。」醫官毫不客氣地回敬。他不為任何人冒險,也不接受任何指責,因為他要好面子。
醫官是整個訓練基地唯一懂醫的人,除非他死,否則不會有其他的人調任過來,所以老O拿他沒辦法。老O也去申請過多次,想帶醫生進來,然而無論他給出的計劃多完備,上頭也是一律駁回。
「總會有辦法的,教官。」小優從希望一步步墜入到絕望,她除了接受現實之外,還要反過來安慰老O,怕被他放棄。
進入中級營后,他們唯一見父母的機會只有被淘汰的時候,所以也斷絕了小優向父母求助的可能。在每月至多一次的通話里,她只能報喜不報憂。
因為父母什麼都幫不了她,一旦知道實情,只會讓他們傷心難過。所以她要獨力扛起一切。
而當她的眼睛越來越壞時,林區的難度卻在不斷加大。
他們每天遇到的動物在不斷增加,攻擊力也越來越駭人。他們天真地以為魚怪已經是一個頂峰了,結果後面還有更兇猛的豺狼虎豹。
每一個能在天黑前活著回來的選手,都在很認真地總結經驗。可頭天的經驗,永遠無法抵禦第二天的意外。林區的變化無窮無盡,永遠始料不及。選手們越是以為自己掌握了規律,就越會驗證他們的無知。
每天都在流血。
每天都在面對死亡和恐懼。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三十名選手就少了一半,教官也因此離開了好幾個。
大部分選手是死在了猛獸的攻擊之下,也有因為迷路沒在天黑前趕回而再也回不來的,還有一個是被生生嚇瘋,然後掉進池塘里淹死的。那時大家都忙著怎麼活下去,直到幾天後才發現了他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這樣的日子真的一分鐘也過不下去了,倖存的選手都要瘋了!
小優是情況最堪憂的一個,她只剩下一隻眼睛可用,射程被限制得死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難挨極了,她無數次地想過放棄,那至少還能留條命回去。
可是老O不允許她那麼做,還告訴她,「只有死亡才能逼迫出天才選手的全部潛質,這就是最有效的訓練方法。」
小優已經聽了很多很多遍,可她仍是無法相信這其中的任何一個字。她尖叫著:「我們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死掉的那十五個人里全都不到二十歲啊!」
「可你們不是普通人!你們是全國最優秀的人,你們就要吃別人吃不了的苦,做別人做不到的事。」
「那如果有一天我也死在那林子里呢?」被猛獸撕成碎片,屍骨無存。那她的父母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他們只有她一個孩子!
「你不會!困難越大,你就越堅強。」老O的堅持讓小優覺得不可理喻。
「你會不會太殘忍了,教官?」小優開始對他最信任的人,感到絕望。這種絕望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令她喘不過氣來。從最初的越來越不對勁,到今天的扭曲可怖,只用了短短的一個月就悄然完成了。
世界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說塌就塌了?
「讓你退出,才是最大的殘忍。」老O必須留住小優,堅定她繼續下去的信念,「我也是這麼過來的,小六,你也可以。」
「不!」小優追求的不是這樣的人生。她憤怒,她痛苦,她咆哮,「這到底是個什麼基地啊?你們要訓練的到底是什麼!?」
換來的只是老O捂住她的嘴,厲聲警告,「永遠不要再問這樣的話!你要做的,只是活著回來。」
於是小優明白了,她進入了一場無法退出的殺戮里,除非最後她能勝出。
這個真相立即將她推入了一個更深的深淵:十二呢?被開除的十二呢?她是否還活著?
「什麼都不要問了!服從命令!」老O盯住小優的眼睛,一字一頓地交待,「想想你的爸媽,如果你還想見到他們,就按我的話去做。」
話只能說到這裡,他已經做了他所能為她做的全部。如果可以,他寧願她永遠不必知道真相。
小優驚愕了很久,她完全不認識她的教官了,她把最真誠的自己放在他的面前,而他卻利用她的父母威脅她!
那之後,小優乖順了下來。她不再多問一個字,也不再違逆教官的任何命令。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條聽話的惡狗,她只求——「別傷害我爸媽,否則我跟你們拚命!」
老O聽到這話,那心裡就像被鈍刀割傷了一樣,可他還不能喊疼。只能故作鎮定地回答:「他們很好,你活著他們活著。」
這是激勵小優撐下去的唯一方式。他不怕小優恨他,只怕她不能活著。
上頭之所以讓他們這些教官一直跟到中級營來,也是為了幫選手們度過這個燥動不安的時期。初級營的脈脈溫情只是為了幫選手們打牢基礎,那溫情的面紗總有一天會掉落。很快,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小六……」老O有深深的擔憂,他盼著那一天永遠別來。
林區內,小優剛剛利用陷阱射死了一條有著三個頭的瘋狗,正精疲力竭地坐在樹下休息。
不遠處,九美滋滋地啃著一個野果,悠悠地晃了過來。
他伸頭往陷阱里一瞅,見那條瘋狗臨死前還兇狠地盯著小優,喲了一聲,「今天的開場不錯呀。這瘋狗都追了你好幾天了吧,今兒可算死在你手上了。這不是條母狗嗎?為什麼追著你不放?她肯定是妒忌你的美……」
如何巧設陷阱,是小優從九那裡偷學來,並練成了一項新的技能。對她這種「殘疾」選手,全是靠著新技能的補充才勉強活到了今天。
不過這條瘋狗為什麼緊追她不放,大詆是因為她是最容易下手的一個。
「你羨慕它?那我也挖個坑給你。」小優冷言譏諷。
自從她從老O那裡明確了自己的處境,就把自己給封閉起來,不願跟任何人說話,更不再相信任何人。九算是一個特例。甚至,小優有一種錯覺。只有跟九說話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苟延殘喘地活著。
「你真的捨得嗎?我要是死了,誰陪你說話解悶啊?剩下的選手不多了,要友愛好嗎?」九邊說著,邊示好地把未咬過的那半邊野果遞給小優,「挺好吃的,你嘗嘗?」
「你吃過的東西也拿來給別人?」小優厭惡地瞟了一眼,本能地拒絕。
「你這人怎麼這麼挑剔啊?吃過的東西怎麼了?就不能再吃了?」緊接著九用了整整十分鐘的時間,來教育小優如何做個不浪費的好孩子。
別說小優聽煩了,就是守在監控面前的教官們也聽不下去了。
九是他們認為在所有選手中變化最小的,只是從之前的愛叨叨變成了現在的叨叨個沒完,僅此而已,不像其他選手都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產生了巨變。K還為此得意了好一陣。
只有老O察覺出了九的不對勁。
也許九跟其他人講的全是毫無意義的廢話,可他對小優說的話裡帶有某種暗示的意味。瞧小優的神情,似是隱隱有點明白,但更多的是茫然與焦灼。
老O的內心深處很不安。他不確定九為什麼要這麼做,甚至照他以前的脾氣,只要看到九湊過去就恨不能弄死對方。
可現在不同了,小優對他的信任已經降到了冰點。他不忍再做任何激惹她的事情,更何況九的靠近,能給小優帶來一些實際的好處。譬如他教會了小優做陷阱,他意外發現了可以防止小優眼睛惡化的草藥……
老O沒辦法陪著小優深入叢林,他需要有個人能在裡面保護她。不管那人是出於什麼目的,老O都認了,因為根本沒有其他人選。這些選手每天都要直面死亡,能讓自己活下來就很艱難了。
所以老O只能盯緊了,不讓九靠得太近。說起來,九倒是很有分寸,他在其他選手身上浪費的時間並不比在小優身上少。一旦小優不想理他的時候,他就會很識趣地走開。
日子就這樣,又充滿血腥氣地過了一個月。選手們盡了最大的能力去保護自己,甚至在關鍵時候,不惜犧牲掉其他選手來保住自己的命。可還是有五個人沒能活下來。
「你們已經很棒了,每月的死亡人數都在減少。我跟上級反映過了,因為你們這一屆的能力非常出色,上級決定把六個月的中級營訓練縮短成兩個月。這意味著,只要你們能撐過這個月,就能順利晉級高級營!這在訓練基地可是開了一個先例啊,恭喜你們!祝賀你們!」
總教官K在那裡慷慨激昂地鼓舞著選手,每一個字刺入小優的耳里,都分外扎心。
他們三十個人是一起進來的,懷揣著當初那個最真最美的夢想走入這裡。現在二十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居然教官們從不交代,甚至從不提起。
可選手們卻聽得熱血噴涌,九更是帶頭鼓掌,喊口號。
小優不知道他們的教官是怎麼跟他們談的,反正她無法無視那二十條生命。她只覺得他們都是瘋子,而她還必須在這群瘋子里存活下去。
這一天,小優在尋找著她的最後一隻獵物。無論她做了多少努力來彌補眼力的缺失,相對於其他選手而言,她始是最弱的。她只能避開那些強悍可怕的凶獸,選一些自己可以應付的。
只是,現在的叢林里連一隻兔子都很難找到了。
沒奈何,小優選定了一隻老鷹。以她的能力,是沒辦法射殺一隻正在捕獵或者飛翔的老鷹的。所以她把自己偽裝成一棵樹枝,守在鷹巢旁一動不動,準備在老鷹落腳的那一剎那,殺它一個措手不及。
她卧在那裡,要不是眼睛偶爾轉上一輪,任誰都會以為她睜著眼睛睡著了。
機會來了。
那隻老鷹回巢了,因為它還有一顆蛋要照顧。可是老鷹十分機敏地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直到確認沒什麼異常之後,才慢慢飛回巢中。
小優悄悄把弓拉滿,等待最佳時機。
就是這一刻!
老鷹的腳剛要落到巢內,小優的箭就射了出去。她看準了的,無論這時老鷹是驚慌落巢,還是撲騰著要飛離,它都逃不過那一箭。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老鷹中箭的同時,她居然被另一隻鷹抓住肩膀,被帶著飛了起來。
小優完全沒有任何防備,她沒有反應的時間,自然也失去了掙脫的機會。她甚至沒有反擊的可能,只能死死拽住她可以抓到的樹枝,以求不被老鷹帶到半空中去。
這是世上最大最恐怖的老鷹,它們可以輕易地把二百斤重的人拖到天上去。小優就親眼看到一個選手被老鷹從半空摔到尖利的石頭上,生生斷成兩截。
「啊——救命啊!」她大叫著,努力著,做著最後的掙扎。
因為老鷹在一心殺她的時候,是沒辦法顧及其他人的。如果有遠射程武器的選手,就可以在這時候出手。畢竟一隻老鷹的分值十分可觀。小優很願意把撈分值的機會送給別人,她只求自己活命。
可她抱著的那根樹枝斷了,她所有的希望秒化灰燼。她被帶到了空中,以極快的速度。
「啊——!」小優尖叫著,驚恐萬狀。
她歷經過無數次死亡,每一次都幸運與死神擦肩而過,而這一次她再沒有這份幸運了。空中是鷹的天下,沒有飛禽敢從它嘴裡搶食,更沒有走獸能在這時奈何得了它。
小優死定了。
地上的人,無論不忍她去死的還是盼著她死的,都做不了什麼。
嗷嗚——
一聲狼嚎突然穿透雲層,響徹了整個叢林。原本還在外頭活蹦亂跳的眾獸,一聽到這個叫聲,全都躲了起來。
選手們看到,山坡的巨石上出現一頭巨大的白狼。它身形健壯,白得發亮的硬毛上泛著冷芒,很像一根根的鋼刺。
所有人同時打了一個冷顫,以往任何一種猛獸出現時,不管鬧出來的動靜多大,都不會讓整個叢林潰散。而這頭白狼,顯然要兇殘過其他一切動物。再看它的分值,大到離譜。
「是雪狼!」選手們無一例外地選擇了退避,並祈禱自己永遠不會碰上它。
可是很不幸的,小優被那隻老鷹送到了它的面前。老鷹就像是一個進獻食物的奴才,剛把小優扔下,就屁滾尿流的輪了。彷彿他飛慢了一丁點,就會被那頭狼給撕碎了。
被摔到地上時,小優的腦子都還是渾沌的,在地上滾了幾滾,也沒能清醒過來。她只以為自己要死了,內心的恐懼壓垮了所有的神經。她是傻的,一切的反應都是無意識的。
直到她被一個濕漉漉的大鼻子嗅了幾下,她才模糊的知道自己正在一頭狼的手裡。
沒有反抗,也沒有逃跑,她左右是死定了。被老鷹摔死和被狼吃了,並沒有什麼區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