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後的考驗（下）

小優和九對視一眼，惴惴不安地去了餐廳。一路上小優都緊張地揪著手腕上的皮肉，她以為是最後的考驗到了，不想去了之後，總控官只是讓他們坐下來一起吃飯。

「快坐吧，跟你們一起吃飯真是件愉快的事。」總控官語調輕鬆，很親切隨和的模樣。與方才廣播里強硬的命令口氣截然不同。

小優心裡越發不安起來。今日她與九說的話有點多，總控官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六——」總控官突然喊到小優的代碼，小優不禁一個激靈。她忙道：「是。」

「聽說你的射箭成績恢復得不好？」總控官的語氣仍是雲淡風輕的，彷彿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是……」

「那你找過原因嗎？」

「眼，眼傷還沒——」小優的皮肉傷恢復得很快，可受傷右眼的視力卻始終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是嗎？可我怎麼覺得是其他的原因呢？」總控官的臉色一瞬間沉了下去，「比如說，訓練的時候分了心？」

小優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她很著急地想要辯解，可越想辯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因為訓練基地只看成績，從來不相信任何理由。

「報告總控官——」九的聲音剛剛響起，便被總控官認定是為小優求情。還真是情義深厚啊，她立馬厲聲打斷，「我有問你話嗎？」

九卻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把總控官快要觸到菜里的衣袖抬了抬，態度恭謙，「您的袖角可別弄髒了。」

總控官抽回了手，神色不明地掃視著九和小優。爾後就是一笑，「我剛得了個有趣的東西，不知道你們認不認得？」

她朝身後勾勾手指，一個啞佣呈了一個盤子過來。

小優內心巨顫，以為會是之前那個啞佣的人頭，然而蓋子掀開，只是一截紅繩的絲線。那熟悉的殘線嚇得小優幾乎要魂飛魄散。那是她貼身藏在衣服最內層的紅繩線，怎麼會到總控官的手上？

「認得嗎？」總控官盯著小優，似笑非笑。

「不就是一截紅絲線嘛，有什麼特別之處？」九也認出了它，當初小優從雪狼的嘴裡拿出這東西時他就在一旁。

「這麼說你認得？」

「當然認得，」九頗為自得地說道，「我還知道總控官的衣甲內襯是用最名貴的絲綢製成的——」

「好了。」總控官不耐煩地打斷，隨手就把那截殘線丟進了正燃著的香燭里。小優想要撲上去搶，卻被九的腳死死踩住了她的膝蓋。只見火苗哧啦一下，殘線就燃成了灰燼！

「紅線燃出來的顏色就是好看。」總控官輕蔑地瞟了小優一眼。

在高級營里誰也不準帶一絲一厘的私有物品，任何人都別妄想挑戰這裡的規則。這次，只是個警告！

小優的呼吸因內心的急劇浮動而變得混亂，她壓抑不住，她與十二之間唯一的聯繫就這麼斷了。是她太不小心，多次將那截紅繩握在手裡，給上頭看出了端倪。可她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拿走紅繩線的！

「再好看，也比不上總控官的萬分之一。」九用讚美來轉移總控官對小優的注意力。

「九，你的小嘴可真甜，難怪你的教官那麼喜歡你。」總控官拎了拎嘴角，「那我便大發慈悲地告訴你，你們最後的考驗就要到了。下周，下個月，也可能就是明天。」

具體時間看的可不是選手的準備情況，而是她的心情。

「那要是我和六都通過了考驗，我們……？」九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彷彿是在懇求總控官先考慮他，「畢竟我是男的，有很多便利。」

「女人的便利更大，何況——」總控官又看了六一眼，彷彿寄予厚望，「六有一張很可愛的臉。」

「可是我的臉更好看呀……」九正說著話，一個啞佣在上湯時竟把盤子傾斜了，有湯散出，儘管啞佣扶得很快，可還是有一滴落到了總控官昂貴的衣甲上。

「蠢貨！」總控官大怒，啞佣嚇得直抖。

小優的腦中瞬時閃過無數片斷：十八的慘死，之前啞佣斷腕的慘相，還有她的夢境，十二對她的提醒……所以，她死死盯住了啞佣的手腕。

果然，她看到啞佣手腕里的晶元有極輕的微光一閃，雖然那個啞佣立即被警衛給拖走了，可是小優還是聞到了極淡的血腥味，她用餘光鎖著啞佣，雖然沒看到有鮮血落下，可她能聽出啞佣此時十分痛苦，不過是被警衛捂住了嘴才沒辦法叫出聲來。

餐廳的門很快關上，可有一個聲音在小優的腦海里響徹——

晶元一定有問題！

它的效用絕不僅僅只是紀錄他們的成績而已，更是基地埋在他們身上的定時炸彈。

什麼運動員訓練基地？根本從一開始，這裡要培養的就只是獵手，而且是絕對要服從他們控制的獵手！

那她父母的死會不會與暴徒無關，而是基地所為？老O從她父母出事後就沒再出現，會不會是因為他察覺到了真相？還有十二，她遭遇了什麼？是否還活在人世……

彷彿是幕布下的隱秘撕開了一個角，小優越想越害怕！

「你怎麼了，六？」總控官的聲音幽幽傳來，彷彿地獄里的修羅。她對小優懼怕的反應，非常滿意。

「我，我擔心通不過考驗。」小優的聲音十分細小，她不安地在桌下揉搓著自己的手腕。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她不能被別人控制，她必須取出晶元。

「別怕，盡你最大的努力就好……」總控官絮絮地說著，小優把餘光鎖到了一把最小巧的叉子上。這麼多的餐具，她順走一把叉子沒人會發現吧？

小優打定了主意，所以在起身離開的時候，她故意有氣無力沒站穩的樣子，順手就把小叉子偷進了自己的衣袖裡。

「你沒事吧？」九一臉關心，卻悄悄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強行把她袖裡的叉子滑了出來。

「沒事。」小優用另一隻手的手肘去推九，同時把滑出來的叉子裝到了另一隻袖子里。並示意九不要干涉她。

「沒事就好。」不想九用眼神發出的警告比她更嚴厲，彷彿是在罵她——你瘋了嗎？

「都說了沒事。」小優氣到不行，再度去推九。可這時總控官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小優只得任叉子滑進了九的衣袖裡，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叉子又放回了原處。一切都維持著原狀，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起訓練這麼久了，關心你一下都不行啊？好心沒好報。」九嘁了一聲，氣哼哼地走了。

「別忘了我們可是競爭對手。」既然總控官不希望他們太親密，那便如她所願。小優明白在沒有取出晶元之前，她必須乖順，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因為這個發現非常重大，她覺得一定得讓九知道。不過今天是沒有機會了，總控官肯定不希望他們再對練。那就過兩天再說吧。

可就在當晚，趁著她在熟睡的時候，突然有人進了房間把她給蒙進布袋裡帶走了。

從那兩個人進房間開始，小優就已經有了知覺，可她竟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一動也不能動，只能任由他們帶走。

她應該是被扛到了一個飛行器上，她被放下后，飛行器就升空了。她初始有些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當耳邊一再傳來一個熟悉的心跳聲，她便懂了。她和九被運走，應該是去進行最後的考驗去了。

因為沒人能悄悄潛入機密而森嚴的訓練基地，也沒人能在他們的飲食里下延時的麻醉藥，只能是主控官。

她還真是個看心情的女人，連天明都等不了，大半夜的就把他們給挖出來了。

想到暫時性命無憂，小優困頓的睡去。直到天色將明時，她被人打了一針弄醒。

「歡迎來到最後的考驗。」總控官興高采烈，「只要誰能在指定的時間內殺掉一個隱藏的暴徒，誰就能成為真正的獵手。地點人物都在你們的晶元里。」

小優這才注意到他們的晶元已經在麻醉期間被升級過，只要輕敲一下，便會有光線圖像顯現。

「現在開始倒計時，祝你們第一次獵殺成功！」

總控官讓警衛把小優和九分明就兩個不同的艙門推了出去，他們要殺的暴徒是兩個不同的人。小優要殺的是個五大三粗的肌肉男，而九要殺的則是個嬌滴滴的女人，這顯然對小優有點不公平。

但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也不能交換獵殺的對象。

仍舊灰暗的夜空下是空蕩蕩的街，有夜風吹過，沒什麼行人，只有滿目的霓紅燈在不知疲倦的閃爍著，還有不時飄過的各色廣告，會突然與人面對面的對撞，然後任由人從它的身上穿過。它還可憐兮兮地望著行人離開的方向，想要拘留任何一個可能的顧客。

小優只覺得一切都很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在訓練基地呆得太久了，她已經適應了溫和節能的人造光，對大自然的天色她總感到不安。

這種強烈的不安使她按下了想要逃跑的慾望。

她正在接受考驗，一舉一動都在嚴密的監控當中，但凡她有一點點想要逃跑的傾向，她就會暴屍當場。所以她要做的是先完成任務。

晶元會在岔口給出提示，以方便她更快更準確地找到目標。

一切都很順利，她很快找到了目標的位置，是棟保衛嚴密的大廈，她要混進去混成工作人員敲開目標的門，需要不少時間。而且對方的武力值比她高，近身搏殺，她勝算不大。

所以在觀察了附近的地形之後，她選定在對面賓館的天台上進行射殺。

進入賓館有些麻煩，因為需要身份ID，而她還有三個月才滿十八歲，不成年就拿不到正式的身份ID，自然也不能去賓館開房。正常情況下，她會被賓館的工作人員給趕出來。

不過她有辦法，這個時間點已經有快活完要退房的人，或是想趁著天亮前來好好快活一下的人。

為了完成考驗，她強逼自己拿出了最不屑的本事。她走到一個準備退房的四十歲禿頂男人面前，直接伸出食指在那個男人的胸口上打圈。她有著一張清純的臉以及楚楚可憐的雙眸，灰舊T恤與牛仔褲下包裹的完美身材更是令人垂涎。

所以她一個字也沒說，只是對那男人笑了一下，那男人就被迷得神魂顛倒，把自己的女伴推到一邊。

他還想伸手來抓小優的手，小優厭惡地躲過，就往賓館裡頭走去。

禿頂男興奮不已，房也不退了，扔下女伴就緊跟小優而去。期間有人賓館的工作人員來問小優要身份證，禿頂男把那人一罵，「我們馬上就走，又不住這，要什麼身份證？」

小優的判斷很對，這男人是賓館的常客，所以工作人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小可愛，咱們走吧。」那男人色眯眯地來攬小優的肩，又被小優躲過，他本有點生氣，卻見小優回過身來朝他勾勾手指，他又立即心神蕩漾起來，「真淘氣。」

禿頂男想去房間快活，小優卻一直往上指，禿頂男頓時流下了哈喇子，「對，上天台，天台好。」

他讓賓館的工作人員開了上天台的門，就忙不迭的一扔外套，撲過來就想親小優的嘴，「來吧寶貝！我會讓你很快活的——」

小優迎面一記手刀，聲音戛然而止。

那禿頂男就軟趴趴地倒下了，彷彿沒了呼吸。小優沒想到那男人那麼不是經打，明明她沒用多大力氣，伸手試了一下對方的鼻息，確認對方還活著才放下心來。

很仔細地察看了周圍環境之後，小優才褪下雙肩包，將她的弓與箭組裝好，找到最佳的射箭位置，就把箭頭對準了目標的窗戶。

整個過程她不過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可總控官對她的表現十分不滿，「拖泥帶水，旁人的死活跟你有什麼關係？看看九，一早就鎖死了目標……」

總控官一邊盯著屏幕罵罵咧咧一邊給考驗的各項指標打分，好在她的聲音不會傳到小優那裡，所以小優只一心去完成她的考驗。

目標的窗帘拉得很嚴實，連一絲縫都沒留。看來是幹了不少壞事，所以把自己保護得那麼嚴實。

小優拿出一支並索雙箭，她先將一支箭射入天台的牆體，然後把連著繩索的另一支箭射入了目標大廈的牆體。大廈立即有了輕鬆的震動，目標果然出來一查究竟。

小優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只要目標一露頭，她便三支彈箭齊發。

傾刻間，強大的防彈玻璃就被射出了個窟窿，同時三支箭也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封死了目標逃竄的可能。

大廈的警報響起，目標飲箭而倒。

從小優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硬挺挺地躺在地上，為了確認他是否死亡，小優必須給他的腦袋補上一箭。可她當下位置造成了視角的狹窄，她看不清他的腦袋，所以最保險的做法是到他面前去補那一箭。

小優早有準備，她的並索雙箭派上了用場。

她快速地把牛仔褲上的腰帶一拆一弄，掛在繩索上，整個人朝目標滑去，同時為了防止目標趁機逃跑，她的雙手始終握著弓和箭保持射箭的姿勢，確保萬無一失。

只是，她的人才剛離開賓館的天台，就有人從天而降，手持利刃，一把砍斷了繩索。

小優只以為她是來殺人的，萬沒想到她也會成為被獵殺的目標。在身體失控的那一個瞬間，她本能地一箭朝砍她繩索的女人射了去，然後空出的那隻手緊緊抓住繩索。

可恨那女人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並無大礙，她還惱羞成怒地把手裡利劍朝小優擲來，看來是想趁她懸在半空中取她性命。

小優忙揮弓去擋，也看清了那利劍與九的一模一樣。要不肯定那人的身形是個女的，她幾乎要懷疑是不是九來殺她？

小優一邊想著一邊就撞到了大廈的玻璃上，那防彈玻璃可不是她這皮肉之軀能撞得破的。所以咚的一聲悶響之後，小優全身震得又麻又疼。

她來不及多想，趕緊順著繩索往上爬。眼下枝節橫生，她更得趕緊完成考驗。

說來也怪，她正擔心那女人再次朝她下手，就有人對去對付那女人了。實力還相當不錯，那女人一時被纏住了。

不過最怪的還是小優正奮力爬著，她的繩索忽然動了，她立即加強警戒，整個人就被拉進了目標的房間。

黑漆漆的房間里，只有她剛剛進來的窗帘處有一束清晨的微光透進來。

她面前竟立著一個男人，一個好端端的男人！她的目標居然沒死？

小優想也不想，拔箭就射。

「小六——」那男人突然出聲，雖然聲音很輕，但小優聽得十分真切，絕對是老O的聲音。

小優的手不禁輕輕一抖，那一箭就擦著對方的臉，射偏了。一個花瓶應聲而裂，幾乎蓋住了那男人焦急的聲音，「小六，是我……」

剛才為了證明自己，他明知道小優的箭朝他射來，也沒有躲，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小優心中驚駭，腦子已是一片混亂。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老O不是一直在訓練基地嗎？不是已經拋下她，再沒在她面前出現過嗎？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而且她獵殺的目標明明是個叫戴汝德的暴徒，與老O沒有一點相像，基地怎麼可能給她一個錯誤的信息？

「你還好嗎，小六？」那男人想上前一步靠近小優。小優立即拿著弓，將一端的尖頭對準那人，低喝一聲，「別動。」

小優需要時間思考：

如果對方不是老O，他是怎麼會認出她的，還那麼清楚她和老O的關係？一口一個「小六」，用的還是老O的聲音，除非他事先就知道她要來殺他，不然不會有這麼齊全的準備。

這樣一想，對方是老O的可能性極大。可如果對方真是，那基地所謂的最後考驗就是一個圈套，居然讓她去殺她的教官，同時又派人來追殺她？

思來想去，最不是東西的就是訓練基地。他們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中！

「真的是我，六，你還記得——」那男人急於想證明他的身份，可小優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上前就跟他打了起來。

「我來，就是為了殺你！」小優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殺招，欲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

對方見招拆招，完全只擋不攻，還不斷跟小優訴說著他們之間的趣事，這其中的細節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小優不禁回到了從前的時光里。

曾經的一切有多美好，如今的真相就有多不堪！小優只想知道，「我爸媽到底是誰殺的？」

那男人扣住了小優雙手的手腕，聲音離她的耳畔很近，「如果我說他們還活著，你信嗎？」

胡說八道！小優親眼看到了他們的屍體，還親自為他們舉行了葬禮。

她伸腳一個高踢，虛晃一招，逃出了對方的桎梏，又問：「那十二又在哪裡？」

男人輕嘆一聲，似乎有些不願回答，「她已經死了。」

「胡說！你根本就不是教官，還想來騙我？」小優完全是豁出性命去廝殺，她完全不留餘地，就是要逼出對方的真實反應。聲音容貌都可以作假，唯獨一個人的習慣和不經意時流露出的細節騙不了人。

是，他是老O，卻不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老O！

一直尋找的真相已經近在咫尺，可驚慌和抗拒卻從小優的心底瘋長，就像藤蔓一樣緊緊地困繞住了她整個靈魂。她害怕。

「你知道的小六，我不會騙你。」老O知道小優已經認出了他，所以他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一招鎖技將小優鎖進他的懷裡，對她說出深藏在心底的話：「讓我帶你走，我們遠離這裡——」

咣啷——又有兩個人先後闖了進來。

他們進來的同時還撕扯下了大片的窗帘，炙烈的陽光把整個房間照得無比通透，所有的人都暴露無遺。

「九！」

「六！」

小優與九驚詫之餘異口同聲，「你怎麼會在這裡？」

瞬時間他們就都明白了，他倆要獵殺的對象就是自己的教官O和K，而同時他們也是對方教官的獵物。方才天台上要殺小優的女人是K，而纏住她的人是九。如此，四個人形成了一個閉合的死循環，只有最後活著的人才能成為獵手，或繼任獵手的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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