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好活著，小優！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老O不想小優太擔心他，急忙制止了九的話。要不是怕小優力單力薄，應付不好突髮狀況，他早就在半道上把九踢下飛行器了。

九做了個拉鎖的手勢，識趣地閉了嘴。小優很快把醫藥箱提了過來，一打開，發現裡面有一張照片。準確地說，是兩張疊放在一起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老O，女人則是——

「這是六的照片？」九拿出來跟小優的臉做起了對比，「不對啊，六沒這麼性感，嘴角沒這麼翹，眉眼也沒這麼嫵媚——」

「她是我未婚妻。」老O不快地打斷。九卻沒有要停下來的自覺，「原來你也會談戀愛的啊，O教官。基地什麼時候允許戀愛自由了？」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老O一直看著小優，小心地察看著她的神色。

「傷口有點深，會疼，你忍著點。」小優似乎對老O的情史不感興趣，手上一刻不停地處理著他的傷口，無論如何先止住血再說。他們基因人也不過是血肉之軀。

「小六，從基因上來說她是你的阿姨。」老O深情地摩挲著那張照片——他最曾深愛的人，他最後痛失的人，他一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這麼神奇？難道我們都是從同一個基因庫配種出來的？我們都有血緣關係？」九可不大喜歡他這個「重大發現」，他在基地可撩撥過不少女孩子啊，難道都是他的姐妹？罪過啊！

「你想多了！」小優白了九一眼。她這個人太重感情，到現在也不能完全消化一切都是騙局的事實。

「基因庫也是在不斷篩選和更新的，九，你在人造子宮裡呆了十七個月，是劣等基因。」老O狠狠打擊了一下九，希望可以讓他閉嘴一會兒。

「一定要說得這麼直白嗎？」九明白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電燈泡，果然默默坐到一邊去了。

老O因為環境所迫，向小優隱瞞了太多的事情，也因此失去了她的信任。所以他想最真實的自己完全向她敞開，包括他的過去：

「她比你早出生十年，箭術非常出色，比我還要早一年成為獵手，我們是在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相識的。她和你一樣善良，對獵殺十分排斥，之後我們發現了很多不應該發現的秘密，便決定逃離，可是很不幸我們被發現了，她為了救我承擔了一切，犧牲了自己。」

小優只顧著處理傷口，似乎在聽，又似乎沒有在聽。

「她的代號也是六，你們兩個真的很像。小六——」老O有點著急地去抓小優的手。他未完成的心愿，他虧欠未婚妻的情誼，還有他從未嘗試過的一個真正人類的生活，他希望小優都能得到。

小優卻不動聲色地縮了手，「很感人的故事，教官。」難怪喜歡叫她小六，因為之前有過一個真正的六。

「小六？」老O還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一臉的不知所措。九忍不住在一旁搖頭：這算是什麼告白？敢再失敗一點么？

「我有名字，我自己的名字，我叫小優。」小優糾正道。她終於離開了那個恐怖的地方，就不想再背負著一個代號生活。雖然這個名字是她爸爸取的，但好歹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字。

「十五歲前的記憶都是訓練基地安排的，你必須儘快擺脫。」老O也被那些虛假的溫馨記憶牽制了很多年，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分不清哪些記憶是真哪些是假，於是他保留證據，能有證據印證的才是真實的。

「可我喜歡這個名字！」小優強調道，「我不是六，從現在開始永遠不是。」

「我也有名字，叫阿翼。翼是翅膀的意思，我要自由地飛翔。」九忍不住要來湊下熱鬧，開心地來飛了一圈，又被老O瞪了回去。

「小，小優，我不是那個意思。」老O笨拙地解釋著。是他太著急，沒把意思表達清楚。他未婚妻已經死了，他並沒有把小優當成誰的替身，他是真的喜歡小優。只不過她們倆有很多相似之處，都是最讓他動心的那類女生。

「那是什麼意思？」小優替老O處理好傷口，就起身離開。

「不是……我是……」老O越想解釋越解釋不清，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小優應該是不喜歡你吧，她可能喜歡我——」九這回真沒耍流氓，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卻徹底惹惱了老O。於是這晚他睡狗窩，還要順帶站崗放哨。

這一晚，是來到基地外面的第一個夜晚，小優根本睡不著。

白天的一幕幕在她腦海里不斷回放，怎麼都停不下來，她信仰了那麼多年的世界就在這一天的時間裡幻滅了。她現在真的解脫了嗎？還是要帶著那些傷痛度過餘生？

「小優……」老O在輕聲喚她。小優想著一定是自己翻身的聲音吵到了他，所以不敢再動，假裝熟睡。

「小優……跟我走……別，別傷害她……」老O一連串的囈語，才讓小優明白，他是在說夢話。

「『箭神』也會說夢話嗎？」小優暗自腹誹。她知道老O對她好，可她真的不敢去想什麼未來。

老O自己也說了，他們這樣的人生下來就是給司令賣命的，運氣好的還能多做兩年教官，運氣不好的熬不到成為獵手就得喪命。向來極少有人能脫離司令的掌控，即便能，代價也是終身逃亡，永無寧日。

夜很深了，老O的夢話還沒停，小優覺得不對勁了，下了床伸手一摸他的額頭，糟糕，他發燒了！

小優忙喊來了九，情況比她想的還要嚴重。九說：「不止是發燒，還有併發症，最好送他去醫院。可是——」

可是沒有身份ID醫院是不會救治的，還會第一時間報警。再說他們去醫院這一路也不安全。基地知道老O受傷，一定會在各處醫院設下布防。

「不，不能……」老O在迷迷糊糊之間堅決阻止，去醫院就是拿他們三個人的命在冒險。

「還是先想辦法給他降溫吧。」九很明白眼下的情形，無奈地道。小優聽老O好像又在說著什麼，便把耳朵放到他唇邊去聽，「什麼？你再說一遍……生命維持液？好，我去拿！」

小優急急忙忙去醫藥箱里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急到不行。多虧九翻出了醫藥箱的隱藏層，才找到了幾排小藥瓶。看老O藏得這麼嚴實，就知道這些維持液十分珍貴，也難怪總控官會說他們離不開這東西。

小優忙去給老O注射，九卻拉住了她，小優不解，「怎麼了？」

九道：「葯還是別亂用，凡葯三分毒，先用一半劑量試試吧。」

確實老O也沒說打多少，為了保險起見，小優便按九說的去做了。注射之後，老O明顯舒服了一些。

「是穩定了點，不過還得看他今晚的退燒情況，要是退不了，明天一早就想辦法送他去醫院。」小優在藥瓶的底下翻到兩張偽造的身份ID，應該是老O提前辦好的，所以她決定實在不行的時候就賭上一把。

小優和九為了照顧老O一夜未眠，一個用冰水給他降溫，另一個則到外頭放哨。

到了天泛魚肚白的時候，老O有了好轉，意識開始清醒，他感激地拽住了小優的手，「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會用一生愛護你……我不勉強你，只請你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

結果那隻手的主人咳了一聲，頗為尷尬地道：「真的很感人啊教官，不過，我是阿翼。」

要降溫就要用冰水擦拭老O的全身，這活只能九來干，那小優就得到外頭放哨。而且好巧不巧地，小優回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九趕緊把手往回一縮，「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

難得看到耍流氓的人也有臉皮薄的時候，小優不禁心裡發笑，「那是哪樣啊？」

九還能怎麼回答？趕緊轉移話題，「O教官恐怕還是得去趟醫院。」

一般來說，基因人的康復速度比人類要快很多。可九悉心照顧了老O一晚上，他也只是略有好轉而已，足見傷勢很重，這醫院也就非去不可了。

老O自然不肯，他帶小優出來是要給她過好日子的，而不是變成需要她照顧的累贅。

「你是病人，現在我說了算。」小優看了老O的傷勢，完全同意九的意見。她在站崗放哨的時候已經做了功課，對比附近幾個醫院的情況后，她選定了一家便於逃跑的，覺得可以一試。

「別為了我冒險。」老O始終擔心意外。司令是個魔鬼，他的可怕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你的情況不能再拖了。我們快去快回。」小優堅持。於是她與九又具體商量了一下，因為只有兩張身份ID，所以由小優帶老O去看病，九則負責接應。

真是非常「感謝」訓練基地教給他們高超的化妝技術，他們出了門以後，發現滿大街都是他們的通緝令，不過奇怪的是只有九和小優的動態照片，並沒有提及老O的一絲一毫。

「真奇怪，他們幹嘛這麼做？」九這話是問老O的。不過被小優接了過去，「也許是想誤導我們，讓我們以為教官是姦細。」

「那他們可夠蠢的。」九總覺得當局應該另有原因，只是這原因他猜不透。

來醫院的這一路順利得超乎想象，可就小優剛想扶老O下飛行器，老O猛的停住了，「不對勁！」

「怎麼了？」小優看著近在眼前的醫院，與她想象中的差不多，並看不出什麼破綻。

「快，調頭！」老O猛地向九喊道。他經歷過無數次的獵殺行動，可不是初出茅廬的獵手，任何一點苗頭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一貫人滿為患的醫院怎麼可能只有這麼幾個人？顯然是被人清了場，畢竟民眾的性命比他們這些基因人要貴重得多。

九立即上升，準備開足碼力逃跑，可他剛一動，隱藏在各處的警用飛行器像天羅地網一樣把他們團團圍住。

看來他們早就在這裡等著了，訓練基地倒是肯下本錢，派了這麼多人來。看來跑是跑不了，只能殊死一戰。小優他們趕緊把晶元的信號給切斷。九摩拳擦掌，「炮彈在哪裡？我要讓他們嘗嘗厲害！」

他們時間有限，必須速戰速決。

「這只是架飛行器。」根本不具備攻擊能力。老O的話就像一盆冰水迎頭澆下，九都打了一個哆嗦，「那我們不是死定了？」

「還沒，看樣子他們是想活捉我們，不然早開火了。」老O分析完形勢，忙指揮九道：「快，開到醫院裡面去。」

九全盤照做，小優便急著問：「我可以做什麼？」

她想要幫忙，可是老O不讓。他從醫藥箱里掏出了生命維持液往自己身體里打，而且一連打了好幾支維持液。九急忙阻止，「那玩意兒不能打多，你知道後果！」

後果？老O當然知道，可他已經顧不得了。

不過兩三分鐘，老O就奇迹般地好了起來，變回了那個氣勢駭人的箭神獵手。他只叮囑了小優一句話，「你給我好好活著！」

老O替下九，熟練地駕駛起他熟悉的飛行器，以儘可能快的速度在狹窄的醫院通道內飛行。

出去只有死路一條，在醫院內還有周旋的餘地。因為警用飛行器不敢輕易開火，即便是為了抓逮通緝犯，他們也沒有權力損壞醫院這樣的公眾福利設施。

不過不能開火，不代表警用飛行器不能來圍追堵截。警用飛行器里全部都是獵手，上次是小優他們運氣好，這一回當真比登天還難！

「通緝犯聽著，通緝犯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請立即放下武器投降，不要辜負司令的賞識與培養，不要……」警用飛行器緊追不捨，不論老O怎麼甩開他們，都被咬住不放。

這種時候真的很難讓人不崩潰，九道：「不就是抓我們三個人嗎，『司令』至於派這麼多人來？」

據他所知，獵手逃跑也是常有的事，最多派十倍的兵力去抓就已經很給面子了，就為他們仨有必要傾巢而出嗎？

「教官，你的計劃是什麼？」小優更關心的是他們要怎麼脫身。誠然教官的駕駛技術很好，那些追截他們的飛行器不是兩兩互撞，就是被他們抵到牆上，卡住了不能動彈。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來追截他們的飛行器越來越多，他們終究是耗不住的。

「我的計劃就是——」老O再次把一架警用飛行器甩出了醫院，而他們的飛行器也受損嚴重，堅持不了多久，「沒有計劃！」

「你一定不是認真的。」九滿心絕望，都已經在想他的遺言了，「可憐我年紀輕輕，儀錶堂堂，就要這樣結束我的一生了……」

小優則下定了決心，她提議道：「教官，通緝令上沒有你的名字，你把我交出去，或許司令會放你一條生路。」無論如何，總好過他們三個人都死在這兒！

九一聽立即不滿地道：「那我呢？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嗎？」

小優回他，「教官把我交出去的時候，你就想辦法逃跑啊。」

九抓住了小優的胳膊，一臉感動的模樣，「小優，你真箇好人，奉獻自己救活別人……」

「好了！一個大男人那麼怕死！」老O的聲音一響起，窄小的駕駛艙內便啞然無聲了。老O的目光深邃，似乎能看穿一切，「你們是為了救我才冒險來醫院的，所以——」

「你想幹什麼？」小優的聲音有些尖銳。

「小優，對不起，我還是隱瞞了你一些事。我怕你難過就沒有告訴你，十二其實，其實是你的親姐姐，她對你好是發自內心的本能。十二是為你死的，她走得很安祥。」老O的聲音帶著視死如歸的寧靜。

「十二是我姐姐？」小優的雙眼頓時起了迷霧。她以為她在這世上沒有真正的親人了，卻原來，她有過！

「對不起，我沒有能力保護她。她的運動天賦不及你，卻很聰慧，她發現了晶元的問題，所以基地不會放過她。」老O不是沒想辦法，卻是真的無能為力。

「你是說——」什麼智力測試？不過是又一場騙局而已。訓練基地只需要獵手們敏捷聽話，卻害怕他們擁有與人類一樣的智慧。

「所以你要好好活著，按照自己的意願去過你的人生。」這是老O的夢想，也是每一代獵手的夢想。

「我們都會活著，一定會有辦法。」小優害怕，她已經失去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了。她甚至衝動地喊道：「只要我們能逃出去，我就和你結婚，你不準有可怕的想法。」

「聽到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老O笑了，笑得很滿足，也笑出了眼淚。他要她活得自由自在，而不是為了什麼而違心答應和他在一起。

「我說真的，我沒騙你。」小優生怕老O不相信。

「你的頭髮真漂亮。」老O空出一隻手去撫摸小優的頭，就像曾經那樣，然後他不舍地拽下了她一根頭髮，「留給我做個紀念吧。」

話音剛落，小優的後頸就中了九的一記手刀，暈了過去。是老O示意九那麼做的，小優太重情義，他只能用這種方試保全她。

「帶她走，你們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在醫藥箱里……」老O強打精神，向九逐一叮囑了各類事項。

經過了這些長時間的周旋，維持液的藥力已經漸漸失效了，那一槍要了他半條命，他走不了了。儘管他很想很想帶小優一起離開，可他真的做不到了。所以他決定像他未婚妻當年那樣，為小優犧牲，讓她記住他一輩子。

「我記下了。」九很抱歉，他無恥地頂替了老O的位置，卻並沒有帶給小優帶去幸福的資格。

「阿翼——」老O抓住九的腦袋，強逼著和自己的頂到一起，「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替我好好照顧小優，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基因人大概做不了鬼……」九的心裡很難過，可這件事卻真的不適合拿來開玩笑。他急忙糾正道：「我是說，你放心吧，她比我的性命還重要，我一定會完成任務。」

「別再讓她受苦了。」老O在得到九的發誓之後，才放開了他。

這家醫院有非常完善的下水道系統，老O以前執行任務時，曾意外地掉入下水道逃生，所以他不斷地周旋，讓敵方相信他真的走投無路了，他再找個適當的機會把小優和九送走。

機會來了，受到一架警用飛機的撞擊，老O的飛行器合理地落到了地面上，並沿著地面滑行。九背著小優拿著醫院箱，就在飛行器的出口處等著。等路過下水道入口的時候，飛行器彷彿被兩邊的牆壁卡住了，有幾秒短暫的停留。

「走！」老O戀戀不捨的看了小優一眼，他把小優的頭髮以及未婚妻的照片放在了一起，收進了他衣甲的口袋裡。

九不負所望，利用那幾秒的時間完成了逃生。當飛行器繼續向前滑行時，他還把下水道入口恢復成了原樣。

「小優，就剩下我們倆了，我一定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九放下了醫藥箱里的輪子，背著小優騎了上去，他按照老O跟他說的路線圖，沒命地向前狂奔，這是他與小優活命的唯一機會。

醫院裡，老O繼續吸引著眾人的注意力。

可任憑他的技術如何高超，也是寡不敵眾。沒多久，他就被兩架警用飛行器給夾在中間，動彈不得。這一次獵手們真是用盡了十二分的耐心，沒有殺生的企圖，不然老O他們早就死了。縱是現在抓到了老O，他們也是好言好語地勸降，依舊沒有大開殺戒的意思。

司令不殺他，是安了什麼好心么？

老O只想給出他心底的答案——「寧死不降！」

低人一等的基因人，他做夠了；卑躬屈膝的日子，他也過夠了。而如今他終於可以解脫，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所以他一隻手拿出未婚妻的照片與小優的頭髮，仔細而不舍地摩挲著，另一隻手則按下了飛行器的自爆裝置。

「小優，好好活著……」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巨大的爆炸聲震動了整座城市，絢麗的火光從醫院的中部噴薄而出，無情綻放……

老O死了，在醫院追截他的獵手，都被老O一併帶去了黃泉。他多帶走一個殺人如麻的獵手，小優就會多一份安全。

這一回訓練基地的損失無比慘重，事後他們處理現場時竟沒有找到小優和九的屍體，所以他們發出了全球一級通緝令，併到處宣揚是小優和九這對恐怖的基因人殺害了盡忠職守的O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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