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疑是蕭遙——澈兒
冬去春來,轉眼間桃源鎮的桃花又開了。林韻為蕭遙守孝已有半年,往事仍歷歷在目,卻已物是人非。
林韻每日都在濟世醫館忙碌著,醫術越發精湛,濟世醫館已經在京城內開了一家分館,林韻的幾名弟子坐鎮其中。
如今的澈兒,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十二、三歲的小毛孩,他已長成了風度翩翩的俊美少年,整日白衣著身,俊眉朗目,出凡脫塵,頗有些蕭遙的風骨,讓林韻的心中唏噓不已,對蕭遙的思念更加深了幾分。
清早剛起床,林韻正兀自坐在鏡前看著自己的容顏發愣,有人輕輕敲門,林韻轉頭道:「進來吧!」
白影一閃,進來的正是澈兒,林韻一陣恍惚,彷彿又看見了往日的蕭遙,一時間竟脫口而出:「蕭郎?你看為妻來了嗎?」
澈兒一愣,面上泛起一片紅暈,步履輕盈地邁到林韻身旁,抬手接過林韻手中的梳子,自顧替林韻束起長發,緩緩問道:「韻姐姐可是又在思念姐夫了嗎?」
林韻怔了怔,這才看清來的是澈兒,站起身,抬手撫上了澈兒的面頰,喃喃道:「澈兒!你都這麼大了?韻姐姐莫不是老了嗎?竟老眼昏花地總是把你看成蕭遙?」
澈兒眼眸亮如漫天的星辰,微微一笑道:「韻姐姐哪裡就老了?韻姐姐可是澈兒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女子!」說完,澈兒拿起桌上的荷花玉簪便別在了林韻的發間。
林韻伸手輕輕地撫摩著荷花玉簪,嘆道:「早已物是人非了!蕭遙既已不在了,我即便再美,又能給誰看呢?」
澈兒不再言語,目光緊緊盯著林韻,眼眸中竟透露出憐惜和寵溺。
林韻心中一盪,現在的自己真的這般可憐嗎?居然連澈兒都會寵溺自己了,口中已經問道:「澈兒今年可是有十七歲了?」
澈兒笑了,「可不是嗎?前幾個月,我便滿十七歲了啊!」
「哦!」林韻有些欣慰,這就是自己的孩子啊!都十七歲了,都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了。想當初收留車熱時,林韻也就這般大,如今連澈兒都可以獨當一面了。
澈兒真真是林韻的驕傲,最初在向林韻學習醫理的弟子中,澈兒便是最為聰慧的一個,學得極為刻苦。林韻這幾年來一直東奔西跑的,要麼就被困在深宮之中。澈兒便在下學之後,留在濟世醫館幫上官娘子診治病人,遇到二人皆無法處理的病患,澈兒亦是拋卻凡世禮節,自顧前往遠山寺向了悟大師求教。
了悟大師見澈兒悟性甚高,脾性與林韻頗有幾分相似,心中便有些喜歡,有意識地在澈兒前往遠山寺時,指點於他,那澈兒的醫術更是如日中天,不出幾月,醫術竟是比上官娘子還要精湛幾分,成為了濟世醫館的頂樑柱。林韻不在林府別院之時,便都是澈兒在頂替自己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澈兒不但修習醫理,上官翔更是對他另眼有加,經常給澈兒開些小灶,而謝雲則每日傍晚,便會單獨向澈兒傳授武功。
林韻在離開皇宮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到桃源鎮,而是在將軍府中住了月余。在離開將軍府時,澈兒得到消息,便與小豆子一同來將軍府接林韻。沒想到的是,老夫人咋一見到澈兒,竟激動得淚流滿面,撲上前去,將澈兒緊緊抱住,直呼「遙兒!」
蕭將軍和蕭夫人亦是沒有想到,在林韻收留的孩子中,竟然會有一個與舊時的蕭遙如此相似,當日便央求林韻等人多留幾日,讓澈兒陪陪老夫人。
幾日下來,蕭將軍與澈兒整日相處,發現這個少年的性格與林韻有些相似,更是如蕭遙一般絕世而傲立,年紀雖小,卻是談吐不凡,儼然已有大家風範,只是武功尚差強人意。
蕭將軍心中喜歡,便教了澈兒一些招式,不料澈兒竟是一點就通,讓蕭將軍深為感嘆,遂將對蕭遙一腔的愛,全部轉移給了這個孩子。
老夫人更是對澈兒疼愛有加,彷彿澈兒便是另一個蕭遙。澈兒幾時受過這等人間溫情?不出幾日,便將將軍府視作了自己第二個家。
自此,澈兒每隔幾日,便會前往將軍府,看望老夫人和蕭將軍。
林韻頗有些感嘆,這便是好人有好報吧?也算老天垂憐,給了將軍府另一種補償,想必蕭遙的在天之靈也會為此感到欣慰的。
林韻思量間,澈兒已將她的長發盡數挽好,牽過林韻的手,笑言道:「韻姐姐?今日桃樹林的桃花開得甚艷,澈兒陪韻姐姐騎馬暢遊,前去賞花可好?」
見澈兒整日想著法子逗自己開心,林韻亦是心疼。今日澈兒更是別出心裁,要與自己騎馬暢遊,林韻心中不忍,點頭應允道:「那便依了澈兒吧!」
澈兒高興極了,一張俊臉上頓時呈現出孩子特有的喜悅,拉著林韻,一蹦三跳地出了瀟湘居。
蕭遙的白馬已被澈兒牽了出來,林韻看著澈兒和這匹自己熟悉的白馬。當日離開將軍府,蕭將軍有意將這匹白馬贈給澈兒,而這白馬頗通人性,見到澈兒,不但沒有發威,卻表現得異常親熱,搞得林韻浮想聯翩,如若不是林韻早先便收留了澈兒,林韻差點就要以為這澈兒便是蕭遙穿越而成的。
其實在潼關,初次使用那離間計之時,林韻便已經單獨騎過這匹白馬,只是回京之後,便再也沒有騎過馬。林韻尚自感嘆,澈兒已經輕輕將林韻抱至馬背,自己一躍,便穩穩坐在了林韻身後,雙手牽過韁繩,將林韻圈在胸前。
林韻心中便有些苦澀,這些曾經是自己最為熟悉,也最為喜歡的,想來,蕭遙此生也一定只與自己這般親密過。如今,蕭遙不在,林韻的這滿腔柔情,又該向何人傾注呢?
林韻和澈兒驅馬緩緩走著,不時地與路過的桃源鎮居民打個招呼。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桃樹林。
再次置身於這奼紫嫣紅之中,恍如昨日,與蕭遙的往事一幕幕紛沓而至。林韻的思緒便飛回到了自己對蕭遙初次動情之時,那片桃林也是如此絢爛多姿,微風過處,紛紛揚揚的花瓣飄灑開來,落英繽紛,一對碧人相依相偎,深情擁吻,羨煞旁人!
如今物是人非,這滿目的粉色,竟是說不出的蒼涼。林韻輕輕嘆了口氣,吟道: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澈兒知道林韻又想起了蕭遙,他畢竟只是個孩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林韻,只是兀自站在一顆桃樹下,默默地看著林韻。
夏凌軒與夏凌希從林府別院出來,一路尋至桃樹林,遠遠便看見林韻與澈兒各自站在桃樹下,互相注視著對方,澈兒的眼眸中透出濃濃的眷戀,林韻亦是痴痴地望著澈兒,但那眼神卻似透過了澈兒的身體,正看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恍惚間,夏凌軒與夏凌希便看見了從禹城返回時,在桃林中的蕭遙和林韻,心中不由地有些慌張,便疾步向林韻和澈兒走來。
澈兒先看見了夏凌軒與夏凌希,忙上前向他二人行禮,口中說道:「韻姐姐又在思念姐夫了!」便把林韻時才的話語與吟的那首詩,一併告訴了夏凌軒與夏凌希。
夏凌軒與夏凌希一愣,他們自知澈兒口中的姐夫亦是蕭遙,看看頗具蕭遙風采的澈兒,心中感慨萬分。
林韻尚沉浸在對蕭遙的思念中,根本沒有看見夏凌軒和夏凌希,眸中已有淚光點點,卻始終沒有落下淚來。
夏凌希不忍,遂上前握住林韻的手,低聲喚道:「韻兒!師兄與二哥看你來了!」
林韻眸中一暗,已回過神來。瞬間,臉上的幸福與眷戀一掃而光,又恢復到了往日的淡定,只是眉宇間尚隱著無法化開的憂傷。
「師兄?林軒?你們來了!」林韻淡淡道:「今日這桃花開得好艷,直將我的眼睛刺得生痛!」
抬眼,林韻又望向澈兒,輕聲道:「澈兒!咱們走吧!這桃花看得韻姐姐好累!」
澈兒面上一緊,不解地看向夏凌軒和夏凌希,但見夏凌軒與夏凌希均向自己點頭,便笑著問道:「韻姐姐既不喜歡看桃花,澈兒便陪你策馬暢遊吧?」
夏凌軒與夏凌軒亦是附和道:「是啊!韻兒!如今春暖花開,空氣甚是新鮮,我們便一起與你在這郊外走走如何?」
他們的苦心林韻豈會不知?林韻便點點頭,感激地說道:「你們既有心取悅於我,我怎能拂了你們的好意?今日天氣很好,便一同走走吧!」
仍與來時一樣,林韻與澈兒共騎著蕭遙的白馬,夏凌軒與夏凌希緊隨其後。
夏凌希看看目光凝重的夏凌軒,問道:「二哥以為如何?」
夏凌軒不答反問道:「三弟以為呢?」
「唉!」夏凌希嘆了口氣,「眼見這澈兒越來越象蕭遙了,澈兒如此整日里與韻兒在一起,韻兒便是永遠也不能忘記蕭遙的!」
夏凌軒點點頭,無奈的說:「真是造化弄人!誰能料到這澈兒竟會與蕭遙如此相似?單看他二人共乘一騎的模樣,便又讓人看見了以往的蕭遙和韻兒。我亦是擔心如此下去,會讓韻兒更加痛苦!」
夏凌希亦是無奈道:「如此睹物思人,連我們都能感覺到蕭遙還活在身邊,將軍府那邊更是將澈兒直接當作了蕭遙,韻兒天天這般面對澈兒,又如何能不更加思念蕭遙?」
夏凌軒仰首望天,長嘆道:「既便如此,我們亦是束手無策!心病尚需心藥醫。堅強如韻兒,我相信她定能走得出來!」
夏凌希點點頭道:「但願吧!韻兒曾經說過,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但願有朝一日,韻兒能徹底放下蕭遙,再次敞開心門!」
二人不再言語,驅馬快步追上林韻和澈兒。一路上澈兒、夏凌軒與夏凌希都是有說有笑的,故意逗林韻開心,林韻卻始終淡淡的,一副懶洋洋、心不在焉的樣子,只是輕輕地靠在澈兒的懷裡若有所思。
日子便這樣一天一天地過著,夏凌軒和夏凌希一有時間便會來看望林韻,蕭將軍亦是常來。林韻卻很少再去將軍府,她害怕再次進入逍遙居,感受蕭遙的氣息,也害怕自己的憂傷情緒,會感染將軍府所有的人,破壞澈兒給他們帶去的歡樂。所以每次,林韻都是讓澈兒獨身前往,在給老夫人調理身體的同時,也向蕭將軍學習武藝,澈兒亦會不斷地將林韻的消息帶到將軍府。
老夫人和蕭將軍得知林韻的現狀后,皆是感慨良久,只盼有朝一日,林韻能夠卸去包袱,將蕭遙放下,重新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